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已是拂曉。
新的一日又開始了。
謝元景睡眠淺,稍有動靜就容易清醒,之后再難入眠,索性起床,收拾妥當后準備去廷尉府。
昨日刺客是否為秦家罪人?還有無其他秦家罪人幸存?前日才定下他同公主前去皇恩寺施粥,刺客行刺難道是臨時起意?既是臨時起意,兩名刺客前后行刺難道也是巧合?
這些問題都需要由那兩名刺客來回答。
刺殺一案禍及公主,他身為駙馬,去廷尉府詢問一二也符合常理。
謝元景在經過皙寧院外時,聽見從里面傳來的嬉鬧聲,不由得駐足片刻——
搖頭失笑了下。
似乎沒有任何事情能妨礙這位公主的尋歡作樂。
*
越過高高的院墻,院中積了一夜的雪沉甸甸的壓在樹枝上、石墩上。
陽光灑落滿園。
一身紅裳打扮的皙寧如一團冬日燃燒的火焰,被京中各貴女眾星捧月的圍著,笑聲不斷傳來。
她們混在一塊暢快的玩樂。
打雪仗、滾雪球、冰嬉……
玩的累了,貴女們便聚在湖心亭里烤肉、吃茶、玩骰子。
太陽升至半空,氣溫上升,曬的人身上暖烘烘。
皙寧玩的有些乏了,半靠著躺在貴妃榻上,膝上壓著一塊銀狐皮。手支著側臉,雙眸微微瞇起,臉頰微醺,嬌艷灼灼。
她眼神慵懶的掃過眾人。
亭子里擺著幾個驅寒的火盆,七八個貴女圍坐在一起說笑,她們珠翠滿頭、衣料精致,一派富裕奢靡的貴女姿態。
這才是她李皙寧該享受的日子。
她在這種熟悉的氛圍下,聽著耳邊姑娘們嘰嘰喳喳的聲音,愜意的閉上眼。
直到云漓的聲音壓低了傳來,“奴婢已按公主吩咐,請了大夫去瞧過林侍衛他們,大夫說只傷在皮肉,躺著靜養幾日就無大礙。”
皙寧稍睜開眼,“那就好,退下吧。”
云漓半蹲在美人榻旁,應了聲是。
在云漓退下后,皙寧才發現四周說笑聲都小了下去,不由得看向眾人,見她們神色忐忑不安的看著自己,皙寧反倒笑了起來,“姑娘們這是怎么了,不玩了?”
挨著皙寧最近的一名貴女道,“見你和婢女在說正事,怕吵著你們了。”
惹得皙寧哈地笑了聲,索性支起身子坐起來著,“我還納悶,今日你們聚的倒是齊全,連帖子都不曾下一個,一窩蜂都涌來我公主府里了,原是因為這事啊。”
遇刺這事可大可小。
但放在皇族公主身上,便是件驚天大事。
皙寧這會兒坦坦蕩蕩的提及,倒是讓貴女們松了口氣,紛紛說了起來。
“皙寧你在皇恩寺遇刺的消息昨晚就已傳遍京城。我們擔心你,自然急著要來看看你,哪里還來得及下帖子。”
“聽我家爹爹說,你家駙馬還為救你受傷了?當真嗎?”
謝元景受傷啊……
一說這事,皙寧就必不可免的想起昨日她那副哭天喊地的狼狽模樣,嬌艷面龐上的神色微妙了瞬,牽了下嘴角,“是受了些傷……”
“聽說傷的很重?”有貴女接著道,“我相公知道我今日要來看你,特地讓我帶上一支千年人參來,不過——”貴女欲言又止,笑瞇瞇著上下打量皙寧一眼,“端看咱們皙寧公主能陪著咱們胡鬧一上午,想來駙馬重傷的傳言不可信啊!”
皙寧的笑更微妙了一分,“傷的的確不算嚴重。”
“我聽見后可是擔心的一夜都不曾睡好!天子腳下、皇家寺廟,天爺啊,誰膽子這么大竟敢刺殺公主!可有查問出來有無主謀了?”
“刺客都押送去廷尉審訊了,想來很快能查問出來。”說起刺殺一事,皙寧這會兒才想起刺客昨日口中嚷的一句話來,“你們可知道秦家?第二個刺客口口聲聲說是要替秦家報仇。”
這幾人能與皙寧玩到一處,自然也都是些耽于享受的性子,幾人你看我,我瞧你,誰也答不上來。
“或許等我們回去家中問問父兄,想來他們應該知道的。”貴女們訕訕笑了下。
皙寧擺了下手,“也不必特地去問,左右進了廷尉府都問出來。”
說話間,又有一位侯府貴女姍姍來遲。
此女名喚褚琳瑯,褚家將門,其父、其兄在五年前平亂時犧牲,昶帝為安撫褚家,封褚老夫人為二品誥命,又特封褚家唯一的女兒褚琳瑯為清陽郡主,后又為褚琳瑯賜婚,去年春日里同昶帝親弟,如今恒親王的嫡長子成婚,成了皙寧的堂弟媳。
兩個貴女自小熟悉,現又親上加親。
褚琳瑯她生的珠圓玉潤,笑起來福相可愛,嘴角嵌了兩個小酒窩。
如今有了身子,行走時手微微扶著渾圓的肚子,行動略顯遲鈍,眾貴女們拿她做妹妹照顧,進了湖心亭后,紛紛起身給她讓座。
皙寧含笑著瞧她,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褚琳瑯搶了先,一雙圓溜溜的眼睛炯炯有神,百靈鳥似的聲兒從櫻桃小口中不斷蹦出來:“你猜我在公主府門口遇見誰了?是你家駙馬!你同他大婚時見過一次,那時只覺得駙馬生的不錯,今日離得近了細看,竟是生如此俊逸斯文,氣韻極好!”
貴女們被她這話逗得笑出聲來。
皙寧也笑著昂首:“我的駙馬自然是好的!”
褚琳瑯去羞她,反被旁邊的貴女拽住了袖子笑道,“琳瑯你也都成家了,還整日嘴上掛上其他人,就不怕被你肚子里的小寶寶為他爹爹鳴不平?”
“就是啊,小心被你家那位聽見,回去吃你飛醋!”
褚琳瑯被說的羞紅了臉,用帕子捂嘴,忙不迭的搖頭:“那我便不說了,你們也不許說出去!”
一派被疼愛的嬌氣。
這番姿態,又引來貴女們一頓打趣。
皙寧倒是有些好奇。
褚琳瑯的相公李斐璟是她的親堂弟,李斐璟性子溫厚純良,幼時被她欺負了也不會哭,她實在想象不出這樣的性子竟然還會和琳瑯鬧脾氣?
“噯,”皙寧戳了下褚琳瑯的胳膊,“李斐璟那般好的脾氣,也會同你吃醋呀?”她當真是一臉的好奇,口中仍在說道:“我從前只見過我父——”話快說出口時,不知怎的,忽然想起謝元景曾呵斥她將帝后之事掛在嘴邊,止住后,攢著笑臉,央著褚琳瑯:“你快同我說說。”
不止皙寧好奇,其他貴女們也睜著眼豎著耳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