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醫院的一眾太醫從白天一直忙到深夜燭火搖曳,方才勉強保住了白霜的這條小命。
殿內彌漫著濃重的藥香與血腥氣,太醫們額上皆是冷汗涔涔,衣袍也被汗水浸透。
太醫院的院判石斛跪在冷夜面前,雙手伏地,頭深深低垂,聲音沙啞而疲憊:“陛下,白昭...白姑娘的傷勢已暫時穩定,但失血過多,元氣大傷,需靜養數月方能恢復些許?!?/p>
冷夜負手立于窗前,月光透過雕花窗欞灑在他冷峻的側臉上,投下一片陰翳。
他沉默良久,才緩緩開口,聲音低沉如冰:“這賤人的臉……”
話語未盡,卻似一把利刃扎在了心口處。
石斛身子一顫,頭垂得更低,幾乎貼到地面。
他喉頭滾動,艱難答道:“請陛下恕罪……臣等已竭盡全力,只是白姑娘臉上的傷口……實在太深,又沾染了污穢之物,雖勉強縫合,但日后恐怕……”
他不敢再說下去,額間冷汗滴落在地。
冷夜的手猛然攥緊,卻又在下一刻無力地垂了下來。
他閉上眼,腦海中浮現出白霜那張曾經傾國傾城的臉——如今卻布滿猙獰的傷痕,如同破碎的瓷器,再難復原。
一瞬間,他竟不知該為從此以后再無法見到與心中白月光幾乎相同的臉,還是該為白霜——這個數次要殺他的亡國公主,而感到惋惜!
殿內一片死寂,唯有更漏聲滴答作響,似乎也在嘲弄命運對龍榻上躺著的女人的不公。
等太醫院的人都撤走后,殿內只剩下幾盞微弱的宮燈,將冷夜的身影拉得修長而孤寂。
小安子屏息凝神,躊躇了許久,才敢小心翼翼地湊上前,聲音壓得極低,像是怕驚擾了什么:“陛下,那白……白姑娘將您的龍榻弄臟了,可要叫人來把她挪到偏殿去?”
冷夜沒有立即回答,只是緩緩轉身,目光沉沉地落在床榻上那個薄如紙片的身影上。
白霜靜靜地躺著,長發散亂地鋪在明黃的錦被上,襯得她的臉色更加慘淡。
她的眉頭即使在昏迷中仍微微蹙著,似乎是連做夢都在抗拒著這里的一切。
曾經,她寧愿跪在雪地里一整夜,也不肯踏入他的寢殿半步。
冷夜的唇角勾起一抹譏誚的弧度,眼底卻暗流涌動。
他想起那些被她拒絕的夜晚,想起她冷若冰霜的眼神,想起她寧可自毀容貌也不愿屈從的決絕……
而現在,她就這樣毫無生氣地躺在他的榻上,連拒絕的力氣都沒有。
“算了?!?/p>
冷夜終于開口,聲音低沉而沙啞,像是壓抑著什么情緒。
他抬手示意小安子退下,目光卻仍釘在白霜的臉上,“就讓她在這兒躺著?!?/p>
小安子不敢多言,連忙躬身退了出去,順手將殿門輕輕掩上。
冷夜緩步走到榻邊,居高臨下地注視著白霜。
他伸手,指尖幾乎要觸碰到她臉上的傷痕,卻在最后一刻停住,轉而攥緊了拳。
“白霜……”
他低低地念出這個名字,像是嘆息,又像是某種無言的嘲弄。
“你寧可毀了自己,也不肯向孤低頭……可如今,你連選擇的余地都沒有了?!?/p>
夜風穿堂而過,燭火搖曳,將他的影子投在墻上,如同蟄伏的猛獸,沉默而危險。
冷夜緩緩在榻邊坐下,指尖輕輕劃過白霜緊蹙的眉頭。
她的肌膚冰涼,像是一塊終年不化的寒玉,哪怕沾染了血跡,依然帶著不可褻瀆的冷意。
"你為什么總是如此倔強..."
他低語,聲音里帶著幾分連自己都未察覺的疲憊,"寧可把自己逼到絕路,也不肯給孤半分余地..."(PS:替女主罵男主:大哥,你滅了人家的國,還殺了人家全家老小,是個人都得恨死你吧?你咋這么沒自知之明呢?)
殿外傳來更漏聲,已是三更天。
冷夜忽然想起三年前,他第一次見她。
那是個血與火交織的夜晚,大周國都燕城的天空被戰火染成暗紅色。
城墻倒塌的轟鳴聲中,夾雜著百姓的哭喊與士兵的喊殺聲。
冷夜率領的鐵騎如潮水般涌入城門,馬蹄踏過之處,盡是斷壁殘垣與橫陳的尸體。
大周國破,國都燕城血流成海。
她穿著素白喪服,在血色殘陽中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劍。
風卷起她未束的長發,露出蒼白如紙的面容。
最令冷夜心驚的是她的眼睛——那里面燃燒的仇恨如此純粹,幾乎要灼穿他的鎧甲。
他卻驚訝于她的相貌,一時間竟有些恍惚眼前的女子就是多年以前在冷宮里,用鋒利的匕首嚇退那些惡犬的小姑娘。
可時間線,他實在是無法核對上。
不過,一切都過去了。
他的白月光凌思柔在大周境內,被人殺害。
這筆仇,他是一定要和大周清算的。
初見白霜,她就給他一種冷冽的感覺,他知道這個小女子不容易靠近...
但,看在她有七八分像凌思柔的份上,冷夜還是留了白霜一條小命。
不僅沒有傷害她,甚至將她帶回了大夏的后宮,封了她為昭儀。
她喜歡安靜,他便賜給她獨一份的院落-靜芳齋。
她固執地拒絕冷夜賞賜給她的一切,甚至三年來一次都未曾侍寢過。
好幾次,冷夜差點霸王硬上弓,楞是被白霜以死逼退。
記憶中的聲音與眼前蒼白的唇瓣重疊,冷夜眸色漸深。
他伸手拂開白霜額前散落的碎發,露出那道猙獰的傷口。
太醫說得沒錯,她臉上的傷...怕是永遠都好不了了。
"你以為毀了容貌,孤就會放過你?"
他的拇指按在她毫無血色的唇上,"白霜,你太小看孤了。"
忽然,白霜的睫毛輕輕顫動了一下。
冷夜呼吸一滯,卻見她只是無意識地偏過頭,一縷黑發滑落...
不管,她頭上滑落多少縷黑發,都無法遮擋住她臉上丑陋的刀疤。
冷夜猛地站起身,衣袖帶起一陣冷風。
他大步走向殿門,卻在即將踏出門檻時停住。
"傳孤旨意,"他的聲音在夜色中格外清晰,"從今日起,白霜留在養心殿養傷。沒有孤的允許,任何人不得探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