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大山猛然止步，回頭一臉狐疑，瞪大眼睛問：“王侄兒，怎么呢？還有什么事情嗎？”
“剛才那位小兄弟，說你家里遇到了點難事，那你不妨說說，到底怎么回事？”王建國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變的平靜。
其實王建國剛才已經從那位年輕人口吻中，聽到了關于張大山的家事。
如果只是為了家人填飽肚子，他肯定不會放棄自己的底線，但關乎小孩，他那顆冰沉到低谷的心還是軟了。
因為妻兒是自己的軟肋。
猶豫片刻后，張大山轉身走到王建國身邊，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等再次端詳起張大山那張飽經風霜的臉，王建國心里一頓復雜。
張大山蹲在地上，眼里流露出一股無奈，他從腰間取下一個青綠色的水壺，打開壺蓋，滿滿的喝了一大口。
“王世侄，實不相瞞，確實我家遇到了點難事。”
“我兒媳婦一個月前剛生完崽，但是現在年景不好，一年到頭在生產隊里忙碌掙工分，也沒落下多少米面。”
“小崽子營養跟不上，盡管現在剛滿月，但分量還不到四斤，我這當爺爺的，看到娃這樣心里難受！”
“本想著帶著狗剩上山碰碰運氣，看能不能弄點野味，不管是換錢，還是給兒媳燉點肉，總得想辦法讓娃不要餓肚子。”
“可誰想到，我倆辛辛苦苦跟蹤的這頭大羚牛，卻被你小子捷足先登了，可能這也就是我張大山的命吧。”
說到這里，張大山回頭看了看腳下的羚牛，臉上一陣苦澀，無奈的笑了笑。
“不過沒事，你小子有本事，隨了王老爺子的根，我也沒什么好說的，剛才我跟我徒弟確實犯了規矩，希望王世侄你不要跟我倆計較。”
張大山一臉復雜，身材消瘦，歲月在他的臉上留下了深深的皺紋，此刻眼神里多了一絲無奈與愧疚。
“行吧，王世侄，要是你沒有什么事情，我跟狗剩先去別的山頭溜達溜達，趕太黑看能不能碰到一點東西，一大家子還等著我，總不能空手而歸。”
說罷張大山起身想走，但卻被王建國伸手一把給攔住了。
“大叔，不礙事，剛才你不是說要跟我一起分這頭牛嗎？”
“我也想了一下，你說的確實有道理，僅僅憑借著我一個人的力量，很難將它帶下山的，現在咱們三個人，正好可以解決我這個燃眉之急。”
王建國沒有拐彎抹角，直接說了自己的想法。
張大山一聽，原本緊皺的眉頭，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喜悅。
不過令他不解的是，這小子為何突然改變了主意？沉默片刻后，他緩緩地搖了搖頭。
“可是…你這么做，不符合打獵的規矩？所以你這頭牛，我們不能要。”
王建國咬了咬嘴唇，知道張大山在乎聲望，如果這么直白的將牛送給他，他是不會接受的，得想個好點的法子。
低頭沉思片刻，王建國笑道：“張叔，既然方才你提到了打獵的規矩，那今天咱們就按照打獵的規矩來辦。”
“王世侄，你準備怎么個辦法？”張大山呼著粗氣，瞪大眼睛狐疑問道。
王建國抬頭，眼神中滿是真誠，他隨手指著遠處一棵大樹上的鳥窩，說道：
“大家見者有份，既然張叔不好意思要，那不如我們比比槍法。”
“我們都開槍，看誰能打到樹上的那只鳥窩，如果你能打中，那我就聽你的，當然了，你若是打不中，那你必須聽我的。”
張大山在秦嶺里打獵二十多年，雖然不及王家莊的王守仁，但像這種五十米開外的距離，對他來說，手拿把掐。
只是令他費解的是，眼前的這后生為何要這么做？
或者說，對他而言，有什么好處？
“王世侄，你這么做的意義在哪里？”張大山語氣平和，但卻夾雜著萬分狐疑。
“師傅，既然這位小兄弟開口了，那你就跟他比比，嫂子還等著下奶水呢，不然這兩天，咱們算是白熬了。”
跟隨在他身后的那位年輕人，走到張大山跟前，極力勸慰道。
王建國淡淡的笑了笑，沒再說什么。
張大山又抽了一口旱煙，神色微微愣了愣，而后他看向王建國，眼神中多了一絲復雜。
他心里門清，是這后生想要幫助自己，渡過難關，如果憑空直白的將牛分給自己，他臉上掛不住光彩。
這年頭，還能遇到心腸這么好的后生，不多。
不由得，心里對王建國欽佩了起來。
“好，那叔今天就跟你比比，我倒要看看王老爺子后輩的槍法準，還是我張大山的槍法準。”
張大山最終還是答應了王建國。
王建國讓張大山先來，這會張大山也沒有絲毫的推辭，在開始之前，他仔細的檢查了一下獵槍的狀態，確保安全無誤。
“王世侄，是五十米開外那棵大樹上的鳥窩嗎？”張大山一邊說著，一邊舉起獵槍，瞄準了樹上的鳥窩。
“砰！”
一槍下去，子彈呼嘯而過，瞬間一股濃郁的火藥味彌漫在山谷。
他精準的擊穿了樹上的鳥窩。
“大叔，果然好槍法！”王建國不禁拍手叫好。
“我師父厲害吧，一槍就擊中了鳥窩。”張大山的徒弟，一臉得意。
王建國依舊笑而不語。
不過要說的話，張大山的槍法的確不錯。
“王世侄，現在…該你了！”
輪到王建國開槍了，他調整了一下呼吸，穩穩的端起獵槍，他的手微微顫抖，瞇著眼睛，輕輕的扣動扳機。
“砰！”
子彈飛出，呼吸而過，卻稍微偏離了鳥窩，打在了旁邊的樹枝上。
張大山臉色微微一變，心中復雜起來，他知道這一槍，是眼前這后生故意打偏的。
“師傅，你瞅瞅，這位兄弟大言不慚，怎么能夠跟你比，看來王老爺子也并沒有多大本事。”
“要是當年你遇到那只豹子，估計你比王老爺子還要勇猛，那現在你可就成整個秦嶺腳下的名人了。”
“混賬！”張大山斥責一聲。
王建國打偏，惹得那位小兄弟一陣譏諷，但張大山的眼里并沒有絲毫的嘲諷，因為明白，這小子想要給自己一個臺階下。一個連奔跑的羚牛都可以鋪獲的，那他又如何擊不中樹上靜態的鳥窩？
比賽結束，王建國順手擦拭著槍口，抬頭笑著看向張大山：“大叔，我輸了，現在你得聽我的了。”
槍品如同人品，王建國的行為，禁不住的讓張大山心里泛起了漣漪，等再次看向王建國的時候，渾濁的眼里多了一絲真誠。
“王世侄，以后你這個朋友我交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