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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選章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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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麥子黃了。毒辣辣的太陽懸在頭頂,像燒紅的烙鐵。我彎著腰,鐮刀刮過麥稈,

發出“唰唰”的聲響。汗水流進眼睛,又咸又澀。背上像馱著塊千斤重的石板,

壓得我喘不過氣。“翠芬!磨蹭啥呢!”婆婆的尖嗓子像錐子,刺得我耳朵疼。

她叉著腰站在田埂上,臉拉得老長。“看看人家鐵柱!都割三壟了!”我直起酸痛的腰,

抹了把汗。鐵柱是我男人。他就在前面不遠,光著膀子,脊梁溝里全是汗,

一壟麥子在他鐮刀底下嘩啦啦地倒。他像頭不知道累的牛,只知道悶頭往前拱。他割麥子,

也像他夜里上我炕頭那樣。硬邦邦的,沒一點溫存勁兒。使不完的力氣,動作又快又重,

三兩下就完事了。剩下我,對著黑黢黢的屋頂發呆。心里空落落的,像被掏走了一塊。

風干了的麥芒沾在汗濕的胳膊上,又刺又癢。我使勁撓了幾下,撓出幾道紅痕。這日子,

就像這麥芒,扎得人渾身不舒服。可又能咋樣?娘說,女人嫁雞隨雞,嫁狗隨狗。

鐵柱有力氣,能干活,餓不死我。婆婆再刁,也總歸是長輩。忍吧。熬吧。熬到老,熬到死。

日頭偏西,把麥田染成一片晃眼的金色。終于割完了最后一捆。我幾乎直不起腰,

骨頭縫里都透著酸。“走了!回去做飯!”婆婆又喊了一聲,拍拍身上的土,先走了。

鐵柱扛起最后一捆沉甸甸的麥子,悶聲不響地跟在后頭。他那寬厚的背脊,

此刻在我眼中只是一座沉默的山丘。我落在最后,拖著灌了鉛的腿。

剛走到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樹下,一個人影戳在樹影里。我猛地頓住了腳。

心口像是被什么東西狠狠撞了一下。建軍?李建軍!他穿著件半新不舊的白襯衫,

袖子挽到胳膊肘。頭發剪得短短的,露著青皮。臉上帶著點笑,眼神亮亮地看著我。

還是那么精神。像棵挺拔的小白楊。他回來了?他不是……跟著他舅去南方大城市了嗎?

“翠……翠芬?”他先開了口,聲音有點啞,像被風吹過的干草葉子。

我的名字從他嘴里叫出來,跟婆婆、跟鐵柱叫的,味道全不一樣。

我的臉“騰”地一下燒了起來。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里放。嗓子眼發干,像堵了團棉花。

“建……建軍哥?”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又細又抖,蚊子哼哼似的。“嗯,是我。

”他朝我走近了一步。他身上那股淡淡的肥皂味兒,混著點汗氣,飄了過來。

“剛……剛回來?”我慌亂地低下頭,盯著自己沾滿泥巴的破布鞋。“嗯,今天晌午到的。

”他頓了頓,聲音低了些,“家里……都還好?”“好,好著呢。”我胡亂地點著頭,

心在腔子里擂鼓。他回來了!他真的回來了!

那些壓在心底最深處的、我以為早就爛掉了的東西,一下子全活了。像石頭縫里的草籽,

見了點濕氣,就拼命往外鉆。“翠芬!死哪去了!等著給你男人收尸啊!

”婆婆那尖利的罵聲,像把冰錐子,猛地從村子那頭扎了過來。我一個激靈,猛地抬頭。

建軍臉上的笑也僵住了。他飛快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復雜得很。“快回去吧。”他低聲說,

聲音有點急,“別……別挨罵。”說完,他側過身,給我讓開路。我像只受驚的兔子,

慌慌張張從他身邊跑過去。跑出老遠,還能感覺到背上粘著他的目光。滾燙滾燙的。那晚,

我躺在炕上,翻來覆去烙餅。鐵柱在旁邊打著呼嚕,鼾聲震天。

窗戶紙透進來一點慘白的月光。建軍回來了。他看我的眼神,是不是還跟以前一樣?那年,

在村后的小河邊,他笨手笨腳地往我辮子上插野菊花。他的手指頭碰到我的耳朵,熱乎乎的。

他說:“翠芬,你真好看,像……像畫報上的電影明星。”我的心差點從嗓子眼里跳出來。

后來呢?后來他舅硬把他拽去了南方,說那邊遍地是金子。他走的前一天晚上,

偷偷塞給我一個皺巴巴的小紙包。里面包著兩顆亮晶晶的水果糖。橘子味的。

我藏了好久都舍不得吃,最后糖紙都黏住了。再后來,爹娘做主,把我嫁給了鐵柱。

收了他家三間瓦房和五百塊錢的彩禮。鐵柱家窮,可鐵柱力氣大,是干活的好手。爹娘說,

這樣的男人靠得住。洞房那晚,鐵柱一身酒氣撲上來。我疼得眼淚直流,指甲摳進了炕席。

他完事了,倒頭就睡。我睜著眼,看著窗外的星星。嘴里好像又嘗到了那顆橘子糖的味道。

又酸又甜。現在,建軍回來了。他是不是還記得那兩顆橘子糖?麥收完了,

地里暫時清閑下來。我每天最大的任務,就是伺候好鐵柱和婆婆的一日三餐,

外加喂豬喂雞洗洗涮涮。日子像磨盤,一圈圈轉著,沉重又單調。建軍回來了,

在村里開了個小小的雜貨鋪。就在村東頭,離我家不算遠。我的心,

像被一根看不見的線牽著。線頭就在那個小小的雜貨鋪里。婆婆嫌我手腳慢,罵得更勤了。

“掃帚倒了都不扶!死人啊!”“洗個碗磨蹭半天!水不要錢啊?”“瞧你那死樣!喪門星!

”我低著頭,手里的抹布用力擦著灶臺。油污積了厚厚一層,怎么擦都擦不干凈。

像我這日子。那天下午,婆婆又打發我去打醬油。“快去快回!別又磨洋工!

”我攥著空醬油瓶,心里像揣了只兔子,砰砰亂跳。雜貨鋪小小的門臉出現在眼前。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門開著,建軍正彎腰整理貨架上的東西。他聽見腳步聲,回過頭。

看到是我,眼睛亮了一下。“翠芬?”“打……打醬油。”我把瓶子遞過去,

聲音小得像蚊子叫。他接過瓶子,轉身去舀醬油。我站在那兒,手指頭絞著衣角。

空氣里飄著醬油的咸香,還有他身上的肥皂味兒。“給。”他把灌滿的醬油瓶遞還給我。

我伸手去接。手指頭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像被烙鐵燙了一下,我猛地縮回手。

瓶子差點掉地上。建軍眼疾手快,一把撈住了。“小心點。”他笑了笑,

把瓶子穩穩塞到我手里。我的臉燒得厲害。“多……多少錢?”我低著頭,不敢看他。

“一毛二。”他說。我慌忙從褲兜里掏出婆婆給的錢,數出一毛二,遞過去。他接錢的時候,

手指又輕輕擦過我的掌心。癢癢的。“家里……都還好?”他一邊把錢丟進抽屜,一邊問,

聲音很輕。“嗯。”我點點頭,鼻子有點發酸。好?怎么算好?婆婆的罵聲,鐵柱的沉默,

沒完沒了的活兒……“鐵柱他……”他頓了頓,似乎在斟酌詞句,“對你好嗎?

”這話像根針,猛地扎進我心里最軟的地方。眼淚差點涌出來。我使勁咬著嘴唇,搖搖頭,

又趕緊點點頭。“還……還行。”我知道自己在撒謊。建軍看著我,眼神很深,

像是要看進我心里去。他沒再問。“給。”他忽然從柜臺底下摸出一個小圓鐵盒,

塞到我手里。冰冰涼涼的。“蛤蜊油,擦手的。”他聲音很低,“我看你手上……裂口子了。

”我低頭看自己的手。粗糙,紅腫,布滿裂開的小口子。是冬天凍的,

也是天天泡在水里洗涮弄的。鐵柱從沒注意過。婆婆只會嫌我干活不利索。

一股又酸又熱的東西猛地沖上我的喉嚨。我攥緊了那個冰涼的小圓盒子。“快回去吧。

”他低聲催促。我點點頭,攥著醬油瓶和蛤蜊油,轉身跑了。跑出老遠,心還在狂跳。

手心里那個小鐵盒,像塊燒紅的炭。回到灶間,婆婆果然又罵開了。“打個醬油要這么久!

死哪野去了!”我沒吭聲,默默把醬油瓶放好。手心緊緊攥著那個小鐵盒,

蛤蜊殼的形狀硌著皮膚。晚上,等鐵柱睡熟了。我才偷偷爬起來,

摸出藏在枕頭底下的小鐵盒。借著窗縫透進來的月光,我小心翼翼地打開蓋子。

一股淡淡的、好聞的香味飄了出來。我用指甲尖,挑了一點點雪白的油脂。

輕輕抹在手上那些裂開的口子上。涼絲絲的。真舒服。這香味,這涼意,鉆進皮膚里,

好像一直鉆到了心窩里。我把臉埋進手心,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建軍哥的味道。

河灘上的草長得又密又軟。夏夜的風吹過來,帶著水汽的清涼。我坐在一塊大石頭上,

聽著嘩啦啦的流水聲。建軍坐在離我不遠的地方。月光照著他半邊臉,輪廓很好看。“翠芬,

”他輕輕嘆了口氣,“這些年……委屈你了。”我的眼淚一下子就掉了下來。啪嗒。

砸在手背上。熱乎乎的。“鐵柱……他配不上你。”他的聲音很低,像在自言自語,

又像在說給我聽。我的心猛地揪緊了。配不上?我配嗎?我只是個粗手大腳的鄉下女人。

嫁了人,成了別人家的勞力。“你……你不知道,”我哽咽著,語無倫次,

“他……他不行……”話一出口,我就后悔了。臉上火燒火燎。我怎么能跟建軍哥說這個!

建軍沉默了一下。過了好一會兒,他才低聲問:“啥……啥不行?”我死死咬著嘴唇,

羞恥得恨不得鉆進地縫里。“就……就是……”我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炕上……他……他不成……”夜風吹過蘆葦叢,沙沙地響。建軍很久沒說話。

“苦了你了……”他終于又開口,聲音啞啞的。黑暗中,他好像朝我這邊挪近了一點。

我聞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肥皂味兒,混著青草和水汽的氣息。“翠芬,”他靠得很近,

呼吸的熱氣拂過我的耳朵,“跟我走吧。”我的腦子“嗡”地一聲,一片空白。“走?

”我呆呆地重復。“嗯!”他的聲音帶著一種急切的、壓抑很久的渴望,“離開這兒!

去南方!我舅那邊有路子!咱倆一起,肯定能過好日子!”去南方?離開鐵柱?離開婆婆?

離開這累死累活還看不到頭的日子?像一道閃電,猛地劈開了我眼前沉沉的黑暗。

心狂跳起來,撞得胸口生疼。

“可……可……”巨大的恐懼和一絲微弱的、不敢置信的狂喜撕扯著我,

“鐵柱……婆婆……他們……”“管他們呢!”建軍的聲音斬釘截鐵,“翠芬!你想想,

你才多大?難道一輩子就這么毀了?”他猛地抓住了我的手。他的手心滾燙,

帶著薄薄的繭子。一股電流瞬間竄遍全身。我像被施了定身法,動彈不得。“跟我走!

”他攥緊我的手,力氣很大,“我帶你出去!讓你過好日子!穿新衣裳!不用再挨罵受累!

”他的聲音像蜜糖,又像火焰。把我腦子里那點殘存的理智燒得干干凈凈。新衣裳?好日子?

不用挨罵?這些詞像最美的夢,一下子砸中了我。我看著他的眼睛,在月光下亮得驚人。

里面映著一個小小的、慌亂的我。“建軍哥……”我聽見自己抖得不成樣子的聲音,

“我……我跟你走。”建軍笑了,露出一口白牙。他用力握了握我的手。“等著我!

等我安排好了,就帶你走!”他的聲音充滿了希望,像黑暗里點起的一盞燈。我的心,

被這燈光照得亮堂堂、熱烘烘的。他走了。腳步聲消失在河灘的夜色里。我獨自坐在石頭上,

手心里還殘留著他滾燙的溫度。風有點涼了。吹在我發燙的臉上。我看著黑黢黢的河水。

心里那點狂喜慢慢退下去。一絲恐懼,像冰冷的蛇,悄悄爬上脊背。鐵柱知道了會怎樣?

婆婆會怎樣?村里人的唾沫星子……我打了個寒顫。可是……建軍哥的手那么暖。

他說要帶我走。他說要給我好日子。我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疼。但這點疼,

比起心里的渴望,算什么呢?走吧!離開這個鬼地方!這念頭像野草,在我心里瘋長。

再也壓不住了。日子一天天過去。白天,我照樣在婆婆的罵聲里干活,在鐵柱的沉默里吃飯。

像個木頭人。可到了晚上,我的心就活了。建軍哥的眼神,他的話,他的手溫,

一遍遍在我腦子里轉。像偷來的糖,含在嘴里,又甜又怕被人發現。

雜貨鋪成了我唯一能喘氣的地方。隔三差五,婆婆就會打發我去買點針頭線腦、鹽巴火柴。

每次去,建軍哥看我的眼神都不一樣了。藏著火。燒得我心慌。他會趁遞東西的時候,

飛快地塞給我一點小玩意兒。有時是一小包話梅。酸得我直瞇眼。

有時是幾顆花花綠綠的水果糖。橘子味的。像他當年給我的那兩顆。

我把它們藏在貼身的衣兜里。干活累了,被婆婆罵狠了,就偷偷摸出來看一眼。心里那點苦,

好像就被那點甜味沖淡了。建軍哥總說:“快了,翠芬,再等等。”他說他舅那邊要打點,

要湊路費。“得……得多少錢?”我怯怯地問。他伸出三個指頭:“至少三百。”三百!

我倒吸一口涼氣。那是我家一年到頭也攢不下的數目!我爹娘收鐵柱家那五百塊彩禮時,

高興得合不攏嘴的樣子,又浮現在我眼前。“別怕,”建軍哥壓低聲音,眼神熱切地看著我,

“咱倆一起想辦法!你有路子沒?”路子?

我一個整天圍著鍋臺轉、大門都難得出幾趟的媳婦,能有什么路子?我的心沉了下去。

建軍哥的眉頭也皺了起來。“再想想,”他拍拍我的手背,那觸感讓我一顫,

“為了咱倆以后,想想辦法。”為了咱倆以后……這幾個字像魔咒。晚上,我躺在炕上,

聽著鐵柱的呼嚕聲。眼睛盯著黑漆漆的屋頂。三百塊……像座山,壓在我心上。

家里錢匣子的鑰匙,掛在婆婆褲腰帶上。比她的命還緊。我連摸都摸不著。鐵柱賣糧食的錢,

一分不少全交給他娘。我身上,連一個鋼镚兒都沒有。怎么辦?建軍哥的臉在我眼前晃。

他期盼的眼神。南方的好日子……我翻了個身,心里像有螞蟻在啃。幾天后,

婆婆破天荒地給了我五塊錢。“去!扯幾尺藍布回來!”她板著臉,

“鐵柱那褲衩都破得掛不住腚了!給他做條新的!”五塊錢!我攥著那張汗濕的票子,

心砰砰跳。一個瘋狂的念頭,像毒藤一樣纏住了我。去雜貨鋪的路上,我的腿都在抖。

建軍哥正在柜臺后面理貨。看到我,他眼睛一亮。“扯布?”他問。我把錢遞過去,

聲音發顫:“建……建軍哥……這錢……你先拿著。”他愣住了,

沒接:“這……這不是你婆婆給你扯布的錢?”“嗯……”我低下頭,不敢看他的眼睛,

“鐵柱的褲衩……還能湊合……”“這不行!”他把錢推回來,“你拿回去!扯布!

被發現了咋辦?”他的拒絕讓我更急了。“你拿著!”我猛地抓住他的手,

把錢硬塞進他手里,“為了咱倆!路費!差一點是一點!”建軍哥的手僵了一下。他看著我,

眼神復雜。有驚訝,有猶豫,好像……還有一點點別的我看不懂的東西。

他最終收下了那五塊錢。攥得緊緊的。“翠芬……”他聲音有點啞,

“委屈你了……等咱走了,我給你買最好的料子,做新衣裳!”他的話像蜜,

暫時蓋過了我心里的恐慌。晚上,我把一塊半舊的、打了補丁的布裁了裁,

湊合著給鐵柱縫了條褲衩。婆婆拿過去看了看,撇撇嘴:“針腳跟狗啃的似的!廢物點心!

”我沒吭聲。心里想著建軍哥那句“最好的料子”。值了。那五塊錢,

像打開了潘多拉的盒子。膽子一旦放開,就收不住了。我開始變著法兒地從牙縫里摳。

婆婆讓我去買鹽,我報貴一分,偷偷把那分錢藏起來。鐵柱偶爾賣了點自留地的菜,

給我一兩毛零錢,我死死攥住,一個子兒也不花。攢下的錢,全變成了雜貨鋪柜臺底下,

偷偷塞給建軍哥的鋼镚兒和毛票。他每次都收下。攥在手里,眼神亮亮的。“快了,翠芬,

快了。”他總是這樣說。可那三百的數目,像天上的星星,看得見,摸不著。

我攢下的那點錢,杯水車薪。建軍哥臉上的笑容,漸漸少了。眉頭鎖得越來越緊。河灘邊,

他抽起了煙。煙頭在黑暗里一明一滅。像鬼火。“翠芬,”他吐出一口煙,聲音悶悶的,

“這點錢……不夠啊。”夜風吹得我身上發冷。“那……那咋辦?”我的心揪成一團。

他沉默了很久。煙頭狠狠摁滅在石頭上。“你家里……就真沒別的值錢東西了?”他轉過頭,

在月光下看著我,眼神有點陌生,“你婆婆……沒點壓箱底的老貨?”老貨?

我猛地想起婆婆那個從不離身的舊木匣子。黑乎乎的,上了把小銅鎖。

她總是一個人躲在里屋,偷偷摸摸地打開看,再趕緊鎖上。寶貝得跟眼珠子似的。

“好像……有個小木匣子……”我猶豫著說。建軍哥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像餓狼看見了肉。

“匣子?”他湊近我,呼吸都變得急促,“里面……有啥?”“我……我不知道,

”我被他眼里的光嚇著了,“鎖著的,婆婆從不讓人碰。”“鎖著的?”他搓著手,

眼神閃爍,“那……鑰匙呢?”“在她身上掛著……睡覺都揣懷里……”我越說聲音越小。

建軍哥的眼神暗了下去。他煩躁地抓了抓頭發。“再想想!翠芬!”他抓住我的肩膀,

力氣很大,“為了咱倆!為了以后的好日子!想想辦法!拿到鑰匙!看看里面是啥!

”他的手指掐得我生疼。那眼神,不再是溫柔的渴望。

而是……一種赤裸裸的、讓我害怕的急迫。“我……我不敢……”我縮著肩膀,

想躲開他的手。“有啥不敢的!”他聲音一下子提高了,帶著怒氣,“你想想你過的啥日子!

想想鐵柱那窩囊廢!想想你婆婆那老妖婆!你還想忍一輩子?”他的話像鞭子,抽在我心上。

是啊。這日子。挨不完的罵,干不完的活,守活寡一樣……“鑰匙……”我喃喃著,

像是中了邪,“鑰匙在她褲腰帶上……睡覺……睡覺都揣著……”建軍哥死死盯著我。

“等她睡著了……”他聲音壓得極低,像毒蛇在嘶嘶吐信,“悄悄摘下來!就看一眼!

看看里面是啥!看完就給她掛回去!神不知鬼不覺!”我的脊梁骨躥上一股寒氣。

偷婆婆的鑰匙?萬一被發現……婆婆會撕了我的!鐵柱……我不敢想。“翠芬!

”建軍哥抓住我的手,聲音又軟了下來,帶著蠱惑,“想想南方!想想以后!就這一次!

成了,咱倆就能遠走高飛了!再也不用受這窩囊氣!

”南方……好日子……自由……這些詞像燒紅的烙鐵,燙得我理智全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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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25-06-13 17:57: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