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蘇哥,你先冷靜點,不是你想的那樣!”秦風見扶蘇那副天塌下來、而且是自己親手推倒的絕望模樣,嚇了一跳,趕緊擺手,試圖把他從崩潰的邊緣拉回來。
那張平日里總帶著幾分戲謔的臉上,此刻也難得地嚴肅起來。
扶蘇那雙瞪得溜圓的眼睛,依舊死死地釘在秦風臉上,里面布滿了血絲,像是受了致命傷的困獸,每一個毛孔都在往外冒著寒氣和絕望。
“不是我?”他嘴唇哆嗦著,聲音嘶啞得像破鑼,“那...那是誰?大秦...我大秦...怎會二世而亡?!”
這六個字,像六把淬了毒的尖刀,在他心口來回攪動,疼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他寧愿相信這是秦風在胡說八道,是他做的一場噩夢。
可秦風臉上的凝重,卻無情地擊碎了他最后一絲僥幸。
秦風看著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心里也堵得慌。
他撓了撓頭,有些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這歷史的真相,有時候,確實挺難接受的,更別說對方還是當事人。
“蘇哥,這事兒吧,它...它挺復雜的。”他斟酌著用詞,生怕哪句話又刺激到這位精神狀態極不穩定的皇長子,“不是說,你一點責任沒有,但是,把這亡國的黑鍋全扣你一個人頭上,那也不公平。”
扶蘇的身體晃了晃,勉強撐著床沿,才沒有癱倒下去。
他死死咬著下唇,直到嘗到一絲血腥味,那尖銳的刺痛才讓他混亂的腦子稍微清醒了一點。“究竟...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幾乎是哀求般地看著秦風。
秦風嘆了口氣。
“你父皇,”他頓了頓,觀察著扶蘇的反應,“始皇帝,他...他是在第五次東巡的路上,駕崩的。”
“父皇...駕崩了?”扶蘇眼前一黑,整個人像是被抽空了力氣,若不是秦風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他怕是真的要栽倒在地。
父皇...那個威加海內,睥睨天下的父皇,那個讓他又敬又怕,卻又在心底深處渴望得到他認可的父皇,就這么...沒了?
“然后呢?”扶蘇的聲音,輕得像一片羽毛,帶著濃濃的鼻音。
秦風扶著他在床邊坐下,繼續說道:“然后,就是趙高,還有丞相李斯,他們倆,聯手矯詔,立了你弟弟胡亥為帝。”
“趙高?!李斯?!”扶蘇猛地抬起頭,那雙失神的眼睛里,瞬間迸射出難以置信的怒火和寒意,“他們...他們怎敢?!胡亥他...他何德何能?!”
趙高,那個在他印象中,只是個會阿諛奉承的內侍頭子!李斯,堂堂大秦丞相,父皇最為倚重的股肱之臣!
他們竟然敢做出這等欺君罔上,篡改遺詔的大逆不道之事?!
還有胡亥,他那個只知道玩樂,不學無術的弟弟,怎么可能擔得起這萬鈞的江山社稷?!
一股無法遏制的憤怒和悲涼,瞬間沖垮了扶蘇的理智。
他想起了父皇對他的種種嚴苛,想起了自己被貶斥上郡時的不甘與憤懣。
“那...那我呢?”扶蘇抓著秦風的胳膊,指節因為用力而捏得發白,聲音里帶著一絲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顫抖和期盼,“矯詔之后,我...我如何了?”
秦風看著他那雙充滿血絲的眼睛,沉默了片刻,才艱難地開口:“詔書上說...賜死。”
“轟——”
扶蘇的腦子里,像是被扔進了一顆炸雷,所有的聲音,所有的景象,都在這一瞬間,化為了虛無。
只剩下那兩個冰冷的,帶著死亡氣息的字眼,在他耳邊,在他腦海里,瘋狂地回蕩。
賜死。
父皇,竟然要賜死他?
不,不對!是矯詔!是趙高和李斯的陰謀!他們不僅要篡改帝位,還要置他于死地!
巨大的悲憤和不甘,像是一只無形的大手,死死扼住了他的喉嚨,讓他幾乎窒息。
原來,他連為父皇盡孝送終的機會都沒有。
原來,他連為自己辯解一句的余地都沒有。
秦風看著扶蘇那副萬念俱灰的模樣,心里也挺不是滋味。
他拍了拍扶蘇的肩膀,試圖安慰他:“蘇哥,你先別激動,這事兒,它...它確實挺操蛋的,但你聽我說完。”
他簡略地將之后陳勝吳廣起義,六國舊貴族復辟,項羽劉邦爭霸,一直到大秦徹底覆滅的經過,大致說了一遍。
扶蘇聽得渾身冰涼,如墜冰窟。
每一個名字,每一場戰役,都像是一把重錘,狠狠砸在他的心上,將他那顆本就千瘡百孔的心,砸得粉碎。
他想起了自己曾經的那些“仁政”主張,想起了自己對父皇那些嚴刑峻法的反對。
就是因為他的“軟弱”,他的“不作為”,才給了那些亂臣賊子可乘之機?
如果...如果他當初能夠更強硬一些,如果他能夠早些看清趙高等人的狼子野心,如果他能夠...
無數個“如果”在他腦海中盤旋,每一個“如果”都像是一根尖銳的刺,深深扎進他的血肉里。
“所以,”秦風看著他那張慘無人色的臉,嘆了口氣,“大秦的滅亡,原因很多。”
“始皇帝駕崩太突然,胡亥又是個敗家玩意兒,趙高專權,李斯助紂為虐,再加上六國余孽賊心不死,天下百姓積怨已久...天時地利人和,一樣都沒占著。”
“至于你嘛...”
秦風頓了頓,斟酌著說道:“你最大的問題,可能就是...太老實了,也太相信人了。”
“你父皇讓你去上郡,讓你跟著蒙恬,其實也是想磨礪你,讓你多些殺伐決斷。”
“可惜啊...”
扶蘇低著頭,雙肩控制不住地顫抖著。秦風的話,像是一把鈍刀子,一下一下割著他的心。
他知道,秦風說的是實話。
他的確...太天真了。
秦風看著扶蘇那副生無可戀的模樣,心里也有些過意不去。
他尋思著,是不是話說得太重了?可歷史就是歷史,他總不能編瞎話騙他吧?
就在這時,秦風腦子里靈光一閃,忽然想到了一個被他忽略了的關鍵點。
他一拍大腿,語氣也跟著輕松了不少:“不過話說回來啊,蘇哥,你父皇那身體,說句不好聽的,他自己也有點責任!”
扶蘇猛地抬起頭,那雙空洞的眸子里,終于有了一絲波瀾。
秦風見狀,趕緊趁熱打鐵:“你想想,他才多大年紀?五十都不到吧?怎么就說沒就沒了?還不是信了那些方士的鬼話,天天琢磨著長生不老,吃那些亂七八糟的丹藥!”
“那玩意兒,能是好東西嗎?!”秦風越說越來勁,忍不住開啟了吐槽模式,“什么仙丹妙藥,那就是毒藥,吃了就是慢性自殺,懂不懂?圖啥呀!好好的江山不守著,非得折騰那些虛無縹緲的東西,這不是自己找死是什么?”
這番話,說得又急又快,帶著一股子現代人特有的,對封建迷信的鄙夷和不屑。
扶蘇整個人都聽傻了。
他...他聽到了什么?
秦風竟然在...在批評父皇?還說父皇是...自己找死?
父皇,在他心中,那是至高無上的存在。
即便他曾經對父皇的某些做法心存異議,也絕不敢有絲毫的不敬。
可秦風...秦風竟然用如此直白,如此...粗魯的言語,來評價父皇的畢生追求!
一股荒謬絕倫的感覺,瞬間沖淡了扶蘇心中的悲痛與絕望。
他張著嘴,看著秦風,那張慘白的臉上,露出了難以置信的表情。
這...這秦兄,膽子也太大了吧?!
就這么一瞬間的錯愕和震驚,反而像一盆冷水,兜頭澆下,讓他那顆幾乎要炸開的腦袋,稍稍冷靜了一些。
對啊,父皇...父皇他,確實沉迷于丹藥,這在宮中,早已不是什么秘密。
那些方士,進進出出,煉制出來的東西,也確實古怪得很。
難道...難道秦兄說的,是真的?
父皇的死,真的和那些所謂的“仙丹”,脫不了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