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仙,這女子的命格是六界劫數。”玄霄上君的劍抵在桃灼喉間,寒光映得她眼尾泛紅。
沉璧站在仙門中央,素白道袍被風掀起一角。
他望著桃灼被綁住的手腕——那上面還沾著替村民煎藥時濺的藥漬,
突然笑了:“當年我替師兄弟擋天劫時,你說‘仙者當護蒼生’;如今我護一人,
你便說‘天命不可違’?”話音未落,他指尖泛起金光,竟是要以仙骨鎮壓桃灼的桃花煞。
“沉璧!”桃灼急得眼眶發疼,“松鶴師父說過,這煞是要……”“我知道。
”他轉身望向她,眼尾的暖意在仙力翻涌中有些模糊,“但你替孤兒送藥時,替老婦接骨時,
替我熬那碗苦得發澀的醒神湯時——你這樣的人,不該被‘災星’二字困死。
”后來桃灼闖過極北冰淵的冰獸,踏碎十丈冰層取到九劫朱果時,
只來得及接住他碎裂的半片仙骨。骨上還留著溫度,像他從前替她理被風吹亂的醫書時,
指尖的溫度。第1章 災星臨村雨珠子砸在斗笠上,劈里啪啦。
桃灼跟著松鶴師父踩過泥坑時,村口那棵老槐樹下突然亮起火把。
七八個村民舉著木棍沖過來,為首的漢子吼:“災星滾遠點!”松鶴的藥簍被推得晃了晃。
桃灼攥緊腰間的銀針袋——這是她習醫十年的憑證,懸壺醫修的標志。
可村民眼里只有她發間那朵褪色的桃花簪子——那是她的“罪證”?!拔規煾刚f,
你們村的瘟疫能治?!彼曇魡〉孟裆P的銅鈴。“治?”火把湊近她的臉,
婦人指甲掐進她胳膊,“上個月西頭老李家閨女,就是找你看病才斷的氣!
”“那是她本就病入膏肓。”松鶴攔在她身前,白胡子被雨水打濕貼在胸口,“小灼的醫術,
懸壺境巔峰,壓制得住命格反噬。”“壓制?”人群里有人冷笑,“十年前她克死爹娘,
三年前克死隔壁王嬸,現在連瘟疫都招來了!”桃灼的指甲陷進掌心。她知道的,從記事起,
“災星”兩個字就像塊磨盤,壓得她喘不過氣??伤生Q師父說,醫修修的是人心,
她偏要把這磨盤,磨成藥杵?!鞍⒆平憬?!”細細的喚聲從柴房漏雨的屋檐下傳來。
八歲的阿枝裹著破布沖出來,小臟手死死攥住她的衣角,“我娘咳血了,
求你看看她……”桃灼的喉嚨發緊。阿枝是她偷偷送了半年藥的孤兒,
總在她被罵時塞半塊烤紅薯?!靶∽??!彼生Q低聲喚她。她蹲下來,
替阿枝擦掉臉上的泥:“帶你娘去柴房,我帶了止血丹。”柴房漏風,阿枝娘蜷在草堆里,
嘴唇烏紫,喉嚨里呼嚕作響。桃灼摸她手腕——脈如亂麻,帶著股腥甜的腐氣。她抽出銀針,
在火上烤了烤,扎進天突、膻中、尺澤?!胺€住心神。”她按住阿枝娘的手,“這針通肺絡,
半柱香就能緩過來?!遍T“砰”地被踹開。“果然在偷摸害人!
”火把照亮二十幾張扭曲的臉,“把災星趕出去!”阿枝被推得撞在墻上。
桃灼的銀針袋被扯落,銀晃晃的針撒了一地。有人揪她的頭發,有人踢她的腰,
混著罵聲:“克死你爹娘還不夠,還要克死我們全村?”“夠了!”松鶴的藥簍砸在地上,
藥材撒了滿屋子,“她懸壺境的醫修,能引靈脈入體,早就能壓……”“壓個屁!
”老村長從人群后擠進來,手指戳著桃灼額頭,“東頭趙伯剛才斷氣了!你一來就死人,
不是災星是啥?”桃灼的太陽穴突突跳。她想起趙伯,今早還攥著她給的防瘟藥,
說要等病好了給她編竹筐?!拔胰タ纯蹿w伯?!彼亮瞬磷旖堑难?,“可能不是……”“滾!
”老村長抄起木棍,“再敢踏進村半步,打斷你的腿!”雨越下越大。
桃灼站在村外的老槐樹下,望著被火把映紅的村子。松鶴撿完藥材,
替她理了理被扯亂的發:“回破廟歇著,明早再……”“師父,我去村外看看。
”她指了指山腳下那口枯井——今早路過時,她聞見井里有股腐肉混著花香的怪味。
井里的水泛著青黑。桃灼打著火折子,順著井壁爬下去。腐味更濃了,混著鐵銹味。
她蹲在井底,用火折子照向石縫——一具白骨卡在里面,骨頭上纏著暗紅的妖鱗,
還沾著半片桃花瓣。“妖氣?!彼笃鹨黄[甲,“這瘟疫,是妖物搞的鬼。”“你不該管。
”冷不丁的聲音驚得她手一抖?;鹫圩訙缌?,黑暗里浮出個穿青衫的道士,
拂塵在雨里掃出半道弧,“六界命數亂了,不是你一個醫修能趟的渾水。
”桃灼摸出火折子重新點燃。道士眉骨高,眼尾微垂,像塊浸在冷水里的玉。
她認出他腰間的玉佩——云游道士的標記,“你是誰?”“沉璧?!彼D身要走,又頓住,
“回破廟,別再出來。”“我要救村里人!”桃灼喊住他,“他們罵我災星,
可趙伯的竹筐還沒編完,阿枝的娘還咳血……”沉璧的腳步頓了頓,沒回頭。
深夜的破廟漏雨。桃灼蹲在灶前熬藥,藥罐里飄著她剛采的九節菖蒲、半枝蓮。
松鶴替她擦藥時,她盯著跳動的火苗,眼前忽閃忽現幼時的火——村民說她克親,
把她扔進柴房燒,是松鶴踢開門,用藥簍護住了她?!靶∽??”松鶴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她這才發現自己攥著藥杵,指節發白。藥罐“咕嘟”一聲,她起身揭蓋,眼前突然發黑。
再睜眼時,她躺在破廟的供桌上。雨停了,月光從破洞照進來,照見沉璧坐在門檻上,
拂塵搭在膝頭?!靶蚜耍俊彼麤]回頭,“你熬藥時暈了,我背你來的。
”桃灼摸了摸發燙的額頭——是采藥時淋了雨,著了涼。
她撐起身子:“我要回村送藥……”“你可知‘命犯桃花’的命格?”沉璧突然轉身,
月光落進他眼底,像碎了的冰,“動情則六界生災,仙門要的是你的命。
”桃灼的手按在發間的桃花簪上。那是松鶴師父用她娘留下的銀簪改的,“我不信命。
”沉璧盯著她,眼尾的冷意慢慢化了些,像春雪融在溪里。廟外突然傳來枯枝斷裂的聲響。
沉璧瞬間起身,擋在門前。桃灼順著他的目光望出去——山路上,幾個穿黑衣的人舉著火把,
衣擺繡著金色云紋——是仙門的執法隊?!靶錾暇娜??!背凌档吐曊f,“他們要抓你。
”桃灼的心跳得厲害。她摸向腰間的銀針袋,卻被沉璧按住手腕:“你打不過。
”廟外的腳步聲近了。沉璧轉身看她,眼尾又冷了,“跟著我,別說話。
”月光被烏云遮住的剎那,為首的黑衣人已到廟前。他舉著火把,
火光映出腰間的玉牌——玄霄上君的親衛。桃灼攥緊了桃花簪。她聽見自己的心跳,
混著沉璧輕得像嘆息的一句:“得罪了?!比缓?,她眼前一黑。
第2章 道心微動沉璧背著桃灼翻了三座山。她的額頭燙得驚人,
發間那支桃花簪磕在他后頸,一下又一下。山風卷著夜露打濕他道袍,
他能聽見她極輕的呻吟,像片被雨打皺的花瓣。古觀的門軸銹得厲害,
他踹開時驚起幾只寒鴉。供桌上落滿積灰,他把桃灼放在蒲團上,指尖抵在她腕間。
脈象亂得像團亂麻。他皺眉,仙力順著脈絡探進去——卻觸到一縷極陽之氣,
紅得像燒透的炭,正沿著她筋脈亂竄,與“命犯桃花”的陰煞命格撞出火星。
“這是……”他瞳孔微縮。醫修溝通靈脈需調和陰陽,
可她體內這股氣分明是強行引動靈脈所致,“松鶴那老頭……”窗外有流星劃過。
他望著桃灼慘白的臉,喉結動了動。仙門典籍里寫過,極陽之氣與陰煞命格相沖,輕則暴斃,
重則引動六界命數逆流。他本應立刻傳信玄霄,可指尖懸在傳訊玉符上,遲遲落不下去。
“醒了?”桃灼是被藥味嗆醒的。她撐著蒲團坐起,見沉璧蹲在灶前,正往陶壺里丟藥材。
“我要回村?!彼崎_被子要下床,卻被他按住肩膀。“瘟疫會要了你的命。
”“阿枝才七歲?!彼ь^看他,眼尾還沾著未干的淚,“她昨天還幫我撿藥草,
說等病好了要給我編草環?!背凌档氖炙闪怂?。村頭的老槐樹歪在雨里。桃灼沖進阿枝家時,
正撞見表嬸抱著孩子哭。阿枝縮在破被子里,小臉燒得通紅,咳得整個人都在抖?!靶∽疲?/p>
”表嬸抓住她手腕,“這藥……”她接過藥碗,湊到鼻端聞了聞——是她教的方子,
可火候過了,半夏沒煮透。“我重熬?!彼D身要走,卻被阿枝拽住衣角。
小女孩的手指細得像根草莖,“疼?!碧易坪眍^發緊。她蹲下來,
把阿枝的手貼在自己臉上:“阿枝乖,等阿姐熬好藥,喝了就不疼了?!背凌嫡驹陂T檻外,
看她在灶前忙得腳不沾地。她的發帶散了,幾縷濕發黏在頸側,卻還在往藥罐里加金銀花。
他忽然想起古觀供桌上的積灰——她像團火,燒穿了所有陰濕的腌臜。“藥好了。
”她端著藥碗要喂阿枝,卻被沉璧攔住?!霸囁帯!彼f。桃灼一怔,低頭吹涼藥汁,
仰頭喝了半口??嗟盟櫭?,卻朝他笑:“我是醫修,毒不死?!彼幹樦旖峭绿剩?/p>
滴在青布裙上,洇出個深褐色的點。沉璧望著那個點,眼尾忽然軟了。
山路上的馬蹄聲驚飛了麻雀。玄霄的玄色道袍掃過泥坑,他身后跟著二十個執法弟子,
腰間玉牌在雨里泛著冷光。“沉璧?!毙鐾T诨睒湎拢澳憧芍约涸谧鍪裁??”“救人。
”“她是禍源!”玄霄袖中飛出一道金紋鎖鏈,“你若執意護她,便是與仙門為敵。
”沉璧擋在桃灼身前。他的拂塵無風自動,銀絲纏上鎖鏈:“天命尚可改,人心不可棄。
”“改?”玄霄冷笑,“你可知若她動情,六界便要生靈涂炭?”沉璧的手指攥緊拂塵。
他想起古觀里那縷極陽之氣,想起她喂阿枝藥時眼里的光,輕聲道:“我愿以道心證之。
”桃灼趁兩人對峙,抱著藥罐沖進村。她挨家挨戶敲門,把藥汁倒進破碗、陶杯,
甚至豁了口的茶缸。阿枝的藥喂到第三口時,她聽見身后傳來悶響——是沉璧的咳聲。
她回頭,看見沉璧半跪在泥里,嘴角掛著血。玄霄的金鏈纏在他手腕上,正往他體內灌仙力。
“走!”他抬頭看她,眼尾的紅血絲像團燒起來的火。桃灼的手在抖。
她把阿枝塞進表嬸懷里,轉身要跑,卻被玄霄的術法掀翻在地。膝蓋磕在青石板上,
疼得她倒抽冷氣,可她還是爬起來,抓起藥囊就往村外跑。身后傳來雷鳴般的爆炸聲。
她不敢回頭,只是拼命跑,跑過田埂,跑過溪澗,跑進深林。月光被樹葉割得粉碎。
她扶著樹喘氣,忽然聽見身后傳來熟悉的咳嗽?!皫煾福俊彼D身,看見松鶴站在樹影里,
手里提著藥簍,“您怎么……”松鶴沒說話。他望著她發間的桃花簪,
又看了看她身后的方向,輕輕嘆了口氣。林外,沉璧的咳聲還在繼續。
第3章 逆命之人深林里的夜露沾濕了桃灼的裙角。她扶著樹喘氣,
身后松鶴的藥簍碰出細碎聲響?!白苾??!彼生Q的聲音比山風還輕。她轉身,
見師父白發被夜風吹得凌亂,眼里卻亮著星子般的光。
那光她曾在他翻醫典時見過——當年她被村民用石頭砸破額頭,
松鶴就是用這樣的眼神給她敷藥,說“災星?我偏要醫出個救星“。
“師父......”她喉嚨發緊。松鶴沒接話,指尖點上她發間的桃花簪。
那是他用桃核雕的,刻著“灼”字。“你命格的反噬,我壓了十年?!彼麖乃幒t掏出枚丹丸,
暗紅如凝血,“歸元丹,能撐三個月?!碧易七o藥囊。藥囊里還裝著給阿枝熬藥的殘葉,
沾著沉璧咳的血?!叭齻€月后呢?”“要根治......”松鶴嘆氣,“得九劫朱果。
”“那果子在哪?”“極北冰淵?!彼生Q摸出本舊醫典,翻到某頁。泛黃紙頁上畫著株紅果,
果蒂纏著冰棱,“千年一現,長在冰淵最深處?!绷滞夂鋈粋鱽肀?。
桃灼心頭一跳——是沉璧的仙術波動。松鶴將丹丸塞進她手心:“去救人吧。但記住,
冰淵里的寒毒,比仙門的鎖鏈更狠?!疤易仆滞馀?。月光漏下來,照見她掌心里的歸元丹,
正滲出極淡的紅光。玄霄的金鏈纏在沉璧脖頸上。他跪坐在泥里,白衣浸透血,
卻還在笑:“師兄,你鎖得住我,鎖得住人心么?”“住口!”玄霄袖中飛出第二根鎖鏈,
“千年前那場浩劫,你忘了?’命犯桃花‘者動情,六界生靈涂炭!“沉璧咳著,
血珠濺在鎖鏈上:“若她動情便天下大亂......”他抬頭,眼尾紅得像要燒起來,
“那我寧負天下。”玄霄的手頓住。遠處傳來雞叫,他突然收回鎖鏈:“三日后,仙門大比。
你若帶她出現,休怪我不客氣?!霸捯粑绰?,他化作一道金光消失。沉璧栽進泥里,
指尖還攥著片桃花瓣——是桃灼跑時落下的。桃灼躲在樹后,指甲掐進掌心。
她摸出歸元丹吞下去,喉間泛起苦,比當年村民潑她的藥渣還苦。深夜,松鶴的竹屋亮著燈。
桃灼翻著《大荒藥志》,燭火在“九劫朱果”那頁搖晃?!安烧咝璩芯糯伪F穿骨之痛”,
她念出聲,聲音發顫。案頭壓著封信,她寫了又撕,最后只留一句:“師父,我要去活。
”天沒亮她就走了。藥囊里塞著寒冰草、止血散,
還有半塊松鶴烤的紅薯——是他今早偷偷塞給她的。她沒注意到,竹屋屋檐下,
沉璧靠著柱子咳嗽。他摸出懷里的桃花瓣,跟著她的腳印往北走。雪嶺的風刮得人臉生疼。
桃灼踩在冰殼上,聽見身后有腳步聲。她轉身,看見沉璧倚著棵枯樹,白衣染了血,
卻還在笑:“要去送死?”“我要活。”她走過去,扯下自己的外袍裹住他,“去極北冰淵,
取朱果。”沉璧的手指扣住她手腕:“那里有冰獸,有千年寒霧,
你......”“我是醫修?!彼驍嗨?,“冰淵的寒毒,我能解。
”遠處傳來清越的劍鳴。七八個仙門弟子從雪霧里鉆出來,玉牌在腰間晃——是玄霄派來的。
“走!”沉璧推她。但他的仙力早被玄霄耗得差不多,只能勉強撐起道結界。
劍刃劈在結界上,火星四濺。沉璧悶哼,嘴角又溢出血。桃灼咬開指尖,血滴進藥囊,
混著寒冰草揉成散粉。她揚手,散粉撲向最近的弟子。那弟子突然僵住,抱著胳膊喊冷。
其他弟子愣了一瞬,桃灼趁機拽著沉璧往林子里跑。
“你方才用的是......”沉璧咳著問。“凝霜散。”她喘氣,“寒冰草加人血,
能麻痹五感?!背凌敌α?,血沫沾在她衣襟上:“我本想護你周全。”“那我來護你。
”她把他背起來,雪地上印出兩串腳印,“沉璧,你記不記得?你說過要和我看桃林白首。
“他的臉貼在她后頸,聲音輕得像嘆息:“記得?!睒O北的風雪越來越大。桃灼的鞋磨破了,
腳底板滲血,卻仍在走。沉璧的呼吸越來越弱,她能感覺到他的體溫在往下掉,
像塊冰貼在背上。終于,她抬眼。冰淵的輪廓在風雪中若隱若現,像張擇人而噬的巨口。
風卷著雪粒打在她臉上,疼得她睜不開眼。她咬著牙往前挪,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沉璧的手指動了動,輕輕勾住她的發尾。“到了......”桃灼啞著嗓子說。
冰淵深處傳來低沉的嘶吼——是冰獸醒了。第4章 冰淵驚魂桃灼的鞋早磨破了。
腳底板的血滲進雪殼子,每一步都像踩碎冰碴子。沉璧的體溫涼得像塊冰,壓在她背上,
連呼吸都輕得快摸不著。她往冰淵里挪了三步,風突然變了。是刀割的疼。雪粒砸在臉上,
砸得她睜不開眼。懷里的藥囊顛了顛,最后一顆暖元丹硌著心口——這是師父松鶴給的,
說能扛三天極寒。她攥緊藥囊,喉間發苦?!巴!!甭曇粝癖曜釉以谑^上。桃灼抬頭,
看見個穿黑袍的男人。他站在冰棱后面,手里攥著半把斷刃,刀刃上凝著霜。
“凡人莫入冰淵。”他說,“必死。”桃灼的膝蓋先著地了。雪水滲進褲管,冷得她打顫。
她把沉璧往懷里攏了攏,他的睫毛上還沾著雪:“我只要一朵九劫朱果。換我命,換他生。
“黑袍男人的手指在斷刃上頓了頓。他看了眼沉璧,又看她,忽然轉身:“跟來。
”藥廬在冰淵邊緣。茅草屋頂結著冰掛,門簾是用冰蠶絲織的,泛著幽藍的光。推開門,
暖烘烘的藥香撲了臉——是靈草的味道,混著點沉水香?!昂疇a,又帶外人來?
”說話的是個穿月白裙的女子。她坐在火塘邊,膝上攤著本泛黃的藥譜,指尖沾著朱砂。
看見桃灼懷里的沉璧,她猛地站起:“快放床榻上!”桃灼手忙腳亂把沉璧放下。
白芷的手指按上他腕脈,臉色越來越白:“仙骨鎮命格?他瘋了?“她抬頭看桃灼,
”仙力反噬,現在全靠一口氣吊著。沒有朱果......““三日。
”寒燼的聲音從門口傳來。他靠在門框上,斷刃垂在身側:“朱果生在冰淵最深處,
千年寒血凝的。采的時候,極寒蝕骨?!八D了頓,”且會失最珍貴的記憶。
“桃灼的手一抖。她望著沉璧蒼白的臉,他嘴角還沾著血,是之前咳的。
她想起他說要和她看桃林白首,想起他摸她發尾時輕得像嘆息的“記得”?!拔以敢?。
”她說。寒燼嗤笑一聲,卻沒再說話。白芷走到她身邊,
往她手里塞了個繡著玉蘭花的香囊:“靈族的忘憂香,能緩記憶流失。”她聲音輕得像嘆氣,
“我不信命運,正如你不信命格?!碧易七o香囊,指節發白。夜來得快。
冰淵的月亮是碎的,像撒了把銀渣子。桃灼把短刃別在腰上——是寒燼給的,
刀刃淬過冰魄草,能砍冰獸的鱗。她回頭看藥廬,白芷正給沉璧換冰帕,寒燼站在屋檐下,
斷刃在月光里閃了閃。冰淵深處的嘶吼更近了。她往冰淵里走。越往里,寒氣越重。
呼吸成了刀,割得喉嚨生疼。暖元丹的熱意早散了,她的手凍得發木,只能攥著香囊,
聞著若有若無的香。朱果在冰窟最里面。紅得像血,掛在冰錐上,周圍凝著層淡藍的霧。
桃灼伸手,指尖剛碰到果蒂,冰淵突然震了震。是冰獸。它從冰層里鉆出來,頭比藥廬還高。
眼睛是兩個藍窟窿,獠牙上滴著冰碴子。桃灼往后退,后腰撞在冰墻上。短刃握在手里,
卻抖得厲害。冰獸撲過來時,她咬開香囊。忘憂香混著血味竄進鼻子,腦子突然鈍了些。
她滾到一邊,短刃劃在冰獸前爪上,只蹭掉點冰屑?!疤蹎??”她聽見自己喊,“我比你疼。
”冰獸的尾巴掃過來,她躲不及,左肩頓時火辣辣的——是利爪劃的。血濺在冰面上,
紅得刺眼。她爬起來,往朱果的方向撲。極寒突然涌進骨頭里。像有千萬根冰針在扎,
從指尖到心口,從腳底到天靈蓋。她咬著牙,指甲摳進冰錐里,終于把朱果拽了下來。
冰獸的吼聲震得冰窟簌簌掉渣。桃灼踉蹌著后退,朱果攥在手心,燙得像團火。她眼前發黑,
膝蓋一軟,摔在冰面上?!俺凌?.....”她呢喃,
“別丟下我......”意識消散前,她聽見腳步聲。是急促的,帶著點熟悉的清冷淡泊。
可等她再睜眼,藥廬的火塘燒得正旺,懷里的朱果還在,沉璧卻不見了。白芷站在床前,
眼眶發紅:“方才有人闖進來,
用仙術裹走了他......”第5章 焚骨為諾桃灼是被凍醒的。懷里的朱果還在發燙,
隔著幾層布衫烙得胸口生疼。她翻身坐起時,左肩的傷又裂開了,血浸透了白芷換的新繃帶。
“人呢?”她拽住白芷的手腕,指甲幾乎掐進對方皮肉里。白芷眼眶通紅,
指向案幾上的信箋:“他醒得突然,說要去尋個清凈地兒。我攔不住,仙術裹著人就沒影了。
“信箋是沉璧的字跡,清瘦如竹枝:“桃灼,若我尚有仙骨之力,便可替你擋下天罰。
”最后那個“罰”字墨跡未干,洇開一片淺暈。桃灼突然想起前日深夜,
沉璧替她包扎冰獸抓痕時說的話——“仙骨是鎖,能鎮住你命格里翻涌的劫數”。
當時她只當他說胡話,此刻卻如驚雷劈頂?!八运橄晒?。”她嗓音發啞,
抓起短刃就往門外沖。松鶴從廊下閃出來,手里攥著半塊暖玉:“我替你探過靈脈,
他往西北方去了?!崩先说氖衷诙?,“那是當年仙門封魔的雪山之巔,靈脈最盛,
碎骨鎮壓的力道......”“夠了?!碧易拼驍嗨?,把暖玉塞進懷里。她跑得太急,
傷處的血順著胳膊往下淌,滴在雪地上,像一串紅珊瑚。雪山的風卷著雪粒打在臉上。
桃灼爬到半山腰時,呼吸已經像拉風箱。她扶著冰棱往上攀,指甲縫里全是血,
眼前卻總晃著沉璧的影子——他站在藥廬檐下,替她接住飄落的桃花;他蹲在火塘邊,
把烤好的紅薯塞進她凍僵的手里;他說“等瘟疫過了,我們去種片桃林”?!俺凌?!
”她喊出聲,聲音撞碎在風里。山頂的積雪突然炸開。桃灼踉蹌著沖上去,
看見沉璧立在冰臺中央。他素白的道袍被風吹得獵獵作響,
額間浮著淡金色的仙紋——那是上仙才有的印記,他從前總說“隱去仙身自在”,
此刻卻顯了真容?!澳愦饝^要一起種桃花!”她撲過去,抱住他的腰。
他的身子涼得像塊冰,比冰淵里的雪還冷。沉璧垂眸看她,
眼尾的暖意在雪光里格外分明:“我這一生,只愿為你逆一次命?!彼p輕推開她,
指尖撫過她發間的桃花簪,“別怕,我會......”“沉璧!住手!
”玄霄的聲音裹著仙力劈來。桃灼轉頭,看見三十余道仙光劃破雪幕,玄霄手持誅仙劍,
劍尖直指沉璧:“你可知自碎仙骨是灰飛煙滅的局?天命不可違!““師兄,我知你守序。
”沉璧笑了,袖中飄出幾縷桃花瓣——是前日她采的,他收在袖中存著,“但今日,
我只想做個凡人?!痹捯粑绰?,他周身騰起金紅光芒。桃灼看見他胸口裂開一道細縫,
有星子般的光從里面漏出來,那是仙骨碎裂的征兆。她想撲過去,卻被玄霄的仙力定在原地,
只能眼睜睜看著沉璧的身體逐漸透明?!安弧?!”她尖叫,眼淚砸在雪地上,
“你說過要替我擋天罰的,你說過要......”“桃灼?!背凌档穆曇敉蝗唤诙叀?/p>
他不知何時掙脫了仙力束縛,捧住她的臉,拇指抹掉她的眼淚,
“藥囊里......還有我的一點溫度。”他的手掌從她臉上滑落,化作點點熒光。
桃灼抓住那縷殘魂,掌心被燙得生疼——那是仙魂最后的溫度?!俺凌担〕凌?!
“她跪坐在雪地里,懷里只余他的道袍。玄霄的喝令聲、仙門弟子的驚呼聲都像隔了層霧,
她只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一下一下,撞得肋骨生疼?!白苾骸!彼生Q的手覆在她背上,
“他留了半縷殘魂。”老人掏出個青瓷瓶,“白芷的靈族秘術能封魂,
你且......”桃灼沒聽完。她把殘魂塞進隨身藥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