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家的晚飯向來安靜。白素錦坐在紅木圓桌旁，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袖中的瓷瓶。燭光在祖父溝壑縱橫的臉上跳動，將他的眉頭映得更深。叔父白崇山坐在對面，正用筷子挑剔地撥弄著盤中的青菜。
"錦兒今日去了城南？"白老爺子突然開口，聲音像塊沉甸甸的石頭。
白素錦的筷子頓了一下："給李家送香。"
白崇山哼了一聲："李家現在哪還有心思用香？他家二姑娘——"
"我看見了。"白素錦打斷他，從袖中取出瓷瓶放在桌上，"在李姑娘房里發現的。"
白老爺子盯著瓷瓶，臉色驟然變得灰白。他枯瘦的手指顫抖著，卻不敢觸碰那瓷瓶："這是..."
"金線上的東西。"白素錦輕聲道，"李家姑娘失蹤前買的。"
白崇山皺眉湊近："不就是普通的染料？"
"你聞聞。"白素錦拔開瓶塞。
白崇山剛湊近就猛地后仰，捂住鼻子："什么鬼東西！"
白老爺子卻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臉上的皺紋更深了："蝕骨香。"
這個詞像塊冰，滑進白素錦的胃里。她想起今早在巷口聞到的腥氣，想起香灰中那張模糊的臉。
"什么蝕骨香？"白崇山放下筷子，"爹，您別嚇唬人。"
白老爺子沒回答，只是死死盯著白素錦："還發現什么了？"
白素錦猶豫了一下："在洋行街的'永昌號'...我看見一個黑衣男子。"
燭火突然劇烈搖晃。白老爺子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磚上刮出刺耳的聲音："從今天起，你不準再出門！"
"祖父！"白素錦也站起來，"已經三個姑娘失蹤了！"
"正因為如此！"白老爺子的手杖重重敲在地上，"你以為這是兒戲？"
白崇山插嘴："爹，您太緊張了。不就是幾起綁票？我明天去找秦老爺，他在警署有人——"
"閉嘴！"白老爺子罕見地對兒子發怒，"你懂什么？"
白崇山臉色漲紅："我怎么不懂？白家現在生意每況愈下，要不是我周旋——"
"周旋？"白老爺子冷笑，"跟誰周旋？秦仲海？"
白素錦看著祖父和叔父劍拔弩張的樣子，突然意識到他們爭論的遠不止失蹤案。那個叫"蝕骨香"的東西，似乎牽扯著更深的秘密。
"祖父，"她輕聲打斷，"蝕骨香是什么？"
房間突然安靜下來。白老爺子緩緩坐回椅子上，燭光在他眼中跳動："不該問的別問。"
"可它害了人！"白素錦忍不住提高聲音，"我在李姑娘房里聞到同樣的氣味，還有..."她頓了頓，"今早巷口的槐樹上也有。"
白崇山突然笑了："錦兒，你是不是太累了？樹怎么會..."
"夠了！"白老爺子厲聲喝止。他轉向白素錦，聲音突然柔和下來，"錦兒，回房休息吧。"
白素錦知道這是祖父的逐客令。她默默收起瓷瓶，轉身離開。走到門口時，她聽見白老爺子壓低聲音對白崇山說："明天一早，你去把西院的密室收拾出來。"
"為什么？"白崇山的聲音充滿不解。
"要變天了。"白老爺子的回答輕得幾乎聽不見。
白素錦站在廊下，夜風吹得她打了個寒戰。西院的密室是白家最隱秘的地方，據說存放著祖傳的香道秘術。祖父為何突然要啟用它？
她回到自己的院子，卻沒有進屋，而是轉向了后花園。月光下的白家老宅像幅水墨畫，假山和回廊的輪廓在夜色中模糊不清。西院的門緊閉著，但窗縫里透出微弱的光亮。
白素錦躡手躡腳地靠近，透過窗紙的破洞向內窺視。白老爺子正從一口樟木箱中取出幾卷發黃的竹簡，小心翼翼地攤在案幾上。白崇山站在一旁，臉上寫滿不情愿。
"爹，您到底要干什么？"
白老爺子頭也不抬："把香爐拿來。"
白崇山嘟囔著去取香爐。白素錦屏住呼吸，看著祖父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布袋，倒出些暗紅色的粉末。那顏色...白素錦摸了摸袖中的瓷瓶，一模一樣！
白老爺子將粉末撒入香爐，又加入幾味香料。隨著一縷青煙升起，白崇山突然捂住胸口后退幾步："這...這是什么？"
"蝕骨香。"白老爺子聲音低沉，"白家守護了三百年的秘密。"
白素錦的心跳加速。她看著祖父用銀針挑破自己的指尖，將一滴血滴入香爐。煙霧驟然變成暗紅色，在空中扭曲成詭異的形狀。
"記住這個氣息。"白老爺子對白崇山說，"如果聞到它，立刻遠離。"
白崇山臉色發白："您是說...失蹤案..."
"不是綁票。"白老爺子熄滅香爐，"是有人在收集'材料'。"
"什么材料？"
白老爺子沒有回答，而是突然轉向窗戶。白素錦慌忙蹲下，心跳如鼓。過了許久，她才聽見祖父疲憊的聲音："去睡吧，明天再說。"
白素錦悄悄退回自己的院子。她坐在床邊，取出瓷瓶對著月光觀察。暗紅色的粉末在瓶中微微閃爍，像是有生命一般。祖父說這是"蝕骨香"，說白家守護了它三百年...可它為什么會出現在失蹤的姑娘身邊？
她想起那個黑衣男子。他在古董店外出現，又在洋行街消失...他與這一切有什么關系？
窗外傳來輕微的響動。白素錦警覺地抬頭，只見一片落葉飄在窗臺上。不，不是落葉——是一小塊布條，墨藍色的，像是從衣服上撕下來的。
她推開窗，布條上沾著些微的香氣，清冷如雪后的松林。與黑衣男子身上的氣息一致！白素錦將布條湊近鼻尖，除了那股清冷，還有一絲幾不可聞的...鐵銹味？
她突然想起什么，從梳妝臺抽屜里取出那個空香囊。香囊的線腳處，也殘留著同樣的鐵銹氣息。黑衣男子與李家姑娘的失蹤有關？還是與所有失蹤案有關？
白素錦將布條和瓷瓶一起收好。明天一早，她要去"永昌號"再看看。不管祖父有什么秘密，不管"蝕骨香"是什么，她都要查個水落石出。三個姑娘失蹤了，下一個會是誰？孫姑娘？還是...她自己？
月光透過窗欞，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影子。白素錦吹滅蠟燭，卻久久無法入睡。每當閉上眼睛，她就看見香灰中那張模糊的臉，和暗紅色煙霧扭曲成的詭異形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