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熬夜刷過的紅樓解析視頻、那些關于林妹妹淚盡而亡的悲劇結局、關于林家巨額家產被賈府侵吞的種種猜測……瞬間在他這個現代靈魂的腦海里炸開。那個用半生眼淚還債的絳珠仙子,此刻就在揚州,剛剛失去了最后的依靠,成了砧板上的魚肉!而林如海,竟在絕境中,將女兒和足以撼動江南官場的致命賬本,孤注一擲地押在了“冷面王”胤禛的身上!
一股難以言喻的灼熱感猛地從心底竄起,瞬間驅散了初醒時的迷茫和冰冷。不再是作為一個旁觀者去憐憫那個紙片人,而是一種近乎本能的、保護者的沖動,混雜著對紅樓世界即將上演的貪婪掠奪的強烈憤怒。
“備馬!”胤禛的聲音斬釘截鐵,冷得像冰凌撞擊,“最快的馬!點二十名最精銳的王府護衛,輕裝簡從,即刻出發,趕往揚州!”
蘇培盛驚得眼珠子都要瞪出來:“四爺!您……您親自去揚州?這……這需向皇上請旨……”
“旨意?”胤禛猛地轉身,那雙屬于未來帝王的狹長鳳眼此刻銳利如刀,寒意森森,直刺得蘇培盛膝蓋一軟,差點跪倒,“旨意我路上自會去請!現在!立刻!備馬!”他一把抓起搭在屏風上的墨色大氅,動作利落得帶起一陣風,“晚一刻,林姑娘若有事,我唯你是問!”
那目光里的重量和不容置疑的威壓,讓蘇培盛瞬間噤聲,連滾爬爬地沖出去安排。馬蹄聲很快在空曠的王府前院急促響起,如同密集的鼓點,敲碎了清晨的死寂。
胤禛翻身上馬,一抖韁繩,駿馬如離弦之箭般沖出王府大門。冰冷的秋風刀子般刮在臉上,他卻感覺不到絲毫寒意,只有胸腔里那顆心在劇烈地搏動,催促著他奔向南方。林妹妹,等著!四哥來了!
晝夜不息。換馬不換人。
胤禛感覺全身的骨頭都被顛簸的馬背震散了架,大腿內側早已磨破,火辣辣地疼。隨行的護衛們個個風塵仆仆,眼窩深陷,嘴唇干裂,全靠一股子悍勇支撐著。他們從未見過主子如此急迫,那冷凝的臉色下仿佛壓抑著一座即將爆發的火山。
當揚州城那熟悉的、帶著水汽的輪廓終于出現在視野盡頭時,已是第三天傍晚。夕陽殘血般涂抹在運河渾濁的水面上,給這座繁華又即將被悲傷籠罩的城市蒙上一層不祥的暗紅。空氣中彌漫著水腥氣和淡淡的紙錢焚燒的味道。
“去林府!”胤禛的聲音嘶啞,卻依舊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林府大門前,觸目驚心的白。巨大的白燈籠在晚風中搖晃,發出嗚咽般的聲響。門楣上高懸的素幡如同垂死的巨鳥翅膀。府內隱約傳來壓抑的哭聲和僧侶念經的嗡嗡聲,交織成一片令人窒息的哀樂。
守門的家丁形容枯槁,眼神麻木,看到胤禛一行煞氣騰騰、衣著不凡,本能地想要阻攔詢問。領頭的護衛眼神一厲,手中馬鞭虛抽,發出“啪”的一聲脆響,低喝道:“滾開!四貝勒爺駕臨!”
家丁如遭雷擊,臉色慘白,連滾帶爬地讓開道路。
胤禛大步流星,直闖靈堂。那濃烈得化不開的檀香、紙灰和死亡的氣息撲面而來,幾乎令人作嘔。靈堂正中,漆黑的棺槨無聲地陳列著,燭火搖曳,映照著牌位上“林如海”三個字,冰冷刺眼。
他的目光瞬間鎖定了棺槨旁那個纖細得如同風中蘆葦的身影。
一身重孝,麻衣如雪。烏黑的發髻只用一根素銀簪子挽住,幾縷碎發垂落在蒼白得近乎透明的臉頰旁。她低垂著頭,腰背卻挺得筆直,像一株被冰雪壓彎卻不肯折斷的青竹。小小的身子在寬大的孝服里顯得空蕩蕩的,仿佛一陣風就能吹走。她手里緊緊攥著一方素帕,指節因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那是一種無聲的、倔強的脆弱,比任何嚎啕大哭都更能刺痛人心。
胤禛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這就是林黛玉。那個前世在書頁里讓他嘆息了無數次的林妹妹。此刻的她,比任何文字描寫都更單薄,更孤絕。
然而,靈堂里的氣氛卻并非只有哀戚。
黛玉身前幾步遠,站著一個錦袍玉帶的年輕公子。他面皮白凈,眉眼間帶著世家子弟的驕矜和此刻毫不掩飾的貪婪與不耐。正是榮國府的璉二爺,賈璉。
“林妹妹,”賈璉的聲音刻意放得溫和,卻掩飾不住那股子居高臨下的施舍意味,“姑父走得突然,老太太在家中心痛得不得了,日夜懸心。她老人家說了,你一個姑娘家,年紀又小,哪里懂得料理這些?姑父的身后事,還有這林家的產業賬目,自然該由我們這些娘家人來操持。你只管放心,老太太和太太們定會把你妥妥當當接回京城去,絕不會委屈了你。快把庫房鑰匙和對牌交予我,也省得你小小年紀,被那些刁鉆的下人蒙騙了去。”
他一邊說著,一邊伸出手,手指幾乎要碰到黛玉緊握著鑰匙的手腕。他身后跟著的幾個賈府管事模樣的人,也眼神閃爍,蠢蠢欲動。
黛玉沒有抬頭,只是抓著鑰匙的手又收緊了幾分,指節白得嚇人。她沉默著,像一尊冰冷的玉雕,那沉默本身卻是一種無聲的抗拒。
賈璉臉上的笑容掛不住了,語氣陡然轉厲:“林妹妹!你這是什么意思?難道連老太太的話也不聽了?還是說,你信不過我們賈家?姑父尸骨未寒,你就要忤逆長輩不成?這偌大的家業,你一個閨閣女兒,如何守得住?莫要糊涂!”
他上前一步,氣勢洶洶,幾乎要將黛玉單薄的身影完全籠罩。靈堂里念經的和尚們聲音低了下去,林府的下人們更是噤若寒蟬,把頭埋得更低,空氣中彌漫著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就在賈璉的手幾乎要強行掰開黛玉手指的剎那——
“縣主金冊在此!誰敢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