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廢棄教堂遇見沈聿時，裙角沾著前任的巴掌印。
他遞來顏料：“想試試把傷痕畫成星空嗎？”顧琛踹開畫室門那天，
我正學(xué)習(xí)描繪第一雙翅膀。“跟我回去。”他冷眼掃過我鎖骨未消的淤青，“除了我，
誰受得了你這破身子？”沈聿突然掀開遮塵布——滿墻都是我身上每一處傷疤化成的銀河。
流光溢彩中，他平靜回視顧琛：“她的傷痕會發(fā)光，你看不見？
”后來我成為名動巴黎的畫家，沈聿替我調(diào)色時總被親吻打斷。“天使先生，
”我咬住他喉結(jié)輕笑，“你究竟為什么來人間？
”他指尖沾著鈷藍抹過我肩胛舊痕：“來告訴你，你才是我的天使。
”1雨點敲打教堂破損的彩窗，留下渾濁的淚痕。夜色像被打翻的墨汁，濃重得化不開，
沉沉壓在城市上空。林晚跌撞著沖進這廢棄的殿堂，沉重的雕花木門在她身后呻吟著合攏，
勉強隔絕了外面那個濕冷、黏膩、令人窒息的世界。高跟鞋的細跟早就折斷，
被她遺棄在某個絕望的轉(zhuǎn)角，此刻赤腳踩在冰冷、積滿灰塵的大理石地面上，
寒氣順著腳心蛇一樣往上爬。她背靠著冰涼粗糲的門板，胸口劇烈起伏，
每一次吸氣都帶著喉嚨深處的血腥味，肺葉像是被粗糙的砂紙反復(fù)摩擦。
教堂內(nèi)部空曠得可怕，高高的穹頂隱沒在濃稠的黑暗里，
僅有的光線來自幾扇尚未完全碎裂的彩色玻璃窗，被雨水模糊了輪廓，
投射下幾塊扭曲、暗淡的光斑，在地上形成詭異的圖案。
空氣里彌漫著灰塵、腐朽的木頭和雨水滲入石縫后那種陰冷的霉味。死寂，絕對的死寂，
只有她自己急促的喘息和擂鼓般的心跳聲在巨大的空間里空洞地回響，
撞在冰冷的石壁上又反彈回來，顯得格外孤獨和驚惶。她下意識地抱住自己單薄的手臂，
絲綢裙子在剛才的拉扯中被撕開一道口子，狼狽地垂掛著。布料摩擦著皮膚，
帶來一陣尖銳的刺痛。她微微側(cè)過頭，頸窩靠近鎖骨的地方，
一小片深色的淤痕在昏昧的光線下若隱若現(xiàn)，那是顧琛留下的印記——冰冷、粗暴，
帶著他獨有的、不容置疑的占有和審判。指尖顫抖著，輕輕碰觸那片皮膚，
冰涼的觸感下是火辣辣的痛。她閉上眼，顧琛那混合著酒氣與暴怒的咆哮仿佛又在耳邊炸開，
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錐，狠狠扎進骨頭縫里：“離了我，你算什么東西？你這副樣子，
誰要？”那聲音帶著居高臨下的冰冷，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冰凌，
扎進她早已千瘡百孔的自尊里。一股巨大的絕望和窒息感猛地攫住了她，
身體順著粗糙的門板無力地向下滑落。冰冷的地面透過薄薄的裙子刺入肌膚，她蜷縮起來，
把臉深深埋進膝蓋。眼淚終于洶涌而出，滾燙地砸在積滿灰塵的地面上，
洇開一小片深色的濕痕。世界只剩下這片廢墟，和她破碎的嗚咽。
顧琛冰冷的聲音還在腦子里嗡嗡作響，反復(fù)切割著她僅存的力氣。2就在這時，另一種氣息，
微弱卻極其固執(zhí)地穿透了厚重的灰塵和雨水的氣息，悄然鉆入她的鼻腔。不是腐朽，
也不是霉味，是一種奇異的、帶著松木清冽的微澀氣味，
混合著某種難以言喻的、屬于色彩本身的芬芳。像一道微光，在濃黑的絕望里悄然點亮。
林晚的嗚咽猛地頓住，身體僵在原地。她下意識地屏住呼吸，
耳朵捕捉著空氣中的每一絲異動。死寂中，傳來一種聲音。很輕，很慢，
帶著一種奇特的節(jié)奏感——是鞋底摩擦過地面石屑的聲音，沙…沙…沙…由遠及近，
不疾不徐，穩(wěn)定得令人心悸。那聲音停住了，就在離她不遠的地方。一片寂靜。
林晚的心跳驟然失序，恐懼攥緊了她。她猛地抬起頭，淚水模糊的視線里撞進了一雙靴子。
那是一雙沾滿了各種顏料污漬的工裝靴，靛藍、赭石、明黃……深深淺淺的色塊層層疊疊，
凝固在粗糙的皮面上，像是踩碎了一整個調(diào)色盤。靴子邊緣，
甚至能看到未干的、濕潤的鈷藍色痕跡。視線本能地順著那雙沾滿色彩的靴子向上移動。
昏暗中，一個頎長的身影立在那里。他穿著洗得發(fā)白的灰色棉布襯衫，袖口隨意地挽到小臂，
露出的手腕線條干凈利落。他手里托著一個簡陋的木頭托盤，
上面隨意堆放著幾支用舊的畫筆、幾個擠得歪歪扭扭的錫管顏料，
還有一小碟清澈的、散發(fā)出濃烈松節(jié)油氣味的液體。光線太暗，看不清他完整的面容，
只能勾勒出一個略顯瘦削卻挺拔的輪廓，下頜線條清晰而安靜。“想試試嗎？
”一個聲音響起，低沉，平緩，沒有一絲波瀾，像一塊溫潤的玉石投入深潭，
在這死寂空曠的教堂里激起微不可聞的回音。他的目光平靜地落在她狼狽的裙角，
那里沾著泥點和拉扯的痕跡，最終，那目光仿佛穿透了薄薄的衣料，
停駐在她下意識護著的、鎖骨下方那片隱隱作痛的淤青上。林晚整個人都懵了，
像被施了定身咒。她蜷縮在冰冷的地上，仰著頭，臉上還掛著狼狽的淚痕，
看著這個突然出現(xiàn)的、渾身沾滿顏料的男人，以及他遞過來的那盤色彩斑駁的工具。
空氣仿佛凝固了，只有松節(jié)油那略帶刺激性的氣味，執(zhí)拗地鉆進她的鼻腔。“試……什么？
”她的聲音干澀沙啞，像是砂紙摩擦著生銹的鐵皮，帶著劫后余生的顫抖。
男人沒有立刻回答。他的視線在她臉上停留了片刻，那雙眼睛在昏昧的光線下顯得格外深邃，
像蘊藏了星光的古井。然后，他的目光再次掠過她緊抱的手臂和鎖骨的位置，
那里被衣料遮掩著，但淤青的輪廓在動作間依稀可辨。他微微抬起下巴，
示意了一下那片被雨水模糊的彩窗上方——那是穹頂?shù)姆较颍?/p>
雖然現(xiàn)在只有一片化不開的濃黑。“把那些地方，”他的聲音依舊沒什么起伏，
卻像帶著某種奇異的穿透力，清晰地落入她耳中，“畫成一片星空。”“星空？
”林晚喃喃重復(fù)，心臟像是被什么東西不輕不重地撞了一下。淤青……星空？
這兩個風(fēng)馬牛不相及的事物被強行聯(lián)系在一起，荒謬得讓她想笑，可喉嚨卻像被堵住，
一絲聲音也發(fā)不出。她只是怔怔地看著他，看著他平靜無波的臉，
看著他遞到面前的、散發(fā)著松節(jié)油氣味的畫筆和顏料。鬼使神差地，她沒有躲開，
也沒有尖叫。也許是那平靜的目光里沒有她熟悉的審視和厭惡，
也許是這廢棄教堂里絕望的死寂逼得她必須抓住點什么，哪怕只是一根虛幻的稻草。
她遲疑著，指尖因為寒冷和恐懼還在微微顫抖，慢慢伸向那支離她最近的畫筆。
筆桿是溫潤的木色，握在手里有種奇異的踏實感。指尖觸碰到粗糙的筆桿，微涼，
帶著木質(zhì)的紋理感，竟奇異地壓下了她指尖的顫抖。他不再看她，
只是將托盤輕輕放在她腳邊不遠還算干凈的地面上，然后轉(zhuǎn)身，
走向教堂深處那片被黑暗吞噬的空間。
沙…沙…沙…那沾滿顏料的靴子摩擦地面的聲音再次響起，穩(wěn)定地遠去，
最終消失在巨大的陰影里。空曠的教堂重新陷入死寂，只剩下林晚自己急促的心跳，
還有腳邊托盤里松節(jié)油那獨特而微澀的氣息，固執(zhí)地縈繞著。她低頭，
看著手中那支普通的畫筆，又下意識地摸了摸鎖骨下方那片刺痛的淤青。星空？
這個詞像一顆細小的石子，投入她死水般的心湖，漾開一圈微不可察的漣漪。
3廢棄教堂那扇巨大、沉重的雕花木門，被一股狂暴的力量猛地從外面撞開，
發(fā)出震耳欲聾的“轟隆”巨響！腐朽的木屑和積年的灰塵被巨大的沖擊力激蕩起來，
在驟然涌入的慘白天光里瘋狂飛舞，形成一片混沌的煙霧。顧琛高大的身影堵在門口，
像一尊驟然降臨的煞神。昂貴的黑色西裝剪裁完美，此刻卻繃在他因為暴怒而賁張的肌肉上，
勾勒出駭人的輪廓。他臉上沒有絲毫長途奔波的疲憊，只有一種山雨欲來的陰沉，
濃黑的眉毛死死絞在一起，
深不見底的眼眸里翻涌著冰冷的怒火和一種被忤逆的、赤裸裸的占有欲。
他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探照燈，瞬間刺破彌漫的灰塵，
精準(zhǔn)地釘在教堂深處那個纖細的背影上。林晚正背對著門口，站在一副巨大的畫架前。
她身上套著一件明顯過于寬大的、沾滿各色斑點的灰色罩衫，
袖子挽了好幾道才勉強露出手腕。她微微踮著腳，全神貫注，手臂懸在半空，
正小心翼翼地用一支細小的畫筆，在繃緊的亞麻畫布上勾勒著什么。那專注的姿態(tài)，
仿佛周遭的一切都已不復(fù)存在。顧琛的闖入，那聲巨響，如同平地驚雷。
林晚的身體猛地一僵，畫筆尖端蘸著的白色顏料猝不及防地滴落下來，
在畫布上留下一個突兀的圓點，正落在那片剛剛勾勒出一點柔和弧度的翅膀輪廓邊緣，
像一滴污濁的淚。她的肩膀瞬間繃緊，像一張拉滿的弓，指關(guān)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出青白。
她沒有回頭，但那驟然僵硬的背影已經(jīng)說明了一切——恐懼像冰冷的藤蔓，
瞬間纏緊了她的心臟。“林晚！”顧琛的聲音如同冰封的金屬相互刮擦，
每一個字都裹挾著刺骨的寒意，在這空曠的教堂里激起令人心悸的回響。
他大步流星地走進來，昂貴的皮鞋重重地踏在布滿灰塵和碎石的地面上，發(fā)出沉悶的敲擊聲，
每一步都像踩在林晚的心尖上。他徑直走到她身后，
距離近得能讓她感受到他身體散發(fā)出的、帶著怒火的灼熱氣息。他完全無視了旁邊的畫架，
更無視了畫布上那對正在艱難孕育的、潔白的翅膀雛形。他的視線像冰冷的解剖刀，
帶著毫不掩飾的厭惡和占有，直接剮過她露在寬大罩衫領(lǐng)口外的那一小截纖細的脖頸，最終，
死死釘在她鎖骨下方——那里，透過薄薄的衣料，
還能隱約看到一小片尚未完全褪去的、淡淡的青紫色印記。那眼神，
如同在看一件失而復(fù)得、卻已有了瑕疵的私有物品。“玩夠了嗎？”顧琛的聲音壓得更低，
每一個字都像裹著冰渣，狠狠砸下，“跟我回去。”他伸出手，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道，
就要去抓林晚的手腕。就在這時，一個身影如同從教堂墻壁的陰影里無聲析出，
擋在了林晚和顧琛之間。是沈聿。他身上那件沾滿顏料的舊襯衫此刻顯得格外單薄，
但他站立的姿態(tài)卻像一株生了根的樹，平靜地將林晚護在身后，
隔絕了那股撲面而來的暴戾氣息。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眼神如同古井深潭，
波瀾不驚地迎上顧琛那雙燃燒著怒火的眸子。顧琛的動作猛地頓住，伸出的手僵在半空。
他像是才注意到這個“礙眼”的存在，眉頭厭惡地擰得更緊，嘴角扯出一個極其刻薄的弧度，
視線卻越過沈聿的肩膀，再次刺向林晚，仿佛沈聿只是一團需要被揮開的空氣。“除了我，
誰受得了你這破身子？”他嗤笑一聲，聲音里的輕蔑和審判如同淬毒的鞭子，狠狠抽打下來，
每一個字都清晰地回蕩在死寂的教堂里，“碰一下就青，哭兩聲就暈，
像個一碰就碎的瓷娃娃！離了我，你以為你能活幾天？誰稀罕撿這種破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