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隆慶十二年春,京都洛陽。程硯舟站在兵部衙門的窗前,
手中那份來自北境的軍報已被他翻看了三遍。窗外春雨綿綿,打濕了青石板鋪就的庭院,
也打濕了他心中那團越燒越旺的疑云。"第三份了..."他低聲自語,
修長的手指輕輕敲擊著窗欞。三份軍報,來自三個不同的邊關,
卻都匯報著同樣的內容——北燕軍隊調動頻繁,似有異動。這本該引起朝廷高度重視,
可每次上奏,都被丞相秦嗣昌以"邊關將領小題大做"為由壓下。"程大人,
您還在看那份軍報?"兵部主事趙德安走進來,見程硯舟神色凝重,不由得壓低聲音,
"秦相已經發話,北境之事不必再議..."程硯舟轉過身,
二十四歲的年紀已官居兵部侍郎,一張俊朗的面容上此刻布滿陰霾。他將軍報輕輕放在案上,
聲音平靜得可怕:"趙主事,你可曾想過,為何三處邊關同時告急,秦相卻執意壓下不報?
"趙德安臉色一變,左右看了看,確定無人后才湊近道:"程大人慎言!
秦相在朝中勢力龐大,連皇上都要讓他三分。您父親程老大人雖然貴為禮部尚書,
但與秦相...畢竟...""我明白。"程硯舟打斷他,眼中閃過一絲銳利的光芒,
"多謝趙主事提醒。"待趙德安退下后,程硯舟從袖中取出一封密信,
那是他安插在北境的眼線冒死送來的。信中詳述了北燕大軍已在邊境集結,更令人震驚的是,
信中提到有周朝高官與北燕使者秘密會面。"會是誰..."程硯舟的手指微微發抖。
他自幼隨父親學習經史子集,更在太學以才學聞名,十八歲便高中進士,
被先帝欽點為翰林院編修。父親程謙是當朝禮部尚書,清流領袖,與秦嗣昌明爭暗斗多年。
如今新帝登基不過兩年,朝堂局勢卻已風云變幻。窗外雨勢漸大,程硯舟收起密信,
決定回府與父親商議。就在他準備離開時,一名小吏慌慌張張沖了進來:"程大人!不好了!
程老大人他...他在回府途中馬車失控,
墜入洛河..."程硯舟只覺得腦中"嗡"的一聲,手中的密信飄落在地。
"父親...現在何處?"他聽見自己的聲音仿佛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已經...已經打撈上來,可是..."小吏不敢直視他的眼睛。程硯舟推開小吏,
沖出衙門。雨幕中,他顧不得撐傘,一路狂奔向洛河岸邊。當他趕到時,岸邊已圍滿了人。
他擠進人群,看到的是蓋著白布的尸身,和從白布下露出的、他再熟悉不過的那雙官靴。
"父親!"程硯舟跪倒在地,顫抖的手掀開白布一角——程謙蒼白的面容映入眼簾,
額角處有一道猙獰的傷口。"仵作看過了,
說是墜河時撞到礁石..."京兆尹劉大人嘆息道,"程大人節哀。"程硯舟的視線模糊了,
但他仍敏銳地注意到父親右手緊握成拳。他輕輕掰開那已經僵硬的手指,
一枚銅錢大小的玉牌落入掌心——上面刻著一個"秦"字。
"這是..."劉大人湊過來想看,程硯舟已經迅速將玉牌收入袖中。"多謝劉大人。
"程硯舟聲音沙啞,"家父后事,還望...""程大人放心,下官一定全力協助。
"劉大人拱手道。回到程府,府中已掛起白幡。程硯舟遣退所有人,獨自跪在父親靈前。
夜深人靜時,他才取出那枚玉牌仔細端詳。玉牌背面刻著細小的紋路,像是一種密文。
程硯舟想起父親生前曾教過他一種家族秘傳的解讀方法,
連忙從書房暗格中取出一本《詩經》,對照著解讀起來。
"秦...通敵...賬冊...青..."解讀出的信息斷斷續續,
卻足以讓程硯舟渾身發冷。父親顯然已經發現了秦嗣昌通敵的證據,而這正是他遭害的原因!
"秦嗣昌..."程硯舟將玉牌捏得死緊,指節發白。他望向父親的靈位,
重重磕了三個頭:"父親在天之靈放心,兒子定會查明真相,為您報仇!"按照禮制,
程硯舟需守孝三年。他上書辭去兵部侍郎一職,獲準后閉門不出,
暗中卻開始調查父親的死因。一個月后,他收到一封匿名信,約他在城郊廢棄的慈云寺見面,
署名"青鸞"。"青鸞..."程硯舟想起父親密文中的那個"青"字,決定冒險一試。
慈云寺年久失修,斷壁殘垣間雜草叢生。程硯舟按約定在子時前來,腰間暗藏一把短劍。
月光如水,將破敗的寺院照得影影綽綽。"程公子果然守信。"一個清冷的女聲從身后傳來。
程硯舟猛然轉身,只見一名身著青衣的女子立于殘破的佛殿前。她約莫二十出頭,
面容清麗卻帶著幾分肅殺之氣,腰間配著一把造型奇特的彎刀。"閣下就是'青鸞'?
"程硯舟警惕地問。女子微微頷首:"云初晴,'青鸞'是我所創組織的名號。
"程硯舟瞳孔微縮:"江湖傳言中那個專與貪官污吏作對的神秘組織?""正是。
"云初晴向前走了兩步,月光照在她英氣逼人的臉上,"程公子不必緊張,
我與你目的一致——除掉秦嗣昌。""為何?"程硯舟不動聲色地問。
云初晴眼中閃過一絲痛楚:"三年前,秦嗣昌為霸占我云家祖傳的鐵礦,誣陷我父親通敵,
致使云家滿門抄斬。我因在外學藝逃過一劫,從此立誓報仇。
"她從懷中取出一本賬冊:"這是我從秦府偷出的秘密賬本,記錄了他與北燕的軍械交易。
可惜只有半冊,另半冊應該記載了更關鍵的證據。"程硯舟接過賬冊快速翻閱,
臉色越來越凝重:"這些軍械...足夠裝備五萬大軍!
秦嗣昌這是要...""助北燕入侵,他好里應外合,謀朝篡位。"云初晴冷冷道,
"我暗中調查多時,發現你父親程大人也發現了此事,所以...""所以被滅口。
"程硯舟聲音低沉,"云姑娘今日約我來,是想合作?"云初晴點頭:"秦嗣昌勢力龐大,
單憑你我任何一方都難以撼動。但若聯手...""我同意。"程硯舟毫不猶豫,
"不過我需要時間謀劃。守孝期間我不便行動,但正好可以麻痹秦嗣昌的警惕。""明智。
"云初晴露出一絲贊賞的神色,"我會繼續搜集證據,特別是那下半冊賬本。
我們每月初一在此交換情報。"她從袖中取出一枚青玉哨子遞給程硯舟:"若有急事,
吹響此哨,我的人會接應你。"程硯舟接過哨子,兩人的手指在月光下短暫相觸,
一絲異樣的感覺掠過心頭。他抬頭,正對上云初晴明亮的眼眸,
那里面燃燒著與他同樣的復仇之火。"合作愉快,云姑娘。""合作愉快,程公子。
"夜色中,兩只手握在了一起,一場針對當朝權臣的復仇大幕就此拉開。
守孝的日子過得緩慢而煎熬。程硯舟每日在父親靈前焚香祭拜,
暗中卻將父親留下的書信、筆記一一檢視,尋找可能與秦嗣昌有關的蛛絲馬跡。這日清晨,
他正在書房整理父親遺物,老管家程忠匆匆進來:"少爺,秦丞相派人來吊唁,
還送來了奠儀。"程硯舟眼中寒光一閃而逝:"請進來。"不多時,
一名身著華服的中年男子昂首而入,正是秦嗣昌的心腹——吏部侍郎杜明遠。"程世侄節哀。
"杜明遠假惺惺地拱手,"秦相公務繁忙,特命下官前來代祭,并送上白銀千兩以表哀思。
"程硯舟強忍厭惡,恭敬回禮:"多謝秦相關懷,請杜大人代我轉達謝意。
"杜明遠在靈前上了香,忽然壓低聲音:"秦相讓我帶句話——程老大人走得突然,
想必有些公務未及交接。特別是...北境軍報相關的事宜..."程硯舟心頭一震,
面上卻不露分毫:"父親生前確實提過北境軍情,但具體細節未曾與我談及。
杜大人若有疑問,不妨去兵部查詢。"杜明遠瞇起眼睛打量程硯舟,
似乎在判斷他話語的真假。片刻后,他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世侄年輕有為,
守孝期滿后,秦相有意提攜你重回朝堂。這亂世之中,跟對人很重要啊。""多謝秦相美意。
"程硯舟垂眸掩飾眼中的恨意,"程某守孝期滿后,定當登門拜謝。"送走杜明遠后,
程硯舟回到書房,一拳砸在桌上。秦嗣昌不僅害死父親,還敢派人來試探,
甚至明目張膽地拉攏!這更加證實了他的猜測——父親的死絕非意外。
"少爺..."程忠擔憂地看著他。程硯舟深吸一口氣:"忠叔,從今日起,府中加強戒備。
所有來客的飲食都要驗毒,夜間派人輪流值守。""老奴明白。"程忠猶豫片刻,"少爺,
老大人臨終前一日,曾秘密見過一個人..."程硯舟猛地抬頭:"誰?
""老奴不知其姓名,只記得那人左眉有一道疤,說話帶著蜀地口音。他們在書房談至深夜,
那人走后,老大人面色極為凝重,還寫了封信讓心腹送出。""信送給誰了?
"程忠搖頭:"老奴不知。但第二天老大人就..."老人聲音哽咽,說不下去了。
程硯舟安撫地拍拍老管家的肩:"忠叔別難過。那個蜀地來客,你可還記得其他特征?
"程忠思索片刻:"那人腰間似乎掛著一塊奇特的玉佩,上面雕著一只...像是鳳凰的鳥。
""青鸞?"程硯舟心中一動。難道父親生前就與云初晴的組織有聯系?當晚,
程硯舟輾轉難眠。離初一還有十天,但他已經等不及了。他取出云初晴給的青玉哨子,
猶豫片刻,還是輕輕吹響。哨聲奇特,似鳥鳴又似笛音,在夜風中傳得很遠。不到一刻鐘,
窗外傳來輕微的落地聲。程硯舟警覺地抓起短劍,
卻聽見一個熟悉的女聲:"程公子深夜相召,有何急事?"他推開窗,
云初晴如一片青葉般輕盈地躍入室內。今夜她一身夜行衣,更顯得身姿矯健。
"抱歉深夜打擾。"程硯舟低聲道,"但我有重要發現。
我父親死前可能已經與你們'青鸞'有過接觸。"云初晴眉頭一皺:"不可能。
'青鸞'成員我都認識,沒人接觸過程大人。""一個左眉有疤,蜀地口音的男子,
腰掛青鸞玉佩。"程硯舟描述道,"你可認識?
"云初晴臉色驟變:"左眉有疤...是莫七叔!他是我父親的結義兄弟,
云家出事后就失蹤了。如果他還在世,
確實可能會找程大人合作對付秦嗣昌...""我父親死后,那人不知所蹤。
"程硯舟思索道,"他手中可能握有關鍵證據。
"云初晴眼中閃過復雜神色:"我會立刻派人尋找莫七叔下落。另外..."她猶豫片刻,
"秦嗣昌最近動作頻繁,北燕使團十日后將抵京,名義上是為皇上祝壽,
實則...""要密謀大事。"程硯舟接過話頭,"今日秦嗣昌派人來試探我,還想拉攏我。
""你答應了?"云初晴銳利的目光直視他。程硯舟冷笑:"虛與委蛇而已。
不過...這或許是個機會。""你想假意投靠,接近秦嗣昌?
"云初晴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圖,"太危險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程硯舟堅定道,
"守孝期滿后,我會主動向秦嗣昌示好,取得他的信任。"云初晴沉默良久,
終于點頭:"我會在暗中保護你。但程公子記住,秦嗣昌老奸巨猾,
稍有不慎...""我明白風險。"程硯舟忽然想起什么,"對了,
你說北燕使團十日后到京?正好是初一...""我們的會面改到明日。"云初晴果斷道,
"慈云寺后山有個隱蔽的山洞,比寺院更安全。明日午時,我會帶更多情報來。
"她轉身欲走,又回頭深深看了程硯舟一眼:"小心杜明遠,他是秦嗣昌最毒的一條狗。
"話音未落,云初晴已如一陣風般躍出窗外,消失在夜色中。程硯舟望著她離去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