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玉梅翹起二郎腿,坐在辦公桌前,把最后一口冰美式灌下去,
苦澀的液體混著冰塊渣子滑過喉嚨,像吞了把碎玻璃。電腦屏幕上,
剛結束的一場離婚官司調解記錄還熱乎著——男方轉移資產,女方哭天搶地,哀嚎一片,
一地雞毛。她煩躁地抓了抓染成栗棕色的短發,豆蔻色的指尖殘留著發膠硬邦邦的觸感。
自從三年前幫閨蜜林晚成功的打贏了離婚案后,在圈子里名氣大漲,
很多女性找她辦理離婚案,隨后她便自立門戶,開了律師事務所——"鼎城律師事務所。
"今年三十三歲的何玉梅,性格潑辣,愛憎分明,嫉惡如仇,人稱“何鐵嘴”,
專打最臟的離婚官司,戰功赫赫,錢包鼓鼓。可感情生活?
比被她撕碎的對方律師的辯護詞還稀碎。“媽的,好男人都死絕了?”她嘟囔著,
手指泄憤似的劃拉著手機屏幕。那個粉嫩嫩、圖標上還畫著顆俗氣桃心的“覓遇”APP,
是她那個閨蜜林晚硬塞給她的,據說是她那個前夫陳莫的獵艷寶貝。“試試嘛玉米!高端!
全是優質男!”何玉梅嗤之以鼻。優質?她經手的“優質男”,剝開西裝革履,
里頭爬滿虱子的可不少。鬼使神差,指尖還是點了進去,系統嗡嗡推送:“沈清遠,38歲,
同城,莞市大文學院教授。”照片上的男人,穿著熨帖的淺灰色襯衫,
鼻梁上架著副細框眼鏡,坐在灑滿陽光的圖書館一角,手里捧著本厚厚的線裝書,
側臉線條溫潤干凈,眼神沉靜,像一泓深秋的潭水。資料簡介寥寥幾句:“醉心古典文學,
尋一靈魂契合之人,細水長流!”“嘖,一股子書卷氣的酸腐味兒,靈魂伴侶?這世道?
”何玉梅嘴上嫌棄,手指卻很誠實地點了“感興趣”。幾乎是下一秒,系統提示配對成功。
嗚嗚嗚,信息響起。對方發來消息,簡潔得體:“何小姐?幸會。明日下午三點,
‘塵光書隅’二樓靠窗,不知是否方便?”何玉梅挑挑眉,這也太快了吧?沒聊就約會?
行啊,不廢話,直奔主題,就當見個客戶,這么直接也合她胃口。“成!”她手指翻飛,
敲定時間地點,順手把手機扔回桌上。管他教授不教授,就當去相個親,
調劑下被狗血官司腌入味的心情。她何玉梅,怕過誰?第二天下午,“塵光書隅”二樓。
陽光透過巨大的落地窗,在古樸的原木桌面上投下溫暖的光斑,
空氣里浮動著舊書和咖啡的醇香。何玉梅穿了件利落的黑色機車皮衣,配著破洞牛仔褲,
馬丁靴踩在地板上咔咔作響,與這寧靜雅致的氛圍格格不入。
她一眼就看到了角落里那個默默等待的身影。沈清遠比照片上更清瘦些。
依舊是相片上那副細框眼鏡,溫文爾雅的氣質幾乎成了他身體的一部分。只是走近了,
何玉梅那雙在法庭上淬煉得如同鷹隼的利眼,瞬間捕捉到了不同,
這男人身上有一種"慫"而且很壓抑的感覺。他放在桌面的手,指關節微微泛白,
用力地捏著咖啡杯的杯耳,指尖甚至有些不易察覺的顫抖。鏡片后的眼神,
并非照片里的沉靜,而是蒙著一層深重的疲憊,像被什么重物長久地壓著,
連帶著挺直的肩背都透著一絲強撐的僵硬。那溫潤如玉的表象下,
裂開的是深深的倦怠和一種近乎麻木的沉寂。“沈教授?”何玉梅拉開椅子坐下,聲音干脆,
打破了沉默。沈清遠像是被驚醒,猛地抬眼,迅速調整出一個溫和的笑容:“何小姐,你好。
抱歉,剛才…有些走神。”他伸出手,掌心微涼,帶著薄汗。何玉梅象征性地握了握,
開門見山:“沈教授找靈魂契合?這年頭,靈魂可比學區房還貴。”她語氣帶著慣常的調侃,
目光卻銳利地在他臉上逡巡。沈清遠嘴角的笑容僵了一下,慢慢褪去。他端起咖啡抿了一口,
動作有些遲緩,似乎在組織語言,又像是在積攢勇氣。陽光落在他額角,
那里有一道極淺的、已經褪成淡粉色的疤痕,不仔細看看不出來。“何小姐是律師?
”他忽然問,聲音有些干澀。“離婚律師。”何玉梅下巴微揚,帶著點職業性的鋒芒,
“專治婚姻疑難雜癥,手撕渣男渣女。”沈清遠的手幾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咖啡在杯子里晃出小小的漣漪。他沉默了好一會兒,久到何玉梅幾乎以為他要臨陣脫逃。
終于,他抬起頭,鏡片后的眼睛直視著何玉梅,那里面不再是溫潤的潭水,
而是翻滾著痛苦、屈辱和一種近乎絕望的自嘲。“靈魂契合…”他低低地重復著,
嘴角扯出一個苦澀到極點的弧度,那笑容比哭還難看。“何律師,你見過…被踩在腳底下,
還要被罵‘污染了空氣’的靈魂嗎?”何玉梅心頭一跳,沒說話,只是抱著手臂,
身體微微前傾,示意他繼續。這是她聆聽當事人陳述的標準姿勢。沈清遠深吸一口氣,
仿佛要耗盡全身力氣才能說出接下來的話。他的聲音很輕,卻字字帶著血痕:“我太太,
蘇曼曼。她父親是莞大前任副校長,書香門第,真正的…簪纓世家。
”他語氣里帶著一種冰冷的諷刺,“當年,我博士畢業,留校任教,意氣風發。蘇曼曼追我,
熱烈得像一團火,我以為,是才情吸引了她。”他自嘲地搖搖頭:“后來才知道,她看上的,
是我這張還算過得去的臉,和我…還算能拿得出手的學歷背景,
能給她那個‘清貴’門楣裝點門面。至于我這個人?
我那個南方山溝溝里爬出來的、帶著泥巴味的出身?呵…”他頓了頓,
指尖無意識地在桌面上劃著,像是在描摹某種看不見的傷痕:“下嫁給我,
那是她畢生最大的恥辱,結婚十年,她無時無刻不在提醒我這一點。”“我的口音,
哪怕只是不經意帶出一點點鄉音,她會在朋友聚會時,當眾夸張地模仿,笑得前仰后合,
說‘鄉下人就是改不了土腥味兒’。"""我老家寄來的熏肉、筍干,她看都不看,
直接丟進垃圾桶,說‘臟死了,別把細菌帶進門’。""我父母,一輩子沒出過大山的農民,
來城里看孫子,她把他們安排在小區外的廉價旅館,連家門都不讓進,
嫌棄他們‘手腳不干凈’,‘說話粗鄙’…”沈清遠的聲音越來越低,
帶著一種壓抑到極致的顫抖:“這些,我忍了,為了孩子,
為了…那點可憐的面子和所謂的家。可是她…她怎么能…”他的呼吸陡然急促起來,
眼睛瞬間紅了,像是被最惡毒的火焰灼燒著。“我熬了三年心血寫成的專著,
《南朝士族的精神圖譜與流變考》,出版社都排版了!那是我的心血,我的命!
就因為她父親——那位德高望重的老校長——在某個非公開的學術研討會上,
輕飄飄地點評了一句‘清遠這路子,還是格局小了點,不夠大氣’…”沈清遠猛地閉上眼,
身體控制不住地發抖,像是被巨大的痛苦攫住:“她…她沖進我的書房,當著我的面,
把那厚厚一疊打印稿…一頁!一頁!撕得粉碎!扔得滿地都是!像扔一堆垃圾!
”他猛地睜開眼,赤紅的眼底是滔天的屈辱和恨意,聲音嘶啞,如同泣血:“她一邊撕,
一邊罵…罵得那么難聽…‘沈清遠!看看你寫的這些狗屁不通的東西!骨子里的窮酸相!
下賤胚子的眼界!永遠也上不了臺面!你身上那股子山溝溝里的窮酸基因,
就是污染我們書香門第的毒瘤!爛泥扶不上墻!’”最后幾個字,他幾乎是吼出來的,
帶著積壓了十年、足以焚毀一切的悲憤。吼完,他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氣,頹然靠在椅背上,
大口喘著氣,額角那道淡粉色的疤痕,在蒼白的臉上顯得格外刺眼。他抬起手,
顫抖著指向那道疤:“這…也是她砸的,
一個水晶煙灰缸…就因為我母親要我們帶孩子一起回老家過年,
說孩子這么大了讓孩子看下老家,
可是結婚十年她從未讓孩子踏進老家的門…”"她還把我的工資卡收了,
一分錢都不寄給我爸媽,說老家是吸血鬼,自己卻隔三差五往她娘家貼補,不怕你笑話我,
我每一筆開銷她都給我記著賬,我是賣給她老蘇家了。"咖啡廳里靜得可怕,
連翻書的聲音都消失了。只有沈清遠粗重的喘息聲,和何玉梅指關節捏得咔咔作響的聲音。
何玉梅感覺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往頭頂沖!一股暴戾的怒火在她胸腔里橫沖直撞,
燒得她眼珠子都發燙!“操!”她猛地一拍桌子,巨大的聲響震得桌上的咖啡杯都跳了一下,
褐色的液體濺了出來。“這他媽還是人?太欺負人了!”她“騰”地站起來,
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噪音。她雙手撐在桌面上,身體前傾,像一頭被徹底激怒的母獅,
眼睛死死盯著對面那個被生活徹底碾碎了脊梁的男人,聲音因為極致的憤怒而拔高,
帶著金屬般的鏗鏘和不容置疑的決斷:“沈清遠!你他媽還等什么?!離!必須離!立刻!
馬上!跟這種瘋婆子多待一秒都是對你的侮辱!”她胸膛劇烈起伏著,
眼中燃燒著熊熊的怒火和一種近乎神圣的使命感,那是一種看到極致不公時,
屬于頂級訟棍的本能反應:“這官司,我何玉梅接了!免費!一毛錢律師費不收!
老娘倒貼錢也給你打到底!不把這個眼高于頂、心黑手毒的潑婦扒下一層皮,
讓她知道知道什么叫王法!什么叫報應!老娘就不姓何!”她聲音洪亮,擲地有聲,
整個“塵光書隅”二樓的目光都被這突如其來的爆發吸引過來。沈清遠愕然抬頭,
看著眼前這個如同燃燒著火焰般的女人,她眼中的光芒熾熱、暴烈,
卻帶著一種奇異的、能劈開黑暗的力量。他那雙被絕望和屈辱浸透的眼睛里,第一次,
極其微弱地,燃起了一絲茫然的光亮。何玉梅的宣戰,
如同在平靜的死水里投入了一塊燒紅的烙鐵,瞬間激起了劇烈而惡臭的反應。
讓何玉梅始料不及的是,蘇曼曼的行動快得驚人。就在何玉梅接下案子的第三天下午,
鼎誠律所樓下,被幾輛囂張跋扈的豪車堵了個嚴嚴實實。為首的保時捷卡宴車門猛地推開,
蘇曼曼踩著足有十厘米的尖頭紅底高跟鞋,“蹬蹬蹬”地走了下來。她一身香奈兒當季套裝,
妝容精致得如同面具,頭發一絲不茍地挽在腦后,下巴抬得高高的,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
掃視著律所锃亮的玻璃門。她身后跟著幾個穿著黑西裝、戴著墨鏡、滿臉橫肉的男人,
一看就是職業打手,抱著胳膊,兇神惡煞地杵在那里,氣勢洶洶。蘇曼曼站定,深吸一口氣,
尖利刻薄的聲音拔高到極致,帶著一種高高在上的、碾碎螻蟻般的惡意,穿透玻璃門,
狠狠砸進律所:“何玉梅!你個不要臉的下賤胚子!給老娘滾出來!
”“勾引別人老公的騷狐貍精!當個破律師就敢無法無天了?”“躲在里面當縮頭烏龜?
敢做不敢當?我呸!今天不撕爛你這張臉,我蘇曼曼的名字倒著寫!”“賤人!滾出來!
”污言穢語如同骯臟的冰雹,噼里啪啦砸在律所的門面上。前臺小姑娘嚇得臉色煞白,
手忙腳亂地打電話叫保安。律所里其他律師和助理也都探出頭,面面相覷,
臉上帶著震驚和一絲看好戲的玩味。誰不知道何玉梅脾氣火爆?這下有好戲看了。
何玉梅正在自己辦公室里,
件的照片、沈清遠偷偷錄下的蘇曼辱罵他的音頻、他額角傷痕的醫學鑒定報告…每一個證據,
都讓她心頭的怒火燒得更旺一分。樓下蘇曼曼那穿透力極強的叫罵聲清晰地傳了進來。
每一個惡毒的字眼,都像火星子濺進了滾油!何玉梅猛地抬起頭。臉上沒有憤怒,沒有驚慌,
只有一種冰冷的、如同即將出鞘利刃般的平靜。她那雙總是神采奕奕的大眼睛里,
此刻寒光凜冽。她沒說話,只是“唰”地站起身,動作干脆利落。她沒走向門口,反而轉身,
大步走向辦公室角落一個落地的金屬儲物柜。“哐當!”柜門被她粗暴地拉開。
里面沒有卷宗,沒有文件。靜靜地躺著的,是一根通體漆黑、泛著冷硬金屬光澤的棒球棍!
這是去年一個被家暴的男客戶送她的“謝禮”,說讓她防身。何玉梅當時還笑罵他多事,
沒想到今天派上了用場。她一把抄起那沉甸甸的棒球棍,冰涼的觸感瞬間傳遞到掌心,
仿佛給她體內沸騰的怒火注入了冰冷的殺伐之氣。她掂了掂分量,
嘴角扯出一個近乎猙獰的、帶著血腥味的冷笑。“何律!何律!冷靜!保安馬上到!
”助理小張沖過來,嚇得聲音都變了調,想攔住她。何玉梅看都沒看他一眼,
單手拎著棒球棍,像提著一把戰錘,另一只手猛地拉開了辦公室的門。
她大步流星地穿過走廊,皮靴踏在地磚上,發出沉悶而極具壓迫感的“咚!咚!”聲。
沿途的同事紛紛避讓,被她身上那股子近乎實質化的煞氣震懾得不敢出聲。
她徑直走向律所大門。自動感應門無聲滑開。門外刺眼的陽光和污濁的叫罵聲瞬間涌了進來。
蘇曼曼那張因憤怒和傲慢而扭曲的臉,清晰地映入何玉梅的眼簾。看到何玉梅出來,
尤其是看到她手里那根一看就分量不輕的棒球棍,囂張的氣焰微微一滯,
隨即被更大的憤怒取代:“喲!賤人還敢出來?還帶著兇器?想打人?來啊!沖這兒打!
我告不死你!讓你把牢底坐穿!”她挺著胸脯,指著自己的臉,挑釁地看著何玉梅。
何玉梅沒理她。她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燈,越過蘇曼曼那張扭曲的臉,
精準地落在那輛堵在律所正門口、亮得晃眼的保時捷卡宴上。就是它,堵住了路,堵住了氣,
也堵住了何玉梅最后一絲理智。在蘇曼曼尖利的叫罵聲中,
在周圍人群或驚恐或興奮的注視下,在幾個黑衣打手警惕地圍攏過來的瞬間——何玉梅動了!
沒有預兆,沒有廢話!她像一頭蓄勢已久的獵豹,猛地啟動!
黑色的皮衣在陽光下劃過一道凌厲的弧線!助跑!沖刺!掄臂!發力!
的痛心、對蘇曼曼刻骨毒婦的憎惡、對這個操蛋世界不公的咆哮——全部灌注于這一棍之中!
“給老娘——開——!!!”伴隨著一聲石破天驚、充滿暴烈力量的怒吼!漆黑的棒球棍,
帶著撕裂空氣的恐怖尖嘯,如同九天落下的雷霆!轟——咔嚓——!!!
一聲震耳欲聾、令人牙酸的巨響!棒球棍的金屬棍頭,結結實實、毫無花哨地,
狠狠砸在了保時捷卡宴駕駛位一側的車窗玻璃上!鋼化玻璃瞬間爆裂!不是裂開!
是徹底爆炸!化作漫天晶瑩而鋒利的碎屑!如同炸開了一朵巨大而致命的冰花!
在陽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芒!玻璃碎片如同暴雨般飛濺開來,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響。
離得近的一個黑衣打手下意識地抱頭躲避。世界,仿佛在這一棍之下,按下了暫停鍵。
蘇曼曼的尖叫卡在喉嚨里,眼珠子幾乎要瞪出眼眶,臉上血色褪盡,
只剩下極致的驚恐和難以置信。她精心打理的發髻被飛濺的玻璃碎屑掛亂了都渾然不覺。
那幾個兇神惡煞的打手,也全都僵在原地,
目瞪口呆地看著那扇被砸得只剩下猙獰框架的車窗,以及車窗內,
散落在昂貴真皮座椅上的、閃爍著寒光的玻璃渣子。這女人…是瘋子嗎?!
何玉梅單手拄著棒球棍,棍頭還沾著玻璃碎屑,穩穩地立在滿地狼藉之中。她微微喘著氣,
額角滲出細汗,但脊背挺得筆直,像一桿永不彎曲的標槍。她抬起眼,
目光如同兩道冰冷的鐳射光,穿透彌漫的玻璃粉塵,精準地釘在面無人色的蘇曼臉上。
她的聲音不高,甚至帶著點劇烈運動后的微喘,卻異常清晰、冰冷,
每一個字都像淬了冰的子彈,狠狠射向蘇曼曼:“蘇曼曼!你看清楚!”她手中的棒球棍,
猛地指向地上那攤刺目的玻璃碎片,又猛地指向蘇曼曼慘白的臉:“老娘砸的,是你的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