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小菜——這名字帶著點泥土氣和家常味,像春天剛冒頭的野菜——被公司一紙調令,
塞進了我這間充斥著機油味、單據紙屑和雄性粗嗓門的門市部。
她像一株誤入鋼筋森林的含羞草,纖細,帶著點怯生生的青澀。
為了驅散這方寸之地常年盤踞的刻板沉悶,我成了那個孜孜不倦“攪動空氣”的人。
逗弄蔡小菜,成了我調劑枯燥工作的小小樂趣。
她話語不多,偶爾被我逗急了,會紅著臉,細聲細氣地反駁一句“瞎說”。這簡單的抗議,
在我聽來卻像開啟了一場幼稚又樂此不疲的文字游戲。我立刻板起臉,
模仿某種深海生物的腔調,字正腔圓地回敬:“魚說!
”仿佛真有一條魚在空氣中吐著泡泡作證。她一愣,隨即不甘示弱,
像是要捍衛天空的尊嚴:“鳥說!”我馬上化身嚴謹的動物學家,推了推并不存在的眼鏡,
斬釘截鐵地糾正:“鳥,可不是水生動物!”她烏溜溜的眼珠一轉,
帶著一種發現漏洞的小狡黠,聲音清脆地反駁:“有下水抓魚的鳥的,也算!
”她微微揚起下巴,那點小小的得意,像陽光穿透門市部的玻璃窗,
瞬間點亮了略顯灰暗的角落。這種毫無邏輯卻又妙趣橫生的“抬杠”,
常常惹得周圍的糙漢子們哄堂大笑,連空氣里的油污味似乎都淡了幾分。
然而,我的“惡作劇”遠不止于口頭。有一次,門市部里難得清閑,
午后的陽光懶洋洋地鋪在地上。我瞥見小菜在活動有些僵硬的腰腿,
一個促狹的念頭便冒了出來。“小菜,”我故意用一本正經的口吻招呼她,“來,
檢驗一下你的柔韌性,看你夠不夠格當咱們門市部的‘形象代言人’。”我伸出右手,
掌心向下,懸在半空,“踢這兒,試試看能踢多高?
她果然上當,帶著年輕人特有的認真勁兒和一絲不服輸,后退兩步,微微吸了口氣,
左腿猛地向上踢起。那動作帶著風,裙擺劃出一道利落的弧線,腳尖繃得筆直,
帶著一股子初生牛犢的銳氣,眼看就要擊中我的掌心。就在那千鈞一發的瞬間,
我嘴角勾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壞笑,手腕極其靈活地、幾乎是同步地向上抬高了寸許!
那高度不多不少,剛好讓她的腳尖帶著風聲,堪堪擦過空氣,落了個空。
預期的觸感落空,身體的平衡瞬間被打破。她“哎呀”一聲短促的驚呼,
整個人像被抽掉了支撐的積木塔,重心猛地后仰,試圖穩住的身形徒勞地在空中掙扎了一下,
便結結實實地、帶著沉悶的“咚”一聲,一屁股坐倒在地。那沖擊力不小,
震得旁邊的貨架都微微顫了顫。她跌坐在那兒,整個人都懵了,先是不可置信地瞪著我,
隨即屁股上傳來的鈍痛感讓她眼圈倏地就紅了,一層薄薄的水汽迅速彌漫了那雙清澈的眼睛,
淚珠兒在眼眶里打著轉,懸而未落,像清晨草葉上搖搖欲墜的露水。她癟著嘴,
想哭又強忍著,那副又委屈又氣惱的模樣,活脫脫一只被惡作劇捉弄慘了的小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