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名底層快遞員,林寶從沒想過鮮血能成為新世界的通行證。
暴雨中相撞的小電驢劃破了他的手,血液滲進破損快遞箱的一角。
他驚覺世界瞬間按下暫停鍵,雨滴懸浮在空中,對面的肇事少年僵在原地。
更神奇的是,他發(fā)現(xiàn)自己手指能憑空劃開縫隙,塞入整箱現(xiàn)金。
目睹過貪婪父親在腐敗官差面前的慘死,林寶決定替天行道。
當(dāng)他穿越時間裂縫進入大貪官的別墅時,成噸的現(xiàn)金金條堆積如山。
林寶無聲大笑:“感謝諸位的慷慨,讓我替你們贖罪!”
從身無分文到身家巨萬,他揮金如土過足了富豪癮。
包下全場最貴的酒,被美女纏繞的夜晚醒來后,他卻發(fā)覺無盡的空虛。
原來真正的富豪人生,不僅要有美女簇擁,還要有自己的商業(yè)帝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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滾燙的水汽像個密不透風(fēng)的罩子,死死扣在瀝青馬路的上空。天是陰沉沉、黏糊糊的鐵灰色,壓得人喘不過氣,明明剛過午,陽光卻被這厚重的鉛云擋得嚴(yán)嚴(yán)實實。沒有一絲風(fēng),空氣仿佛凝滯的膠水,每一次深深吸氣,都像在用力擠壓一袋吸飽了水、沉甸甸的棉花,那濕熱的霉味混著塵土、汽車尾氣和路邊小吃攤難以言喻的復(fù)雜氣息,狠狠砸進林寶的胸腔。
汗水早就不是一滴滴地滲了,是直接淌,沿著他的鬢角、眉骨,毫無阻攔地沖過顴骨,有的流進眼睛,刺得火辣辣的疼,逼得他使勁眨巴幾下,視野更加模糊。更多汗直接砸在電動車粗糙的把套上,洇開一小片深色污跡。身上那件廉價的明黃色快遞工服早已濕透,緊緊貼著前胸后背,又悶又重,布料摩擦皮膚的觸感此刻異常惱人,像有一萬只小蟲子在身上來回地爬。
他捏著把手的指關(guān)節(jié)有些發(fā)白,不是因為冷,是焦躁。單子派送的時限像根尖銳的鋼針,懸在心頭,秒針每一次“噠”的跳動,都在往這根針里充氣,讓它越來越沉重,離刺穿自己的耐心只剩毫厘。地圖APP亮著的屏幕上,代表他位置的小箭頭前面,那個表示堵車的深紅色粗線,已經(jīng)徹底貫穿了前方的整條路,蜿蜒猙獰得像一條吞噬時間的毒蛇。
“操!”喉嚨里低低爆出一聲粗口。林寶猛地一咬牙,腮幫子鼓起僵硬的線條,視線焦急地在停滯不前的車河和旁邊狹窄的非機動車道間快速逡巡,心里飛快地盤算著危險與時間的賭注。那逼仄的非機動車道上,擠滿了同樣煩躁不堪、見縫就鉆的電動車、自行車大軍,像個隨時會爆發(fā)的火藥桶。
他不再猶豫,腕子一發(fā)力,車頭猛地一轉(zhuǎn),輪胎“嘎吱”一聲尖叫,車子瞬間脫離了那蝸行龜爬般的機動車車流,驚險地插進了非機動車道的湍急人流里。
“找死啊!”身后立刻傳來一聲尖利的咒罵和刺耳的剎車片摩擦聲,一輛緊貼著他的自行車險險擦過,帶起的風(fēng)刮得他手臂一涼。
林寶頭也沒回。他把腰壓低,身子伏得更貼向車把,雙腳機械地、高頻地在地面和腳踏板上交替發(fā)力,破舊的電動車引擎發(fā)出了不堪重負的嗚咽。汗水流得更多了,額頭、鼻子尖上匯成小溪,滴在灼熱的車把套上,幾乎能聽到滋啦的聲響。他幾乎是憑著身體記憶和一種近乎盲目的決絕,在這被恐懼與匆忙填滿的狹窄通道里穿行。每一次驚險的避讓、每一次輪胎差之毫厘碾過路肩,都讓他小腿肌肉繃得像石頭一樣緊,心臟在狂烈的搏動下幾乎要從嗓子眼蹦出來。
下一個十字路口的紅綠燈就在視野前方了。巨大的紅燈刺目地亮著,數(shù)字在慢悠悠地倒數(shù)——28、27……不行,絕對等不起!林寶的眼睛死死盯住對面那條暫時還空著的斑馬線,那是通向目的地、通向減少十分鐘煎熬的捷徑。他猛地再加速,電動車像條受了驚的黃鱔,刷地從等待的人群和車輛縫隙中狠狠竄了出去,直沖馬路對面!
車輪剛剛滾上冰涼的路面油漆線,一道更加刺眼的、帶著同樣玩命速度的黃影,毫無征兆地從對面路口也斜刺里猛沖出來!
“嗡——!”
小電驢高速電機加速時那尖銳的嘯鳴,瞬間蓋過了周圍所有的喧囂。
林寶的瞳孔驟然收縮成針尖大小!一切都太快了,快得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yīng),大腦皮層發(fā)出的警報剛剛轉(zhuǎn)換成肢體指令——
“砰!!!”
震耳的撞擊聲在悶熱的空氣里炸開!
巨力傳來,身體被一股野蠻的力量狠狠朝左甩了出去,世界瞬間旋轉(zhuǎn)、翻滾、顛倒。后背和堅硬的水泥地面猛烈接觸,一股撕裂般的鈍痛立刻沿著脊柱向四肢百骸炸開。頭盔沉悶地撞擊地面的同時,耳朵里嗡的一聲響,仿佛有無數(shù)尖銳的蟬鳴塞滿了整個顱腔。更劇烈的疼痛從左手傳來,像被燒紅的烙鐵狠狠燙了一下——那是他下意識撐地緩沖時,手掌正好按在了碎裂的電動車反光鏡尖銳的塑料碎片上!
碎片深深扎進了手掌靠近手腕的側(cè)面,鮮血在撞擊發(fā)生后的第三秒,才遲鈍地從那不規(guī)則的傷口里涌出來,順著被雨水提前打濕的廉價工服袖口往下蜿蜒。雨水?林寶混沌的意識里劃過一絲混亂。什么時候……
冰冷的雨滴砸在他因劇痛和沖擊而扭曲的臉上,越來越密,越來越急,剛才還悶熱窒息的空氣,頃刻間被冰冷的濕氣取代。暴雨傾盆而至!
那個同樣摔得七葷八素、穿著花里胡哨背心的肇事小青年,頂著一頭淋濕的黃毛,正掙扎著想撐起來,嘴里不干不凈地咆哮著什么。但林寶的耳朵里只有巨大的轟鳴,什么也聽不清。他看著自己的血混雜著從天而降的雨水,汩汩地流著,淌到他身子底下那個同樣被撞得變了形的快遞紙箱上。
那個深棕色的硬紙板箱子,看起來挺結(jié)實,卻在一個角上被這場飛來橫禍徹底撕裂開一道大口子。從那里露出的一角,不是商品,而是幾片看不出材質(zhì)的、反射著暗淡污光的灰色物體,邊緣隱隱有些扭曲的弧線。
自己手掌上的血流得更加洶涌了,混著雨水,像一條蜿蜒的紅色小蛇,正不受控制地朝那破損的箱角快速流去。那灘濃稠的、溫?zé)崤c冰冷交織的血,竟一滴不漏地,被那箱子的破損處,如同海綿吸水一般,徹底吸了進去!
嗡鳴的耳朵里,似乎有一絲極其微弱、極其尖銳、仿佛什么精密器械高速運行到了極限、就要碎裂開的聲音陡然響起!
緊接著,林寶感覺整個人被無形的重錘猛地砸進冰窟!不是寒冷,而是某種更刺骨的、仿佛靈魂被從內(nèi)部硬生生向外撕扯的恐怖感覺。視野里的世界——凝固了。
傾瀉的暴雨線,定在半空,拉長成無數(shù)細密的透明針尖,懸停在他視野的上方。馬路上被車輪帶起的水花,保持著最外濺那一刻的水珠形態(tài),凝固在原地。黃毛青年罵了一半的口型停留在臉上,手臂撐地的動作僵在半空,仿佛一尊被突兀澆鑄的蠟像。
整個世界,只有雨點擊打在靜止樹葉、地面和他頭盔上發(fā)出連續(xù)的“噼啪”聲,證明著雨水并非真的停止下落。只是它們下落的過程……被一種詭異的力量拉長了千萬倍。一滴雨從他上方極慢地、顫巍巍地落下,能清晰看到它在空中微微變幻的形狀、表面張力的扭曲,距離他的鼻尖只有寸許。
寂靜無聲的……凝固。
林寶的心臟停跳了半拍,隨即以沖破胸腔的力度瘋狂擂動。恐懼像無數(shù)冰冷的蚯蚓,順著脊椎往上爬,爬進他的腦髓。死了?我這是瀕死的幻覺?但左手掌側(cè)傳來的劇痛如此清晰,每一次心跳都讓那傷口更劇烈的搏動著提醒他!
鬼使神差地,他抬起那只完好的右手,顫抖著,伸向空中一顆靜止懸浮的雨滴。指尖觸碰到的剎那間,一股冰徹心扉的寒意順著手指骨頭縫迅速蔓延!那感覺絕不像在觸碰液體,更像是在觸碰一塊凝固了億萬年寒氣的極冰!
“嗬……”他驚恐地猛地抽回手,呼吸粗重如風(fēng)箱。
是那箱子!是那個吸了自己血的鬼箱子!
強烈的求生意志壓倒了幾乎凍結(jié)他思維的恐懼。他拖著劇痛、發(fā)軟的左臂,身體在地上狼狽地向后蹭動,拼命地想遠離那個還在吸他血的詭異源頭。碎裂反光鏡的塑料片還頑固地扎在肉里,隨著身體的移動,鉆心的痛一陣強過一陣。
逃離的動作猛地一頓。
就在剛才身體蹭動的瞬間,他的右手下意識地在冰冷濕滑的地面上一撐——在他右手食指觸碰到一小片積水的路面時,指尖前方的空氣,像被投入石子的水面,極其突兀地蕩開一圈圈漣漪般的、難以形容的波紋!那波紋中心極快地扭曲、變暗,裂開了一道極其細微的豎線!像一張無形的紙張被裁紙刀劃開了一道口子,裂縫內(nèi)部是比最深的夜還要純粹的漆黑,連周圍的光線仿佛都微微被它吞噬彎折進去。
一股微弱卻清晰的吸力從那比針眼大不了多少的漆黑裂縫里傳來!
“啊!”林寶猛地縮回手,心臟差點從喉嚨里跳出來。裂縫瞬間消失無蹤,仿佛從未出現(xiàn)。
他大口喘著粗氣,驚魂未定地瞪著剛剛裂縫出現(xiàn)的位置,又猛地轉(zhuǎn)頭看向那個靜靜躺在地上的、吸了他血的快遞紙箱。箱子邊緣,他那抹刺眼的血跡已經(jīng)變得極淡。
剛才那是什么?撕裂空間?他的腦子像被塞進了一團亂麻,被雨水淋透的身體難以遏制地打顫。恐懼之后,一種滾燙的、近乎野蠻的好奇和某種無法言喻的直覺,如同破冰的火苗,猛地從心底竄了上來!
他咬緊牙關(guān),再次把目光投向自己的右手。劇烈的痛楚從左手持續(xù)傳來,卻似乎成為了一種怪異的清醒劑。他回憶著剛才右手撐地時那種“推開水”般的感覺——指尖微微繃緊,調(diào)動著那份模糊的意念,像在混亂中努力抓住一根無形的線。
右手食指,極其緩慢地、極其堅定地,朝著前方冰冷的空氣,輕輕一劃——
嘶啦……
一聲極輕微、仿佛陳舊布匹被撕裂開的聲音,真的響起了!就在指尖掠過的地方!一道狹長、漆黑、邊緣極其不規(guī)則的縫隙,憑空浮現(xiàn)。裂縫深處是絕對的虛無,望一眼仿佛連靈魂都要被吸走。
林寶的呼吸徹底停滯了。心臟在胸腔里擂鼓,震得他全身的骨頭都在隱隱發(fā)顫。他猛地瞥了一眼地上那個仍在吸血的詭異箱子,一個瘋狂的念頭如同雷電劈進腦海:試試!
他費力地移動身體,半跪在那箱子旁,伸出沒有受傷的右手,強忍著那空間裂縫中透出的、能凍結(jié)思緒的寒意和強烈的吞噬感,猛地將箱子邊緣那個已經(jīng)被血浸得發(fā)軟、但依舊無比礙眼的塑料三角碎片,狠狠摳了下來!
右手帶著不受控制的顫抖,托著這片染著自己鮮血的、臟污的塑料碎片,緩緩伸向那道靜止的、散發(fā)著不祥氣息的空間裂縫。
更近了。那股寒意幾乎要將他的手指凍僵,那股吸力也在增強,似乎在拉扯著這片微不足道的碎片。他猛地一咬牙,手往前一送!
碎片沒有遇到任何阻礙,接觸那道黑色縫隙的瞬間,無聲無息地……沒入其中。
消失了!
就像是把一片羽毛扔進深不見底的潭水,連一絲漣漪都沒有泛起,就那樣徹底不見了。那道黑色縫隙依舊靜靜地懸浮在原處,仿佛亙古不變。
冰冷的雨水砸在林寶已經(jīng)徹底呆滯的臉上,混著汗水淌進嘴角,帶著一股怪異的鐵銹味道——是血的滋味。左手傷口的痛楚還在持續(xù)提醒他這荒謬景象的真實。世界依然處于那種詭異的、被拉長的懸停狀態(tài),眼前的街道如同一幅巨大的、精心制作的雨景靜物畫,唯獨他是畫中唯一可以移動的、格格不入的污點。
“時間……停了?”他喃喃自語,聲音干澀得如同砂紙摩擦。
剛才那一劃……那道裂開的空間縫隙……那憑空消失的塑料片……
一個更讓他心驚肉跳的念頭猛地攥住了他:如果時間真的被停止了,或者被極度拉長了……那黃毛小子,還有路上的其他所有人,豈不是都被凍結(jié)在了那一刻?自己身上的傷怎么辦?難道要頂著這只扎著塑料碎片的手,永遠活在這個靜止的世界里?不!念頭觸及現(xiàn)實的瞬間,一股冰冷的恐懼將他拉了回來。
他抬起顫抖的、鮮血淋漓的左手,目光死死盯住那扎在皮肉里、刺眼的反光鏡碎片。咬緊牙關(guān),右手猛地探出,兩根手指精準(zhǔn)地捏住了那粗糙塑料片冰冷的邊緣!劇痛如同電流,瞬間從傷口竄遍全身,讓他眼前一黑,幾乎暈厥。但求生的意志壓過了一切!
“呃啊——!”喉嚨深處擠壓出一聲野獸般壓抑的低吼,右手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力量,猛地向外一拔!
噗嗤!
塑料碎片帶著一縷皮肉被扯了出來,傷口瞬間血流如注。林寶痛得渾身抽搐,額上青筋暴跳,冷汗和雨水混在一起。他下意識地用另一只完好的右手狠狠壓住傷口,試圖止血。粗糙的手掌死死捂住那撕裂的創(chuàng)口,溫?zé)岬难簭闹缚p里拼命往外涌。
“停下……要止血……快止血……”劇痛和失血讓他眼前陣陣發(fā)黑,強烈的意念本能地集中在按住傷口的右手上。止血!凝固!需要凝固!
就在這個念頭如同電流貫穿大腦的剎那,一股極其怪異的感覺再次降臨!這一次,并非空間被撕裂的冰寒,而是某種截然不同的、難以言喻的滯澀感——仿佛他身周流動的“某種無形的河流”,在這一刻,在意識聚焦之處,被一只看不見的巨手強行捏住了其中微小的一段!
奇跡般的變化發(fā)生了。
被按住的傷口處,那噴涌而出的熱流,瞬間變得粘稠、緩慢,如同加了凝固劑的熔巖。幾滴血珠甚至在他壓緊的指縫邊緣懸停了極短的一瞬。傷口內(nèi)部,那些最細微的組織撕裂處,在某種超乎想象的力量下,其自然的收縮、凝血反應(yīng)被強行加快了幾分!
這細微的變化并未能立刻堵住創(chuàng)口,但那股無法控制的血流奔涌感,真的削弱了!
這一次,林寶的感覺更清晰了!不是幻覺!他猛吸一口充滿水汽的空氣,冰冷的空氣讓混沌的頭腦獲得一絲短暫的清明。他死死壓制住內(nèi)心翻江倒海般的駭浪,把全部的意志力集中在那道猙獰的傷口上。意念如同無形的楔子,狠狠“釘”在那片皮肉翻滾的區(qū)域:停!
痛楚像被鈍器重擊般驟然減弱!這一次,不只是血流變緩,他甚至感覺到皮膚下那細微跳動的血管,其搏動的幅度被強行約束住了!傷口邊緣那些因撕裂而翻卷起的蒼白皮肉,在某種無形之力的“壓制”下,竟有微弱的相互靠攏的趨勢!
他能“命令”這傷處的時間……在微觀層面上,減速!近乎凍結(jié)!
巨大的狂喜沖上腦海,混合著生理的劇痛,讓他感覺天旋地轉(zhuǎn)。世界依舊是靜止的,雨滴懸浮如針。那個黃毛青年像個可笑的雕像,凝固在雨幕里。只有他,在這個絕對靜默的世界里,感受著超越常理的可能帶來的戰(zhàn)栗狂潮。他成功了?這血……這箱子……
忽然,一股強烈的暈眩感毫無預(yù)兆地襲擊了他。像是連續(xù)熬了三天三夜后被抽走了所有筋骨,眼前猛地一黑,視野里漂浮的雨針劇烈搖晃起來,伴隨著陣陣耳鳴。心臟一陣抽搐似的狂跳,冷汗瞬間再次濕透全身。
糟!幾乎同時,林寶眼角的余光驚恐地捕捉到——那懸浮在空中的無數(shù)雨滴,仿佛失去了牽引,開始輕微地、加速地晃動起來!像是凍結(jié)的湖面開始發(fā)出即將解封的喀嚓聲響!
本能比思考更快!他猛地低頭看向自己那被強行凝固處理的傷口——還在!塑料碎片被他粗暴地扔在地上,猙獰的口子雖不再狂噴鮮血,但它實實在在的存在著!如果世界恢復(fù)流動……
一股涼氣直接從腳底板竄到了天靈蓋!他幾乎是連滾帶爬地撲向自己被撞翻的破舊電動車。用盡全力、依靠完好的右手和受傷的左手作為輔助,以一種極其扭曲和狼狽的姿態(tài),連爬帶拽地將歪在路邊的車子勉強扶正。整個過程,左手每一次用力都帶來撕裂般的痛苦和強烈的眩暈感。
剛剛把自己甩上那吱呀作響的車座,屁股還沒坐穩(wěn)——
嗡!
世界驟然發(fā)出了震耳欲聾的轟鳴!
仿佛有一架巨大的音響被猛地調(diào)回正常音量。停滯的雨聲瞬間炸響!漫天靜止的雨針如同斷了線的透明珠子,噼里啪啦密集地砸落下來。輪胎摩擦濕滑路面的尖叫、不遠處被堵車輛不耐煩的喇叭吼叫、行人的喧嘩……所有被按了暫停鍵的聲音,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將他徹底淹沒!
“操你媽的!眼睛長屁股上了?!賠老子車!”黃毛青年刺耳的怒罵和叫囂緊跟著恢復(fù)。他掙扎著爬起身,指著林寶破口大罵,同時一臉肉疼地看著自己那摔得更破更花里胡哨的小電驢。
林寶的心臟在胸腔里狂跳,眼前陣陣發(fā)黑,強烈的耳鳴幾乎蓋過了其他所有聲音。左手的劇痛在時間“恢復(fù)”后變得更加清晰,傷口周圍一片粘稠濕冷,鮮血混合雨水正順著指尖往下滴落。
他根本沒心思理會那個還在跳腳叫罵的黃毛。剛才的經(jīng)歷——時間停滯、空間撕裂、傷口凝固——那些打敗了所有物理法則的片段,如同燒紅的烙鐵,深深烙印在他的意識里。那巨大的荒誕感,以及隨之而來的恐怖,幾乎將他整個人擊垮。唯一剩下的,就是離開這個鬼地方的本能!
擰動電門的手都在劇烈發(fā)抖,車頭歪歪扭扭地沖向人行道,差點撞上一個驚叫閃開的行人。
“瘋子!趕著投胎啊你!”行人的怒罵從身后傳來。
林寶置若罔聞。雨水沖刷著他毫無血色的臉,失血的眩暈一陣陣涌上來。他幾乎是憑借著最后一點求生的本能,控制著不住發(fā)晃的車子,在依舊混亂卻正常流動起來的車流和人流中歪歪扭扭地穿行。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回家!躲起來!
車子七拐八拐,最終駛?cè)胍黄缮鲜兰o(jì)紅磚老樓組成的擁擠小區(qū)。坑洼積水的路面散發(fā)著難以言喻的下水道氣味。車輪碾過一塊松動的舊水泥板,發(fā)出刺耳的咣當(dāng)聲。
三單元一樓西戶。生銹的鐵防盜門緊閉著。林寶用劇烈顫抖的手掏出鑰匙,摸索了半天才插進鎖孔,連續(xù)擰了好幾次,那扇斑駁掉漆的木門才伴隨著刺耳的吱呀聲向內(nèi)打開。
一股混雜著霉味、陳舊家具和廉價泡面殘渣的沉悶氣味撲面而來。這小小的單間如同一個塞得過滿的垃圾箱——一張占據(jù)了小半空間的舊木床,上面的薄被胡亂堆著;靠墻擺著一張油跡斑斑的折疊桌子,上面散落著幾包打開的方便面和調(diào)料包;墻角堆著幾個空啤酒瓶;唯一的窗戶很小,糊的塑料膜也破了幾個洞,雨水正順著破洞往里滴。墻壁上糊滿了舊報紙,早已泛黃發(fā)黑,有幾處滲水的霉斑像丑陋的傷疤蔓延開來。
林寶幾乎是癱著撞進屋的,反手用盡最后力氣把木門和外面吱嘎作響的防盜鐵門都關(guān)上,甚至還摸索著插上了老式的鐵插銷。身體順著冰冷的門板滑坐到地上,冰冷的瓷磚地面瞬間刺穿了濕透的褲子,帶來一陣激靈。
世界的聲音被暫時隔絕在外,只剩下急促的雨點敲打窗框和小小的破塑料膜發(fā)出的悶響。他背靠著門,這才敢抬起那只受傷的左手,傷口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猙獰——大概兩三厘米長的口子,邊緣翻卷著,暗紅的血痂混合著污泥覆蓋在上面,已經(jīng)不再流淌,但輕輕一動還是會滲出血絲。
他看著,眼神是麻木的、空洞的。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機械地轉(zhuǎn)過頭,目光觸及地上那個同樣被雨水徹底泡透、破了一個大角的快遞紙箱。箱子外面貼的深色膠帶和運單被水浸染得糊成一團深色,而那個撕開的破口里,隱隱露出了幾片冰冷的灰黑色不明材質(zhì)的一角。
就是這個東西……
“嗬……”一聲沙啞的抽氣聲從喉嚨里擠出來,帶著難以言喻的痛苦和某種沉溺于噩夢后的余悸。
他掙扎著想站起來,但全身的力量像是被徹底抽干了。濕透的工服黏在皮膚上,冰冷刺骨。失血和剛才那超越認(rèn)知的精神沖擊帶來的巨大疲憊感,如同沉重的鉛塊拖著他往黑暗的深淵里墜。視線越來越模糊,狹小房間里那盞瓦數(shù)極低的白熾燈光暈似乎在緩緩旋轉(zhuǎn)、擴大……
他背靠著冰冷的門板,終于徹底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