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晴花看著雙眼亮晶晶的趙麗娘,垂眸看了一眼自己因為工作而粗糙的手和趙麗娘形成鮮明對比。
握著筆桿子的手纖細白嫩,一點苦也沒吃過。
“你……真的想好了嗎?”
“是啊!姐,書里都說了我們都是棟梁之材,去農(nóng)村才能發(fā)揮我們身上的才華!”
趙晴花第一次有些心虛,她咽了咽口水,“媽,不會同意的。”
“我知道,我決定自己先去填下鄉(xiāng)申請,到時候我下鄉(xiāng)了,媽自然也就把工位給你了。”
“你為什么跟我說。”
“壓心里難受。”趙麗娘揉了揉心口,靠在趙晴花肩上,“姐,我知道你這些年辛苦了,這位置就該是你的。”
趙晴花沒讀書這些年,一直都在做臨時工補貼家里,前幾年父親死了,家里更困難了。
趙麗娘下鄉(xiāng)那天,趙晴花忘不了,她媽哭天喊地的,還給了自己幾巴掌,嘴里嚷嚷著就算是死也不會把工位讓給自己。
趙晴花成了母親口中的害人兇手。
但是最后還是讓了,母親年紀大了,家里需要一個勞動力。
趙晴花成了家里的頂梁柱。
她為了家里拼命工作,供弟弟上學(xué),那點微薄的工資成了整個家庭的支出來源。
她也成了大齡剩女,沒人敢娶,都說娶了她就娶了一大家子。
不到三年,趙麗娘就返城了,原因是身體抱恙,進城看病。
再一次見到趙麗娘的時候,趙晴花心疼極了。
趙麗娘瘦到脫像,像個骷髏架子。
“我給你寄過去的糧票和錢呢?!”
“吃肚子里了。”
趙麗娘笑著看自家二姐,趙晴花又好到哪里去呢?沒日沒夜的工作,也瘦得不像樣。
“來了就不走了啊。”
趙晴花搓著自家妹妹的手,想要把這冰冷的手給搓暖。
趙麗娘點點頭,笑著附和。
因為趙麗娘的到來,老太太難得的對趙晴花臉色好起來,家里也活絡(luò)起來。
可好時光沒多久,趙麗娘就病倒了,她真是來看病的。
趙晴花看著醫(yī)生給的單子,長長的病歷單,道不盡趙麗娘身體的虧空。
“你生孩子了?”
“嗯。”
“為什么不帶回來?”
“太小了。”
趙麗娘還是溫溫柔柔的,眼睛亮亮的看著趙晴花。
“為什么不早說?”
眼淚順著臉頰滑下,趙晴花心痛得要命,她小妹算起來也才不過二十二歲。
“沒事的。”趙麗娘拍了拍趙晴花的手,“姐,幫我一個忙,幫我照顧我的孩子。”
“她好小,生下來的時候還沒有我的手臂大,沒有你寄來的東西她活不下來的。”
趙晴花的眼淚止不住,“我不幫,上次幫你,現(xiàn)在媽還沒和我消氣呢。”
趙麗娘輕笑,“姐,你給我靠靠吧。”
那一晚她們聊了很久,趙麗娘說鄉(xiāng)下的山,鄉(xiāng)下的水,鄉(xiāng)下質(zhì)樸的人。
“你嫁的男人對你好嗎?”
“好,他很疼我,常給我?guī)С缘模瑤臀易龉ぁ!?/p>
“你家婆呢。”
“也好……”
……
“麗娘,當初不讓你下鄉(xiāng)就好了。”
趙晴花拍打著趙麗娘的肩,趙麗娘沒有說話,而是把臉埋進了趙晴花的胸口。
趙麗娘走了,是在一個秋天,葬在了省城也算是落葉歸根。
趙晴花從一個害人兇手成了殺人兇手。
她和母親徹底的決裂了。
第二年她就結(jié)婚了,也擔負了趙麗娘的委托,連續(xù)寄了好些年的錢到鄉(xiāng)下,有一年空閑下來,她跟著宋建國去了鄉(xiāng)下。
去看看這個從未謀面的小侄女。
敲開農(nóng)戶的門時,趙晴花心里都還在忐忑,直到看到一個穿戴整齊的小姑娘出現(xiàn)在眼前時才放下心來。
這孩子長得像男方,很壯實。
小孩膽小朝著堂屋的婦女張開了懷抱,“娘,我怕。”
“不怕啊,膽子大點嘛,等會兒你還去山上抓蛐蛐嗎?”
女孩猶豫了一會兒,小聲地說道:“去。”
趙晴花愣了一會兒,隨后了然,孩子需要母親,男人需要妻子。
她阻止了男人的認親舉動,把女孩叫來跟前摸了摸頭,給了一抓糖果。
小孩得了糖果眉開眼笑地跑開了。
“我以后還是會寄東西過來,要是你們不想養(yǎng)了或者是以后孩子想去城里了,都可以找過來。”
趙晴花留下地址后便離開了。
麗娘,我已經(jīng)是竭盡全力地幫你了。
這次你幫幫我吧。
“媽,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聽不出來嗎?”老太太轉(zhuǎn)頭看向趙晴花,“這個位置讓不了,轉(zhuǎn)不得,聽懂了嗎?”
“媽!宋安秋是你的孫女!”趙晴花情緒激動,她的聲音忍不住大起來,“這些年我為了這個家,沒少做過一分!這么多年了,這個位置該是我的了。”
“不是!是麗娘的!”老太太氣得胸口起伏,指著趙晴花鼻子罵,“當初要不是你哄騙麗娘,麗娘會下鄉(xiāng)嗎?”
“會年紀輕輕的就這么死了嗎?!”
老太太朦朧的眼里流出淚來,失去孩子的痛苦是一輩子都撫不平的。
趙晴花不怨嗎?
但和一個死人怨什么呢?
難道后悔的只有一個人嗎?她悔了幾十年,有用嗎?
“媽,我求你了,算我求你了。”一輩子都沒和母親低過頭的趙晴花,為了自己的女兒朝著母親下跪,她跪在母親腳邊,“安秋和麗娘這么像,你也不想安秋步麗娘的后塵吧?”
說到這老太太心里一顫,嘴唇蠕動了一下,“家里不止有安秋一個……”
一聽到這趙晴花渾身一顫,跌坐在地上,是啊,任何一個人跟她爭,她都是后面的。
宋安秋看著任源不善的眼神,靠著門邊兒沒進去,她還不稀罕吃呢。
他哥剛給她一張大團結(jié)!
“喏!”
任源拿了一個受潮的桃酥給宋安秋。
宋安秋沒接。
“不吃算了!”
任源立馬把桃酥丟進柜子里,作勢要關(guān)起來。
“你不給我吃,我就告訴外婆!”
任源手一頓,回眸剜了一眼宋安秋,又拿了一個好的桃酥遞給宋安秋。
“吃吃吃,就知道吃!”
宋安秋可不管別人的數(shù)落,咬了一口,桃酥美滋滋的。
“我知道你媽今天來為了什么。”
宋安秋嘴上的動作停住,看了一眼任源。
“不就是想要把城西供銷社的工作讓給你嘛,不過晚了,我媽早就和外婆說了,要把那個工作給我!”
任源笑嘻嘻地對著宋安秋顯擺,完全沒注意到宋安秋生氣的眸子。
宋安秋把桃酥放在手里捏碎,猛地朝任源扔去,轉(zhuǎn)身就朝外面跑去。
就看不慣這人得意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