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城，地下950米，UERF最高聯合指揮部。
距離“太行壁奇跡”發生已經過去了24小時。但那場由一個異世界女孩引發的地震，其余波，才剛剛開始在這座地下城的權力核心擴散。
巨大的黑色圓桌旁，嚴博文總司令、雷振宇中將以及其他核心部門負責人的全息投影，再次齊聚一堂。與上一次會議那種山雨欲來的絕望氣氛不同，此刻的會議室里，彌漫著一種混雜著興奮、疑慮和緊張的奇特氛圍。
會議的主題只有一個——蘇婉提交的，關于“Omega目標”的**《初步觀察與價值評估報告》**。
報告的內容，已經通過加密信道，發送給了在座的每一位。
“……綜上所述，”蘇婉的全息投影，正站在圓桌中央，用她一貫的、不帶任何感情色彩的語調，做著最后的陳述，“該目標，我們暫命名為‘莉婭’——這是她在無意識中發出的、最接近其自身指稱的音節。她所擁有的‘有序能量’，是我們目前所知的、唯一能從本源上中和‘蝕能’的力量。其戰略價值，毋庸置疑，是無法估量的。”
她的話音落下，會議室里響起一片壓抑不住的議論聲。
“無法估量……蘇首席用上了這個詞。”
“凈化蝕能……天吶，如果我們能掌握這種力量……”
嚴博文抬了抬手，示意大家安靜。他的目光，落在了報告的最后一頁，那一行被蘇婉用紅色字體特別加粗標記的結論上。
“蘇首席，”嚴博文沉聲問道，“報告的最后一部分，關于‘莉婭’的能量補充機制，你有什么更詳細的說明嗎？”
這個問題，像一盆冷水，瞬間澆熄了會場里剛剛燃起的興奮火焰。
“是的，總司令。”蘇婉的表情變得嚴肅起來，“這也是目前我們面臨的最大難題。根據24小時的持續觀察和數據分析，我們得出初步結論：‘莉婭’的能量補充，幾乎完全依賴于對高純度自然生命精華的攝取。通俗點說，就是真正的、非合成的食物。”
她調出了一組觸目驚心的數據圖表。
“以我們昨天使用的、來自農業區D-16溫室的實驗性番茄為例。莉婭攝入了大約200克，她體內的‘有序能量’儲備值，從瀕臨枯竭的3%，回升到了7%。根據這個效率推算，要讓她恢復到能再次釋放一次‘凈化光環’（暫估能量消耗為80%）的水平，我們至少需要向她提供……約4噸的同等級別新鮮蔬果。”
“四……四噸？！”
后勤主管周海燕的全息投影，失聲叫了出來。她的臉上，血色瞬間褪盡。
“蘇首席，你確定你沒算錯小數點嗎？！四噸？！你知道我們整個希望城，所有農業溫室加起來，一個月的總產量是多少嗎？不到十噸！而且那還要優先供應給傷員、兒童和像您這樣的頂級科研人員！你現在告訴我，那個小女孩……吃一頓‘飽飯’，就要吃掉我們半個月的收成？！”
周海燕的聲音，因為震驚和憤怒，變得尖銳無比。這已經不是“昂貴”了，這是在用整個希望城的命脈，去供養一個前途未卜的“奇跡”。
蘇婉面無表情地回應道：“周主管，我從不開玩笑，尤其是在數據上。這還是最保守的估計。而且，根據能量轉化模型，普通的根莖類作物效果甚微，能量最富集的，是那些災前被稱為‘水果’的、含糖量和維生素極高的品類。比如……草莓、藍莓、櫻桃這類。”
“草莓？！”周海燕簡直要氣笑了，“蘇婉，你是不是在地下待太久，腦子壞掉了？我們上一次看到草莓是什么時候？是十年前在災前影像資料里！我們現在連保證每個人每天能攝入足夠的維生素C都做不到，你跟我要草莓？！”
會議室里，再次陷入了死寂。
如果說，莉婭的出現，是上帝為人類打開了一扇希望之窗。那么蘇婉的這份報告，就是明明白白地告訴所有人：這扇窗戶的門票，貴得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一個吞噬我們生存資源的無底洞……換一個虛無縹緲的‘凈化’能力……”
聯合參謀部副主席，雷振宇中將，緩緩地開口了。他的聲音，像一塊萬年不化的寒冰。
“各位，我們是不是高興得太早了？”
他的目光，如同鷹隼般掃過全場。“我們來算一筆賬。為了維持這個‘莉婭’的生存，我們每個月需要投入至少一半的珍稀食物資源。這意味著，我們的傷員恢復速度將下降20%，兒童的營養不良率將上升35%，一線士兵的能量補充將出現巨大缺口。我們用這些確定的、慘痛的代價，去換取她那不確定的、無法量產的、甚至可能只是一次性爆發的能力。請問，這筆買賣，劃算嗎？”
雷振宇的話，像一把鋒利的手術刀，精準地剖開了這個“奇跡”背后血淋淋的現實。
“我反對！”秦風的全息投影，一直沉默地站在角落，此刻終于忍不住開口，“雷將軍，你沒有親眼看到她是怎么救了我們所有人的！她不是一個可以用‘劃算’來衡量的武器或工具！她是一個生命！是一個帶來了希望的象征！”
“希望不能當飯吃，秦指揮官。”雷振宇冷冷地回應，“象征，也無法填飽士兵的肚子。我尊重你和你的部下的犧牲，但我們必須為剩下的一百多萬人的生死負責。我提議，立刻對‘莉婭’進行更深層次的、包括侵入性研究在內的全面分析。我們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內，搞清楚她的能力是否可以被復制或剝離。如果不能，那么……我們或許應該考慮，將有限的資源，用在更現實的地方。”
他雖然沒有明說，但話里的意思已經很清楚了——如果莉婭只是一個無法被利用的“高消耗品”，那么，就應該被放棄。
“你這是在謀殺！是在過河拆橋！”秦風怒不可遏。
“我這是在為大局著想！”雷振宇寸步不讓。
會議室里，再次因為這個從天而降的女孩，分裂成了兩派。一派以秦風為首，主張保護莉婭，將她視為希望的火種。另一派以雷振宇為代表，主張以最功利、最理性的方式，榨取她的價值。
而更多的人，則在兩者之間搖擺不定，陷入了痛苦的抉擇。
“都住口！”
嚴博文總司令一聲低喝，制止了這場愈演愈烈的爭吵。
他緩緩地站起身，目光深沉地看著圓桌中央那不斷變化的數據圖表。
他沉默了良久，久到所有人都以為他要做出那個最冷酷的決定。
“蘇婉，”他忽然開口，問了一個似乎毫不相干的問題，“秦風的報告里提到，‘莉婭’，是在他和他最后的部下，即將被蟲潮淹沒的時刻，出現的。是嗎？”
“是的，總司令。”蘇婉回答，“根據監控顯示，時間誤差不超過3秒。”
“那么，在她出現之前，‘磐石’軍團的結局，是什么？”
“根據‘深藍’的最終推演，結局只有一個。”蘇婉頓了頓，說道，“全員陣亡，3號閘門在十分鐘內被突破。”
嚴博文點了點頭。
然后，他看向了后勤主管周海燕。
“周主管，我問你，如果我們現在放棄‘太行壁’，執行‘火種計劃’。我們能帶走的食物儲備，夠那幾千名‘精英’吃多久？”
周海燕愣了一下，隨即回答：“理論上，可以維持五十年。但那是建立在最低生存標準上的。”
“好。”嚴博文又看向雷振宇，“雷將軍，我再問你。如果我們成功逃離了太陽系，在茫茫宇宙中，我們找到下一個宜居星球的概率，是多少？”
雷振宇沉默了片刻，艱澀地回答：“低于……百萬分之一。”
嚴博文笑了。那是一種充滿了悲涼和決絕的笑容。
“一個百萬分之一的、在宇宙里流浪的希望。一個需要犧牲掉我們絕大部分同胞、犧牲掉我們所有信念才能換來的希望。”
他緩緩地環視著每一個人。
“而現在，”他的聲音，變得無比清晰和堅定，“一個活生生的、能凈化我們腳下這片土地的希望，就擺在我們面前。是的，她很昂貴，貴到我們可能要勒緊所有人的褲腰帶。是的，她很脆弱，需要我們像保護自己的眼睛一樣去保護她。”
“但是，各位，你們告訴我。”
“一個看得見、摸得著的、就在我們身邊的希望，和一個百萬分之一的、虛無縹緲的希望，你們，選哪一個？”
整個會議室，鴉雀無聲。
嚴博文的話，像一記重錘，敲在了每個人的心上。
“我決定，”他一字一頓地宣布，聲音響徹整個指揮部，“‘星燈計劃’，即刻啟動！”
“‘星燈’？”眾人一愣。
“是的，‘星燈’。”嚴博文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千米的巖層，看到了那個正在隔離室里安睡的女孩，“她或許不是太陽，無法瞬間照亮整個世界。但她是我們在這無盡黑夜里，看到的第一盞、也是唯一的一盞星燈。我們所要做的，就是傾盡所有，保護這盞燈，讓她能持續地燃燒下去。”
“從現在開始，UERF所有部門，資源調配序列，‘星燈計劃’列為第一優先！”
“周海燕，后勤部，我要你不惜一切代價，調動全球所有據點的農業資源，為莉婭建立一條專屬的、最高等級的食物供應鏈！就算把我的口糧全換成營養膏，也要保證她的供應！”
“蘇婉，A-1實驗室，繼續你的研究。但我要你記住，你的目標，不是把她變成武器，而是學會如何與她‘共生’！去研究如何提高我們自己的農業產量，去研究如何輔助她更高效地使用能量！我們的科技，應該是她的翅膀，而不是她的牢籠！”
“至于秦風……”嚴博文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罕見的、柔和的微笑，“他做得很好。‘磐石’的稱號，從今天起，賦予新的含義。他將是‘星燈’的專屬護衛隊長，代號，‘磐石’，將成為她最堅實的守護基石。”
雷振宇張了張嘴，似乎還想說什么，但看著嚴博文那不容置疑的眼神，最終，他選擇了沉默。
一場關乎人類命運的豪賭，在這一刻，正式拉開了序幕。
賭上的，是UERF最后的資源，和全部的信念。
而賭注，就是那個名叫莉婭的、昂貴的、卻又無比珍貴的……“小星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