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血償遺書一封沒有署名的信,躺在清晨市局接待室冰冷的金屬桌面上,
像一片不祥的落葉。牛皮紙信封,普通的郵戳,內里只有一張薄薄的信紙,
上面是用老式打字機敲出的、墨色濃淡不均的幾行字:“我罪孽深重,需以血償還。清算,
已經開始。”值班的老張頭揉著惺忪睡眼,把它交給了刑偵支隊的許墨。
信紙帶著一股若有若無的陳年紙張和廉價油墨混合的氣味,鉆進許墨的鼻腔。
他指腹摩挲著信紙邊緣,一種冰冷滑膩的觸感,如同觸摸蛇鱗。這不像懺悔,
更像是一份提前送達的、冷酷的死亡預告。“清算?”許墨的聲音低沉,
在安靜的辦公室里像投入深潭的石子,“誰的清算?清算誰?”寒意,
無聲無息地順著脊椎爬升。2 清算之刃預告在七十二小時后,以最殘酷的方式兌現。
第一個死者,王振海,曾以高額回報為餌,卷走數百名普通市民畢生積蓄的金融掮客。
現場在他那間堆滿過期財經雜志和劣質仿古家具的辦公室里。
他仰面倒在巨大的紅木辦公桌后,昂貴的西裝前襟被暗紅的血浸透。致命的傷口在咽喉,
一道細得幾乎難以察覺的切口,卻深得致命。更令人頭皮發麻的是,
造成這切口的兇器——幾張邊緣被刻意打磨得異常鋒利的活頁賬簿紙片,像幾枚染血的標簽,
整齊地插在他微微張開的嘴里,紙片上模糊的數字和印章,正是他當年詐騙的罪證。
空氣中彌漫著血腥與灰塵、以及一種舊賬本特有的、發霉的紙張氣味。窗戶緊閉,鎖死。
“干凈,利落,帶著一種…儀式般的羞辱。”許墨蹲在尸體旁,
戴著白手套的手指懸在那些染血的紙片上方,沒有觸碰。
法醫助手陳默正默不作聲地拍照取證,動作精準而機械,
厚厚的鏡片反射著閃光燈刺眼的白光。第二起命案接踵而至,間隔不足二十四小時。
受害者李娟,一個靠著在法庭上編織完美謊言、顛倒黑白而聲名狼藉的“偽證專家”。
她的公寓整潔得近乎刻板。她倒在自己鋪著米白色地毯的客廳中央,雙目圓睜,
臉上凝固著極致的恐懼。
她的嘴巴被暴力地塞滿了東西——揉成一團團的、打印著偽造證詞和虛假簽名的法律文件,
塞得如此之深,如此之緊,直至完全阻塞了她的呼吸。窒息而亡。文件上的字跡,
赫然關聯著她幾年前幫某個關鍵人物脫罪的舊案。現場同樣門窗緊閉,
沒有任何強行闖入的痕跡,只有她掙扎時踢倒的一盆綠蘿,泥土散落在地毯上,
像潑灑的污跡。“這是處刑。”許墨站在狼藉的客廳中央,聲音冷得像冰。
兇手在懲罰他們的“罪”。一個用賬本行騙,死于賬本之刃;一個靠偽證牟利,
死于偽證之塞。邏輯清晰得可怕。他目光掃過現場每一個角落,
最后落在沉默地蹲在尸體旁提取口腔殘留物纖維的陳默身上。陳默只是微微點了點頭,
示意自己知道了,厚厚的鏡片后看不清眼神。壓力像沉重的鉛云籠罩在市局上空。
媒體嗅到了血腥味,恐慌在市民中蔓延。許墨把自己關在案情分析室里,
四面墻壁貼滿了現場照片、物證報告和受害者關系圖。三個受害者,兩個已死。
王振海、李娟。還有一個是誰?那封遺書預告的“清算”,名單上必然還有名字。
他反復咀嚼著那封遺書:“罪孽深重…需以血償還…” 什么樣的罪孽,
需要如此殘酷的、指向性如此明確的復仇?
他調取了王振海和李娟近二十年來所有經手的、可能引起重大后果的案件卷宗。
海量的信息如同泥沼。就在他感到一絲疲憊的眩暈時,
標題撞入眼簾:《城東開發區工地重大安全事故調查報告(附件:相關涉事方處理情況)》。
日期:十年前。他的心猛地一跳。迅速翻開。
報告核心內容:一起因違規操作導致腳手架坍塌,造成三名工人當場死亡的安全事故。
最終調查結論:主要責任方為承建商“宏遠建筑公司”安全管理嚴重失職。
公司法人代表…許墨的手指在那個名字上頓住——許國棟。一個遙遠而沉重的名字,
他血緣上的父親。報告附件里,
列出了其他次要責任方:提供虛假安全評估報告的第三方機構(負責人:王振海),
提供關鍵性偽證以減輕承建商責任的律師(代理律師:李娟)。
還有…許墨的目光急切地下移,落在事故發生后,
對一名重傷工人處置不當導致其死亡的涉事醫院及主刀醫生的處理通報上。
醫生名字:周偉明。周偉明!這個名字像一道閃電劈開了迷霧。第三名受害者!
3 復仇者的名單他抓起電話的手有些微顫:“立刻!
定位市立醫院外科主任醫師周偉明的住址!所有人,跟我走!快!
”警笛凄厲地撕裂夜晚的寧靜。許墨帶著人趕到周偉明位于市郊的獨棟別墅時,已經太晚了。
濃重的血腥味,即使站在緊閉的雕花鐵門外,也能清晰地聞到。技術組破開大門。
別墅內部是冰冷、昂貴的現代風格。死亡現場在書房。周偉明穿著絲綢睡袍,
身體以一個怪異的、近乎被釘住的姿勢,緊貼著巨大的書柜。
他的雙手被醫用縫合線以一種極其繁復、牢固的方式捆綁在書柜兩側的金屬把手上。
真正致命的,是深深刺入他心臟位置的一把標準外科手術刀,刀柄垂直向下,
像一枚殘忍的圖釘,將他整個人“釘”在了那里。刀鋒精準地貫穿了心臟。
他的眼睛空洞地望向天花板,臉上殘留著極度的痛苦與難以置信。書桌被清理得很干凈,
只放著一個打開的空相框,里面原本應該放著周偉明引以為傲的獲獎證書或家庭合影,
如今空空如也。而相框旁邊,赫然放著一盤老式的VHS錄像帶。十年!三個死者!
王振海(假報告)、李娟(偽證)、周偉明(醫療事故致死)。他們共同參與的“罪孽”,
就是十年前那場被層層掩蓋、導致四條人命(三名工人+一名傷重不治者)消逝的安全事故!
而他的父親許國棟,作為當時的主要責任法人,在事故調查結果公布前夕,
于家中書房…自縊身亡。遺書只有一句:“我對不起所有人。”許墨感到一陣窒息般的眩暈,
仿佛又回到了那個陰郁的下午,推開書房門,看到父親懸掛在吊燈下的身影。冰冷,僵硬。
父親的死,一直是他心底最深的黑洞。而眼前這三起兇案,
手法、對象、隱藏的動機…竟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熟悉感。他記得,
在父親書桌最底層的抽屜里,他曾偷偷翻到過一張凌亂的紙片,
上面用紅筆歪歪扭扭地寫著幾個名字:王振海、李娟、周偉明…還有幾個被重重劃掉的名字。
父親當時的精神狀態已經極差。那像是一份…未完成的死亡名單?
一種可怕的聯想攫住了他:兇手在模仿?模仿誰?“許隊!錄像帶!
”技術組的同事聲音急促,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他們找到了別墅里塵封的錄像機,
接上電源,畫面閃爍跳動。畫面來自書房角落一個極其隱蔽的老式監控探頭,
視角正對著周偉明被釘死的位置。時間戳顯示是案發前約一小時。畫面里,
穿著睡袍的周偉明背對著鏡頭,似乎正在書架上翻找什么。接著,
一個身影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書房門口。那人穿著連帽衫,帽子拉得很低,臉上戴著口罩,
身形中等偏瘦,動作輕盈得像一只貓。他(或她?)手中拿著手術刀和縫合線。
周偉明察覺轉身,臉上瞬間布滿驚恐,張嘴想呼救。襲擊者動作快如鬼魅,
精準地扼住周偉明喉嚨將其壓制在書柜上,手法狠辣專業,
瞬間剝奪了對方反抗和呼救的能力。接著是捆綁,
行刑般精準的一刀刺入心臟…整個過程冷靜、高效、殘酷,不超過三分鐘。兇手處理完一切,
甚至從容地將那盤錄像帶放在書桌上,然后,
他做了一個讓所有觀看錄像的警察都倒吸一口涼氣的動作——他微微側過身,
正對著那個隱蔽攝像頭的方向,抬起頭。雖然帽檐和口罩遮住了大半張臉,但在那一瞬間,
他抬手似乎調整了一下鼻梁上架著的東西的位置。那動作…像是在扶一副眼鏡。然后,
他從容地退后,身影消失在書房門口。錄像結束。書房里一片死寂,
只有錄像機磁帶空轉發出的沙沙聲,如同毒蛇吐信。許墨的血液仿佛瞬間凍結了。
那個扶眼鏡的動作!一個微小到幾乎被忽略的習慣!他猛地轉頭,目光如同冰錐,
刺向一直安靜地站在書房門口陰影處、負責現場初步勘查的法醫助手——陳默。
陳默此刻正微微低著頭,一只手的手指,無意識地、習慣性地,
輕輕推了一下自己鼻梁上那副標志性的、厚重的黑框眼鏡鏡架。是他!
畫面里那個細微的動作,與此刻陳默的動作,在許墨的腦海中瞬間重疊,嚴絲合縫!
一股冰冷的電流從尾椎骨竄上頭頂。為什么他能精準避開那個隱藏攝像頭的位置?
除非…他事先知道!周偉明書房里的這個監控探頭極其老舊隱蔽,
連周偉明自己都未必清楚它的存在,更別說外人了。除非,
是當年參與安裝或維護過這個安保系統的人!許墨的思緒如同高速運轉的齒輪,瘋狂地咬合。
父親許國棟的公司當年承建過不少項目,其中就包括為一些高端客戶提供安保系統集成服務。
周偉明這棟別墅…十年前落成…安保系統…宏遠建筑…父親的公司!“陳默!
”許墨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穿透死寂的力量,銳利如刀,“那盤錄像帶,是你放的。
那個動作…扶眼鏡的動作,是你。”陳默推眼鏡的手指,在空中極其輕微地頓了一下。
他緩緩抬起頭,厚厚的鏡片后,不再是平日里那種沉默溫順、甚至有些怯懦的眼神。
那是一種深潭般的平靜,平靜之下,是凍結了十年的、刻骨的寒冰。他沒有驚慌,沒有否認,
嘴角甚至勾起一絲極淡、極冷的弧度,那弧度里沒有任何笑意,
只有一種塵埃落定、近乎解脫的漠然。“你一直在我們身邊。”許墨一字一句,
向前逼近一步,右手下意識地按在了腰間的槍套上,身體繃緊如弓弦,
“看著我追查我父親…模仿他?不…你是在完成那張名單?為什么?
”4 黑暗中的真相“模仿?”陳默終于開口了,聲音低沉沙啞,像是許久未曾說話,
卻異常清晰。他微微歪了歪頭,鏡片后的目光如同實質,穿透了許墨的瞳孔,
直抵他內心最深、最痛的那個角落,“許警官,你父親…真的是自殺嗎?
”這句話如同一記重錘,狠狠砸在許墨的胸口。
十年間無數個午夜夢回時的懷疑與痛苦…此刻被陳默用如此平靜又如此殘忍的方式點了出來。
“你什么意思?”許墨的聲音繃得幾乎要斷裂。“字面意思。”陳默的聲音毫無波瀾,
像是在陳述一個與己無關的事實,“許國棟,他懦弱了。他承受不了壓力,
承受不了良知的拷問,更承受不了…那三個吸血鬼永無止境的勒索。他選擇了最輕松的路。
一死了之。留下真正的罪人,繼續逍遙快活,用沾著血的錢,過著光鮮亮麗的生活。
留下像我和我媽這樣…失去一切的人。”他的語氣陡然變得尖銳,像淬了毒的冰棱,
“我父親,張鐵柱,就在那三根該死的鋼筋下面!
那個被周偉明‘處置不當’耽誤了搶救、最后死在轉運路上的工人…是我媽!
她只是想去工地給我爸送件厚衣服!”他的聲音第一次出現了劇烈的顫抖,
壓抑了十年的巖漿在這一刻噴涌出痛苦的縫隙,“十年!許墨!我看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