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全校出了名的窮鬼,生日那天啃著半價面包躲在操場背單詞。
校草拎著蛋糕跑來給我慶祝,蛋糕盒上印著他家星級酒店的LOGO。
我慌亂把面包藏到身后,他卻當著眾人把蛋糕砸在花壇上:“給臉不要臉。
”后來他和校董千金在熱搜擁吻,記者問他初戀是誰。
他對著鏡頭漫不經心笑:“一個挺好追的女生,玩膩就扔了。”凌晨兩點手機震動,
是他發來的短信:“生日快樂,廉價蛋糕吃夠了嗎?”而我隱瞞的秘密,他永遠也不會知道。
傍晚六點,北城大學的操場邊沿蒙著一層灰撲撲的暮色,天像是洗褪了色的舊布。
空氣里沒什么味道,只有白日被曬蔫的青草,此刻正釋放出被揉碎的酸澀氣。
我蜷在水泥臺階的角落里,脊背硌著冰涼的臺階轉角,廉價帆布鞋的膠底幾乎要磨穿,
悄悄把腳往后縮了縮。我埋頭盯著攤在膝上的單詞本,
bandon... ab... abandon...”塑料包裝發出悉悉索索的輕響,
袋子里剩下的最后半塊面包,被我小心撕下一角塞進嘴里。隔夜打折的面包芯硬得硌牙,
在舌頭上慢慢洇開一股揮之不去的干燥酸味。“安冉!安冉在哪兒?
”帶著年輕特有的張揚與急切的聲音劃過人群的嘈雜傳了過來。我一僵,
硬邦邦的面包塊頓時卡在喉嚨口,嗆得我弓起背急促地咳了幾聲,臉瞬間憋漲發熱。是秦朗。
操場上傍晚出來運動閑聊的人流像是被驚動的河水,水流打著旋渦,目光齊刷刷聚攏過去。
秦朗就在這片目光匯聚的中心大步走來,高挑、挺拔,昂貴的休閑外套袖子隨意卷到小臂,
露出的腕骨線條干凈利落。他甚至沒有猶豫,視線精確地穿過傍晚的薄暮和晃動的人影,
穩穩釘在我身上。我猛地攥緊了膝蓋上那本破爛的單詞書,
紙張在驟然發燙的指尖下發出悲鳴般的細響。藏在屁股后面的那只手,
攥著那團還殘留著溫熱的半塊面包,更緊了些,廉價塑料包裝被指甲掐得深深陷了進去。
他手里拎著一個東西。一個雪白方正、硬挺光滑的蛋糕盒,
文LOGO在操場邊昏沉的光線下異常顯眼——那是他家在北城中心那家六星級酒店的標識。
它精致得像一個不屬于這個世界的小世界,纖塵不染,華麗得令人眩暈。“安冉!
”秦朗的聲音帶著一絲得意,在幾米開外站定,他沖我揚了揚下巴,“過來,請你吃好的!
”周圍的空氣微妙地安靜了一瞬,隨即泛起更明顯的漣漪,竊語低笑細碎地涌上來,
交織成一張無形卻黏膩的網。
“秦朗怎么……”一個女生難以置信的低呼淹沒在嗡嗡的雜音里。“那女的誰啊?
沒聽說過……”我感到血“嗡”地一下全涌上頭皮,耳膜被自己轟響的心跳聲撞擊著。
臉頰的熱度燙得嚇人,腳底的水泥地仿佛化成了滾燙的油,燒灼著我的舊鞋底。
我倉惶地把臉往下埋,垂得更低,幾乎要一頭栽進單詞書里,試圖把自己縮進這方寸之地。
藏起的面包像是長出了滾燙的刺,在我手心突突地跳。秦朗沒等到回應,皺了皺英挺的眉,
徑直朝我走過來。腳步聲沉穩,一下,一下,踩在水泥臺階上,清晰地踩在我繃緊的神經上。
那股昂貴的、帶著清冽雪松香水的味道,先他一步霸道地卷了過來。“喂,你躲什么?
”他俯身湊近,幾乎能感覺到他身上那股暖烘烘的熱氣,“拿著,請你吃蛋糕。
” 他聲音輕松自若,帶著一種少年人施舍時特有的、全然不覺刺痛的優越,
“別老啃你那破玩意兒了。”“我……”嗓子眼堵得像塞滿了砂石,吐不出完整的詞,
只能發出沙啞的氣音。巨大的羞恥感轟然壓垮了我最后一點挺直的脊梁。我飛快地抬手,
像丟棄什么惡心的臟物一樣,
只攥得濕乎乎的半塊面包狠狠塞進身旁那個塞滿了空飲料瓶和煙頭的藍色垃圾桶大張的口中。
塑料包裝擦過垃圾桶邊緣的污漬,發出“啪嗒”一聲輕響,刺得我心臟猛地一抽。
秦朗似乎沒看見那個細節,他的注意力依舊在手中的蛋糕盒上。他隨意掂了掂那盒子,
動作帶著種漫不經心的優雅,嘴角揚起的笑意在暮色里輪廓分明:“我家酒店新出的限定款,
外面想買都買不著。”周圍的目光越來越重,無聲無息地壓過來,帶著好奇、不解,
或許還有更刺骨的輕蔑。有人在竊笑。我猛地站了起來,
動作快得幾乎帶倒了膝蓋上的單詞書。廉價的帆布鞋踢開那本攤開的書,
封面朝下蓋在地面落的一層細灰上。“不……不要。” 話終于艱難地擠出喉嚨,
卻干澀得如同砂紙摩擦,“謝謝…不用的…真的不用。
” 我甚至不敢看他手里那耀眼的白盒子,只能慌亂地瞥向旁邊操場里模糊跑動的人影。
秦朗臉上的笑容淡了一些,眼底有一絲清晰的困惑,眉頭蹙了起來:“你什么意思?
” 他可能從未遇到如此直白的“不識抬舉”。這種困惑讓他感覺失了面子,
那點原本就不甚明晰的少年善意,在這尷尬的僵持中迅速變味。
一種不耐煩的、被拂逆后的惱怒開始浮現。他的聲音明顯沉了下去,
帶上點質問的腔調:“安冉,你是不是腦子有問題?我沒耐心了啊!
”那種熟悉的、被人居高臨下審判的感覺再次攥緊了我的心臟。我急促地吸了口氣,
仿佛想吸入一點自由的空氣,胸腔卻被無形的鉛塊死死堵住。
眼角的余光瞥見垃圾桶開口處露出的一角被丟棄的面包塑料袋,
那點廉價的反抗帶來的勇氣剎那間徹底熄滅了。
“我……” 所有積壓的、洶涌而無法言說的自卑、困窘、害怕被更多人注視的恐慌,
像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頭頂。沒有解釋,沒有多余的話,
甚至在秦朗那句冷硬的“給臉不要臉”還沒完整落下之前,我已經做出了最本能的反應。跑!
左腳絆了一下右腳,趔趄地沖出半步,
隨即不顧一切地埋頭朝操場邊緣黑暗更濃的小樹林沖去。腳下坑洼不平的土地傳來震動,
后背似乎被無數道目光燒灼著。我只想逃離這個中心,遠離那個光芒太盛的人,
和他那個燙金LOGO下冰冷得令人窒息的蛋糕。風聲灌滿了耳朵,
也帶走了身后短暫的靜默和隨后爆發出的一陣更大聲、更刺耳的哄笑。
秦朗的聲音穿透風聲追了過來,帶著一種被當眾冒犯的、尖銳的惱怒:“安冉!你給我站住!
” 他的步子似乎動了一下,但并沒有真正追上來。只有我,在灰藍色的暮靄里,
像只受驚的兔子,慌不擇路地沖進那片枝葉亂伸的陰影之中。粗糙的灌木枝條刮過手臂,
火辣辣地疼。那些壓抑的、被拋在身后的刺耳笑聲,卻如同細密的倒鉤,
深深扎進了耳膜深處,怎么也甩不掉。那天之后,我像是一尾終于識相的魚,
徹底沉入了名為“生物信息科學與工程學院”的水底泥濘中。
校園生活像一個龐大冷漠的精密機器。
我的坐標被嚴格限定:從彌漫著消毒水味和冰冷試劑柜氣息的生物化學實驗室,
到散發著隔夜汗水、霉味與塵土混合氣味的、靠窗那個下鋪。
偶爾能聽見窗外樓下偶爾傳來的籃球撞擊地面的咚咚聲,像是從另一個世界傳來的沉悶鼓點。
這并非孤僻,更接近某種自發的驅逐——不僅是我放逐自己于人群之外,
更多是秦朗那道無形的巨大陰影,將我從他存在的所有空間里驅逐了出去。
所有他可能出現的場合——喧鬧的食堂,陽光很好的圖書館窗邊座位,
熱鬧的籃球場看臺……我都像躲避強輻射源一樣,早早地繞開。
實驗室里那散發著熒光的無菌柜成了我縮在殼里的最后堡壘。偶爾,
視線的不期而遇無可避免。比如那個濕漉漉的下午。實驗課結束,
清洗臺的水龍頭流出恒定的、細白冰冷的直線水流。我垂著眼,
機械地沖刷著一個燒杯內壁殘留的絮狀物。指尖被涼水浸泡得發紅刺痛,
指尖的皮膚已經開始泛白發皺。就在這時,一股清冽微甜的女士香水味,
混合著實驗室特有的甲醛氣味,忽然侵入感官。抬眼。就在幾步之外。
秦朗慵懶地靠在門框上,明亮的燈光給他整個人鑲了道晃眼的邊。而他身邊,
幾乎是貼著他手臂,站著周瑤。她太顯眼了,以至于燈光仿佛只為她一個人亮著。
一身質地柔軟、剪裁完美的嫩黃色連衣裙,勾勒出纖細玲瓏的曲線。
微卷的烏黑長發精心打理過,散在肩頭,隨著她說話時微微歪頭撒嬌的小動作輕輕晃動。
她手腕上綴著一條細細的碎鉆手鏈,折射著日光燈的光芒,碎芒點點。
頸間那根閃爍著點點光芒的鉑金項鏈,墜子小巧別致,一看就價值不菲。她微微仰著臉,
正對秦朗說著什么,紅潤的嘴唇上揚著甜美的弧度,眼眸里盛著亮晶晶的光。秦朗側著頭聽,
嘴角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那笑意我看不懂,是漫不經心?還是享受?
只覺得那目光落在周瑤臉上時,沒有在我面前時常出現的那種壓抑的沉郁,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輕盈的、符合所有人期望的從容。他似乎樂于扮演那個被仰望的角色。
“……秦少下次去我家在南山的度假村度假嘛?新開業的溫泉據說很舒服哦。
” 周瑤帶著點嬌嗔的聲音飄了過來。秦朗只是笑了一聲,沒答應也沒拒絕,
目光懶懶地掃過實驗室里還沒來得及散去的人。當他那似乎是無意的目光最終撞進我眼底時,
我甚至沒看清那里面是冰冷的陌生,還是毫無波瀾的漠視。
心臟像是被驟然捏緊后又猛地松開,一陣尖銳的酸脹感瞬間彌漫到指尖。我猛地低下頭,
視線死死盯住手中那只廉價的塑料燒杯,光滑的內壁上凝結著冰冷的水珠,
指節因為用力過度而泛白。水聲依舊穩定地嘩嘩作響,沖洗著內壁那幾不可見的雜質。
水濺濕了實驗臺冰冷的不銹鋼臺面,留下蜿蜒的水痕。
整個喧囂的實驗室仿佛在這一刻被抽成了真空,
只有那雙被昂貴布料包裹的長腿和手腕間冰冷的鉆石光芒,無聲地橫亙在我面前,
清晰得令人窒息。再后來,
“校園情侶”、“金童玉女”、“周家準兒媳”……這些閃爍著誘人光芒的詞綴,
如同不斷升溫的霓虹燈牌,一層層、灼熱地貼在了秦朗和周瑤的名字上。傳聞像野草般瘋長。
系里女生們壓低嗓音的議論,是課間休息唯一不需要支付流量費的“熱搜”:“嘖嘖,
前天有人拍到秦少送周瑤去市中心那家最難定的私人會所了!”“人家什么身份?
那家會所周董就是股東之一好嗎?周董那個女兒叫什么的,哦對,周瑤!真漂亮啊,
跟秦少真配一臉!”“聽說了嗎?他倆上周飛馬爾代夫度假去了!私人飛機!
你看這個度假照,真養眼啊!”偶爾有人不知是好奇還是故意,
會在議論時把話題突然引向我,聲音不大不小,恰好讓我聽見:“哎,安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