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慕家世代皆為神醫圣手,而我的醫術更是青出于藍,被譽為百年不遇的奇才。上一世,
我因此被秘密召入宮中,為身中奇毒、命懸一線的二皇子蕭瑾言解毒。整整半年,
我不眠不休,以身試藥,不僅成功拔除了他體內的劇毒,更在追查毒源時,
無意間發現了那下毒之人的真正身份——竟是他最信任的太子殿下。陛下龍顏大悅,
盛贊我醫術通神,當即許諾,待他日蕭瑾言大病初愈,便會下旨冊封我為二皇子妃。
可就在我準備將下毒真兇的證據呈給蕭瑾言那日,他卻毫無預兆地出現在我身后,
一掌狠狠擊碎了我的心脈。我口中鮮血狂涌,難以置信地望著他,
顫聲問他為什么要這樣對我。「只要再等一個月,我便能借病除去太子,順利登上儲君之位,
屆時再風風光光冊封雨柔為我的皇后。可你,慕清苓,你偏偏治好了我的毒,
還查出了太子的罪證,讓父皇動了冊封你的心思,害得雨柔可能只能屈居人下,
甚至嫁給三皇子那個一無是處的廢物!」他眼神冰冷,廢去了我一身引以為傲的經脈,
然后命人將我拖出去,丟進了遍布毒蛇的萬蛇窟。「你不是號稱能解天下百毒嗎?
那你倒是解解這蛇窟中上百種奇毒給我看看啊?」「你若做不到,便是欺君罔上!」
我被萬蛇噬心,在無盡的痛苦中死去。慕氏滿門,皆因我被冠上通敵叛國之罪,盡數斬首。
再一睜眼,我竟回到了初次被太醫院判官傳召入宮的那一天。聽到他帶著幾分試探問我,
民間傳聞的「慕家醫術,有起死回生之效」是否為真時。我當即跪伏在地,重重磕頭認錯。
「那不過是江湖術士的無稽之談,以訛傳訛罷了。更何況二皇子殿下乃真龍血脈,洪福齊天,
自有上天庇佑,又怎會需要草民這等粗鄙醫術。」1.太醫院判官眼中難掩失望,
但他顯然不愿就此放棄。「民間傳聞,亦非空穴來風。慕姑娘,
或許你真有不世出的醫道天賦。只要有一線希望,本官都想為二皇子殿下試試。況且,
若真能醫好殿下,于你慕家而言,也是天大的榮耀,不是嗎?」我心中焦急萬分,
正欲再次堅定推拒。殿外便傳來一陣刻意壓低的、卻依舊透著虛弱的男子聲音。「李判官,
本王不會讓慕清苓為我診治。本王的病,自有太醫院費心。」我猛地轉過頭,
正對上蕭瑾言那雙淬著寒冰的冷漠眼眸。他眉宇間帶著一絲病態的倦容,卻依舊強撐著,
在侍從的攙扶下走了進來,直直跪在了我的身旁。「李判官,慕清苓為攀龍附鳳,
不惜編造自家醫術能起死回生的謊言,您千萬莫要被她的花言巧語所蒙騙。」「不過,」
他話鋒一轉,帶著一絲若有似無的審視看向我,「她雖妄圖以虛言邀功,
但畢竟還未釀成大禍,還請您看在本王薄面,從輕發落。」他略作沉吟,
隨即開口:「便罰她禁足府中,抄寫醫經百卷,讓她好生反省,日后莫要再犯此等錯誤。」
我幾乎要被他氣笑,轉頭看向李判官,語氣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惶恐。「判官大人,
二皇子殿下一見草民便認定草民心懷叵測,草民實在無德無能,不敢為殿下診病,
還請您收回成命。」李判官看看蕭瑾言,又看看我,面露難色,最終還是嘆了口氣。「罷了,
此事容后再議。慕姑娘,你先出宮去吧。」他頓了頓,又補充道:「若有需要,
本官會再派人傳召于你,這幾日還請慕姑娘暫留京中,莫要遠離。」我深深吸了一口氣,
恭敬應下。看來,想要徹底擺脫與蕭瑾言的牽扯,并非易事。我剛退出大殿,還未走遠,
身后便傳來蕭瑾言略顯急促的呼喚。「慕清苓,你站住!」我只當未曾聽見,
腳下步伐不由加快了幾分。他的貼身侍衛卻如鬼魅般閃身攔住了我的去路。我只得停下腳步,
轉過身,眸光平靜地看著緩步走來的蕭瑾言。他此刻臉色比方才更加蒼白,
額角滲著細密的汗珠,顯然方才那番做派已耗盡了他不少體力。「你為何不等我?往日里,
你不是最喜歡跟在本王身后,噓寒問暖嗎?如今怎的這般急著離開?」
他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困惑與不滿。我心中冷笑不止。上一世,
我的確寸步不離地守在他身邊,那是為了隨時觀察他的病情,及時調整藥方。
我曾想為他擦拭虛汗,卻在他指尖觸及他肌膚的剎那,被他猛地揮開。我踉蹌著跌倒在地,
險些打翻了藥碗,只換來他一句冰冷的斥責。「本王不喜旁人觸碰。你一靠近,
本王自然下意識反感。是你自己不小心。」我從那以后,便只敢在他需要時,
隔著衣袖為他診脈。「我何時做過此等舉動?二皇子殿下,今日你我,不過初見。」
我語氣疏離地開口。蕭瑾言身形一僵,瞬間意識到自己竟不自覺代入了上一世的情景。
他抿緊了薄唇,聲音陡然轉冷。「不必再裝了。我知道,你同本王一樣,也重生了。否則,
你怎會一反常態,主動向李判官澄清那些所謂的『起死回生之術』不過是你慕家編造的謊言。
」我靜靜地注視著他,不發一言。他深吸一口氣,繼續說道:「本王亦不想再對你出手。
若是你能保證,這一世安分守己,再不插手本王與雨柔之間的事,本王可以既往不咎,
不會再傷害你與你的族人。」「你放心,絕無可能。」我淡淡開口,
「我祝愿殿下與蘇小姐情深不渝,早日共結連理。」就是不知道,你這被掏空了的身體,
還能不能撐到與你的雨柔洞房花燭夜了。我在心中無聲地譏諷。蕭瑾言定定地看著我,
眉眼間翻涌著復雜難辨的情緒。良久,他才冷淡地吐出一句:「如此最好。從此你我,
天涯陌路,再見亦是途人。」「但若是讓本王再聽到任何關于你對本王癡心不改的流言蜚語,
惹得雨柔半分不快,壞了本王與她的好事。本王,絕不輕饒你慕氏滿門!」
2.我剛從皇宮出來,尚未回到臨時下榻的驛館,外面便已經傳遍了關于我的各種不堪謠言。
人人都說我,江南慕氏醫館的慕清苓,為了攀附二皇子蕭瑾言,
竟不惜編造自家醫術能起死回生的彌天大謊,企圖借為二皇子治病之名,
奪走太傅千金蘇雨柔與二皇子的婚約。回驛館的路上,
不少被煽動的百姓對著我的馬車兜頭砸來臭雞蛋和腐爛的菜葉。「明明是個醫女,
為了攀龍附鳳,竟連行醫救人的名聲都不顧,拿二皇子的性命開玩笑!」「仗著有幾分姿色,
就想著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上位,簡直比那些青樓女子還要令人不齒!」
我默默地用帕子擦掉濺到車窗上的污穢粘液,掀開車簾的一角,
恰好與街角茶樓二樓臨窗而立的蕭瑾言四目相對。他身邊,
依偎著一位身姿嬌弱、楚楚可憐的美人,正含淚望著我的方向。蕭瑾言充滿警告意味的眼神,
也隨之銳利地射了過來。那美人輕掩口鼻,泫然欲泣:「瑾言哥哥,
這便是父皇為你尋來的神醫嗎?若她當真只是個沽名釣譽之輩,豈非要耽誤了你的病情?
要不,我們的婚事還是暫緩吧,你還是先讓她為你診治要緊。」蕭瑾言連忙轉過頭,
語氣溫柔地哄著她:「雨柔,你沒聽到外面那些百姓是如何議論她的嗎?
她不過是個嘩眾取寵的騙子。即便她真有幾分醫術,本王也斷不會為了自己的病,
就勉強接受一個心術不正的女人。」「更何況,本王的病,也并非如太醫所言那般兇險,
待尋到合適的藥引,調養些時日,定會痊愈的。」我心中一陣冷笑。這滿城的流言蜚語,
和這些對我肆意辱罵的百姓,果然都是蕭瑾言的手筆。無非,
就是為了在他那位心尖尖上的蘇雨柔面前,彰顯他對她的深情不移罷了。就在此時,
街道前方忽然傳來一陣兵甲碰撞之聲,隨即一聲威嚴的「肅靜回避」響起,
方才還在對我指指點點、譏諷謾罵的百姓們立時噤若寒蟬,紛紛驚恐地向街道兩側退散。
一行身披重甲、神情肅穆的禁軍護衛著一頂沉重的楠木棺槨,正迎面緩緩行來。
我隱約聽到人群中有人壓低了聲音在哀嘆。「鎮國將軍府竟然已經備下了棺木了啊。
陸大將軍戎馬一生,為國盡忠,如此年輕便重病纏身,藥石罔效,當真是天妒英才啊。」
「是啊,若是世間真有什么起死回生之術,能救將軍一命,延續陸家赫赫將門之威,
那該多好啊。」我凝視著走在隊伍最前方,那位身著素服、眼眶紅腫,卻依舊強忍著悲痛,
維持著將門主母儀態的婦人,再看著她們身后那具雕刻著熟悉云紋的棺木。
一個或許能讓我徹底擺脫蕭瑾言與蘇雨柔糾纏的法子,瞬間清晰地涌上了我的心頭。
我在驛館閉門謝客,整整躲了數日,既不出門,也不見任何人。
就是為了不與蕭瑾言和蘇雨柔再有任何不必要的瓜葛。驛館的下人大多是宮中指派,
或是蕭瑾言暗中安插之人,得知了外面那些關于我的流言蜚語后,
對我的態度也日漸輕慢起來。在我第五次拿到已經餿了的飯食時,我終于按捺不住,
叫住了正欲轉身離去的驛館小廝。「這飯菜已經餿了,無法入口。」我盡量平靜地開口,
「即便我并未給二皇子殿下診病,但我畢竟是太醫院判官請來的客人,你們這般怠慢,
是否太過無禮了些?」那小廝斜睨了我一眼,語氣輕蔑:「只有這些了,慕姑娘愛吃不吃。」
「蘇雨柔蘇小姐如今也奉旨暫居此驛館,二皇子殿下可是親口吩咐了,驛館內所有用度,
皆要先緊著蘇小姐。只有蘇小姐用過之后,剩下的才能輪到慕姑娘你。」我攥緊了拳頭,
胃里一陣翻騰,強忍著惡心問道:「所以,這些飯菜,都是蘇雨柔吃剩下的?」
那小廝翻了個大大的白眼,不耐煩地將我面前食盒中的碗碟一把掃進了旁邊的泔水桶。
「不然呢?一個不知廉恥,妄圖攀龍附鳳的江湖騙子。給你這些餿飯剩菜,都算是抬舉你了,
你就該跟那些豬狗一樣,吃泔水!」我再也無法忍受,猛地揪住那小廝的衣領,
反手便是一個清脆響亮的耳光。他捂著臉尖叫一聲,哭喊著跑了出去。
我擦了擦嘴角被他掙扎時抓破的血痕,心中怒意翻涌。還沒等我處理好臉上的傷口,
蕭瑾言已經帶著滿面寒霜,怒氣沖沖地闖了進來。他身后,
自然還跟著那位淚眼婆娑、楚楚可憐的蘇雨柔。蘇雨柔嬌嬌怯怯地依偎在蕭瑾言身旁,
聲音柔弱得仿佛隨時會斷氣一般。「慕姑娘,我知道你未能如愿為瑾言哥哥診病,
心中定然有所怨懟,可你也不該將氣撒在蘇府的下人身上啊,還將他打得……打得如此凄慘。
」那被我打過的小廝,此刻正滿臉是淚,
鼻青臉腫地(自然是他自己夸張的)躲在蘇雨柔身后,嗚嗚地哭著,與蘇雨柔一唱一和,
好不默契。「慕清苓,本王早就警告過你,安分守己!本王心悅之人唯有雨柔,
你這般尋釁滋事、撒潑善妒的模樣,真是令人厭惡至極!」蕭瑾言目光冰冷,
不耐煩地厲聲呵斥道:「還不見過蘇小姐,給她和她的下人磕頭賠罪!」「憑什么!」
我死死咬著嘴唇,脊背挺得筆直,倔強地迎上他的目光,「我并非因你之故,是他……」
「慕姑娘,若是你心中還有氣未消,盡管沖著雨柔來便是!莫要再連累瑾言哥哥為你費心了。
」蘇雨柔突然從蕭瑾言身后撲了過來,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哭訴道:「你打我罵我都好,
只求你莫要再傷害蘇府的下人了,他們都是無辜的啊。」她那看似柔弱無骨的十指,
卻如同鐵鉗一般,死死地扣進了我方才被那小廝抓破的傷口之中,
尖銳的疼痛讓我倒吸一口涼氣,鮮血頓時爭先恐后地涌了出來。我吃痛之下,
本能地用力一甩手。蘇雨柔「啊」地一聲尖叫,便如斷了線的風箏一般向后跌了出去,
她捂著胸口,雙眼緊閉,渾身不住地劇烈抽搐起來。「雨柔!」蕭瑾言臉色瞬間煞白,
一個箭步上前,堪堪接住了軟倒下去的蘇雨柔,隨即轉過頭,
眼神兇狠得如同要將我生吞活剝一般。「慕清苓,你這賤婢,好歹毒的心腸!
雨柔她身子素來孱弱,有心悸之癥,最是受不得驚嚇刺激!你不僅無故毆打她的婢女,
竟還敢當著本王的面出手傷她!」「我沒有!」我咬著牙,強忍著手腕上的劇痛,
嘶聲辯解道:「是她先弄傷了我,我才下意識揮開她的!」「你還敢狡辯!
你一直以來故作清高,不爭不搶,是不是就是為了等這樣一個機會,想要趁機害死雨柔?
如此一來,便再也無人與你爭奪二皇子妃之位了?你便可以名正言順地嫁入皇子府了?!」
我只覺得臉頰一陣火辣辣的劇痛,整個人都被他這一巴掌扇得跌坐在冰冷的地面上。
頭頂上傳來蕭瑾言陰鷙狠戾的聲音。「來人!將這個毒婦給本王拖出去,重打五十大板!不,
打一百杖!什么時候雨柔醒了,什么時候停手!」「若是雨柔有個三長兩短,本王定要你,
還有你慕氏全族,為她償命!」我被幾個孔武有力的嬤嬤死死按住,拖拽著向外走去,
她們甚至粗暴地撕扯我的外衫,要將我綁在院中的長凳上當眾行刑。
蕭瑾言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對著那些聞訊趕來看熱鬧的驛館下人及附近百姓厲聲說道。
「此女慕清苓,及其江南慕氏一族,一直對外謊稱自家醫術能起死回生,無論何等將死之人,
皆可妙手回春,甚至能令其康復如初。」「她便是仗著這些無稽之談的謠言,四處招搖撞騙,
意圖瞞上欺君,混淆皇室血脈,如今更是蛇蝎心腸,企圖謀害本王的未來皇子妃蘇雨柔,
以便取而代之!」「今日,本王便要當著眾人的面,親自懲治這個心腸歹毒的惡女,
讓她再無機會誆騙世人,也讓天下人看看,欺騙本王,傷害本王心愛之人的下場!」
我不住地掙扎,嘶聲哀嚎。「我沒有!我從來沒有騙過任何人!」我一聲聲凄厲的慘叫,
卻無一人肯相信我的辯解,所有人都對著我指指點點,肆意辱罵,
反而為蕭瑾言的「大義滅親」、「深情不渝」而高聲叫好。「我沒有騙人!我也說過了,
我不想嫁給你,也絕不會再打擾你跟蘇雨柔的婚事了!蕭瑾言,你為什么還是不肯放過我啊!
」我聲聲泣血,絕望地哭喊著。蕭瑾言握著從侍衛手中奪過的行刑杖的手緊了緊,
目光陰冷地落在我的雙手上。「慕清苓,本王這也是為了你好。
若你這雙手再也無法行針開方,父皇和太醫院便會徹底對你死了心,如此,
他們便不會再強迫本王娶你了,不是嗎?我們便都可以回到各自原本的生活軌跡,從此以后,
再無任何交集了。」蕭瑾言深吸一口氣,眼神陡然一凜,
手中的木杖在空中劃出一道凌厲的殘影,重重地,狠狠地,
落在了我被死死按在長凳上的右手手背。「啊——!」撕心裂肺的劇痛瞬間傳遍四肢百骸,
一口鮮血抑制不住地從我口中噴涌而出。我眼前一黑,在無邊的痛楚與絕望中,
徹底暈死了過去。3.我渾渾噩噩地醒來時,才發現自己竟然又被送回了皇宮,
安置在了一處偏僻卻安靜的宮苑之中。太后娘娘——而非皇后——見我轉醒,
明顯松了一口氣,臉上帶著幾分憐惜與不忍。「瑾言那孩子,也忒是胡鬧了些!
就算是要替蘇家那丫頭出氣,也不該將你傷得這般重啊。太醫說了,你這雙手……唉,
險些就徹底廢了。」她語氣中帶著幾分哀愁與無奈:「萬一你這雙手當真廢了,
日后若真到了需要你為瑾言解那不知何時會復發的奇毒之時,那可如何是好?這孩子,
當真是分不清孰輕孰重!」我低垂著頭,手指緊緊地攥著錦被的邊緣,
心中是一片徹骨的冰涼與絕望。太后見我這般「乖順懂事」,
很是滿意地輕輕拍了拍我的手背。「你且安心在宮里養著吧,有哀家在,
瑾言不敢再隨意欺辱于你。等到……等到蘇家那丫頭順利誕下皇孫之后,
哀家一定會給你尋個好人家,讓你風風光光地嫁出去的。」我心中寒意更甚,
面上卻只能竭力扯出一抹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容,低聲道。「是,清苓知道了,
多謝太后娘娘垂憐。」我在宮中養了足足一個月的手傷,期間,
蕭瑾言與蘇雨柔的大婚也已緊鑼密鼓地籌備了起來。
我時常會從奉命前來照料我的宮女們的竊竊私語中,聽到一些關于他們的消息。據說,
自蘇雨柔受驚「心悸復發」之后,蕭瑾言便顧不得自己那「孱弱」的病體,
日日都守在蘇雨柔的床邊,衣不解帶,親手為她熬藥喂藥。甚至怕她久病不便沐浴,
身上會覺難受,還親力親為地為她擦拭身體。又怕她喝了湯藥之后,口中會覺得苦澀。
便差人幾乎買空了京城中所有名號的蜜餞鋪子,將各色蜜餞都堆放在蘇雨柔的寢殿之中,
好讓她隨時都能嘗到甜味。我恍惚間想起了前世,我為了替他試藥,身中百種奇毒,
痛不欲生,躺在床上動彈不得。他卻只是冷漠地讓下人將我從他的主院,
抬到了一處偏僻荒涼的廢棄院落。「本王身體不適,無暇照管你。另外,
本王素來最厭惡聞到各種古怪的藥味,你若在此處喝藥,
只會讓本王的寢殿也染上那些令人作嘔的氣息。」我在那間四面漏風的偏院里,
獨自一人躺了整整一個月,受盡了毒發的苦楚,身下甚至都生了褥瘡。蕭瑾言,
卻一次也未曾踏足來看過我。那個時候,我只是天真地想著,他身子不好,
的確是該好好靜養,我要懂事一些,莫要再給他添麻煩才好。可如今想來,他哪里是不能,
他分明只是不想,只是不愿罷了。我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為自己前世那般處處為他著想,
心疼他的病痛傷勢,最終卻付出了一顆真心喂了惡犬,而感到深深的不值與悲哀。
或許是經歷了兩世波折,終于要娶到心心念念的摯愛之人,讓他心情格外舒暢的緣故。
蕭瑾言那原本「孱弱不堪」的病體,竟然奇跡般地容光煥發起來,
一天比一天看上去要康健許多。仿佛真的就如同他之前所說的那般,無需任何醫治,
待到三個月后,他的身體便一定會自行痊愈的。
太醫院的太醫們倒是依舊為他的身體狀況擔憂不已,時常苦口婆心地勸說他要多加休息,
切莫過度操勞,以免舊疾復發。蕭瑾言對此卻總是嗤之以鼻,
不僅事必躬親地親自督辦婚禮的各項事宜。甚至還為了博蘇雨柔一笑,不顧自己「病體未愈」
,時常帶著她出城狩獵,或是泛舟夜游。眼看著他仿佛真的已經徹底康復如初。
太后看我的目光,也從一開始的帶著幾分隱秘的期待與倚重,逐漸轉為了后來的淡漠與疏離。
我心中那根一直緊緊繃著的弦,也隨之緩緩地放松了下來。直到那一日,
太后娘娘再次召見了我。我心中隱約有了幾分預感,或許,轉機已至。
太后呷了一口宮人奉上的參茶,語氣平淡地開口。「哀家原本想著,若瑾言的病再無起色,
便將你指給他做個側妃,也好有個照應。但如今看來,你們之間,確實是沒什么緣分了。
如此,哀家倒算是欠了你一樁好姻緣。」「正巧,
今日鎮國將軍府的陸老夫人入宮向哀家請安,提及她那為國負傷,如今又染上惡疾,
已然病入膏肓的獨子陸昭,想要請哀家為你與陸將軍賜婚,讓你嫁過去,為陸家沖沖喜,
也為陸將軍留下一線生機。你,意下如何呢?」我心中懸著的那塊大石終于落了地,
當即長長叩首,真心實意地謝恩。「多謝太后娘娘成全,臣女,愿意。」
那日我在街上看到的那口漆黑的楠木棺槨,以及棺木上那熟悉的云紋雕刻,
一下子便讓我想起了許多前世的零碎記憶。前世,蕭瑾言為了報復我「害死」蘇雨柔,
將我隨意丟入了一處荒山野嶺的無主孤墳之中,與一具不知名的腐尸同棺。
那個棺木的形制與花紋,不正是與眼前這陸家所備的這口,有七八分相似么!
待我聽到周圍百姓那些惋惜感嘆之言,一個大膽的念頭便瞬間涌上了我的腦海。
若是精忠報國、為國捐軀的鎮國將軍需要一位醫術高明的女子前去診治,
甚至不惜讓她以身相許,作為「沖喜」的手段,太后娘娘,是不是就有可能將我這個「麻煩」
,順水推舟地送出宮去?我當晚便設法托人,秘密聯系上了鎮國將軍府的陸老夫人,
坦誠了自己的身份與處境,并告訴她,我愿意嫁給陸昭將軍,竭盡所能為他醫治,
即便最終無力回天,也愿為他守寡終生,保全陸家門楣。我知道,
外面關于我的那些流言蜚語早已傳遍京城,陸老夫人很可能不會相信我這個聲名狼藉的女子,
甚至會將我拒之門外,或是直接將我扭送官府。可她都沒有。她只是在聽完我的述說之后,
老淚縱橫地緊緊握住了我的手。「好孩子,好孩子啊!無論你所言是真是假,
哀家都不能讓你這樣一個好姑娘,就這般不明不白地嫁入我陸家,
年紀輕輕便要守著一個……一個將死之人,蹉跎一生啊。」在我的一再堅持,
并隱晦地提及我或許有法子能緩解陸將軍的病情之后,到了最后,
陸老夫人終于哽咽著松了口:「孩子,此事體大,你讓哀家……讓哀家再好好想一想吧。」
如今……看來,事情已然成了。太后娘娘顯然對我的「識大體」很是滿意,
眼神中甚至帶上了幾分難得的慈愛。陸昭將軍為國戍邊,屢立戰功,卻因積勞成疾,
又添新傷,如今已是油盡燈枯,生命垂危。皇上與太后若是不對此做出些什么表示,
來安撫將軍府上下的忠義之心,只怕會寒了滿朝文武百官與天下百姓的心。
可到底要賞賜些什么,才能既表現出皇室對功臣的重視與榮寵,又不至于太過招搖,
引人非議,這著實是個令人頗為頭疼的問題。如今,將軍府主動開口,
要了我這個在宮中略顯尷尬的「客人」,太后自然是巴不得立刻滿足她們的要求。而我,
又如此「乖覺」地順從了太后的旨意,主動請纓,
解決了她心中懸著的一樁不大不小的麻煩事。當下她是怎么看我,怎么覺得順眼,
干脆起身走上前來,親手將我扶起。「好孩子,哀家也不能讓你這般草草地嫁出去。明日,
哀家便下旨,封你為正三品郡君,再親自為你備上一份厚厚的嫁妝,
務必讓你風風光光地從宮中出嫁,不墮了皇家顏面。」「出嫁?你要嫁給誰?」
一個帶著幾分驚疑與不敢置信的沙啞聲音,突然從我們身后響了起來。太后明顯被嚇了一跳,
訝然回頭。「自然是……」「兒臣說過了,兒臣是絕對不會娶她的!母后,
就算是您保住了她的雙手,讓她還能行醫,甚至賜予她郡君的封號與尊貴的身份,
兒臣也絕不會娶她!此生,兒臣心愛之人唯有雨柔一個,兒臣絕不會再娶第二個女子入府,
無論是正妃還是側妃!」蕭瑾言打斷太后的話,語氣堅決,擲地有聲。
太后被他這番突如其來的激烈言辭弄得有些無奈,只得開口解釋道:「瑾言,你放心,
她……」蕭瑾言卻再次搶著開口,臉上是壓抑不住的狂喜與激動。「母后!您要當皇祖母了!
」太后瞬間呆愣在了原地:「你……你說什么?」蕭瑾言臉上是無法抑制的喜氣洋洋,
聲音都帶著幾分顫抖。「雨柔有喜了!已經一個多月了!
正是上次兒臣接她去京郊別院小住之時懷上的!那些太醫,平日里只知道危言聳聽,
胡亂診治,非要說兒臣身中奇毒,此生再難有子嗣,甚至斷言兒臣活不過三個月!」「您看,
兒臣如今身體不僅日漸康健,今日還陪著雨柔一同去了西山踏青賞玩,
來回騎馬足足有三個多時辰,卻依舊精神矍鑠,一點不適也無!」「回來之后,
兒臣特意請了府中的供奉大夫為兒臣和雨柔一同診脈,竟然驚喜地診斷出,
雨柔已經懷上了兒臣的骨肉!」他眉目舒展,神采飛揚,滿是得償所愿的暢快。「所以,
母后,您根本無需再費心逼迫兒臣娶這個慕清苓來為兒臣『解毒』或是『沖喜』了!
您還是趕緊將她打發了,送出宮去吧,省得時日久了,她又仗著有幾分醫術,
生出些什么不該有的癡心妄想了!」他說著,輕蔑地瞥了我一眼,
眼神中盡是奚落與毫不掩飾的得意。「慕清苓,本王早就說過,本王能夠康復,
并非是因為你那所謂的『起死回生』之術有多么神妙,而是因為本王命不該絕,自有天佑!
至于子嗣,更是無需假手于你,任何身體康健的女子,都能為本王誕下孩兒!」「如今,
你還有什么好說的?」4.我沉默著,并未開口反駁。如今,
我已然與鎮國將軍府定下了婚約,這一世,我與他蕭瑾言,注定不會再有任何瓜葛。
隨便他如何誤解,如何得意都好,只要他日后莫要再來無端為難我,便已是萬幸。
蕭瑾言卻顯然以為,我是因為被他當眾拆穿了「謊言」,又聽聞蘇雨柔有孕的消息,
心中失落難堪,面上無光,才一言不發。他得意地勾了勾嘴角,
語氣中帶著一絲施舍般的傲慢。「既然如此,你今日便自行離宮去吧。走了,
就永遠別再出現在本王面前。」「那可不行。」太后終于從方才的震驚與狂喜之中回過神來,
帶著幾分嗔怪地開口道。「清苓丫頭三日后便要嫁給鎮國將軍陸昭了,
與你和雨柔丫頭的大婚,正好是同一日。」「什么?!」蕭瑾言臉上的得意笑容瞬間僵住,
隨即血色盡褪,一片煞白。他猛地轉頭看向我,眼神中充滿了不敢置信與一絲莫名的驚慌。
「你要嫁給陸昭?那個快死的陸昭?」他仿佛失了魂一般,恍惚了片刻,
隨即猛然意識到了什么,聲音都有些變了調:「你們方才所說的賜婚,是為你和陸昭賜婚?
而不是……而不是為本王和她賜婚?」「當然了。瑾言,你方才不是還信誓旦旦地說,
你此生只要蘇雨柔一人,絕不另娶嗎?」太后顯然不明白他為何會突然有如此大的反應,
有些奇怪地反問道,「你既然都已把話說到了那個份上,
哀家自然不可能再將清苓指給你了啊。」我依舊低垂著頭,
暗自思忖著找個合適的機會向太后請辭離開。如今一切已成定局,
我實在是懶得再與這個自以為是的蕭瑾言多費唇舌,虛與委蛇。
手腕卻突然被一股大力死死抓住,我吃痛之下猛地抬頭,
正對上蕭瑾言那雙布滿了紅血絲的眼眸。他眼中此刻滿是茫然、憤怒,
以及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與不安。「怎么可能?你怎么能嫁給他呢?是誰準你嫁給他的?
慕清苓,你不是一直都一門心思地想要嫁給本王嗎?」我只覺得荒謬又好笑,
忍不住輕嗤一聲,反問道。「二皇子殿下,您這是病好了,但記憶卻出了差錯嗎?我記得,
我已經說過很多次了,我不想嫁給您,也絕不可能嫁給您。」我勾起唇角,
語氣中帶著毫不掩飾的冷嘲。「更何況,我嫁給誰,與您又有何相干呢?
您不是也曾親口說過,希望我們從此以后,橋歸橋,路歸路,再見亦是陌路人嗎?」
蕭瑾言在我這番毫不留情的譏諷話語中,臉色一陣青一陣白,難看到了極點。良久,
他才緩緩松開了我的手,薄唇緊抿成一條直線,眼神復雜難辨地深深看了我一眼,
其中翻涌的思緒,莫測高深。我揉了揉被他捏得青紫的手腕,
不卑不亢地向太后娘娘屈膝告辭。我可不敢再回那個處處都是蕭瑾言眼線的驛館了,
便干脆在出宮后,直接求了鎮國將軍府的陸老夫人,
請她幫忙在外面尋個干凈安全的客棧暫住幾日。陸老夫人卻說什么也不同意,
堅持要將我安置在陸昭位于京城內城的將軍府中。她老人家滿眼慈愛地拉著我的手,
溫言說道:「好孩子,你馬上就是昭兒明媒正娶的妻子了,哪里有新嫁娘不住在自己家中,
反而要去外面住客棧的道理呢?」我拗不過老夫人的盛情,
只得依言在將軍府一處僻靜雅致的跨院中住了下來。聞著臥房內縈繞著的,那股淡淡的,
卻又十分好聞的男子常用的皂角與草藥混合的氣息,我的臉頰不由自主地微微泛起了紅暈,
心跳也莫名地加快了幾分。房門被人輕輕叩響,我以為是陸老夫人去而復返,
連忙起身快步走過去拉開了房門。可待我看清門外站著的那人之后,
我臉上的那一絲羞澀與期待瞬間垮了下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戒備。
「二皇子殿下深夜到訪,不知有何貴干?」我語氣疏離,眼神警惕地看著他。
蕭瑾言的喉結不自然地滾動了幾下,他緊蹙著眉頭,眼神復雜地上下打量著我,開口問道。
「慕清苓,你就這般貪慕虛榮?非要嫁入高門顯貴之家,才肯甘心嗎?」
我被他這沒頭沒腦的質問弄得一愣,隨即皺起了眉頭。「陸昭將軍乃國之棟梁,世代忠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