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起得乖張,太陽透著亮,但天邊還掛著些殘雪氣,吹得人臉微涼。
【你說得對,骨架是弱了。要是你能來看看就好了。我正式邀請 DRIBEERF來家里看畫。】
發信人是“REVADAC”,一個林雀太熟悉的名字。
他們曾以此為代號,在深夜討論巴洛克結構、解剖學與群像鋪陳,字句間藏著惺惺相惜。
那時的她甚至對REVADAC有著某種崇拜或者依賴,直到他回國、露面,變成江澈——江妄的弟弟。
林雀盯著屏幕幾秒,指尖懸在“拒絕”鍵上。
可不知為何,終究敲了個“好”。
如今她與江妄終于不再糾纏,事業雖仍坎坷,卻也清晰起來。
她有了孩子,有了新的身份,也有了更想守住的東西。
她想,見一見舊友,不至于出什么事。
江家的宅子建在半山,三月的風吹過庭院,枝頭綴滿初開的玉蘭。
她走入主宅時,長廊盡頭花瓶里插著紅梅,地板冷得能映出影子。
奢華不是重點,重點是那種被時間打磨過的疏離,像任何人來這里都只是過客。
“林小姐,請稍等。”傭人將她引至花廳。
沒坐多久,一位著淺米色套裙的女人緩步而來,轉著手指上的翡翠戒。
“請問,你找哪位?”
林雀起身,禮貌而穩:“您好伯母,我是林雀,來找江澈。”
那女人聞言微頓,笑容繃得略緊。
“你是……林雀?”她像是慢慢從記憶里翻出這個名字,“哦,原來是你。”
她眼神有一瞬微妙的變化,從禮貌變得審慎,從客氣變得防備。
“以前……你和江妄有過什么,是吧?”江母語氣不咸不淡,“現在又來找澈澈,我只能提醒你一句,江家不喜歡太多故事。”
林雀不急不惱,只答:“我是來和江澈討論畫作的。”
空氣凝了半秒。
這時江澈出現,穿著淺灰襯衫,指節還殘著油彩,眉目帶著少有的慵懶。
江澈走過去,不動聲色地拉住林雀的手,指尖一繞,似有意無意:“來,我帶你去樓上。”
樓梯長,回音重。
林雀沒甩開他的手,他手指修長骨節分明,溫度偏涼,卻帶著堅定的掌控感,像他畫畫時握筆的樣子。
江母沒再說話,只看著林雀離去的背影,意味不明。
——
畫室在最頂層。
陽光斜斜灑進來,映著半干的顏料與布面褶皺。
墻角一幅黑白畫極其醒目——暗色背景中,一個黑色蛋糕插著折斷的蠟燭,像是蛋糕的葬禮現場。
林雀停下腳步,望著那畫,心緒翻涌。
江澈走過來,在她身后站定,語氣輕柔:“你還記得它吧?”
林雀輕輕點頭:“這幅畫賣出去的時候,我還在想,世界上怎么會有人喜歡這玩意。”
“你既然早知道我是DRIBEERF,為什么一直不和我相認?”
“因為你那時,是我哥的準未婚妻。”江澈轉頭看她,嗓音壓得極低,“我說了,會讓你為難。”
林雀沒否認,只淡淡道:“現在就不為難了?”
江澈沒回答,抬手揭開畫布,露出他為這次活動新準備的一組作品。
一整排黑白沖撞的畫面,結構對撞,構圖幾近癲狂卻穩而不亂,能看出他的基礎扎實得可怕。
這一刻,江澈這個名字徹底和REVADAC重疊了。
林雀走過去,眸子微亮,像是久未見光。
“負像處理?”她摸著布邊,“不愧是你。”
江澈望著她,眼神閃了一下:“你高興就好。”
“我是真的高興。”她說得認真,“很久沒這么……忘記煩惱了。”
“那你想知道,我為什么現在敢認你了嗎?”江澈忽然開口,語氣溫柔得幾乎繾綣。
林雀回頭。
“因為你不再是我哥的準新娘,也不是祁夜的真太太。”他說著,一步步走近,“你的孩子,不可能是祁夜的。”
林雀收了笑容,沒繼續反駁:“孩子會健康長大,有一個幸福的家庭,這就夠了。”
江澈靠近她,手指落在畫架邊緣,嗓音更低:
“可他萬一長大后知道真相呢?他會怎么看你?”
林雀站得筆直,聲音堅定:“他不會知道。”
“你確定?”
“只要你不說。”林雀看著他,眼底第一次帶了一點祈求,“請你不要說。”
江澈盯著她那點柔軟,沉默了一下,忽而一笑:“我不說。”
林雀以眼神表達謝意。
江澈又逼近半步,眼神像沉在風里:“你知道么,我一直想不明白。”
“什么?”
“我哥那種人,怎么一次都沒懷疑孩子到底是誰的?”
林雀怔住,呼吸卡了一下。
“可能……他不想是他的,那樣他就可以一直不負責。”
林雀的喉嚨微緊,下一秒,江澈遞過來一只手工工藝品——黑金骨架嵌琉璃花紋,邊緣不規則,像斷裂的圣物。
“送你,我自己做的。今天我媽對你態度不好,就當補償。”江澈繼續說,“你別誤會,她對誰都那樣。她只相信錢,不相信人。”
林雀指腹摩挲著那工藝品,半晌沒說話。
——
門輕響。
江妄走進畫室,拎著車鑰匙,眉目輕佻。
“我在樓下看到你鞋子,你來我家做什么,找我?”
林雀淡聲:“不是找你,我正要走。”
江澈站在她身后,語氣柔緩:“我送你。”
“不用。”江妄開口,“她自己能走。”
林雀看了兩人一眼,沒再說話,徑直下樓。
樓下的陽光斜照在花廳,賀聽芷正坐在沙發上,與江母說著什么,笑容溫婉得體,聲音清亮,很像這屋子的女主人。
林雀目光一掠,淡淡頷首:“賀小姐,好久不見。”
“林小姐。”賀聽芷起身,語氣親切,“路上小心。”
林雀點頭,步伐干凈利落地走出門。
——
樓上,江妄站在落地窗邊。
“你什么意思?”
江澈倚著畫架,翻著調色盤:“什么?”
“你知道我問的是什么。”
“我沒勾引她,也沒挑撥離間。她是來看畫的。”江澈語氣懶散,“而且我以為,你根本不在乎她呢。”
江妄看著他,眼神帶著一點鋒利:“希望你不是用這種拙劣的方式來跟我作對。”
江澈忽然輕笑了一聲:“她不是一個工具,你從來不知道,她的天賦……可以讓人瘋狂。”
“哥,你看不見她,可我一直都在看。”
“哦對了,你知道她懷的孩子是你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