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我從外祖家回來時,馬車剛停穩就覺得府里氣氛不對。守門的小廝垂著頭,
沒像往常那樣上前掀簾。我踩著腳凳下車,看見廊下掃落葉的婆子們交頭接耳,
見我來便慌忙散開。穿過月洞門,聽見前院隱約有笑語聲,是陌生的女子聲音。
顧樹英的聲音混在里面,帶著我許久未聽過的溫軟:“慢些走,仔細腳下。”我心頭一沉,
提著裙擺往前院走,繡花鞋踩在青石板上,聲響格外清晰。繞過照壁,
就看見顧樹英扶著個穿粉色衣裙的女子,站在海棠樹下。那女子小腹微隆,一手扶著腰,
一手搭在顧樹英臂彎里,側臉清秀。顧樹英低頭看她,眼神是我嫁給他三年從未見過的柔意。
“樹英,這就是姐姐吧?”女子轉過身,聲音怯生生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顧樹英這才看見我,臉上的溫柔淡去些,卻沒松開那女子的手:“洛君,你回來了。
”我沒看他,只盯著那女子的肚子,聲音有些發緊:“這位是?”“她叫蘇蘭馨,
”顧樹英頓了頓,將蘇蘭馨往自己身邊帶了帶,“有了我的孩子。
”蘇蘭馨往顧樹英身后躲了躲,手撫上小腹,眼眶泛紅:“姐姐莫怪,我……”“行了蘭馨,
”顧樹英打斷她,語氣帶著維護,“你有孕在身,不必多言。”他轉向我,語氣平淡,
仿佛在說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我已讓下人收拾了東跨院給她住。”我看著他,
忽然覺得有些陌生。這個我嫁了三年的夫君,此刻像個路人。“你把她接回府,
為何不告訴我?”我的聲音還算平穩,只有自己知道指尖在發抖。“告訴你做什么?
”顧樹英挑眉,語氣里帶著不耐,“不過是添雙筷子的事。”蘇蘭馨拉了拉顧樹英的袖子,
小聲說:“樹英,姐姐剛回來,許是累了,我們先進屋吧。”顧樹英立刻低頭看她,
語氣又軟下來:“好,聽你的,先進屋歇著。”他摟著蘇蘭馨往里走,經過我身邊時,
頓了頓,側頭道:“蘭馨有孕,仍不辭辛苦幫你打理內宅,你應感激,而不是無理取鬧。
”我站在原地,看著他們相攜離去的背影。這時老夫人從游廊那邊過來,身后跟著兩個丫鬟。
她看見我,腳步未停,只淡淡說了句:“回來了就好,去前堂吧,我有話問你。
”我跟在老夫人身后,看著她挺直的脊背,忽然明白了什么。看來府里上下,
只有我是最后一個知道的。走進前堂,老夫人在主位坐下,丫鬟奉上茶。“蘭馨的事,
你也看見了,”老夫人呷了口茶,語氣平靜,“樹英年紀不小,是該添個孩子了。
”我垂眸看著手中的茶盞,水面映出我蒼白的臉:“母親也早就知道了?”“知道又如何?
”老夫人放下茶盞,“男人三妻四妾是常事,你身為正室,該容得下。”我沒說話,
只是握著茶盞的手指更緊了些,指節泛白。“蘭馨懂事,愿意幫你管中饋,”老夫人看著我,
“你以后少操心些,也好過清閑。”我抬起頭,迎上老夫人的目光,
忽然笑了笑:“母親說的是,兒媳知道了。”老夫人似乎有些意外我的平靜,多看了我兩眼,
才點點頭:“知道就好,下去吧。”我福了福身,轉身走出前堂。陽光透過廊檐照在身上,
卻沒覺得暖。我慢慢走回自己的院落,貼身丫鬟晚晴迎上來,
眼圈紅紅的:“小姐……”“我沒事,”我打斷她,聲音很輕,“幫我打水,我要凈手。
”晚晴沒再多說,轉身去了。我走進屋內,坐在鏡前,看著鏡中的自己。臉色確實不好,
嘴唇也沒什么血色,但眼神還算鎮定。顧樹英說蘇蘭馨愿意幫我打理內宅,
老夫人讓我容得下。他們都覺得我會像以前一樣,逆來順受。我看著鏡中的自己,
嘴角慢慢勾起一抹弧度。也好。看來不必再忍著了。第二章夜里躺在床上,
我睜著眼看帳頂的暗紋,直到窗外透進微光。顧樹英沒有來我房里,想來是陪著蘇蘭馨。
我起身讓晚晴伺候梳洗,換了身素凈的衣裙,對她說:“備車,我要去陳府。
”晚晴愣了一下:“小姐要去看大表哥?”我點點頭,沒多說。陳府是我母親的娘家,
大表哥陳捷同是母親嫡親姐姐的兒子。他比我大兩歲,從小一起長大,待我一向親厚。
馬車駛到陳府門前,門房見是我,忙笑著迎上來:“表小姐來了,快請進,
大公子正在書房呢。”我點點頭,跟著小廝往里走。陳府的花園比我府里的大,
此刻正是春末,草木蔥蘢。走到書房外,聽見里面有研墨的聲音。我敲了敲門,
里面傳來陳捷同溫和的聲音:“請進。”推開門,就看見陳捷同坐在書案后,正在臨摹字帖。
他穿著一身月白色長衫,袖口挽起,露出清瘦的手腕。聽見動靜抬頭看我,
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隨即起身迎過來:“洛君?怎么突然來了?”他的聲音還是那么溫潤,
像春日里的風。“想來看看表哥,”我看著他,忽然覺得鼻子有些酸,“有沒有打擾你?
”“怎么會,”陳捷同笑了笑,指了指旁邊的椅子,“快坐,我讓下人沏茶。
”他轉身要喊人,我忙拉住他:“不用了,表哥,我就是想跟你說說話。”他的手被我拉住,
微微一僵,隨即輕輕掙開,語氣依舊溫和:“好,想說什么?”我在椅子上坐下,
看著書案上的字帖,是王羲之的《蘭亭集序》。“表哥的字越來越好了,”我輕聲說,
“比顧樹英的清雅多了。”陳捷同倒了杯溫水遞給我,聞言頓了頓,沒接話。
我知道他是君子,不會議論我的夫君。“顧樹英把他的外室接回府了,”我捧著水杯,
看著水面,“還懷了孩子。”陳捷同握著茶盞的手緊了緊,茶水晃了晃,沒灑出來。
“老夫人也知道,還讓我容著,”我抬起頭,看著他,“表哥,你說我該怎么辦?
”陳捷同沉默了片刻,才開口,聲音有些沉:“洛君,你……還好嗎?
”我看著他眼中的關切,再也忍不住,眼淚掉了下來。這是從昨天到現在,我第一次掉眼淚。
陳捷同見狀,有些無措,從袖中取出帕子遞給我,卻又停在半空,最后還是放在了桌上。
“別哭,”他聲音放柔,“有我在。”這三個字像一顆定心丸,讓我紛亂的心安定了些。
我接過帕子擦了擦眼淚,看著他:“表哥,你說我是不是很傻?”“不傻,”陳捷同搖搖頭,
眼神認真,“是顧樹英不懂珍惜。”他走到我面前,蹲下身,與我平視:“洛君,
你值得更好的。”他的目光太過溫柔,像一張網,將我牢牢困住。我想起小時候,
我被別的孩子欺負,是他沖出來護著我,把我護在身后。想起及笄那年,他送我一支白玉簪,
說我戴起來最好看。想起嫁入顧家前,他欲言又止,最后只說:“洛君,若有難處,
記得回來。”“表哥,”我看著他,聲音帶著顫抖,“你是不是……一直對我很好?
”陳捷同的眼神閃爍了一下,隨即恢復平靜,卻沒否認:“你是我表妹。
”“可我不想只做你表妹,”我鼓起勇氣,伸手握住他的手,“表哥,我難受。
”他的手很涼,在我掌心微微顫抖。“洛君,別這樣,”他想抽回手,語氣卻不堅定,
“你是有夫之婦。”“顧樹英都不在意,我為什么要在意?”我站起身,靠近他,“表哥,
我只有你了。”我的臉離他很近,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墨香。他的呼吸有些亂,
眼神復雜地看著我,有掙扎,有心疼,還有我看不懂的情緒。“洛君……”他低聲喚我,
喉結滾動。我踮起腳尖,吻上他的唇。他的唇很涼,像他的手一樣。他先是一僵,
隨即猛地推開我,退開一步,胸口起伏:“不行,洛君,這不合規矩。”我看著他,
眼淚又掉了下來:“表哥,你是不是也嫌棄我?”“不是的,”他急忙搖頭,上前一步,
想替我擦眼淚,手卻停在半空,“我只是……”“我不管什么規矩,”我打斷他,
再次靠近他,雙手環住他的腰,“表哥,我只要你。”他的身體很僵硬,雙手垂在身側,
沒有推開我。“洛君,你會后悔的。”他的聲音很低,帶著一絲沙啞。“我不后悔,
”我把臉埋在他懷里,聽著他劇烈的心跳,“只要是表哥,我就不后悔。”過了很久,
他才緩緩抬起手,輕輕抱住我。他的懷抱很溫暖,很堅實,讓我覺得安心。“傻丫頭,
”他嘆了口氣,聲音里帶著無奈,也帶著縱容。他低下頭,吻上我的額頭,動作輕柔。
然后是眼睛,臉頰,最后是唇。這個吻不再像我剛才那樣生澀,
帶著隱忍的溫柔和壓抑的渴望。我回應著他,手指抓緊他背后的衣衫。他抱著我,
一步步后退,直到碰到書案。書案上的硯臺被碰倒,墨汁灑了出來,染濕了他的月白色長衫。
他卻不在意,將我打橫抱起,走向內室的軟榻。軟榻上鋪著青色的褥子,帶著陽光的味道。
他將我放在上面,俯身看著我,眼神灼熱。“洛君,想清楚了?”他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
我看著他,點了點頭,伸手解開他胸前的盤扣。他閉上眼,深吸一口氣,然后覆了上來,
他的動作慢如春蠶食葉,我揪著他領口的手漸漸松了力道。衣衫一件件滑落,
肌膚相貼的瞬間,我忍不住顫抖了一下。“捷同……”模糊中喚出他的字,
感覺到他身體一震,低頭吻得更深,舌尖卷著我發間杏花香。更夫敲過二更時,
我蜷在他懷里發抖,膝彎被他掌心焐著,卻還是止不住地發顫。“冷?
”他撈過錦被裹住我們,下巴抵著我發頂,指尖摩挲我手背紅痕,那里有他昨夜握出的印子。
三更梆子響時,他替我擦去唇角津液,指腹滑過我紅腫的唇瓣,眼神暗得像夜色。
窗外月光透過窗紗,在他汗濕的背脊上投下斑駁光影,像極了幼時見過的皮影戲。
五更的風掀起簾角,我在他懷里醒來,腰肢酸得像被拆開重組,連抬手攏發都使不上力。
陳捷同正替我揉著小腿,見我睜眼,俯身吻我額頭,唇角帶著笑意:“醒了?”我哼唧一聲,
往他懷里縮了縮。“傻瓜,”他笑出聲,抱起我往浴桶走,“帶你去洗漱。
”陳捷同替我擦背的手頓了頓,指腹劃過我后腰凹陷處:“昨夜……是不是嚇到你了?
”我回頭看他,見他眼底有紅血絲,眼下帶著青影,忽然想起他昨夜不知疲倦的樣子。
“沒有,”我搖搖頭,握住他沾著水珠的手,“謝謝你,捷同。”他愣了愣,隨即笑了,
低頭吻我濕漉漉的發頂,水珠滴在我鎖骨窩。浴桶邊散落著我們的衣物,
他的月白長衫上沾著墨漬和不明的濕痕,我的襦裙系帶散著。“餓不餓?”他替我梳發,
動作輕柔,“讓廚房燉了鴿子湯,補補身子。”我點點頭,靠在他懷里,
聞著他身上清爽的皂角香,忽然覺得,顧樹英給的傷,好像也沒那么疼了。
軟榻上的褥子已換了新的,舊褥子上的痕跡被下人悄悄收走,仿佛昨夜的一切只是春夢。
但我知道不是。而我,并不后悔。第三章從陳府回來時,已是黃昏。馬車里,
我摸著鬢邊的碎發,那里還殘留著陳捷同指尖的溫度。晚晴看著我,欲言又止,
最后還是忍不住問:“小姐,你和大表哥……”我看了她一眼,沒說話,
只是輕輕靠在車壁上。有些事,不必說破。回到府里,顧樹英正在我院里坐著,見我回來,
皺了皺眉:“去哪了?一天不見人影。”“去陳府看母親了,”我淡淡回了句,
讓晚晴伺候我卸妝。顧樹英跟在我身后,語氣有些不悅:“蘭馨今天不舒服,想找你說說話,
你也不在。”我拿起梳子梳頭,動作不緊不慢:“哦?哪里不舒服?請大夫看了嗎?
”“請了,大夫說沒事,就是孕期嗜睡,”顧樹英坐在桌邊,給自己倒了杯茶,
“你這個正室夫人,也該多關心關心她。”我握著梳子的手頓了頓,
隨即繼續梳頭:“夫君說得是,只是我今天身子也有些乏,改日再去看吧。
”顧樹英似乎沒想到我會這樣說,抬眼看了我一下,眼神有些復雜:“你今天怎么了?
說話冷冰冰的。”“有嗎?”我放下梳子,轉過身看他,“許是路上累了吧。
”他盯著我看了一會兒,沒再說話,喝完茶就走了,想必又是去了蘇蘭馨那里。
晚晴替我放下床幔,小聲說:“小姐,姑爺他……”“別說了,”我打斷她,“早點休息吧。
”躺在床上,我沒有像昨晚那樣失眠。腦海里反復回放著在陳府書房的畫面,陳捷同的眼神,
他的吻,他的懷抱。心里不再是之前的空落和疼痛,而是多了一絲安穩,
還有一絲……報復的快意。顧樹英,你既不仁,就別怪我不義。接下來的幾天,
我依舊按部就班地生活,只是不再像以前那樣對顧樹英噓寒問暖。他來找我,我就淡淡應付,
他不來,我也樂得清靜。蘇蘭馨倒是來過兩次,每次都一副柔弱不能自理的樣子,
話里話外都在暗示我該把管家權交給她。“姐姐,我看府里的賬目有些亂,
”一次她拉著我的手,柔聲說,“不如讓我幫你理理?也好讓你輕松些。”我抽回手,
笑了笑:“有勞妹妹掛心了,只是這管家權是母親交給我的,不好輕易轉手,
等妹妹生下孩子,有的是機會幫我。”她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隨即又恢復自然:“姐姐說得是,是我心急了。”看著她轉身離去的背影,我在心里冷笑。
想奪權?沒那么容易。這天下午,陳捷同差人送來了一封信,是他的字跡,清秀工整。
“今日午后,城西別院,等你。”我將信箋燒掉,對晚晴說:“備車,我要出去一趟。
”晚晴有些擔心:“小姐,又去見大表哥?會不會……”“無妨,”我打斷她,
“小心些就是了。”城西別院是陳捷同的一處私產,平日里少有人去。馬車停在別院門口,
我下了車,陳捷同已經等在那里。他依舊穿著月白色長衫,見我來,眼中閃過一絲欣喜,
隨即又隱去。“來了。”他側身讓我進去。別院不大,卻收拾得干凈雅致,院中有幾棵杏樹,
花瓣落了一地。走進屋內,桌上擺著幾樣點心和茶水。“知道你喜歡吃這家的桃花酥,
”陳捷同替我倒了杯茶,“嘗嘗?”我拿起一塊桃花酥,放進嘴里,甜而不膩,
正是我喜歡的味道。“表哥還記得,”我看著他,心里一暖。顧樹英從不知道我喜歡吃什么,
他只關心自己喜歡什么。陳捷同笑了笑,沒說話,只是看著我,眼神溫柔。“這幾天,
顧樹英沒為難你吧?”他忽然問。我搖搖頭:“他忙著陪蘇蘭馨,哪有時間管我。
”說到蘇蘭馨,我的語氣不自覺地冷了下來。陳捷同伸手,輕輕握住我的手:“洛君,
別委屈自己。”他的手很暖,不像上次在書房那樣冰涼。我反握住他的手,
點了點頭:“有表哥在,我不委屈。”他看著我,眼神越來越深,慢慢靠近,吻上我的唇。
這個吻比上次更熱烈,帶著思念和渴望。我回應著他,手指插入他的發間。他抱著我,
走到里間的床邊,將我輕輕放倒。陽光透過窗紗照進來,落在床上,形成斑駁的光影。
他低頭看著我,眼神里有掙扎,也有堅定:“洛君,我……”“別說了,表哥,
”我伸手堵住他的嘴,“我懂。”我知道他想說什么,無非是怕耽誤我,怕名不正言不順。
但我不在乎。在我最難過的時候,是他陪著我,給我溫暖。這就夠了。他握住我的手,
放在唇邊輕吻,然后覆了上來。衣物再次散落,肌膚相親的溫度讓我忍不住戰栗。
他的動作依舊溫柔,卻多了幾分熟稔,每一個吻,每一次觸碰,都帶著深情。
我摟著他的脖頸,回應著他,感受著彼此的心跳。不知過了多久,一切終于平息。
我靠在他懷里,聽著他平穩的心跳聲,覺得無比安心。“表哥,”我輕聲說,“以后,
你會一直對我好嗎?”他收緊手臂,將我抱得更緊:“會,一直對洛君好。”簡單的幾個字,
卻讓我紅了眼眶。我知道,顧樹英那邊,我是再也回不去了。而陳捷同這邊,我卻剛剛開始。
從別院出來時,天色已經暗了。馬車駛到府門口,我看見顧樹英站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