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要塌了。
真的。
蒙恬的腦子里，就剩這仨字兒，嗡嗡地響，跟那攻城錘砸城門一個動靜，震得他太陽穴突突直跳。
他娘的！
長公子呢？
人呢？！
就那么一眨巴眼的工夫，活生生一個人，在他眼皮子底下，沒了！
了？
被風刮跑了？
還是說，他蒙恬，老眼昏花，撞見鬼了？
不可能！
絕對不可能！
他狠狠一拳砸在冰冷的城垛上，那粗糙的石面磨得他指節(jié)生疼，碎石迸濺，手背火辣辣地疼。
疼，就說明不是做夢。
可這比做夢還他娘的離譜！
他記得清清楚楚，就在兩個時辰之前，他跟長公子扶蘇，并肩站在這上郡的城樓上。
風，還是那股子帶著沙塵味的西北風，刮在臉上，跟小刀子似的。
腳下的黃土，依舊是那副干巴巴的德行。
他正跟長公子稟報軍情，說到匈奴那邊最近有點不老實，話才說了一半……
就一半！
他不過是扭頭，指了一下遠處的烽燧。
也就那么一剎那。
真的，就一剎那。
再轉回來。
空了。
他身邊，原本應該站著長公子的位置，空蕩蕩的，連個鬼影子都沒有！
“長公子？”
他當時還以為長公子跟他開玩笑，躲起來了。
可這城樓上，光禿禿的，能藏哪兒去？
他喊了幾聲。
沒人應。
心，當時就“咯噔”一下，沉下去了。
比灌了鉛還沉。
完了。
這是他腦子里冒出來的第一個念頭。
陛下要是知道了……
他不敢想。
九族都不夠賠一個長公子的！
“將軍！”
副將那張黑黢黢的臉，出現(xiàn)在他面前，喘著粗氣，跟拉破的風箱似的。
那張臉上，寫滿了絕望。
蒙恬的心，又往下沉了三寸。
“沒……沒找著？”他嗓子眼兒發(fā)干，聲音啞得不像他自己的。
副將艱難地，搖了搖頭。
那動作，像是一柄重錘，狠狠砸在蒙恬的心口上。
已經快兩個時辰了。
整整兩個時辰！
他把這附近能找的地方，都快掘地三尺了。
連耗子洞都沒放過！
可就是沒有。
長公子扶蘇，就這么憑空消失了。
像一滴水，融進了大漠里。
無影無蹤。
“會不會是……匈奴的探子？”副將嘴唇哆嗦著，說出了一種最壞的可能。
蒙恬腦子里“轟”的一聲。
匈奴？！
擄走了長公子？
在他眼皮子底下？！
一股無法遏制的怒火和恐懼，瞬間席卷了他。
如果真是這樣……
他蒙恬，萬死莫辭！
“我……我就只是……沖著那邊……說了兩句話……”他像是魔怔了似的，機械地重復著當時的動作，每一個細節(jié)都不放過。
他指著那個方向。
空蕩蕩的。
然后，他慢慢地，回過頭。
就在那一瞬間！
空氣，仿佛凝固了。
不，是扭曲了！
一道幽幽的，說不清是藍還是青的光，在他剛才盯著的那片空地上，毫無征兆地，閃了一下。
很淡。
快得像錯覺。
緊接著。
一個人影。
就那么突兀地，出現(xiàn)在了那里。
憑空出現(xiàn)的！
像戲法一樣！
不，比戲法還他娘的邪門！
蒙恬的眼珠子，差點從眼眶里瞪出來。
他整個人，都僵住了。
像是被一道天雷劈中了天靈蓋。
那個人……
寬袍大袖。
身形挺拔。
臉上……臉上還帶著未干的淚痕？
眼睛，紅紅的，像是剛哭過。
那張臉，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是……
“長……長公子？！”
蒙恬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
他旁邊的副將，更是“媽呀”一聲，差點一屁股坐地上去，手里的刀“哐啷”一聲掉在了地上。
那真的是扶蘇！
活生生的扶蘇！
前一秒還讓他們肝膽俱裂，以為天塌地陷。
下一秒，就這么……回來了？
蒙恬感覺自己的腦子，不夠用了。
驚喜？
不，是驚嚇！
驚嚇過后的狂喜！
“長公子！！”他一個箭步沖了過去，那速度，比他年輕時候沖鋒陷陣還快。
副將也連滾爬帶地跟了上來，撿起刀，一臉的難以置信。
扶蘇站在那里，眼神還有些迷茫，像是剛從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回來。
他看著蒙恬，看著副將，那雙帶著淚光的眸子里，閃過一絲復雜難言的情緒。
“蒙將軍……”他的聲音，有些沙啞。
這一趟“奇遇”，簡直打敗了他三十多年的人生。
蒙恬可不管那些。
他看到扶蘇臉上的淚痕，看到他那副仿佛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樣。
一股滔天的怒火，瞬間就從腳底板燒到了天靈蓋！
“是誰？！”他猛地拔出腰間的青銅劍，劍鋒在空氣中劃過一道冰冷的寒光。
那張飽經風霜的臉上，殺氣騰騰！
“是誰把您擄走了？！”
“末將這就去，把他們剁成肉醬！！”
他身后的副將，也重新握緊了刀柄，牙齒咬得咯咯作響，一副要跟人拼命的架勢。
敢動長公子？
活膩歪了！
扶蘇被他們這陣仗嚇了一跳，趕緊擺手。
“蒙將軍，誤會，都是誤會！”
他連忙解釋道：“沒……沒有人擄走我。”
“我就是……就是找了個地方，睡了一覺。”
睡了一覺？？
蒙恬和副將，面面相覷。
臉上的表情，精彩紛呈。
睡了一覺？
長公子，您這玩笑開得，可一點兒也不好笑啊！
誰家睡覺能睡得憑空消失，又憑空出現(xiàn)？
還能睡出一臉淚痕來？
蒙恬盯著扶蘇，眼神銳利得像鷹。
他看得出來，長公子，不想說。
或者說，不知道該怎么說。
那眼神里的迷茫和疲憊，不似作偽。
罷了。
蒙恬在心里嘆了口氣。
人，平安回來了就好。
比什么都強。
只要長公子沒事，其他的，都不重要。
暗中調查就可以了。
他緩緩收劍入鞘，那股子幾乎要噴薄而出的殺氣，也漸漸平息了下去。
“回來就好。”他沉聲說道，聲音里帶著一絲如釋重負的慶幸，“回來就好。”
否則，這上郡的天，怕是真的要塌了。
陛下的怒火……
他想都不敢想。
只是，長公子身上，似乎……多了一絲若有若無的，古怪氣味。
像是……某種從未聞過的食物香氣？
很淡。
卻又很清晰。
蒙恬皺了皺眉，但很快，便將這點疑惑拋在了腦后。
眼下，長公子安然無恙，才是頭等大事。
而接下來，扶蘇一句話讓蒙恬又有些傻眼了。
“蒙將軍，我要回咸陽。”
蒙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