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徐曜揚癱坐在破碎的玻璃渣里,他茫然地看著這堆破敗,大腦嗡嗡作響,一片空白。
那個買家老板像碾死一只螞蟻一樣碾碎了他賴以生存的一切。
巨大的空洞感和恐慌攫住了心臟,窒息般蔓延。
就在這時,他碰到一片堅硬冰涼的東西。
他僵硬地低頭,看清了掌中之物,一片幽藍的鱗片。
邊緣還殘留著一點點暗紅的血絲。
藍汐的鱗片。
恍惚間,他想起他親手用冰冷的金屬鑷子從藍汐身上生生剝離下來的護心鱗。
那一瞬間,藍汐凄厲到變調的慘嚎,她眼中最后一點光徹底熄滅的死寂,排山倒海般撞進他的腦海。
比實驗室被毀更尖銳的痛苦,像無數把燒紅的鋼針,狠狠扎進他的心臟。
他猛地攥緊了那片冰冷的鱗片,鋒利的邊緣幾乎要割破他的掌心。
悔恨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他淹沒,滅頂。
他什么都沒有了。
權勢、金錢、前程、研究......全都化為烏有,灰飛煙滅。
只有她。
只有藍汐!
那個被他親手推入地獄的藍汐,是他黑暗廢墟里唯一的光,是他沉沒前唯一能抓住的浮木!她是他的愛人!
是他失去一切后,唯一僅存的救贖!
這個念頭如同瘋長的藤蔓,瞬間纏繞了他整個意識。
他猛地從地上爬起來,不顧身上被玻璃劃破的傷口,跌跌撞撞地沖出這片埋葬了他野心的廢墟。
他只有一個目的地——自然保護協會中心。
藍汐被帶走的地方,她一定在那里。
協會中心大廳空曠明亮,前臺工作人員詢問他的來意。
徐曜揚形容狼狽,“藍汐!我要見藍汐!她在哪里?”
工作人員正欲開口,一個低沉平靜的聲音自身后響起:“徐博士?”
徐曜揚猛地回頭。
看清來人的剎那,他瞳孔驟然緊縮。
成蒼昭!
他沒有再戴面具,那張棱角分明的臉完全暴露在明亮的燈光下。
那雙深邃的眼睛,此刻如同在看一件死物。
徐曜揚腦子里轟的一聲。
那天在協會截車的隊伍里,那個穿著協會制服、身影莫名有些眼熟的人......
原來是他!
“是你!”徐曜揚的聲音嘶啞破碎,帶著難以置信的驚駭,“那天攔車的......”
成蒼昭沒有回答,只是緩步走近,發出清晰而壓迫的聲響。
他停在徐曜揚面前,目光居高臨下地掃過他一身狼狽,眼神淡漠得沒有一絲波瀾。
“藍汐?”
成蒼昭微微偏了下頭,唇角勾起一絲極淡的弧度,慢條斯理地整理著自己一絲不茍的袖口,“不必找了。她已經被我安全送回家了。”
“家?”
徐曜揚像被踩了尾巴的貓,聲音陡然拔高,“什么家?她的家在哪里?她只能在我身邊!把她還給我!”
他失控地想要上前抓住成蒼昭的衣襟。
成蒼昭身后的保鏢瞬間上前一步,無形的壓力讓徐曜揚僵在原地。
“還給你?”
成蒼昭仿佛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眼眸泄出一絲毫不掩飾的嘲諷,“徐曜揚,你有什么資格說‘還’?她的鱗片是你拔的,她的尊嚴是你踩碎的,她的自由是你親手鎖上的!把她還給你,讓你繼續把她當成標本研究?還是當成一件隨時可以轉手賣掉換取你前程的商品?”
每一個字都狠狠鑿在徐曜揚心上,讓他臉色慘白如紙,踉蹌著后退一步。
“你喜歡的,”成蒼昭的聲音恢復了可怕的平靜,“除了你那點可憐的研究,不就是藍汐本身么?既然她是你‘唯一僅存’的念想......”
他微微傾身,靠近徐曜揚耳邊,低沉的聲音清晰地送.入他耳中:“那么,對你這種人來說,最痛苦的懲罰,不就是永遠也找不到她么?”
徐曜揚渾身劇震,如遭雷擊。
“找不到她......永遠也找不到.....”
成蒼昭直起身,眼神冰冷地宣判,“這種滋味,你也該好好嘗嘗了。”
說完,他不再看面無人色的徐曜揚一眼,轉身從容不迫地離開了大廳。
留下徐曜揚一個人,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頭的破布娃娃。
海風帶著咸腥的氣息撲面而來,卷起徐曜揚凌亂的頭發和襤褸的衣衫。
眼前這片礁石嶙峋的海灘,正是三年前他被藍汐救起的海岸。
“藍汐——”
他對著海浪嘶吼,“你出來,我知道你在這里,你看看我!你看看我啊!”
回應他的只有海浪永不停歇的轟鳴和海鷗盤旋的孤鳴。
“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他跌跌撞撞地撲向冰冷的海水,寒意刺骨,“我不該那么對你,不該拔你的鱗,不該把你關起來!不該......不該把你當成東西賣掉!”
悔恨的淚水混著咸澀的海水滾落,他像個瘋子一樣對著空曠的大海哭喊。
“我什么都沒有了,錢沒了,研究沒了,什么都沒了,我只有你了藍汐!求你回來,回到我身邊,我們重新開始,我發誓,我用我的命發誓!”
他一遍遍地呼喊,聲音從嘶啞到破裂,最終只剩下絕望的氣音。
海浪無情地沖刷著他,仿佛在嘲笑他的癡心妄想。
找不到她。
成蒼昭冰冷的話語如同詛咒,在他耳邊回蕩。
“最痛苦的懲罰......永遠也找不到她......”
巨大的絕望和一種毀滅性的沖動攫住了他。
如果找不到她,如果這世上再也沒有藍汐......
他活著還有什么意義?
一個瘋狂的念頭在他腦中成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