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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周縛野在一起的第五年,沈時挽才知道他有一個恨之入骨的初戀。
包廂角落,身材高挑的沈時挽一席干練白色修身衣裙,攬著手臂冷眼旁觀。
昏暗的燈光下,桌上擺了九十九瓶烈酒,瘦弱的陌生女人一言不發(fā)倒入辛辣液體,被嗆得連聲咳嗽,
一旁的公子哥十分不解:“程向安,當(dāng)時你一走了之,野哥發(fā)了瘋般滿城找你?,F(xiàn)在又何必回來受苦?”
程向安眼角通紅,嘴唇輕顫:“我來還債?!?/p>
“砰!”
極重的一聲。
周縛野將酒瓶摔到程向安腳邊,語氣如同生冰冷硬:“你欠我的,這輩子都還不完?!?/p>
程向安滿臉淚痕望向他,聲線顫抖:“那如果,我拿命來還呢?”
沈時挽敏銳察覺到,周縛野扣在自己腰間的力道一緊。
隨后她聽見程向安咳得撕心裂肺,臉色慘白道:“當(dāng)初我是被迫離開你的。”
“周伯母出車禍變成植物人,我媽媽自認(rèn)罪孽深重,又不想母債子償,所以把我打暈藏到鄉(xiāng)下。將我安頓妥當(dāng)后,她隨即跳樓自殺,彌補(bǔ)撞傷周伯母的罪過?!?/p>
“后來,我確診了重度抑郁,只能留下養(yǎng)病。只是沒想到......”
她解開袖子紐扣,露出刀痕交錯的駭人手腕,自嘲一笑:“我每天都活在絕望中,不停地自殘,身體一天比一天差。”
“所以我回來了,我要死在你手上,用我的命償還血債?!?/p>
說罷,她一口氣灌了五瓶威士忌。
酒精順著蒼白的唇角流下,顯然已經(jīng)到了極點,可還不停往下咽。
沉重的心緒壓在沈時挽心上,她腦子一片空白,但至少人命關(guān)天,于是出口阻止:“縛野,她不能再喝了......”
不曾想,周縛野一把甩開她的手,冷冷睥她:“你一個局外人,有什么資格插手我的私事?”
話音剛落,兩人都愣住了。
來不及作反應(yīng),程向安捂嘴作嘔跑出包廂。
周縛野也掏出一根煙,心煩意燥站起身:“我去外面抽?!?/p>
他還記得沈時挽不喜煙味。
包廂彌漫尷尬之色,周縛野的兄弟湊過來打圓場,訕笑:“涉及到周伯母,野哥容易情緒失控,時挽姐你別放在心上。”
“你也別多想,野哥這五年有多愛你,我們有目共睹。”
周縛野對沈時挽的愛,人盡皆知。
他的手機(jī)屏保是兩人初次約會的合照、密碼是沈時挽的生日;
隨身攜帶的錢包里第一層放置著沈時挽的大頭照,相片邊緣被主人無數(shù)次摩挲以至起了花邊;
無論是私人號還是工作號,周縛野都用著情侶頭像,默不作聲拒絕所有女人。
他生活的點點滴滴,都是愛著沈時挽的痕跡。
只是......
方才的一幕幕在眼前重現(xiàn),沈時挽說服不了自己不去在意。
垂下眼簾,她先行離開,不忘打電話告知周縛野,免得他擔(dān)心。
然而,一走出包廂就看到通道處,周縛野把程向安壓在墻角。
手機(jī)嗡嗡震動,男人握在手上,對著屏幕跳動的名字?jǐn)Q眉,而后任由程向安奪過,掛斷。
耳邊傳來冰冷的忙音,沈時挽怔怔僵在原地,后知后覺喉嚨泛起濃厚的苦澀。
程向安似乎喝醉了,大聲哭喊:“如果沒有那場意外,站在你身邊的人只會是我......我痛恨這個世界,痛恨命運的不公,每天都想著一死百了。”
“但我堅持活下來,因為你還在等我。你恨我,但你更愛我,對不對?”
她踮起腳尖胡亂蹭著周縛野的唇,淚眼漣漪索要答案:“縛野,如果連你都不愛我了,那我活著還有什么意義?你還愛我,對嗎?”
許久的沉默后,周縛野開了口:
“......我不知道?!?/p>
在沈時挽心臟驟停的時候,她聽到了周縛野嘶啞著聲重復(fù):“我不知道?!?/p>
輕飄飄的四個字,程向安破涕為笑,而沈時挽卻如同冰錐刺穿。
她驀地緊緊壓住左胸膛,彎下腰蜷縮在角落,大口大口喘氣。
耳邊是嗡嗡的轟鳴,沈時挽再也聽不到兩人的交談,連呼吸都如同刀絞。
周縛野,你忘了么?
你曾說過此生只愛我一人。
原來你的一生,期限只有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