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市里回來的路上。車載空調發出輕微嗡鳴,程默無意識摩挲著方向盤上的汗漬。后視鏡里,自己的瞳孔縮成針尖。
程默的記憶回到了剛剛和張雨通話的時刻————
"兄弟,幫個忙?想查一輛車的車主......對,沒有什么事情。"
電話那頭傳來鍵盤敲擊聲,"老程,你可得說清楚用途啊?"
程默望著車流,喉間泛起鐵銹味:"放心,不會給你添麻煩。我的車被刮了,可能他也沒有注意,想私了處理嘛!"
“那就好辦,你發一下車牌號給我,十分鐘幫你搞定。”
不用十分鐘,程默在車里看著手表,才剛剛過來8分鐘。張雨的信息就發過來了。
手機震動著彈出新消息,老張發來的截圖上,趙明輝的證件照被紅色框線圈住。
程默盯著照片里熟悉的人,喉結上下滾動。衛生局的新局長,林桐的上司,上個月來醫院調研的時候自己還在等他接見。
"縣里的干部,還是你們上司,他刮了你車?"張雨的語音消息帶著電流雜音,程默卻已經聽不見。
————
車載導航提示前方三公里進入服務區時,程默緊繃的肩膀突然劇烈顫抖。他猛打方向盤拐出匝道,輪胎與地面摩擦出刺耳聲響,驚飛了路邊覓食的麻雀。停車場里,他熄火、拔鑰匙,動作機械得如同提線木偶,直到雙腳踩上服務區粗糙的水泥地,才找回些許真實感。
風卷著柴油味掠過衣角,程默摸出皺巴巴的煙盒,卻發現打火機在顫抖的指間三次滑落。第四次終于點燃時,火星照亮他發青的下頜和布滿血絲的眼睛。煙灰簌簌落在褪色的牛仔褲上,他倚著車身大口吞咽煙霧,灼熱的氣息混著尼古丁沖進肺葉,才稍稍壓制住胃部翻涌的惡心。
服務區的廣播循環播放著安全提示,遠處小吃攤飄來油炸食品的氣味,與他身上濃重的煙味攪在一起。程默望著高速公路上飛馳而過的車流,車燈連成刺目的光帶,恍惚間竟覺得那些光點像極了結婚證上的燙金字,曾經閃耀著永恒的承諾,如今只剩灼傷視網膜的劇痛。
"趙局長......"他對著虛空吐出煙圈,看著白色霧氣被風撕成碎片。趙明輝證件照上的笑容仿佛就浮現在煙霧里,與林桐深夜歸家時脖頸上的紅痕重疊成刺目的畫面。煙頭燒到過濾嘴,燙得他指尖一顫,卻不及心底騰起的恨意灼人。
碾滅煙頭的瞬間,程默瞥見衛生間鏡面里的自己——頭發凌亂,領帶歪斜,活像個剛從戰場潰敗的士兵。但當他摸出手機,再次翻看老張發來的信息時,眼底卻燃起暗火。服務區頂棚的燈光在瞳孔里碎裂成星,他轉身走回車里
車載空調的嗡鳴突然變得尖銳,程默死死攥住方向盤,指節泛出青白。后視鏡里那張證件照在記憶中又開始了重疊——上個月。趙明輝視察醫院時昂首挺胸,握著自己手時綿軟的觸感,還有他居高臨下說"小程好好干"時嘴角揚起的弧度。此刻照片上的笑容像根鋼針,深深扎進他視網膜。
家族"剎帝利"的標簽在腦海中不斷放大,程默想起酒桌上聽來的傳聞:趙局長的爺爺,趙老書記八十大壽時,半個縣城的干部排隊送禮;趙局長的父親,市組織部趙部長一句話,就能決定某個科長的升遷。這種盤根錯節的關系網,足以讓任何對手在體制內寸步難行。
但指尖突然傳來刺痛——是指甲掐進掌心的血痕。程默猛地清醒,后視鏡里的瞳孔重新聚焦。他想起論壇里那些被曝光的干部丑聞,想起網友們對特權階層的憤怒聲浪。"趙明輝這類人,最不怕的就是體系內辦事,最怕的卻是網上輿論..."的話與自己的判斷重疊,一個瘋狂的計劃在胸腔里翻涌。
喉間泛起鐵銹味,程默舔了舔干澀的嘴唇。他松開方向盤,摸出皺巴巴的煙盒。火苗跳動間,趙明輝的照片在陰影中忽明忽暗。"只要有證據..."他對著煙霧喃喃自語,車載電臺恰好在這時播放起時政新聞,主持人字正腔圓的聲音里,他仿佛已經看見那張道貌岸然的臉,在氣急敗壞的阻止林桐和自己鬧上法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