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室內,一切都在按照流程進行。
周銘握著顯微手術器械,雙眼緊緊貼在顯微鏡的目鏡上,整個世界仿佛只剩下鏡下那被放大了無數倍的狹小戰場。
汗珠從他的額角滲出,順著鬢角滑落,但他渾然不覺。
常平站在他對面,小心翼翼地牽拉著脊膜,為周銘暴露術野。
他額頭上也全是冷汗,手心濕滑,幾乎快要握不住手里的吸引器。
這小子……這小子到底什么來頭?
雖然周銘從站上主刀位開始,就展現出一種與年齡和身份極不相符的沉穩與自信,但常平心里還是七上八下的。
這可是椎管內腫瘤切除術!
尤文肉瘤!
惡性程度極高!
位置還這么刁鉆!
“角度偏了。”
周銘冷不丁地開口,聲音透過口罩,帶著一絲冷意。
常平一個激靈,趕緊調整了一下牽開器的角度。
就在他調整到位的瞬間——
“唰!”
周銘手腕微動,顯微剪刀在常平調整到位的視野中精準落下,一剪,一挑。
一塊暗紅色的、不規則的腫瘤組織,被完整地剝離下來。
整個過程,如行云流水,干脆利落,對周圍嬌嫩的脊髓組織沒有造成絲毫損傷。
常平看得眼皮直跳。
這……這就下來了?
腫瘤主體切下來了!
“擦汗?!?/p>
周銘頭也不抬地吩咐。
旁邊的巡回護士趕緊上前,用紗布輕輕拭去他額頭的汗珠,然后迅速退開,生怕打擾到這位氣場全開的“實習醫生”。
手術室內的其他人,包括器械護士、麻醉醫生,都屏住了呼吸。
主瘤切下來固然可喜,但所有人都清楚,這臺手術的真正難點,在于徹底清除椎管內可能殘留的癌細胞。
這小男孩得的是尤文肉瘤中期,癌細胞極有可能已經順著椎管向上下兩端播散。
如果不把這些潛在的“火種”全部掐滅,就算切掉了主要腫瘤,用不了多久,癌癥還是會復發,甚至可能更兇猛。
那這臺手術,就等于白做了。
這小子,有那么精細的手法嗎?
所有人心里都在打鼓。
周銘顯然沒有給他們太多胡思亂想的時間。
在顯微鏡下,他手中的特制顯微刮匙和吸引器,如同擁有了生命。
那細長的銀色器械,在他指間靈活地翻飛,在比指甲蓋還狹窄的椎管內精準地游走、探查、刮除。
每一個動作都充滿了韻律感,優雅得像是在演奏一門精密的樂器,又凌厲得如同最頂尖的刺客在執行必殺一擊。
簡直是……賞心悅目!
如果不是場合不對,旁邊的護士都想鼓掌了。
不到五分鐘。
周銘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好了,所有可疑組織全部清除。”
他語氣平淡,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常平整個人都快傻了。
懵逼樹上懵逼果,懵逼樹下你和我。
他現在就是那只最大的懵逼果。
這特么……
這顯微外科技術,也太夸張了吧?!
在如此狹窄的椎管內進行這種地毯式的清掃,還要保證不損傷脊髓和神經根,這種精細操作……
常平敢拍著胸脯說,就算是他們科里技術最好的章主任,也絕對達不到這個水準!
這小子,還是人嗎?
他看向周銘的眼神,已經從最初的懷疑、中間的驚訝,變成了現在的驚駭。
簡直像在看一個披著人皮的怪物!
一個人,就算再天才,再妖孽,也不可能夸張到這種地步吧?
這可是椎管內腫瘤切除術?。?/p>
神經外科領域金字塔尖的手術之一!
多少行醫二十年以上、經驗豐富的神經外科主任醫師,都不敢輕易說自己能獨立完美主刀。
可周銘,一個二十出頭的實習醫生,竟然就這么……這么麻利且完美地做完了?!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打死他都不信!
周銘確認椎管內再無任何癌組織遺留后,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徹底放下了手中的顯微器械。
他仔細檢查了一遍脊髓的完整性,確認神經功能監測一切正常,這才準備進行椎管的修復和縫合。
然后,他才猛地想起來——
哦,對,我特么原本只是個負責收尾縫皮的啊!
怎么不知不覺就把整臺手術給包圓了?
他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周圍。
麻醉醫生、器械護士、巡回護士,一個個都用一種近乎崇拜的眼神看著他。
竟然沒有一個人提醒他,他已經“越俎代庖”了。
也是,在他們眼里,此刻的周銘,哪里還是什么實習醫生。
這分明就是一位經驗豐富、技術頂尖的外科大拿!
甚至……甚至比他們江城醫院的定海神針陳東院長,還要更勝一籌!
“那個……周老師?!?/p>
常平的聲音有些干澀,他清了清嗓子,帶著一絲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恭敬。
“接下來的椎管修復和逐層縫合,就……就交給我吧?”
一個主治醫生,主動向一個實習醫生(雖然現在沒人當他是實習醫生了)要求做這種收尾的“雜活”,這在以前,是任何人都不敢想象的畫面。
但現在,常平覺得理所當然。
人家連最核心、最難的部分都搞定了,自己再不干點活,那也太說不過去了。
周銘點了點頭,退到了一旁。
常平深吸一口氣,接過器械,開始小心翼翼地修復椎管的缺損,然后逐層縫合硬脊膜、肌肉、皮下組織和皮膚。
他的動作也算熟練,但和周銘之前的操作比起來,就顯得有些……嗯,樸實無華。
周銘就那么靜靜地站在旁邊看著,直到常平快要完成最后的椎板重建時,才突然開口:
“常醫生,等一下?!?/p>
常平手一頓,有些緊張地看向周銘。
“周……周老師,有什么問題嗎?”
“這里的椎板重建,其實可以做得更完美一些?!?/p>
周銘指了指手術區域。
“我建議你采用分層重建技術,用小號的鈦板配合人工骨進行塑形固定,這樣能更好地恢復椎管的生理曲度和穩定性。”
常平無言......
他萬萬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然會被一個實習生教導如何進行椎管修復。
這感覺,太特么魔幻了!
但不知為何,他心里卻生不起半點被冒犯的感覺。
周銘在他心目中,已經徹底“封神”,不,是“封妖”了。
這小子就是個醫學界的妖孽!
他說的話,肯定有道理!
常平不但沒有反駁,反而露出了求知若渴的表情。
周銘見他虛心受教,也不藏私,一邊比劃著,一邊詳細地講解了分層重建技術的要點和操作技巧。
常平聽得是如癡如醉。
一開始還有些漫不經心,覺得不過是些細枝末節,但越聽,他眼睛就越亮。
對??!
按照周銘說的這種方法,確實能大大提高椎管重建后的穩定性,還能減少術后并發癥的發生幾率!
這小子……不,周老師的腦子是怎么長的?
這種精妙的改良思路,他是怎么想出來的?
常平感覺自己今天真是開了眼了!
在周銘的“悉心指導”下,常平順利地完成了椎管修復和最后的縫合。
當最后一針落下,手術室的無影燈緩緩熄滅。
手術,正式結束!
“嘩啦——”
手術室的大門被推開,護士們小心地將手術床推了出來。
早已等候在外的徐歡父母,立刻“呼啦”一下圍了上來,臉上寫滿了焦慮和期盼。
常平摘下口罩,露出一張帶著疲憊卻難掩興奮的臉。
“手術很順利!”
他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一些。
“腫瘤已經完全切除,脊髓也保護得很好?!?/p>
“接下來就看孩子的恢復情況了,如果一切順利,配合后續的放化療,大概兩個月左右,孩子就能出院了?!?/p>
“嗚——”
男孩的母親再也忍不住,捂著嘴失聲痛哭起來,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往下掉。
男孩的父親也是眼圈通紅,一個勁地對著常平鞠躬。
“謝謝醫生!謝謝醫生!您是我們家的大恩人??!”
常平老臉一紅,有些羞愧地擺了擺手。
“不不不,你們要謝的,不是我。”
他頓了頓,語氣無比真誠地說道:
“真正救了你們孩子的,是小周醫生。”
“要不是他極力阻止并迎難而上,我……我可能早就終止手術了?!?/p>
“那時候,孩子恐怕就真的……真的要面臨癱瘓的風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