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天剛蒙蒙亮,極度刺耳的豬叫聲再次響起,花氏睜開眼睛一陣恍惚,好一會兒反應過來,自己跟孫女換了屋子,這西屋自己睡的倒異常的舒服,幸虧沒燒床,否則里外里二十貫就沒了。
起身拉開窗幔,屋子里亮堂了許多,做飯時間也太早了些,索性拿起絲線打起絡子。
也好,早起至少也能多編兩條。
工夫不大,半夏也哈欠連天的走進來干活。
祖孫兩個相視苦笑各自忙碌。
一炷香時間后天光大亮,蔣氏端了木盆叩門:“嬸子,豬血我給您接了些,您早上蒸了吃吧”。
花氏應了一聲,放下絡子走了出去。
半盆豬血,兩塊大骨頭,一天的吃食夠了。
做個瞎子,聾子,日子好像也不算太糟。
張二狗等著院子里的人都走了,這才出了后窗,手一搭墻頭倒吸口涼氣,幸虧昨晚上自己沒過來,他媽的,一地鐵尖,高的比自己還高,足有兩米半,矮的也到屁股了。
莫非這個屠夫發現了自己?
一時間猶豫了一下,片刻后悻悻的又回了自己的房間。
張寡婦也在賣力的打絡子,沒辦法,夏天各府的活計少,幸虧繡坊有這散工活,倒比平日多掙許多。
大勇和大柱比張寡婦編的還快,什么叫女人能干男人干不了?窮人沒有挑揀的余地,五文一個的大活讓兩個人格外的賣力氣,一天十個就是五十文,倒比賣苦力掙的多,兄弟兩個起早貪黑的干,一天至少編二十個。
徐大妮領著兩個弟弟一個妹妹也起早貪黑的忙碌著,連吃飯時間都覺得是浪費。
二妮在繡坊做徒工,下了工也跟著編,多少的也總歸是個進項。
六月十六結了次賬,半夏拿著自己的五百文一陣傻笑,自己也終于有私房了。
蔣氏出了口怒氣倒也安穩下來,蔣大賣力的在夫人身上耕種了幾日,蔣氏每日多了不少笑容,臉上也多了許多的柔和之光,也沒有那么多的兇巴巴,穿著打扮也越發的體面。
一進七月,趙姨娘出了一次屋子,蔣大五貫錢添了個做飯收拾屋子的婆子。
李婆子不老,也才二十八歲,嫁過人,男人死后,因為她沒生養膝下無子被婆婆賣給了牙婆。
也是個苦命人。
李婆子言語不多,手腳勤快,中等身材,人也長的有幾分姿色,這讓蔣氏格外的不放心,有事沒事常敲打著。
有李婆子轉移了視線,趙姨娘總算是松了一口氣。
不恨是假的,不怕也是假的。
可自己的肚皮不爭氣,過門四五年了,一點動靜沒有,也看過,可郎中說自己沒什么毛病,也就是子女緣沒到。
七月初七乞巧節,從七月初一開始,乞巧市集異常的熱鬧繁華。吃巧果,穿針乞巧,花樣百出,各府女眷也是爭奇斗艷。
七月初四,招娣中午跟著蔣大回了院子,興沖沖跑進廳堂,半夏放下手上的絡子:“什么事這么興奮?”
“爹今天搗手賣出去五十頭豬,都運去京城了,給了我兩貫錢讓我隨便禍禍”,招娣嘿嘿笑道:“我想你陪我去銀樓買件真首飾”。
“去吧”,花氏笑著從西屋走出來:“祖母給你一貫錢,也讓你隨便禍禍”。
半夏笑著點頭:“謝謝祖母,那我去”。
“那我先去洗個澡,換身新裙”,招娣急忙又跑了出去。
花氏看了一眼外面笑道:“難怪蔣家有錢,能把生豬販到京城怕不只五十頭,你也莫總圈在屋里,年紀輕輕的多出去見見世面也是好的”。
半夏撓撓頭:“那我也換身衣裙”。
“該美就美,莫等祖母這般年紀,想美也美不起來了”,花氏敲打道:“就你們兩個去,莫叫上大妮,她舍不得禍禍,看著你們敗壞她心里不舒服,別人吃不上飯的時候,你喝粥小點兒聲那就是一種善良”。
半夏苦笑著點頭:“我聽懂了,原也沒想叫她”。
回屋換了件月白色的細布長袍,腰間束了條水粉色的腰帶,梳了個垂云髻。
腳下一雙軟邦的繡鞋,鞋子納的千層底。所謂的千層底就是鞋底用白布裱成袼褙,多層疊起納制而成,花氏的手極巧,鞋面是用五色絲線繡的大牡丹花,異常的好看。
兩刻鐘后,招娣一身翠煙衫,梳了個仙人髻,腳上一雙錦鞋繡著海棠紅,手上拎著個錦袋走了進來。
花氏笑著點頭:“招娣這一身可忒好看了,快去吧,我且看看你們兩個能禍禍回來什么”。
兩個人相視一笑,拉著手走了出去。
剛走到院子里,三妮笑著跑了出來:“半夏姐,招娣姐你們穿的這么好看干什么去?”
招娣撲哧笑道:“你個小馬屁精,趕緊把你大姐叫出來禍禍銀子去,告訴她武安侯在南城市集開了家銀樓,三日惠普百姓,金銀首飾只收九成,翠玉八成五,讓她趁機早點兒攢嫁妝,別當守財奴,機會千載難逢”。
三妮應了一聲跑回屋里。
半夏憑空打了個哆嗦,武安侯……武安侯竟來青臺縣開了銀樓。
祖父被人砍了頭,反過來自己去人家鋪子里禍禍錢,心頭一陣鈍痛。
半點沒察覺的招娣正興奮著,大妮笑著走出來:“你們兩個等我一下,我換身衣裙就去”。
癡癡呆呆的看著大妮回了屋里,半夏嘆了口氣:“招娣……我不想去了”。
招娣緊了緊手:“別怕,武安侯也就是掛個名,實際東家聽說是皇上……爹讓我叫你去的,爹說讓你學會藏拙,學著忘記,沒心沒肺活著長久,小小年紀不可憂思太重,縱有仇也得笑著面對……爹沖撞的貴人就是武安侯”。
半夏一怔,好一會兒點了點頭:“我去”。
大妮換了一件湖藍色的長裙走出來,手上也拎了個口袋,三人匆匆出了院子。
一出巷子口,招娣直接叫了輛馬車:“咱們坐車去,否則拎著錢袋子讓人搶了麻煩了,一共也才五文,我出”。
半夏取出五個銅板遞給車夫:“車夫叔,勞您送我們去武安侯府銀樓”。
車夫笑著收下,忙取了轎凳。
三人相扶著上了轎子。
半炷香時間后,馬車停在了市集入口處,車夫笑道:“三位小姐下車吧,今日市集人多,禁止馬車入內,只能送到這了”。
三人急忙起身下了馬車。
今日的集市入口處,彩旗飄飄,隨風招展,上面繡著精美的喜鵲、牛郎織女圖案,似在訴說著一個動人的傳說。街道兩旁,攤位鱗次櫛比,五彩斑斕的燈籠高高掛起,更添幾分喜慶。
往來行人摩肩接踵,三人手拉手勉強沒被人沖散。
招娣力氣大,死死拉著二人隨著人流往前走。
珠寶首飾攤前擠滿了人,攤位上的首飾都不貴,也都不是真的,勝在便宜樣式好。香料攤上,各種奇異香料散發著迷人芬芳,有安神的檀香,也有馥郁的玫瑰香,一個攤位前,至少圍了三十幾名女子。
食品攤更是熱鬧非凡,糖畫師傅手中的糖勺飛舞,不一會兒,一只栩栩如生的蝴蝶便呈現在眼前,引得孩子們歡呼雀躍。還有香氣撲鼻的糕點,造型精致,連半夏都直吞口水。
街邊的戲臺上,正上演著牛郎織女的故事,臺上唱腔婉轉,臺下看客圍得水泄不通,不時傳來陣陣喝彩。
年輕男女們手持乞巧物件,穿梭在人群中,眼神里滿是期待與羞澀。姑娘們三三兩兩聚在一起,比試著針線活,展示著自己的心靈手巧。
一路走一路看,三人可開了眼界。
一條長街,足走了半個時辰,武安侯府的銀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