寨子門口,依瑪么提著煤油燈,看樣子已經等候多時了。
卓阿咪忍了許久的眼淚,驟然落下:“阿媽……”
她憋了很久,一見到自己阿媽就再也忍不住了,哭嚎著,撲到了自己阿媽懷里,眼淚鼻涕一起淌出來,“阿媽,我心里好難受啊。”
依瑪么緊緊摟著女兒,輕拍著她背脊,皺眉看向站著的曲扎:“人呢?怎么沒有捉回來?”
“阿咪不讓。”曲扎冷著臉,他握著槍看著依瑪么:“畢摩,我要把那個男人頭插在旗子上,看誰再敢欺負我們小阿咪!”
依瑪么輕拍著嚎哭的女兒,背著月光,大片陰影覆在臉上:“是要給他一個教訓。”
卓阿咪抽了抽鼻子,看著依瑪么:“阿媽,我想自己處理。”
“阿咪,你現在還想包庇他?他就是一個混蛋!”曲扎眉頭皺在一起,聲音帶著怒意。
卓阿咪含著眼淚看著曲扎,輕輕搖搖頭:“我們不能這樣下山,他們會罵我們土匪的。”
“可阿咪不能白白受委屈。”依瑪么嘆口氣,摸著女兒發頂下定了決心,“阿咪不哭……不是你的錯,他不該這樣,不該欺負我的小阿咪。”
卓阿咪聞言有些慌張,她緊緊抱著依瑪么,抬起頭輕聲開口:“阿媽,他不要我,我換一個就行了。”
依瑪么沒說話。
阿咪只能在她懷里蹭了蹭,輕聲撒嬌:“阿媽,阿媽,你不是說過,我們不能像土匪嗎?我已經想好了,先和他們講講道理。”
卓阿咪知道,憤怒只會引起更多憤怒。
她沒有做錯,村子也沒錯,她不想因為憤怒而流血,錯的只是那個騙子。
可他們要是打死了他,就變成錯的那一個了。
曲扎似乎還想說什么,卓阿咪回頭看著他:“曲扎,你是我最好的哥哥,你應該理解我的。”
曲扎低下頭,“可是……”
依瑪么打斷了曲扎的話,嘆口氣,摟住了卓阿咪,看向曲扎:“你想保護阿咪,可阿咪不是麻雀,她該是鷹,我們相信她吧。”
“曲扎,我有自己的想法。”卓阿咪看著曲扎,表情十分認真。
曲扎咬咬牙,轉頭離開了。
第二天,天一亮。
山下村里大喇叭就響了,村里成群結隊的村民,戴起草帽扛著鋤頭簸箕,準備上工。
阿咪也起身,撈了洗臉帕子浸了冷水敷著眼睛,準備下山。
【不懂就問,長成鷹是從嘴開始是吧。】
寨子有點年紀的人,都不在意工分,聽得懂官話的數起來兩只手都用不上,也不曉得什么是資本主義。
祖祖輩輩都靠著那坡山過活,比起山下生產隊的田。
他們更在意山上能撿到什么。
依瑪么是不常見的女性畢摩,也就是寨里祭司,丈夫死了,被推選成了寨主。卓阿咪打小聰明,學了她本事。
村里就給她掛了個赤腳醫生的名頭。按理來說,應該半農半工。
可偏偏寨子里的偏疼她,村里也管不了她四處亂跑。就讓她每天下山,去大隊里點卯。
起碼有個頭疼腦熱,就不用先爬山去寨子里求醫了。
卓阿咪天熱不愛包頭巾,就學著外面人扎了兩個辮子,只是她不愛穿襯衫和褲子,于是在人群中,老遠就能分辨。
林韻音看著從窗外路過的卓阿咪,立刻紅了眼,求助的看著一邊的顧衛東:“衛東……”
顧衛東抿了一下唇:“不會是她的。”
林韻音眼神微閃,乖巧的點了點頭:“我是覺得,她也不壞。就是想著她那么喜歡你,萬一……也許只是趕巧了。”
顧衛東眼神多了些懷疑,沒有說話。
“我是愿意的,我沒有勉強!”林韻音搶先開口,忍著下身的不適,起身穿衣服,一邊扣著扣子,一邊開口:“我就是,不想連累你的名聲,畢竟,那么多人都看見了。”
顧衛東閉上眼睛,似乎不愿意想起昨天發生的一切。
他自己都不確定,是因為喝多了,還是因為中藥,他才會做出那么唐突的事情。一想起那些好事的眼神,他就覺得心寒。
他就算在昏,可怎么可能在野外……
“支書喊我先去一趟,你……晚點再來。”顧衛東抓過外套披上,轉身推門出去。
直到聽見支書說,昨天是卓阿咪提醒他去山上找人,顧衛東理智終于轟然倒塌,直接奪門而出。
“好狗不擋道。”卓阿咪看著攔住自己的顧衛東,表情厭惡。
來的路上,已經有人告訴她了,昨天晚上情況多么荒唐。
顧衛東只盯著,橫在路中間,臉色十分難看:“是不是你做了什么?”
卓阿咪見顧衛東一臉懷疑,盯著她臉看,似乎想要倒打一耙,找個說法。
心里十分荒唐:“你到現在酒還沒醒?”
他昨天,可是喝完了村長一瓶泡酒。沒醉死,是她藥管用,救他一命!
他不知感謝,現在喝多做了丑事,居然還想賴她身上?
顧衛東有些惱羞成怒,但又突兀又平靜下來,壓低了聲音勸誘:“這里只有我們兩個人,和我說真話,你給我吃了什么?”
卓阿咪一臉諷刺:“解酒藥,你信嗎?”
昨天全村大半人都看見,她給他塞了解酒藥,她說的是真話,他信嗎?別說藥包已經扔了,她拿不出證據。
就算她拿出來,不相信她的人也依舊有話說。
顧衛東臉色發白,像是受到了很大的打擊,原地晃了一晃,勉強穩住身形苦笑:“阿咪,現在不是鬧的時候,這件事影響很嚴重。”
昨天他喝多,婚禮遲到,確實是過分了點,她生氣也是應該的。
【衛二:請蒼天,辨忠奸!】
“我說了不是我,你愛信不信!”卓阿咪抱著手臂站在一邊,心里酸澀。
可笑他對她,能三十年守身如玉,對著林韻音,一晚都守不住。他怎么好意思開口問她,不該問問他自己嗎?
“可我昨天,一整天連飯都沒有吃過,總不可能是因為酒,我不會的。”顧衛東心里有些疼痛。
他不介意她無理取鬧搶親,什么都不介意了。
他是真的期待這場婚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