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一絲夕陽馬上就要下山了。
后山的草叢中,一塊破布包裹的人形物抖動了一下,猛的坐起,又倒下去。
過一會才緩緩爬起身,打量四周,天啊,這是什么鬼地方。
山林里, 一聲古怪的鳥叫,嚇的趙青一個哆嗦!腦中浮現的畫面悲苦,凄慘。
這個小女孩命真夠苦的,今年十歲了,父母雙亡后,和大伯一家住在一起三年了。
一個小她三歲的弟弟,長期吃不飽飯,小身板瘦弱的比實際年齡小,弟弟也是頭大身子小。
大伯三個孩子,兩個大的是男孩,分別十七歲,十一歲,最小的是女孩和趙青同歲。
大堂哥趙大牛倒是不怎么理他們姐弟倆。
二堂哥趙二牛,卻經常欺負他們姐弟倆,姐弟倆天天洗衣服做飯,上山挖野菜還要撿柴火,肚子經常吃不飽挨餓。
這個身體的趙青前幾天發高燒,大伯趙水生和大伯母王氏自然不會給她請大夫,三天里只有小弟趙小山給她灌了幾次熱水,今天上午沒了呼吸。
被大伯拖到村子后山的山凹里,連挖個坑埋了都嫌費勁,就扔在草叢里。
也幸好這樣,現代的趙青穿過來爬起來就行了。
現在正處于北方的夏末秋初的時候,這個小山村不大,只有五六十戶人家,背靠后面的鳳凰山。
聽村子的老人講,整條山脈連綿幾百里,如同展翅飛翔的鳳凰。
村里有原住民三十來戶,大多姓孫,祖輩住在尤如鳳凰尾部的山腳下。
因地方偏僻,生活艱難些,也避開了兵禍和災荒,前朝因南方水患而陸陸續續逃荒來的有二十來戶。
姓就雜了,趙青家就是從爺爺那輩過來的,帶著兩個兒子,一個女兒來的,只不過女兒沒長成人就生病死了。
俗話說得好,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村里原本就有幾家會打獵的,采些山菌,藥材,野果賣些錢日子也過的下去。
天已經暗了下來,這里不能多待了。
盡管肚子里空空,胃里也開始火辣辣的疼,身上虛汗冒了出來,這個山凹離平時挖野菜的地方翻個山坡過去就是了。
說起來不是太遠的路,只是這個身子太虛弱了,沒吃飽過嚴重營養不良。
趙青在地上尋了個木棍氣喘吁吁的朝著村子走去。
夜色更濃了,遠處山里傳來的狼嚎聲。
趙青抬頭看了看天上掛著的大半月亮,艱難的朝村里走去。
心里也盤算著,自己算是死人了,要回大伯家肯定不行的。
父母相繼病逝前是有三間茅草房的,在村子的最西邊,離鄰家近的有百米。
大伯家住的是老宅,在爺爺去世后分家,父母東拼西湊的蓋了幾間茅草房子,沒住幾年就去世了。
現在房子空著,趙青打算先住進去。
天還不太冷,但是要回大伯家把自己的幾件舊衣服拿出來,再想辦法弄點糧食,先活下來。
趙青跌跌撞撞的走著,小心翼翼的往大伯家挪著,大伯家在村子中間靠山。
左右兩邊人家都距離有幾十丈,也是三間茅草房,左右兩邊各有兩間廂房,土坯壘的院子不算高。
但是趙青現在餓的渾身冒虛汗,能回來也是花了不少時間。
院門從里面插上進不去,又順著院墻走到后面,那里因為靠山近,有棵大樹挨著院子,她可以爬樹翻進去。
可是她走回來也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擦了擦額頭上的汗,身體本能的想躺下去。
可心里清楚,她不能一穿過來就沒命,能重活一次,不管前路多難也要撐下去。
雖然知道古代的女子更難,雖然知道自己在現代也只是一個普通人。
想著原身的弟弟還在大伯家里,不知道要受多少折磨。
趙青強撐著身體朝著那棵大樹走去。
這是一棵兩人抱的槐樹,趙青春天的時候還蒸洋槐花吃過。
緩了一口氣,趙青抱著樹開始往上爬,好不容易騎在院墻上,慢慢松了手,雙腳往下一跳,落到了地面。
趙青隨后,躺在地上大口的喘氣,過了好一會才費力爬起來。
大伯家的廚房在東箱房,趙青小心的朝前面走去。側耳傾聽了一下動靜,這個點,應該是晚上亥時。
古代睡的早,除了鼾聲,沒聽到別的動靜。
她摸了一下門,上面沒上鎖,只是別著一個木棍,趙青小心盡量不發出聲音,慢慢打開廚房門,閃身進去。
摸摸灶臺上,沒有一絲熱氣了,掀起鍋蓋,摸了一下鍋底,空空的。
她放下鍋蓋,摸向放東西的木柜,一摞粗陶碗。
又摸到旁邊一個盆里有兩個圓圓的餅子,心中一喜。
不管三七二十一,拿著就往嘴里塞,粗糧野菜餅,咬下一口,狠狠嚼了嚼,咽不下去。
忙拿碗掀開水缸蓋子舀水往嘴里倒,咕咚下去了,趙青眼淚都噎出來了。
把一個餅子吃完,才慢下來。
第二個餅子吃兩口就停了下來,想著這個身體的弟弟不一定吃飽。
先留著,塞進衣服里。
摸索著找放糧食的米缸,摸到缸底了有淺淺一層栗米。
趙青想了想,不能被發現,要少量的偷拿一些。
姐弟倆之前是住在廚房旁邊的柴房里,趙青又輕輕打開柴房的門,微弱的月光下。
占著柴房一大半空間放著柴火,角落里幾塊木板搭著的床上一個微隆的鼓包。
她走近趁著模糊的月光一看,弟弟小小臉上,緊緊皺著眉,睡的并不安穩,身體縮成一團,時不時還抽搐一下。
趙青一只手輕輕捂上弟弟的嘴,一只手輕輕搖搖他的胳膊,嘴里小聲喊著:
“小山,醒醒,是姐姐。”
趙小山本就剛睡著,朦朧間好像聽到姐姐的聲音。
他一下子清醒過來,睜大眼睛看著面前的人。
“唔”
“噓,小山,別害怕,姐姐發燒閉過氣了,并沒有死掉。”
趙小山忙點點頭,滾燙的眼淚落到了趙青的手背上。
趙青的心里一軟,活過了一輩子的趙青是有兒女的,最見不得孩子哭。
何況這個小弟弟在四歲沒了娘,跟在原主后面像個小尾巴,乖巧又懂事。
幫著趙青做事,從不哭鬧,也知道沒了父母的護佑,寄人籬下,哪敢釋放小孩子的天性。
一年前爺爺還活著時,弟弟是男孩子,總能多吃幾頓飽飯。
趙二牛也不敢太明目張膽的欺負他們姐弟,大伯母也只是指桑罵槐的說他們吃白飯的,小拖油瓶,罵罵咧咧而已。
爺爺去世的急,姐弟倆就像小鵪鶉一樣,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害怕遭來二堂哥的打罵,大伯母的咒罵。
趙青忙拿開捂著小家伙的手幫他擦眼淚,只聽“咝”的一聲抽氣聲,又掉下一竄眼淚。
趙青心里一緊,
“趙二牛又打你了,這個混賬東西。”
趙小山忙小聲說:
“姐姐,你沒死,太好了,小山不疼。”
趙青輕輕摟著坐起來的小山在耳邊說:
“小山,姐姐帶你走吧,我們偷偷的,先住在自己家里。”
趙小山的眼睛在黑暗中閃著亮光,
“姐姐,我要跟你走,你不要丟下我,小山好害怕。”
聲音帶著哽咽。
“好,別哭,姐姐以后走到哪里都帶著你。”
趙青本來是想先找些吃的填飽肚子再說的,看現在這情況,剩的餅子自己偷吃了一個,明天大伯母肯定算到弟弟頭上。
招來一頓打罵不說,以后沒自己這個姐姐擋在前面,小山的日子也不會好過。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多偷拿些吃用的,帶弟弟回家住。
小心一點,躲藏著不讓人發現應該不難。
想著,從衣服里掏出來咬了兩口的餅子:“小山,快吃,我收拾些東西就走。”
趙小山乖巧的點頭道:“姐姐,我聽你的。”
趙青把床上的幾件舊衣服疊好,讓弟弟下了床。
用舊床單把被子一股腦的卷起來系著打個包。
又聽了聽堂屋里的動靜,只聽到大伯的鼾聲如雷。
又小聲道:“小山,我去廚房多找些吃的,你慢點吃。”
這個時候不管別的了,多帶走些東西,機會只有一次。
轉身走到廚房,再把房門輕掩著,從門外看不出來什么。
廚房她經常做飯的地方,大部分糧食都在堂屋大伯房里放著。
米缸里的栗米全都裝到一個掛在墻上的舊布袋里,只有三斤多一點,油,鹽罐放在竹籃里,碗筷,能用上統統裝走。
還沒到秋收季節,能吃的很少,再從小灶上揭下來一個小鐵鍋。
小心回到柴房,趙小山正坐木板床上,趙青走過去小聲說:“走,輕點,慢一點。”
小山拉著姐姐的衣袖,趙青拎起床上的包袱背在身上,一手提個籃子。
幸好剛吃個餅子,能夠走的動。
姐弟倆輕手輕腳走到院門口,把身上包袱放地上,木門插輕輕取下來,拖著木門板往上提,這樣開木門不容易發出聲響。
開個小縫,趙小山機靈的側身出去,蹲下身子學著姐姐幫忙從下面推著門板,門板發出輕微的嘎吱聲,姐弟倆嚇的停下動作。
等一會,聽著堂屋里沒有傳來起床的聲音。
又打開一些,看包袱可以拿出去,先遞出來,小山接下放到一邊,趙青提著籃子小心側身退出來。
又把木門提著關上,趙青在地上摸個小石子塞在門下,省的有風吹開門發出咣當聲。
姐弟倆緊張出一身冷汗,趙青撿起地上的包袱背在身后,小山提著籃子跟在姐姐身后。
姐弟二人小心的往自家房子走去。
趙青時不時的停下來聽聽四周的動靜,黑暗中的小山村好像藏著無數的鬼怪。
她一個激靈,不怕,不怕!自己都是死過一次的人了,偷偷拍拍胸口。
身后還跟著一個小不點呢!
小山村在黑夜里寂靜無聲,趙青在前面走,不走房屋的門前,轉挑少走人的地方,趙小山緊緊跟著姐姐的腳步。
姐弟倆好不容易走到自家門口。
荒草長的高出院子,院子木門一扇倒進院子里的地面上,一扇還歪斜掛著。
趙青喘了口氣,咽了口唾沫,嗓子有發燒后留下的干疼。
小山忍不住的喊道:“姐姐。”
“哎,讓姐想一想,小山,咱們不從門口進去,萬一大伯他們找過來就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