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模糊間,蘇老太只覺得刺骨的冰冷。
肺部像個破爛風(fēng)箱,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撕裂般的劇痛。
2023年的大年三十,闔家團(tuán)圓的日子。
她卻孤零零躺在四九城那間不到十平米的、充滿消毒水味兒的小破屋病床上。
這場該死的疫情引發(fā)的肺炎,正在耗盡她最后一口氣。
比身體更冷的,是門外傳來的、她那幾個含辛茹苦拉扯大的好兒子、好兒媳的聲音。
他們不是來關(guān)心她病情的,而是為了她屁股底下這套小房產(chǎn)。
吵得面紅耳赤,聲音尖利又刻薄,字字句句都像刀子,剜著她的心。
“大哥大嫂!你們家有樓房,媽這房子說啥也得留給我們家孩子結(jié)婚用!”
這是二兒媳尖酸的聲音,帶著毫不掩飾的貪婪。
“媽這眼瞅著就不行了,拖著也是受罪,還不如早點(diǎn)……”
“放屁!”大兒媳王秋蘭立刻炸毛,聲音拔高八度。
“衛(wèi)忠是長子!長子嫡孫懂不懂?這房子本來就該是我們家的!”
“再說了,自從媽感染之后,是誰說怕被傳染,連個電話都不敢打,說打死都不進(jìn)這屋里一趟”
“媽病成這樣,平時不見人影,這會兒來摘桃子了?”
二兒媳不甘示弱地嘲諷:“呵,說得好聽,誰不知道你王秋蘭打的什么算盤?”
“當(dāng)初媽身體好著呢,你就攛掇衛(wèi)忠把媽的工資卡要去保管,說得好聽是保管,還不是怕媽把錢給老三老四花了?”
“現(xiàn)在媽病倒了,醫(yī)藥費(fèi)你掏了多少?你倒是有臉哭窮了?我看你就是捂著媽的錢,想獨(dú)吞這房子!”
“都少說兩句!”一直沒吭聲的四兒子林衛(wèi)寶冷冷地開口,語氣里透著一股子不耐煩,
“吵什么?媽還沒咽氣呢!就算要分,也得按規(guī)矩來。”
“我最小,媽疼我,遺書里房子寫得肯定是我的名字!”
聽聽!聽聽!這就是她掏心掏肺養(yǎng)大的好兒子們!她還沒死透呢,他們就已經(jīng)像一群聞著腐肉味的禿鷲,盤旋著等著分食她的尸骨了!
他們甚至毫不避諱地討論著放棄治療!
大兒媳王秋蘭:“我看吶,媽這情況,就是神仙來了也救不了。”
“送醫(yī)院也是白花冤枉錢,一天好幾百上千的,誰家有那閑錢燒?”
“再說這疫情多厲害啊,萬一再傳染給咱們……她死一百遍也不夠償命的!”
二兒媳:“就是,一把年紀(jì)了,器官都衰竭了,何必再受那份罪?還不如省點(diǎn)錢,給孩子們……”
四兒子林衛(wèi)寶:“我看就別折騰了,讓媽安安靜靜地走吧……”
一句句誅心的話,像冰錐子一樣扎進(jìn)蘇老太的耳朵里。
蘇老太氣得渾身發(fā)抖,偏偏連抬手指罵他們的力氣都沒有。
她想起了年輕時,為了供老大林衛(wèi)忠上技校,她沒日沒夜糊紙盒。
為了給老二林衛(wèi)財娶媳婦湊彩禮,她把陪嫁的金戒指都賣了。
小兒子林衛(wèi)寶在外胡混被打斷腿之后,在家啃老了一輩子。
她把屎把尿,家里但凡有點(diǎn)好吃的,都緊著他……
結(jié)果呢?結(jié)果就養(yǎng)出了這么一群白眼狼、冷血動物!
就在這時,大兒媳王秋蘭眼珠子一轉(zhuǎn),突然不吵了,打開門走進(jìn)房間,皺著眉頭干嘔:
“嘔!死老太婆,那么臭,不會是屎尿都拉床上了吧?都快死了也不讓人省點(diǎn)心。”
她幾步走到床頭柜前,拉開抽屜翻找起來。
“找什么呢?” 二兒媳警惕地問。
“找找看媽有沒有留下什么話,比如遺囑什么的。”
王秋蘭頭也不抬地說,手下動作飛快,把抽屜里的東西翻得亂七八糟。
“哎?還真有!” 王秋蘭從一堆雜物底下摸出一個信封,眼睛頓時亮了,“快看快看!是遺囑!”
幾個兒子兒媳立刻圍了上去。
王秋蘭迫不及待地撕開信封,抽出里面的紙,大聲念道:
“遺囑:本人蘇玉梅……呃……經(jīng)深思熟慮,決定在我身故后,名下位于XX胡同XX號的房產(chǎn),全權(quán)過戶給……給我的四女兒,林清華……”
念到最后幾個字,王秋蘭的聲音都變了調(diào),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雞。
空氣瞬間凝固了。
幾秒鐘后,是火山爆發(fā)般的炸裂!
“什么?!給林清華?!”
王秋蘭第一個尖叫起來,那張因貪婪而扭曲的臉漲得通紅,
“死老太婆是不是老糊涂了?!瘋了吧?!”
“把房子給一個丫頭片子?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她憑什么拿我們林家的財產(chǎn)?!”
“就是!媽肯定是病糊涂了!這遺囑不算數(shù)!” 二兒媳也跟著跳腳。
“哪有把家產(chǎn)給女兒的道理?自古以來就沒這規(guī)矩!”
老大林衛(wèi)忠也急了,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
“媽……媽,你是不是搞錯了?清華她……她一個女孩子……” 他雖然覺得不對勁,但還是下意識地站在媳婦這邊。
老二林衛(wèi)財皺著眉頭,對著蘇老太大罵:“去你嗎的,女兒沒有繼承權(quán)。媽,你是不是受了林清華蠱惑?!”
他們咒罵著,仿佛那份遺囑是什么彌天大罪。
而立遺囑的蘇老太,更是罪該萬死。
蘇老太渾濁的眼睛費(fèi)力地轉(zhuǎn)動。
看向一直默默守在床邊,唯一真心為她擔(dān)憂流淚的人——她的女兒,林清華。
清華的眼睛腫得像核桃,臉色蒼白。
顯然是連日照顧她這個染了疫病的老娘累壞了。
她瘦弱的肩膀微微顫抖著,聽到哥哥嫂子們?nèi)绱瞬豢暗脑捳Z。
聽到遺囑的內(nèi)容,她先是愣住了,隨即眼淚掉得更兇了,終于忍不住帶著哭腔哀求:
“哥,嫂子們,求求你們了,別說了……別吵了……讓媽安靜一會兒吧……媽她……她還沒走呢……咱們再想想辦法,別急著說分房子的事……嗚嗚……”
“呸!貓哭耗子假慈悲!得了便宜還賣乖!”
沒等兒子們開口,大兒媳王秋蘭像找到了發(fā)泄口。
她猛地沖到清華面前,唾沫星子都快噴到她臉上了。
“一個嫁出去的女兒,胳膊肘往外拐,還想回來惦記娘家的財產(chǎn)?”
“我告訴你林清華,這兒沒你的份兒!你媽老糊涂了,我們可不糊涂!”
“趕緊給我滾蛋!別在這兒礙眼,看見你就晦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