VR頭盔下的臉凝固在一個詭異的微笑中。荊鴻心輕輕摘掉設備,露出死者圓睜的雙眼——瞳孔擴散,虹膜上隱約有數據流般的細密紋路。
"像是被嚇死的,但更...復雜。"法醫陳明遠調整著放大鏡,"大腦皮層出現奇怪的規律性損傷,幾乎像是..."
"被格式化了一樣。"齊陽插話,他正檢查著連接死者頭部的復雜設備,"這套VR系統是定制版,比市面上的先進至少五年。"
林艾記錄著現場細節:"死者崔浩然,38歲,元宇宙游戲《無限世界》的首席設計師。室友發現他戴著VR設備坐在客廳,以為他在工作,直到聞到...異味。"
異味來源于死者太陽穴處兩個微小的灼燒痕跡,正是VR設備神經接口的位置。傷口周圍皮膚呈現出不正常的金屬光澤,與"青銅會"案件中的金屬化癥狀相似,但更...高科技感。
驪鳶站在角落,反常地沉默。她右手無意識地摩挲著左腕上的疤痕——那里現在是一個極小的數字"7"標記,案件開始后才出現的。荊鴻心注意到她的異常,但沒有立即點破。
"這套系統記錄了什么?"他問齊陽。
齊陽已經連上自己的解密設備:"正在提取...找到了!最后運行的是一個未注冊程序,命名為'意識牢籠'。"
屏幕上跳出一段詭異的第一人稱視角錄像:一個無限延伸的數字空間,無數發光的人形被囚禁在透明立方體中。錄像最后,視角轉向一個巨大的黑影,形似人形但細節模糊,只有一雙發光的眼睛清晰可見。然后畫面突然中斷。
"程序從哪里下載的?"林艾問。
"暗網論壇'彼岸'——又是這個名字。"齊陽皺眉,"用戶ID'架構師'發帖提供'意識上傳'服務,聲稱能實現數字永生。"
荊鴻心想起結案的"青銅會"事件中,那個試圖將人類意識數字化的瘋狂計劃。難道有殘余勢力改頭換面卷土重來?
"崔浩然不是第一個。"驪鳶突然開口,聲音干澀,"上個月硅谷有兩起類似死亡,都被定性為VR設備意外。"
荊鴻心銳利地看向她:"你怎么知道?"
"國際刑警簡報。"驪鳶迎上他的目光,但眼神閃爍,"類似的神經接口灼傷痕跡,同樣的大腦皮層損傷模式。"
法醫陳明遠點頭:"確實,我剛收到美國同行的郵件詢問此事。他們懷疑是某種新型電子武器。"
回到辦公室,團隊梳理線索。齊陽破解了崔浩然的云盤,發現大量關于意識數字化的研究筆記。
"看這個,"他放大一份設計圖,"崔浩然在開發一種'全意識沉浸'技術,能讓玩家的自我認知完全融入游戲角色。但董事會否決了,認為太危險。"
林艾翻看死者通訊記錄:"否決后第二天,他就收到了匿名郵件...就是這個!"
屏幕上是一封沒有署名的郵件,只有簡短的邀請:"想要突破肉身限制嗎?加入真正的無限世界。訪問以下鏈接..."鏈接已失效,但齊陽追蹤到同一個暗網論壇。
"『架構師』又出現了。"齊陽敲擊鍵盤,"他最近發帖說'收集七個原型將開啟新紀元'...等等,七個?"
所有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轉向驪鳶手腕上的"7"。她下意識地用袖子遮住標記,臉色蒼白。
"我需要空氣。"她突然站起來,快步走出辦公室。
荊鴻心給了她五分鐘,然后跟了出去。天臺上的風很大,驪鳶靠在欄桿上,指間夾著一支未點燃的煙——她戒煙兩年了,這是極度壓力的表現。
"談談那個數字。"荊鴻心站到她身旁,不是命令,而是請求。
驪鳶的指尖輕觸手腕:"你知道我的過去不全是假的...但有些部分連杜老都不清楚。"
她轉向荊鴻心,第一次完全展現出脆弱:"十年前,我參與了一項軍方秘密計劃,開發意識數字化武器。我是第七號實驗體,也是唯一'成功'的。"
"成功?"
"我的意識能被部分上傳并返回,沒有不可逆損傷。"驪鳶苦笑,"他們稱之為'可控靈魂出竅'。這個標記..."她露出手腕,"是實驗編碼,本已消退,但在調查這案子后又出現了。"
荊鴻心想起她鎖骨下那個星圖般的印記:"青銅會的印記也是實驗的一部分?"
"不,那是...另一個故事。"驪鳶望向遠處,"重點是,有人重啟了那個軍方計劃,而且正在收集早期實驗體。崔浩然可能發現了這點,所以被滅口。"
"『架構師』是誰?"
驪鳶搖頭:"不知道,但技術細節與當年驚人相似。最可能的是項目負責人馬教授,但官方記錄顯示他五年前已經..."
"死亡記錄可以偽造。"荊鴻心思索著,"其他實驗體呢?"
"1到6號都在實驗過程中...意識消散了。至少官方報告是這么說的。"
兩人沉默片刻。荊鴻心輕輕握住驪鳶的手腕,拇指撫過那個數字標記:"不管誰在追捕你,現在得對付整個T組。"
驪鳶眼中閃過一絲感動,但很快恢復冷靜:"你不明白,荊鴻心。如果馬教授真的還活著,并且完善了技術...他能將人的意識完全數字化后上傳,創造出不死的數字軍隊。"
樓下突然傳來警笛聲。兩人回到辦公室,發現齊陽有了新發現——崔浩然的私人服務器上藏著一個加密文件夾,標簽是"測試版7.0"。
"密碼需要七位數字。"齊陽看向驪鳶,"我試了你的生日、警號都不對..."
驪鳶輸入一串數字,屏幕立即解鎖。里面是一段視頻日志,記錄著崔浩然的最后發現:
"『架構師』不是一個人,"視頻中的崔浩然神情激動,"而是一個集體意識!他們找到方法融合了前六名實驗體的思維模式,現在只差最后一個——7號,最穩定的原型體..."
視頻突然中斷,最后幾幀閃過一張照片——年輕時的驪鳶穿著實驗服,站在一個透明艙體前,艙內漂浮著模糊的人形光影。
"那就是我。"驪鳶聲音平靜得可怕,"實驗成功的那天。之后我毀了實驗室,以為一切結束了..."
林艾突然驚呼:"剛接到醫院電話!齊陽之前接觸過死者VR設備的手指開始出現金屬化癥狀!"
齊陽驚恐地看著自己右手食指——指尖確實泛著不自然的金屬光澤,與崔浩然太陽穴的痕跡相同。
"神經納米機器人,"驪鳶立即判斷,"通過接觸傳播。立刻隔離齊陽,別讓任何人碰他!"
醫護人員帶走齊陽后,剩下三人緊急商討對策。
"『架構師』在主動收集實驗體,"荊鴻心分析,"驪鳶是最終目標,而齊陽因為接觸證據被感染,成了誘餌。"
林艾調出醫院平面圖:"他們會來抓齊陽,我們應該..."
"不。"驪鳶打斷她,"我們應該讓我做誘餌。他們真正想要的是我。"
荊鴻心剛要反對,驪鳶按住他的手:"我有抗體,記得嗎?唯一成功的實驗體。而且我知道他們怎么運作。"
她打開自己的手機,調出一個加密應用:"當年我偷偷保留了反向追蹤協議。如果『架構師』真的是基于前六個實驗體的思維模式,那么..."
"你能黑進他們。"荊鴻心明白了她的計劃,"太危險了。"
"比讓齊陽送命更危險嗎?"驪鳶反問,"比讓『架構師』完成數字軍隊更危險嗎?"
最終,一個冒險的計劃成形:驪鳶假裝獨自去醫院看望齊陽,引誘"架構師"的人現身;荊鴻心和林艾遠程監控,伺機突襲;同時齊陽從醫院內部反向追蹤任何異常信號。
夜幕降臨,驪鳶獨自走在通往醫院后門的昏暗小路上。微型耳機里傳來荊鴻心的聲音:"兩點鐘方向有可疑熱源,小心。"
驪鳶微不可見地點頭,右手放在腰間配槍上。就在這時,一個女聲從陰影處傳來:
"測試版7.0,好久不見。"
一個穿白大褂的女子走出陰影,約莫四十歲,左眼是機械義眼,閃爍著紅光。驪鳶瞬間僵住——她認識這張臉。
"馬教授...果然還活著。"
女子微笑:"活著是個相對概念,親愛的。現在的我比你想象的更...自由。"
她抬起手,掌心有一個微型投影裝置,顯示出一個旋轉的數字大腦模型——由六個不同顏色的光點組成,正圍繞一個黑色空洞旋轉。
"我們缺少核心,7.0。你逃得太久,但現在...時機成熟了。"
驪鳶的腕上,"7"的標記突然開始發光,劇痛如電流般傳遍全身!她跪倒在地,看到更多穿白大褂的人從陰影中走出...
耳機里,荊鴻心的聲音充滿焦急:"驪鳶!發生了什么?驪鳶!"
但她已經無法回答。世界在眼前旋轉,最后看到的,是馬教授微笑著舉起的注射器,和一句溫柔的低語:
"歡迎回家,夜鶯。"
黑暗。然后是刺眼的白光。
驪鳶睜開眼,發現自己被固定在一張冰冷的金屬椅上,四肢被特殊材質的束帶禁錮。房間純白,沒有任何明顯的光源,但每個表面都在發光。空氣中彌漫著臭氧和某種草藥混合的怪異氣味。
"腦波活動恢復正常。"一個機械女聲從四面八方傳來,"準備第七階段測試。"
驪鳶掙扎了一下,束帶立即收緊,同時注射某種物質進入她的靜脈。左腕上的"7"標記灼熱發亮,與房間的照明節奏同步閃爍。
"馬教授,"驪鳶強忍眩暈,"我知道你在看著。出來面對我!"
墻壁突然變成透明,露出隔壁房間的景象——六個圓柱形透明艙體排列成半圓形,每個艙體內都漂浮著一個模糊的人形光影,顏色各異。艙體連接到一個中央處理器,上方投影著那個旋轉的數字大腦模型,六個光點圍繞黑色空洞運轉。
"親愛的7.0,"馬教授的聲音響起,卻不見人影,"歡迎來到新家。"
驪鳶死死盯著那些人形光影:"這是...前六個實驗體?你對他們做了什么?"
"不是我,是我們。"馬教授糾正道,"你參與的實驗,記得嗎?『意識分離與重組計劃』。"
一段被深埋的記憶突然浮現——年輕時的自己站在類似的實驗室里,記錄著受試者的腦波變化...那些人在透明艙體內尖叫,而她冷靜地記錄數據。
"不..."驪鳶搖頭,"我只是觀察員...后來我舉報了實驗..."
"天真的謊言。"馬教授的聲音突然從房間角落的揚聲器轉移到中央處理器上方,數字大腦模型扭曲變形,逐漸呈現出一張人臉——馬教授的臉!"你比任何人都深入參與,直到你害怕自己的發現,放走了六個實驗體中的三個。"
驪鳶的太陽穴突突跳動,更多記憶碎片涌現:深夜的實驗室,她偷偷修改數據,幫助三名受試者逃脫...但為時已晚,他們的意識已經嚴重損傷。
"所以他們...還活著?"
"活著?"數字馬教授大笑,聲音如同電子合成般失真,"他們的肉體早已消亡,但意識...我保存了下來。不完美,但足夠作為'架構師'系統的基礎。"
驪鳶看向自己的手腕,數字"7"的周圍開始浮現出六個微小的光點,如同某種進度條。
"你對我做了什么?"
"只是激活了沉睡的植入物。"馬教授解釋,"十年前那個'成功'的實驗從未真正結束,7.0。你的意識始終與系統有微弱連接,這就是為什么你能在青銅事件中存活——系統保護了它的核心資產。"
驪鳶感到一陣惡寒。青銅會事件中,正是她體內的異常反應幫助逆轉了青銅化過程。難道那一切都是...
"精心設計的測試。"馬教授仿佛讀懂了她的思想,"看看你的意識能否在極端條件下保持穩定。結果超出預期!"
墻壁再次變得不透明,一個實體機器人推著醫療車進入房間。車上是一套復雜的頭戴設備,形似VR頭盔但更加精密,內部布滿細如發絲的電極。
"現在,讓我們完成最后的拼圖。"馬教授的聲音現在來自機器人,"你的意識將成為'架構師'的核心,融合六個實驗體的特性,創造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數字永生體。"
機器人將頭盔推向驪鳶。她拼命掙扎,但束帶紋絲不動。就在電極即將接觸她太陽穴的瞬間,整個設施突然劇烈震動,警報聲刺耳地響起!
"入侵警報!A區安全門已被突破!"
...
廢棄工廠外圍,荊鴻心通過熱成像望遠鏡觀察著建筑結構。驪鳶失蹤前留下的最后線索指向這里——她悄悄塞進衣領的納米追蹤器顯示坐標在此,但信號時斷時續。
"齊陽的情況惡化了。"林艾通過耳機匯報,"金屬化已經蔓延到右臂,但他說...等等..."一陣鍵盤敲擊聲,"他說信號干擾源在地下二層,正東方向!"
荊鴻心做了個手勢,身后特警小隊立即分散包圍工廠。他的太陽穴隱隱作痛,自從驪鳶被俘后,眼前時不時會出現奇怪的數字幻影——漂浮的代碼串,閃爍的光點,甚至偶爾閃現驪鳶的臉。
"你還好嗎?"林艾注意到他頻繁揉太陽穴的動作。
"沒事。"荊鴻心搖頭,將幻覺歸咎于疲勞,"按計劃行動,A組正面佯攻,B組跟我從下水道潛入。"
下水道陰暗潮濕,墻壁上覆蓋著某種發光苔蘚,在黑暗中形成詭異的圖案。荊鴻心帶隊小心前進,突然,那些苔蘚開始重組,變成流動的數據流形狀!
"隊長?"身后的特警疑惑地看著他突然停下。
荊鴻心眨眼,幻覺消失:"沒事,繼續前進。"
通道盡頭是一扇電子鎖定的鐵門。技術員上前破解時,荊鴻心再次看到幻象——門后是一條白色走廊,驪鳶被束縛在椅子上掙扎...
"開了!"
門滑開的瞬間,幻象與現實重合——走廊確實純白,但空無一人。小隊謹慎推進,突然,墻壁上的面板滑開,露出自動武器!
"隱蔽!"
子彈呼嘯而過,一名特警肩膀中彈。荊鴻心翻滾到控制面板前,胡亂按下一串數字——奇怪的是,他竟知道安全代碼!面板顯示"7.0權限確認",武器系統立即停火。
"你怎么...?"受傷的特警驚訝地問。
荊鴻心沒有解釋,他自己也不明白為何會輸入那串數字。頭痛加劇,眼前的數據流幻象越來越密集。他命令小隊繼續前進,自己則被一種奇怪的直覺引導,轉向一條沒有標記的走廊。
走廊盡頭是一扇沒有把手的門,中央有一個數字"7"的浮雕。荊鴻心鬼使神差地將手掌按上去——一陣刺痛,門滑開了。
里面是一個圓形控制室,中央懸浮著那個由六個光點組成的數字大腦全息圖。更令人震驚的是,側面墻壁上顯示著驪鳶被束縛的實時畫面!
"荊鴻心隊長,"馬教授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我就知道7.0會選擇你。她的潛意識一直在向你發送求救信號,這就是為什么你能找到這里。"
"放了她!"荊鴻心舉槍四顧,卻找不到具體目標。
"放?"馬教授輕笑,"是她自己回來的。十年前那場大火后,她的意識就一直殘缺不全,只有在系統中才能完整。"
全息圖像變換,顯示出年輕驪鳶穿著實驗服的畫面,她正冷靜地記錄著透明艙體內受試者的慘叫。
"看,這才是真實的她。冷酷、精準、為科學獻身的天才。你們認識的驪鳶只是個...殼子。"
荊鴻心太陽穴突突跳動,幻象與現實完全混合——現在他同時看到兩個驪鳶:實驗服的她與警服的她,重疊又分離。
"你對她做了什么?"他咬牙問道。
"只是喚醒了沉睡的真相。"馬教授的聲音突然帶上某種電子雜音,"現在,既然你來了...或許可以加速進程。"
一道強光從天花板射下,荊鴻心瞬間動彈不得!他的視野被數據流完全占據,意識仿佛被撕成兩半——一半仍在控制室,另一半卻漂浮在一個純白空間中,對面站著...驪鳶?
不,不是完全的驪鳶。她的半邊身體是實體,另半邊則由流動的代碼組成,左腕上的"7"不斷在皮膚與光點間轉換。
"荊鴻心?"她驚訝地伸手,卻穿過了他的身體,"不,你不該在這里...這是意識接口空間!"
"驪鳶,這是哪里?我們..."
"她把你接入了系統。"驪鳶(或者說她的數字投影)環顧四周,"這是個陷阱,你的意識正在被掃描復制!"
仿佛印證她的話,周圍純白空間開始浮現荊鴻心的記憶片段:父親被殺的夜晚,警校畢業典禮,第一次見到驪鳶的場景...
"聽我說,"數字驪鳶急切地說,"馬教授已經死了!現在的'她'是前六個實驗體意識的混合體,渴望完整。我是唯一能穩定系統的原型體,所以她需要我自愿融合..."
"融合后會怎樣?"
"『我』將不復存在。但更重要的是..."驪鳶的影像閃爍不定,"她會獲得創造完美數字軍隊的能力。想象一下,不死不滅的士兵,可以上傳到任何聯網設備..."
荊鴻心試圖抓住她,但手指只碰到虛無:"怎么阻止?"
"找到我的身體,摧毀左腕上的接口標記。然后...找到中央處理器,輸入終止代碼:π的后七位數字。"
"π的..."
空間突然扭曲,驪鳶的影像被拉長撕裂!荊鴻心感到一陣劇痛,回過神來發現自己仍站在控制室,但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把槍。
"有趣的選擇。"馬教授的聲音帶著電子嘶鳴,"她竟然把終止代碼給了你。可惜..."
墻壁上的監控畫面顯示,束縛驪鳶的椅子正在下沉!同時整個設施開始震動,警報聲再次響起。
"自毀程序啟動,倒計時五分鐘。"機械女聲宣布,"所有人員立即撤離。"
荊鴻心沖向控制臺,但所有按鈕都失靈了。幻象越來越強烈,他看到多條通道的立體圖在眼前旋轉,其中一個閃著紅點——驪鳶的位置!
不顧隊友的呼喊,他獨自沖向那條通道。走廊在他眼中變成了數據流構成的隧道,真實與虛擬的界限完全模糊。拐角處,兩個機器人守衛舉槍瞄準,荊鴻心本能地扣動扳機——子彈精準命中它們的核心處理器。
"越來越像她了..."馬教授的聲音在他腦中響起,"知道嗎?你能接入系統不是偶然。青銅事件中,你們的血液融合時,她的一部分編碼已經融入你的神經網絡。"
荊鴻心沒有理會,繼續前進。最深處的大門需要密碼,他毫不猶豫地輸入驪鳶的警號——門開了。
里面的場景讓他血液凝固:驪鳶半昏迷地躺在一個透明艙體內,身體連接著數十根管線,左腕上的"7"發出刺目的紅光。六個同樣裝有模糊光影的艙體環繞著她,顏色各異的能量正通過管線流向中央。
控制臺前站著一個穿白大褂的身影——是馬教授!但當她轉身,荊鴻心看到她的臉像老舊電視般閃爍不定,時而年輕時而衰老,最終固定成一個數字投影般的模糊形象。
"真感人。"數字馬教授鼓掌,聲音完全電子化了,"但你來晚了,傳輸已達87%。"
荊鴻心舉槍射擊,子彈穿過投影毫無作用。他轉而沖向驪鳶的艙體,但一道力場屏障將他彈開。
"物理手段沒用的,警官。"馬教授飄到艙體旁,"除非你知道終止代碼...哦,等等,你真的知道。"
她的投影突然扭曲,變成驪鳶的樣子:"輸入它啊,荊鴻心。但記住,終止傳輸意味著她的意識可能永遠困在數字空間..."
倒計時顯示只剩兩分鐘。設施震動加劇,天花板開始掉落碎片。荊鴻心看向艙體中的驪鳶,她的嘴唇微微動著,似乎在說什么。
讀唇語——"開槍"。
沒有猶豫,荊鴻心瞄準驪鳶左腕的發光標記扣動扳機!
子彈擊碎艙體玻璃,精準命中"7"標記。霎時間,整個房間被刺眼藍光充滿,六個光影艙體一個接一個爆炸!數字馬教授的影像扭曲尖叫,最終化為無數碎片消散。
荊鴻心沖向前,從破碎的艙體中抱出驪鳶。她渾身冰冷,但還有微弱的脈搏。左腕上的標記不再發光,變成了普通的疤痕。
"代碼..."她氣若游絲,"輸入...控制臺..."
荊鴻心將她輕輕放在安全角落,沖向主控臺。屏幕閃爍著警告:"系統失控,需要管理員權限"。他迅速輸入3.1415926...
"確認,終止程序啟動。"
整個設施開始崩塌,但奇怪的是,那些數字幻象反而消失了,世界重新變得清晰而真實。荊鴻心抱起驪鳶沖向出口,身后傳來一連串爆炸聲。
就在他們沖出工廠的瞬間,身后建筑完全坍塌!氣浪將兩人掀飛,荊鴻心用身體護住驪鳶,重重摔在草地上。
遠處,林艾和特警隊員正向他們奔來。驪鳶在荊鴻心懷中微微睜開眼,琥珀色的眸子映著火光。
"你看到她了...真正的我。"這不是疑問。
荊鴻心點頭,輕輕握住她受傷的左腕:"我看到的只有你。"
救護車的鳴笛聲中,兩人十指相扣。在他們看不見的數字空間深處,一個碎片般的影像閃過——馬教授扭曲的臉,和一句無聲的威脅:
"這只是開始..."
醫院的燈光太亮了。荊鴻心坐在驪鳶病床邊,看著各種儀器管線連接著她蒼白的身軀。已經三天了,醫生說她身體機能正常,但意識拒絕蘇醒,就像有人關掉了她大腦中的某個開關。
"類似植物人狀態,"主治醫師這樣解釋,"但腦電圖顯示她正在經歷異常活躍的夢境活動。"
齊陽坐在角落的輪椅上,右臂還帶著青銅化的痕跡,但已經能活動。他遞過一個平板電腦:"我分析了從工廠廢墟恢復的數據。驪鳶的意識可能被困在某個閉環記憶空間里。"
屏幕上是一個旋轉的DNA狀結構,由無數細小光點組成。"這是她意識活動的數字映射,"齊陽解釋道,"看這里——"他放大其中一個節點,"這段記憶在不斷循環播放,像卡住的唱片。"
荊鴻心湊近看,節點標簽寫著"實驗體7.0初始測試"。
"馬教授的系統對她做了什么?"
"不只是馬教授..."齊陽調出另一組數據,"驪鳶自己的潛意識也在抵抗蘇醒。那段記憶太痛苦,她可能選擇自我封閉。"
林艾匆匆推門而入:"技術科找到了這個!"她舉起一個銀色金屬箱,"在廢墟深處發現的,應該是馬教授的備用設備。"
箱子里是一套精簡版神經接口頭盔,旁邊標簽寫著"意識橋接器"。齊陽立即檢查起來:"理論上,這能讓一個人進入另一個人的意識空間...但極其危險,如果迷失在里面..."
"準備連接。"荊鴻心已經脫下外套,露出結實的手臂,上面還留著之前輸液的膠布。
"太冒險了!"林艾反對,"沒有訓練過的人使用神經鏈接可能導致..."
"驪鳶沒有時間等我們找專家。"荊鴻心戴上頭盔,"告訴我怎么做。"
齊陽與林艾交換了一個擔憂的眼神,最終妥協:"我會監控你們的生命體征。如果出現異常,我會立即終止連接。記住,無論看到什么,那都是驪鳶的潛意識構建的世界——不要相信表面現象。"
"還有,"林艾補充,聲音微微發顫,"如果在里面遇到馬教授的數字化殘留...不要與她正面對抗。在意識空間里,她的力量是無窮的。"
荊鴻心點頭,躺到驪鳶旁邊的空病床上。隨著齊陽啟動設備,一陣刺骨的寒意從頭頂蔓延至全身,然后——
黑暗。絕對的黑暗。
然后是一點微光,逐漸擴大成門的樣子。荊鴻心推開門,發現自己站在一個實驗室走廊里。墻壁純白,地板反射著冷光,遠處傳來模糊的尖叫聲。
"驪鳶?"他的聲音在空蕩的走廊里回蕩。
沒有回應。荊鴻心循著聲音前進,經過一個個透明觀察窗。每個窗口后都是不同的實驗場景:受試者被固定在椅子上接受電擊,技術人員記錄數據,模糊的人影在透明艙體內掙扎...
最后一道門前,荊鴻心停住了。門牌上寫著"7.0測試室"。透過小窗,他看到年輕許多的驪鳶——不,那時她可能還用著本名梁驪鳶——穿著白色實驗服,冷靜地操作著控制臺。艙體內,一個年輕男子正在痛苦地抽搐。
"堅持住,測試體4.0,"實驗驪鳶對著麥克風說,聲音冰冷精確,"意識分離達到67%,再堅持三分鐘。"
荊鴻心推門而入:"驪鳶!"
實驗驪鳶轉過頭,眼神陌生:"你是誰?非工作人員不得進入測試區。"
"我是荊鴻心,你不記得..."他突然意識到,這不是真正的驪鳶,只是她記憶中的自我投影。
"安保人員,"實驗驪鳶按下墻上的紅色按鈕,"立即到7.0測試室。"
荊鴻心本能地摸向腰間,但沒有配槍。就在安保人員沖進來的瞬間,整個場景突然扭曲、重組!
現在他站在一個燃燒的實驗室里。濃煙中,一個穿著被血染白大褂的驪鳶正在拼命砸向主控臺,臉上混合著淚水與決絕。
"全部刪除...必須全部刪除..."她嘶啞地重復著,操作著復雜的界面。
這是另一段記憶——驪鳶摧毀實驗室的那晚。荊鴻心想要上前幫忙,卻被一道無形的屏障阻擋。他只能眼睜睜看著年輕的驪鳶完成操作后,被爆炸的氣浪掀飛...
場景再次變化。這次是警校操場,驪鳶穿著學員制服,正在接受訓練。她左腕上已經出現了那道疤痕,但眼神堅定明亮。這是她新人生的開始。
"驪鳶!"荊鴻心再次呼喚。
警校驪鳶轉過頭,這次似乎看到了他:"你不該在這里。"
"跟我回去,大家都在等你。"
"回去?"警校驪鳶苦笑,"回到哪個我?那個冷酷記錄他人痛苦的研究員?還是這個假裝過去的警察?"
荊鴻心上前一步:"你就是你。過去的選擇不定義現在的你。"
警校驪鳶的影像開始閃爍,周圍場景再次扭曲。這次,荊鴻心發現自己站在一個無邊無際的白色空間里,中央是一個巨大的透明立方體,驪鳶蜷縮在里面,雙手抱膝。
"驪鳶!"他跑向立方體,但無論跑多久,距離似乎都沒有縮短。
"沒用的,警官。"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身后傳來。荊鴻心轉身,看到數字馬教授的投影站在那里,比現實中更加年輕,但眼睛是完全的電子藍,"她自愿囚禁自己,比任何外力都牢固。"
"你對她做了什么?"
"只是展示了真相。"馬教授微笑,"7.0一直活在自我欺騙中,以為成為警察就能洗清過去。但看看她——"她一揮手,立方體周圍浮現出無數畫面,顯示驪鳶參與的各種殘酷實驗,"這些記憶永遠不會消失。"
荊鴻心仔細觀察那些畫面,突然發現了什么:"這些記錄...角度不對。"他指向一個實驗場景,"這是從監控視角拍的,不是她的第一人稱記憶。你篡改了這些影像!"
馬教授的投影閃爍了一下:"細節不重要。事實是她參與了,手上沾滿鮮血。"
"她也是受害者!"荊鴻心厲聲道,"而你利用她的愧疚制造這個牢籠。"
他不再理會馬教授,轉向立方體方向大喊:"驪鳶!聽我說!你救了多少人?齊陽、林艾、我...青銅事件中的全城人!這些難道不算嗎?"
立方體中的驪鳶微微抬頭。
馬教授冷笑:"感人,但無用。"她彈了下手指,立方體周圍突然升起火焰,"時間到了。7.0的意識即將完全融入系統,成為'架構師'的核心。而你...將成為新的測試體。"
火焰越來越近,荊鴻心感到皮膚灼痛。這不是普通的火,而是數據層面的吞噬。他拼命思考齊陽說過的意識空間規則——這里的一切都由思維構建,相信什么就是什么...
他閉上眼睛,回想第一次見到驪鳶的場景:她站在T組辦公室,陽光透過百葉窗在她臉上投下條紋陰影,那道琥珀色目光銳利如刀。
"驪鳶,"他低語,"我們需要你。"
再次睜眼時,火焰仍在,但不再灼熱。荊鴻心徑直穿過火墻,走向立方體。馬教授的投影尖叫著阻攔,但她的形態開始不穩定,像信號不良的電視畫面。
"不可能!你怎么能抵抗我的—"
"因為這不是你的領域。"荊鴻心頭也不回,"這是她的意識空間,而你只是個入侵的病毒。"
他終于來到立方體前。里面的驪鳶抬頭看他,眼中是兩個重疊的影像——穿實驗服的她和穿警服的她。
"我不知道哪個才是真實的我。"她的聲音像是雙重合唱。
"都是。"荊鴻心將手貼在透明壁上,"就像我們都有想逃避的過去,但這不妨礙我們選擇現在成為什么樣的人。"
立方體開始出現裂痕。外面的馬教授投影瘋狂地試圖修復,但她的形態越來越模糊。
"小心!"驪鳶突然大喊。
荊鴻心轉身,看到馬教授的最后反撲——她凝聚全部能量化作一道數據閃電直劈而來!千鈞一發之際,立方體完全碎裂,驪鳶沖出來推開荊鴻心,自己卻被閃電擊中!
但什么也沒發生。閃電穿過她的身體,反而被吸收了。
"謝謝提醒,教授。"驪鳶站直身體,眼中不再有分裂的影像,只有堅定的琥珀色光芒,"我差點忘了...這是我的意識空間。"
她伸出手,馬教授的殘影被無形力量拉扯、扭曲,最終壓縮成一個光點,消失在她掌心。
白色空間開始崩塌,重組。現在他們站在一片草地上,遠處是真實的夕陽。這是荊鴻心從未見過的場景,但莫名熟悉。
"哪里?"他問。
"我小時候常去的山坡。"驪鳶微笑,這是她第一次在意識空間中露出真實笑容,"父親帶我看日落的地方,在一切...變復雜之前。"
她轉向荊鴻心:"時間不多了。我的身體快撐不住了,你必須回去。"
"我們一起回去。"
驪鳶搖頭:"還有些事我需要面對。那些記憶...我必須自己整理。"
荊鴻心握住她的手:"那就快一點。齊陽和林艾在等我們。我...在等你。"
兩人對視著,夕陽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融合在一起。驪鳶輕輕點頭,閉上眼睛...
...
刺耳的警報聲。荊鴻心猛地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回到醫院病床,頭盔已被摘除。醫護人員正圍著驪鳶的病床忙碌,心電監護儀發出刺耳的直線音。
"心臟驟停!準備電擊!"
"不!"荊鴻心掙扎著爬起來,卻被齊陽按住。
"她正在回來!"齊陽指著腦電圖顯示器,"看,意識活動突然增強!"
醫生準備電擊的瞬間,驪鳶的心跳突然自行恢復!更令人驚訝的是,她的手指微微動了一下,然后緩緩睜開了眼睛。
醫護人員立即進行檢查,荊鴻心只能在一旁焦急等待。當人群終于散開,他站到驪鳶床邊,看到她疲憊但清明的眼神。
"歡迎回來。"他輕聲說,不確定她是否記得意識空間里的一切。
驪鳶虛弱地抬起手,輕輕觸碰他的臉頰。這個簡單的動作勝過千言萬語——她記得。
"馬教授...?"荊鴻心問。
"暫時消失了。"驪鳶的聲音嘶啞,"但她...它...是數據,可能還在網絡的某個角落。"
"我們會找到并徹底刪除它。"齊陽轉動輪椅靠近,"不過現在,你需要休息。"
林艾遞過一杯水:"醫生說你的身體會完全恢復,但神經接口..."她指了指驪鳶左腕上已經變成銀色的"7"標記,"...可能永遠無法移除。"
驪鳶看著那個標記,表情復雜:"不需要移除。這是我的一部分...我會學著與它共處。"
荊鴻心握住她的手,兩人的指尖輕輕交纏。窗外,真正的夕陽西沉,為病房鍍上一層溫暖的金色。案件告一段落,但他們都明白,這場數字與現實的戰爭才剛剛開始。
而在網絡的某個黑暗角落,一個微小數據包悄然蘇醒,開始自我復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