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六月七日，清晨五點零三分。窗外還沉在靛藍色的薄霧里，城市尚未完全蘇醒。
我不是被鬧鐘吵醒的，是心臟深處那根繃了十二年的弦，勒得我幾乎窒息。
胸口壓著塊浸透水的厚絨布，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沉甸甸的回響，悶得發慌。今天，高考。
赤腳踩在冰涼的地磚上，寒意從腳心竄上來，混沌的腦子反而清醒了幾分。書桌上，
攤開的復習資料邊緣卷起，密密麻麻的字跡在熹微晨光里模糊不清。
指尖帶著微不可察的輕顫，撫過那幾張被摩挲得溫熱的準考證。硬挺的紙張，清晰的鉛字，
承載著十二年的重量。指尖最終停留在桌角那個印著復旦大學校徽的舊馬克杯上，
杯口那道細小的裂紋，是去年弟弟發脾氣摔的。冰涼觸感異常清晰，像一道無法彌合的舊傷。
客廳傳來窸窣聲，爸媽起床了。廚房很快響起鍋碗瓢盆的碰撞，油下鍋“滋啦”一聲，
煎蛋的香氣若有若無飄進來。我吸了吸鼻子，胃里沉甸甸的，毫無食欲。六點整。
我背起洗得發白的帆布書包，
后的檢閱：準考證、身份證、削好的2B鉛筆、黑色水筆、橡皮、尺子…每一樣都反復確認。
手指在書包側邊不起眼的暗袋上停頓，里面硬硬的，是一本貼著膠帶的薄存折。
指尖劃過粗糙膠帶邊緣，
帶來一絲隱秘的安心——那是我在快餐店熬了無數個通宵攢下的退路。“爸，媽，
”走到客廳，聲音努力平穩，“可以走了嗎？考點遠，怕堵車。
”我爸正對著鏡子整理洗得發硬的廉價襯衫領子，含糊“嗯”了一聲。我媽端著煎蛋出來，
瞥了我一眼，眉頭習慣性蹙起：“急什么？才幾點？你弟弟還沒起來呢。”心猛地往下一沉。
仿佛為了印證，林小磊的房門“砰”地撞開。穿著卡通恐龍睡衣的小肉彈炮彈般沖出來，
帶著蠻橫的起床氣，小嘴一癟，驚天動地的嚎哭炸響：“嗚哇——我不要上學！
我要吃冰淇淋！我要看動畫片！”尖銳的哭聲像無數細針扎進太陽穴，腦子嗡嗡作響。
我媽立刻放下盤子，臉上堆滿諂媚到極致的笑容，聲音軟了八度：“哎喲，小祖宗，
心肝寶貝，不哭不哭！冰淇淋放學吃，動畫片晚上看！乖，先上學，
媽媽給你買新奧特曼卡片！” 我爸也轉身，一臉縱容，
變戲法似的掏出個花花綠綠的棒棒糖：“看！爸爸給你帶什么了？吃了糖糖，乖乖上學，
放學買更大的！”林小磊哭聲低了，抽噎著接過糖，小胖臉依舊不情愿，目光掃過我，
帶著被寵壞的傲慢。時間像指間沙飛逝。六點二十，
六點半……墻上掛鐘的紅色秒針每一次冷酷跳躍，都重重踩在我心臟上。每一次“咔噠”聲，
都像敲響命運的喪鐘。冰冷恐慌順著脊椎蔓延，手腳發涼，指尖顫抖。再也忍不住，
沖到正給林小磊笨拙套外套的媽媽身邊，聲音帶著自己都未察覺的尖銳哀求：“媽！
真來不及了！求你先送我去考場！送完我再送小磊，幼兒園晚點沒關系的！求你了！
” 手指死死攥住她棉質睡衣袖口，布料變形，指關節泛白。我媽動作一滯，
臉上殘余的溫和褪去，換上不耐煩和被忤逆的慍怒，用力甩開我的手，力道之大讓我踉蹌。
她居高臨下瞪著我，聲音拔高：“說了別急別急！催命啊？先送你弟弟去幼兒園，
回來再送你不遲！多大點事，高考怎么了？還能比弟弟上學重要？這么大人了，
一點事沉不住氣！回回都這樣，你就不能懂點事？”話語像淬毒冰錐扎進耳膜。
我爸也皺眉幫腔，語氣不以為然：“就是，高考而已，又不是趕投胎。你媽說得對，
先送小磊，他遲到老師該不高興了。你晚幾分鐘進去能怎么樣？題目還能飛了？別添亂！
”“可是……” 喉嚨像被砂紙堵住，巨大酸澀和絕望死死壓住后面的話。視線模糊，
滾燙的東西在眼眶打轉。死死咬住下唇，嘗到一絲鐵銹腥甜。不能哭。眼淚是無用的，
只換來更深厭煩鄙夷。他們不再看我，像我是礙眼的背景板。所有注意力、溫言軟語、耐心，
都傾注在哼哼唧唧、挑剔外套顏色的小霸王身上。爸爸小心翼翼抱起他，像捧稀世珍寶。
媽媽忙不迭拎起塞滿玩具零食、印著變形金剛的嶄新小書包，亦步亦趨跟在后面。“砰！
”防盜門在我眼前重重關上。沉悶撞擊聲像砸在心口上。巨大聲響震得耳膜嗡嗡，心臟猛縮，
隨即死寂麻木。屋子里只剩我和令人窒息的冰冷安靜。像被抽走支撐的泥塑，僵硬站在原地，
茫然看著緊閉的門。墻上掛鐘無情走著。六點五十五分。窗外的天已大亮，
陽光透過玻璃在地板投下明晃晃方塊。刺眼光線像無數燒紅針扎在皮膚上，帶來灼痛。
巨大恐慌沖垮強撐的鎮定，猛地轉身沖進小房間撲到窗前，雙手死死抓住冰冷窗框，
指關節因用力發出輕微“咔吧”聲。樓下，熟悉的二手銀色小轎車慢吞吞啟動。
清晰看見副駕駛上，媽媽側身滿臉笑容給后座安全座椅里的林小磊整理衣領。
爸爸專注握著方向盤，緩緩駛離樓前空地。車子匯入清晨稀疏車流，越來越小，
街角拐彎消失不見。空。整個世界只剩令人心悸的空。窗框的冰冷透過掌心凍結到心臟深處。
僵硬轉身，視線落在書桌印著復旦裂紋的馬克杯上。陽光斜照杯沿裂痕，
縫隙里殘留去年摔落時濺入、早已干涸的褐色咖啡漬。杯子旁，
靜靜躺著張被揉皺又展平的快餐店排班表，紅筆圈出的日期是我熬過的每一個深夜。
時間分秒爬過，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漫長。房間靜得可怕，只有我越來越急促沉重的呼吸，
和擂鼓般撞擊耳膜的心跳。咚！咚！咚！每下震得胸腔生疼。七點十分。
七點十五……七點二十五……終于，樓下傳來汽車引擎由遠及近的聲音！像被高壓電流擊中，
瞬間彈跳起來，心臟幾乎蹦出喉嚨。抓起書包，以平生最快速度沖出房間，跌撞著沖下樓梯。
氣喘吁吁沖到樓下，銀色小車剛好停穩。后車門開，林小磊蹦跳下來，
揮舞新拆封的夸張塑料恐龍玩具，興奮“嗷嗚嗷嗚”，顯然“遲到”沒給他帶來任何困擾。
“快！快上車！” 我爸從駕駛座探頭，臉上帶著不易察覺的急躁。我媽匆匆從副駕駛下來，
整理挎包帶子催促：“快點林晚！磨蹭什么！”拉開車門，像被拋上岸瀕死的魚，
用盡最后力氣摔進后座。書包死死抱在懷里，像抱唯一浮木。車子猛地啟動，
輪胎摩擦地面發出刺耳尖嘯，沖進早高峰洶涌車流。最初幾分鐘順利，
車子在不算擁擠街道穿梭。我爸緊抿唇，目光銳利盯前方，不時猛打方向盤超車。
我媽不停低頭看手機時間，手指無意識劃拉屏幕。然而，好景不長。
車子拐上通往郊區考點必經的主干道——青陽路時，前方景象讓心瞬間沉入冰窖。
一條由鋼鐵組成的、閃爍刺眼紅光巨大長龍，一眼望不到頭！
各種顏色車頂在晨光下反射令人心焦光芒。喇叭聲此起彼伏，尖銳焦躁憤怒，
匯成絕望噪音海洋。車流完全停滯，紋絲不動。“怎么搞的！這時間也堵？
” 我爸狠狠拍方向盤，喇叭短促刺耳鳴叫。“前面好像出事故了！” 我媽伸長脖子看，
聲音變調，“完了完了……這下真要命了！”時間成懸頂鍘刀。七點三十七，
七點四十二……每次看儀表盤跳動數字，像被無形鞭子抽打。死死盯前方紋絲不動車龍，
指甲深掐進掌心肉里，留下月牙形血印，卻不覺疼。汗水沿額角鬢角大顆滾落，
流進眼睛又咸又澀模糊視線。后背校服被冷汗浸透，緊貼皮膚冰涼黏膩。“不行！等不了了！
” 我爸猛解安全帶，聲音帶著豁出去的決絕，“林晚，下車！跑過去！快！
”我媽也慌了神，手忙腳亂幫我開車門：“對對對！跑！考點離這大概…還有兩站多路！
跑快點！應該…應該還趕得上！” 聲音發抖，最后那句“趕得上”毫無底氣，像自我安慰。
兩站多路？三公里多？來不及思考，求生本能驅動身體。抱著沉重書包，
像被彈射的炮彈猛沖下車，用盡全身力氣朝前方未知終點狂奔！人行道擠滿行色匆匆路人。
像闖入人群的困獸，跌跌撞撞，書包帶勒得肩膀生疼，肺像破舊風箱，
每次呼吸帶撕裂痛楚和濃重血腥味。汗水糊滿整臉，眼前世界模糊晃動。
耳邊是自己粗重到恐怖的喘息，和戰鼓擂動的心跳。時間！時間！腦中瘋狂尖叫。
只有一個念頭：跑！再快點！再快點！周圍景物飛速倒退又凝滯不前。行道樹綠蔭，
早餐攤熱氣，路人詫異目光…成模糊背景板。雙腿灌鉛般沉重，每次抬起艱難，
每次落下帶來肌肉酸脹抗議。喉嚨火燒火燎，每次吸氣像吞滾燙刀片。不知跑了多久，
也許幾分鐘，也許一世紀。前方終于出現那片熟悉灰色圍墻建筑群！考點！
希望曙光似乎就在眼前！然而，就在拼盡最后力氣踉蹌沖過最后一個十字路口，
離象征命運轉折的巨大鐵藝大門還有不到五十米時——“叮鈴鈴鈴——！！！
”尖銳冰冷穿透力極強的鈴聲，如同死神喪鐘，驟然響徹天空！聲音巨大清晰，
瞬間蓋過街上喧囂，狠狠刺穿耳膜直抵大腦！腳步猛地頓住，像被施定身咒僵在原地。
視野里，那扇巨大鐵門，在刺耳鈴聲中，正以緩慢決絕姿態，一點一點沉重合攏！“不——！
！！”凄厲到變調的嘶吼從喉嚨深處爆發，帶著靈魂被撕裂的劇痛。聲音尖利陌生。
全身血液涌向頭頂又急速凍結冰寒徹骨。大腦空白，
只剩刺耳鈴聲和鐵門合攏的金屬摩擦聲碾壓神經。
像瘋了一樣用盡殘存力氣拖著灌鉛雙腿沖去！“等等！等等！讓我進去！讓我進去啊——！！
”書包在劇烈跑動中瘋狂顛簸，文具盒嘩啦啦撞擊像敲響最后喪鐘。
撲到冰冷鐵門前雙手死死抓住粗壯冰涼鐵欄桿，用盡全力搖晃絕望嘶喊：“開門！
求你們開門！我是考生！我的準考證！讓我進去！！” 聲音完全嘶啞帶濃重哭腔顫抖。
鐵門內，穿制服的保安面無表情站門后像冷漠雕塑。
隔著鐵欄看我眼神無波瀾只有公事公辦的漠然。抬手指門旁懸掛的醒目告示牌，
加粗黑體字印考場規則。一條被標紅：【開考十五分鐘后，遲到考生禁止入場。
】他對我緩緩堅定搖頭。動作很輕卻像重錘砸碎最后僥幸。“時間過了。規定。回去吧。
” 聲音不高平板無波卻像冰冷匕首捅進心臟深處。
…不會的…就差一點…就幾分鐘…” 語無倫次哀求身體順冰冷鐵門滑落癱軟堅硬水泥地上。
懷里的書包跌落一旁書本散出。
被我保護平整的準考證靜靜躺骯臟地面清晰印照片名字紅筆圈出的考點名稱。
照片上女孩眼神帶著青澀憧憬。巨大鐵門終于徹底合攏。
沉重落鎖聲——“咔噠”——像最終審判清晰傳來。
過世間喧囂宣告十二年努力無數挑燈夜戰夜晚所有未來希冀…這一刻被徹底隔絕冰冷大門外。
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滅頂絕望瞬間吞噬。全身力氣被抽空抬手指都做不到。
蜷縮冰冷骯臟地面額頭抵冰冷鐵門欄桿身體無法控制劇烈顫抖。視野模糊扭曲晃動。
溫熱液體洶涌大顆砸落水泥地洇開深色絕望痕跡。喉嚨發出壓抑不住瀕死小獸般嗚咽。
為什么？為什么十分鐘？為什么今天？為什么…是他們？“林晚！林晚！
”焦急呼喊由遠及近。茫然抬頭透過模糊淚眼看到爸媽氣喘吁吁跑來。
顯而易見焦急但當目光越過我看到緊閉冰冷鐵門時焦急凝固迅速褪去只剩尷尬不知所措茫然。
“這…這門…關上了？” 我媽聲音干澀帶一絲難以置信僥幸“就…就不能通融？
試圖跟門里保安交涉語氣帶習慣性講道理急切：“同志我們有特殊情況孩子不容易通融通融？
幾分鐘事影響不了大局…” 邊說邊下意識搓手眼神躲閃不敢看我。
門內保安依舊冷漠臉連解釋都懶得再說只再次搖頭轉身走向門衛室徹底隔絕我們。
爸媽僵原地像兩尊被雨水打濕泥塑。
我蜷縮門邊滿臉淚痕渾身狼狽樣子臉上掠過復雜神色懊惱尷尬更多是…被打亂節奏煩躁不耐。
“哎呀！你…你真遲到了！” 忽然跺腳聲音陡然拔高帶急于撇清責任指責“讓你早點準備！
非磨蹭！這下好了！白瞎這么多年讀書！
我跟你爸辛辛苦苦…” 話語像淬毒鋼針刺向千瘡百孔心臟。
我爸也皺眉語氣生硬幫腔：“就是！多大點事！哭什么！哭能解決問題？
一次考不上明年再考！復讀年能怎么著？又不是天塌了！” 煩躁揮手像驅趕惱人蒼蠅。
他們的聲音像隔厚厚油膩毛玻璃模糊不清又字字如刀。每個字清晰鉆進耳朵帶冰冷窒息重量。
世界徹底失去顏色。天空灰街道灰緊閉鐵門冰冷灰黑爸媽張合嘴像兩個蠕動深不見底黑洞。
巨大耳鳴如海嘯席卷淹沒話語淹沒汽車喧囂淹沒世界。慢慢從冰冷地上爬起。
膝蓋因撞擊刺痛但感覺不到。彎腰動作機械一點點撿起散落書本文具沾灰塵淚水準考證。
手指碰到薄紙片指尖劇痛仿佛那不是紙是燒紅烙鐵。所有東西塞進書包拉鏈拉上刺耳摩擦聲。
抬頭目光空洞掠過寫滿煩躁指責不耐臉。兩張曾無比熟悉此刻無比陌生臉。
沒再看一眼沒說一字。
拖著沉重如灌鉛雙腿一步一步背離象征希望破滅大門背離身后兩雙指責眼睛走向家相反方向。
每一步踏虛空中腳下萬丈深淵。身后傳來我媽帶哭腔喊聲：“林晚！你去哪？回家啊！
你…”還有爸更惱怒呵斥：“讓她走！有本事別回來！慣的臭毛病！考不上大學還有理了？
”聲音被呼嘯風聲巨大耳鳴徹底撕碎吞噬。像被抽走靈魂空殼憑本能漫無目的向前走。
陽光刺眼卻不覺暖意。不知何時天空陰沉豆大雨點毫無征兆砸落瞬間打濕頭發校服冰冷刺骨。
雨水混淚水沿臉頰洶涌而下。仰頭任由冰冷雨水沖刷臉龐沖刷深入骨髓絕望冰冷。
高考結束鈴聲在遙遠背后再次響起。聲音穿過雨幕微弱帶殘忍終結意味。
雨水徹底模糊視線也模糊看不到未來的路。二：十年。
時間像鋒利刻刀將頑石雕琢成器也將某些看似堅固東西風化殆盡。
市中心頂級云端酒店“云巔”宴會廳。
巨大落地窗外城市璀璨如星河霓虹勾勒鋼鐵森林輪廓車流如金色河流流淌。
廳內水晶吊燈折射夢幻光芒光潔大理石地面映照如鏡面。
空氣彌漫高級香檳清冽雪茄醇厚昂貴香水交織馥郁氣息。
衣香鬢影觥籌交錯低沉談笑悠揚弦樂交織編織成功者浮世繪。
今天是我一手創辦“星圖科技”納斯達克上市成功慶功宴。
站人群中心一襲剪裁極簡氣場十足暗紅絲絨長裙恰到好處勾勒線條。
長發松松挽起露光潔脖頸。
臉上妝容精致紅唇微勾手里端杯金黃色香檳從容與幾位重要投資方代表談笑風生。
十年淬煉洗去當年青澀怯懦沉淀從容鋒芒掌控全局自信。
眼底深處是經歷風暴后平靜洞悉世事淡漠。“林總年輕有為！
”頭發花白氣質儒雅投資人由衷贊嘆“‘星圖’從無到有短短幾年走到上市堪稱奇跡！
我們老頭子不服老不行嘍！
”“陳董過獎”微微頷首笑容得體聲音清朗“時代給機會也離不開各位前輩伙伴信任支持。
星圖只站在風口做了該做事。
” 目光掃過全場那些欽佩艷羨審視目光此刻如背景板無法引起心中太大波瀾。
“林總太謙虛！
”穿考究中年男士笑插話“當年您那‘智能教育矩陣’點子出來就知道您絕非池中物！
眼光獨到執行力驚人佩服佩服！”含笑聽著目光不經意掠過入口處。
侍者恭敬拉開厚重雕花大門三個身影略顯局促出現與流光溢彩環境格格不入。
我父母還有長成青年卻帶幾分被寵壞浮躁氣的弟弟林小磊。十年時光刻下無法忽視痕跡。
國棟背脊佝僂些曾一絲不茍頭發稀疏花白臉上深刻皺紋嵌揮不去疲憊被生活反復捶打后木然。
身上不合身明顯臨時購置廉價西裝肩膀塌陷更襯身形單薄。
母親王秀芬努力挺直腰板臉上堆過分用力近乎諂媚笑容試圖掩蓋眼底深處不安局促。
穿件顏色過鮮艷改良旗袍布料發亮盤起頭發別朵俗氣亮片紅花。
下流行潮牌衛衣破洞牛仔褲頭發精心打理眼神飄忽帶急于融入無所適從浮躁手里局促捏手機。
上流社會異類被衣香鬢影流光溢彩場景晃眼花腳步遲疑眼神充滿震驚艷羨一絲不易察覺畏縮。
門口侍者似乎攔低聲詢問什么。我媽立刻賠笑臉解釋手指急切朝我方向指指點點。
目光只停留不到一秒便平靜滑開繼續與眼前投資人交談仿佛看到無關緊要陌生人。
唇邊笑意無變化。短暫平靜很快打破。林小磊眼尖目標明確立刻鎖定位置。
眼中閃急切光芒顧不上父母拉扯幾乎撥開人群莽撞擠來。
嘻哈風格衛衣滿場西裝革履優雅晚禮服格外扎眼。“姐！姐！
” 擠到面前堆過分熱絡笑容聲音激動拔高打破小圈子和諧氛圍“恭喜恭喜！太厲害了！
上市了！爸媽和我高興壞了！”這一嗓子成功吸引周圍目光。
幾位投資人略帶詫異看突然冒出舉止冒失年輕人又看我。
臉上笑容淡下眼神平靜無波看他沒立刻回應。空氣凝滯一瞬。林國棟王秀芬費力擠到近前。
上前臉上諂媚笑容更深帶一絲刻意擠出虛假淚光伸出手似乎想抓胳膊聲音夸張哽咽：“晚晚！
女兒！媽…媽就知道你最有出息！看這地方…多氣派！都是你的！媽…媽為你驕傲！
” 手指甲修剪不整齊帶常年勞作粗糙痕跡。
林國棟站妻子身后半步嘴唇囁嚅眼神復雜臉上身后璀璨背景間來回游移。
似乎想說什么喉嚨滾動幾下最終艱難擠出干澀字：“晚晚…爸…爸也來了。
”周圍談笑聲低不少目光聚焦小小“家庭團聚”現場帶探究好奇一絲看戲玩味。
幾位投資人交換微妙眼神不動聲色稍退開半步留空間。
垂眸看王秀芬伸到一半帶卑微討好試圖觸碰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