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執(zhí)言從來都不是命好的那種人。
父母在他念初中的時候出了事,一場意外,雙雙離世。
那之后的幾年,只有劉家人一直待他好,朋友像親兄弟,朋友的父母劉姨更是把他當自家孩子一樣待著。
可這世界好像總不愿善待善良的人。
一場旅游事故,劉家人走得只剩下劉姨一人。
人活著,心卻像被撕碎,接著病了,癌癥晚期,在醫(yī)院里抽血時,她問護士:“我是不是活不過明年了?”護士笑著沒說話。
她轉頭看向白執(zhí)言,像是怕給他添麻煩:“要是藥太貴,不治也行。”
白執(zhí)言笑了下,說不貴。可那一刻他知道,自己真的沒得選了。
他退了學,從此日夜顛倒,搬運、送貨、洗車、站崗……什么都干。學歷沒有,技術也沒有,就像站在流沙上撐傘,頭頂是雨,腳下是塌陷,連逃都沒方向。
唯一值點錢的,是他這副皮囊,一米八五的身高,一張像是被歲月薄待過卻還算精致的臉。
就這樣,他被形象保安崗招了進去。西裝領口一別,看起來體面,實則是那種“看得見希望,但希望不是你的”崗位。
然后,沈如歌出現(xiàn)了。
沈如歌,有個從小到大的白月光,叫秦沐舟。兩人原本談婚論嫁,卻在臨近訂婚時,他一句“我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留學走了。
沈如歌脾氣本就不好,感情上更認死理。
就在她心情最糟糕的那天,在電梯口看見了白執(zhí)言。
那張臉,側面看上去,和秦沐舟有四五分像。
她找人調查了他,查得一清二楚。知道他窮、知道他要養(yǎng)人治病、知道他急著要一筆錢。
于是,她拿著三百萬出現(xiàn)在他面前,紅唇微勾:“陪我六年,你需要的錢,我都給。你需要的人,我也可以幫你照顧。”
條件只有一個。
做她白月光的替身,六年,不多不少。
白執(zhí)言沒怎么猶豫就答應了。
他不敢猶豫。生怕那一抬頭的遲疑,就錯過了劉姨還活著的機會。
于是他搬進了沈如歌的房子,成了她的替身。
準確地說,是她白月光的替身。
這活兒其實比看起來更累。
頭發(fā)不能隨便剪,發(fā)型要維持在秦沐舟那樣的長度;穿衣風格要改,說話的聲調、語氣甚至走路的步伐都得去模仿。
沈如歌說一句“他以前不是這樣的”,白執(zhí)言就得改到“是”。
掙錢嘛,不寒磣。
只不過……這筆錢,是真難掙。
沈如歌的脾氣,說變就變。
她把對白月光突然告別的所有怨氣,釋放在白執(zhí)言身上。
有時候輕一點,就是幾句冷言冷語罵幾句;有時候情緒一上來,酒還沒喝完,一巴掌就甩過來了。沒預兆,也不解釋。
白執(zhí)言不是沒想過反駁,可想到醫(yī)院里那個蜷在床上治病的劉姨,他就收了聲。
他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
他是替身,不是愛人。
沈如歌的要求也多得離譜。
他剛搬來那天,她讓保姆離職,說是“越少人知道替身的事越好”。
從那以后,白執(zhí)言的身份就多了一重:她的私人保姆。
她想吃餛飩,他立刻去包;餛飩才煮上,水剛開,她又說困了。
等她睡醒,一睜眼:“我想吃餃子。”
他沒說“不”,只是默默地把鍋換了一個。
這樣的日子,白執(zhí)言過了六年。
沒有抱怨,也不敢。
所有心酸,到了嘴邊,就變成一句輕描淡寫的“還好”。
沈如歌的閨蜜,聊起白執(zhí)言時,語氣里總帶著點看不透的意味。
“我跟你說,他肯定是愛你,愛得要命那種。”
“你看他那樣,誰家保姆能做到這份兒上?”
“替身?替身能忍你罵,忍你打,還能天天做飯接你回家?”
一來二去,這種說法竟變得理所當然。
沈如歌起初嗤之以鼻。后來也不再反駁了。
她想,或許是真的。
不然怎么解釋一個人把自己活得那么低,只為了留在她身邊?
她曾以為他會一直留下來,哪怕她再冷,再苛刻。
畢竟人一旦習慣了依賴,就容易把所有的沉默都當成了順從。
可她沒想到,今天晚上,他走得那么干脆。
沒回頭,也沒帶走什么。
她一個人坐在客廳里,屋里安靜得出奇,連空調的運作聲都顯得突兀。
沈如歌站在客廳中央,看了一圈,沒發(fā)現(xiàn)什么變化,卻又覺得哪兒都不對勁。
不是燈光,也不是家具。
是那種摻了點寂寞的安靜。空得不像平常的樣子,像是某個聲音、某種氣息,忽然被抽走了。
她坐下,再次靠在沙發(fā)上。
這才意識到,不習慣的,不是屋子空了,而是沒人再應她的聲。
她習慣了有人在廚房洗碗的聲音,有人在門口換鞋的聲音,甚至是夜里小心翼翼走動、怕吵醒她的聲音。
現(xiàn)在什么都沒了。
沈如歌靠在沙發(fā)上,唇角微微一抿,心里卻仍倔強著,暗暗冷笑一聲。
不過是一條養(yǎng)了幾年的狗,走得瀟灑又如何?等過幾天主人不在身邊,又沒狗糧吃,他就知道錯了。
......
白執(zhí)言回到了自己的房子。
這是他用那點“窩囊費”全款買的,不大,但干凈。每一寸地板磚他都親手擦過,只為了有朝一日能真正住進來。
他等這一天,等了整整六年。
六年里,他像影子一樣活著,像誰的替身,像誰的執(zhí)念,唯獨不像他自己。
一進門,他就徑直走進浴室,對著鏡子看了很久。
鏡子里的那張臉,五官俊朗,卻像是被人臨摹過的,不屬于他自己。
他拿起剪刀,剪掉那頭被迫維持的“白月光”發(fā)型,一剪一刀,干脆利落。
碎發(fā)落在地上,也像是什么舊日的枷鎖,嘩啦啦斷了線。
鏡子里的男人終于換了個發(fā)型,眼神陌生又清醒。
他盯著自己笑了一下,低聲道:
“自由了,白執(zhí)言。”
......
另一邊,沈如歌總覺得哪兒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