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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選章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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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微眠,下課來我辦公室。」粉筆頭砸在我課本上,彈了一下,滾到桌沿。

全階梯教室兩百多號人,目光齊刷刷釘過來。講臺上那人,白襯衫扣到最上面一顆,

金絲眼鏡架在高挺的鼻梁上,鏡片后的眼神,冷的像冰碴子。新來的沈教授。

也是我大二那年,甩了的校草前男友,沈疏白。「我靠!眠眠!」

旁邊的江晚棠一把掐住我大腿,疼得我差點跳起來,「真是他!化成灰我都認得!

他怎么成我們系特聘教授了?!」我死死盯著課本扉頁,那頁快被我摳穿了。腦子里嗡嗡響,

全是三年前那個飄著雪的冬夜。我站在宿舍樓門口的路燈下,哈出的白氣模糊了視線。

對面穿著洗得發(fā)白舊棉服的沈疏白,眼睛紅得像兔子。「林微眠,你再說一遍?」

我吸了吸凍僵的鼻子,聲音又脆又冷,刀子似的:「沈疏白,我們分手吧。膩了。」

他喉結狠狠滾動了一下,聲音啞得不成樣子:「理由?」「要什么理由?」我扯了扯嘴角,

努力做出滿不在乎的樣子,「玩玩兒唄,你還當真了?看看你,

窮得連杯像樣的奶茶都請不起,跟你談戀愛,圖什么?圖你騎二八大杠帶我兜風?省省吧。」

雪花落在他濃密的睫毛上,很快融成細小的水珠。他沒再說話,就那么直勾勾看著我,

眼神里的光一點點熄滅,最后只剩一片死寂的荒原。那是我最后一次見他。我以為,

這輩子都不會再見了。「林微眠!」講臺上冰冷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沒聽見?」整個教室鴉雀無聲。我猛地回過神,指甲掐進掌心,站起來,

盡量讓聲音聽起來平穩(wěn):「聽見了,沈教授。」「嗯。」他淡淡應了聲,視線掃過全場,

「其他人,下課。」椅子腿摩擦地面的噪音瞬間爆開,人群像潮水一樣涌向門口。

江晚棠一邊手忙腳亂地收拾書包,一邊壓低聲音:「祖宗,你行不行啊?要不我陪你去?

他這架勢,活像要吃了你!」「不用。」我把被她掐出印子的大腿肉搓了搓,

「辦公室又不是龍?zhí)痘⒀ǎ馨盐以趺礃樱糠ㄖ紊鐣!乖捠沁@么說,等人都走光了,

空蕩蕩的大教室里只剩下我和講臺上慢條斯理整理教案的沈疏白時,我手心還是開始冒汗。

他收拾好東西,拿起保溫杯,看也沒看我:「跟上。」辦公室在走廊盡頭。新裝修的,

寬敞明亮,還帶著一股淡淡的板材味。沈疏白的辦公室在最里面一間,

門上掛著嶄新的金屬牌子:沈疏白教授。他推門進去,

把教案和保溫杯放在寬大的實木辦公桌上,然后才轉身,倚著桌沿,雙手插在西褲口袋里,

好整以暇地看著我。「把門關上。」我遲疑了一秒,還是轉身把門輕輕帶上了。「咔噠」

一聲輕響,隔絕了外面的世界。辦公室里只剩下我們倆。空氣粘稠得讓人窒息。他不再掩飾,

目光像帶著實質(zhì)的鉤子,一寸寸刮過我的臉,帶著審視,還有……說不清道不明的壓迫感。

「林微眠。」他開口,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三年不見,本事見長。」我攥緊拳頭,

指甲陷得更深,強迫自己迎上他的視線:「沈教授,您叫我來,如果是談私事,抱歉,

現(xiàn)在是工作時間。如果是公事,請您直說。」「呵。」他短促地笑了一聲,沒什么溫度,

抬手推了推金絲眼鏡,「公事?當然。」他繞過桌子,拉開抽屜,拿出厚厚一沓裝訂好的紙,

隨意往桌上一扔。啪嗒一聲。是我上學期那篇差點掛掉的《材料力學導論》課程論文。

上面用紅筆批得密密麻麻,觸目驚心。「林微眠同學,」他指尖點了點那沓紙,

語氣是公事公辦的疏離,「你這篇論文,邏輯混亂,數(shù)據(jù)引用錯誤百出,

推導過程更是漏洞連篇。連最基本的學術規(guī)范都達不到。」他抬眼,

鏡片后的目光銳利如刀鋒:「我很懷疑,你是怎么混進這個專業(yè)的?」血液瞬間沖上頭頂。

我知道那篇論文寫得倉促,但絕對沒差到他說的這種地步!「沈教授,」我深吸一口氣,

努力壓下翻騰的怒意,「論文哪里有問題,您可以具體指出來,我……」「指出來?」

他打斷我,身體微微前傾,隔著辦公桌的距離,帶來強烈的壓迫感,

「你覺得我還有必要浪費時間,給你這種態(tài)度敷衍、基礎稀爛的學生一一講解?」

他拿起論文,慢條斯理地翻著,紙張發(fā)出嘩啦的輕響。「摘要部分,概念混淆。

第一章第三節(jié),模型建立錯誤。第二章的數(shù)據(jù),來源不清,可靠性存疑。

至于最后的結論……」他嗤笑一聲,把那沓紙輕飄飄地扔回我面前,「狗屁不通。」

「就這種水平,」他直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我,眼神冰冷,「還想順利畢業(yè)?」

最后幾個字,像冰錐子,狠狠扎進我心里。三年前那個雪夜的畫面,不受控制地涌上來。

他穿著單薄的舊棉服,在寒風里凍得嘴唇發(fā)紫,固執(zhí)地問我「理由」時,

也是這樣冰冷絕望的眼神。只是那時,被刺痛的是他。現(xiàn)在,角色徹底調(diào)換了。

屈辱感像藤蔓一樣纏緊心臟,越收越緊。我猛地抬頭,

盯著他那張褪去了少年青澀、只剩下成熟男人冷硬線條的臉:「沈疏白,你是不是故意的?」

「故意?」他挑眉,像是聽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話,「林同學,請注意你的措辭。

我是你的任課教授,負責對你的學業(yè)進行客觀評價。如果你對成績有異議,可以按流程申訴。

」他頓了一下,嘴角勾起一個極其細微、卻足以刺傷我的弧度。「當然,前提是,

你能找到足夠的證據(jù),證明我的評價——失、準。」辦公室里的空調(diào)開得很足,

我卻覺得后背一陣陣發(fā)冷。他不再是那個會因為買不起一杯奶茶而窘迫的少年沈疏白了。

他是沈教授。手握著我這門課生殺大權的沈教授。「好。」我?guī)缀跏菑难揽p里擠出這個字,

彎腰撿起那沓被批得體無完膚的論文,紙張邊緣硌得手心生疼,「沈教授,論文我會重寫。

重寫到您滿意為止。」「重寫?」他像是聽到了什么新鮮事,慢悠悠踱步到我面前。

距離太近了。我能聞到他身上清冽的雪松混著淡淡煙草的味道,陌生又強勢。他微微低頭,

金絲眼鏡的金屬邊框反射著冷光,目光鎖住我的眼睛,聲音壓得很低,

帶著一絲玩味:「林微眠,你以為,我這里,是過家家?」他的氣息拂過我的額發(fā),

激得我渾身汗毛倒豎。「想在我這門課拿學分?」他輕笑,那笑聲里淬著冰,

「拿出點真本事給我看看。」「別讓我覺得,」他頓了頓,一字一句,

清晰無比地砸進我耳朵里,「當年甩了我,是你這輩子做過的,唯一一件有膽量的事。」

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驟然停跳了一拍。血液直沖耳膜,嗡嗡作響。

我猛地后退一步,拉開距離,胸口劇烈起伏,死死瞪著他。他直起身,

恢復了那副道貌岸然的教授姿態(tài),仿佛剛才那帶著刺骨寒意的低語只是我的錯覺。

「下周一之前,把重寫的開題報告和修正思路交給我。」他轉身走回寬大的辦公椅,坐下,

拿起鋼筆,語氣淡漠得像在談論天氣,「出去吧。」我攥著那沓沉甸甸的論文,

指關節(jié)捏得發(fā)白,轉身,拉開門,幾乎是逃也似的離開了那間令人窒息的辦公室。

走廊里冰冷的空氣灌入肺里,我才感覺自己重新活了過來。后背一片濕冷。「怎么樣怎么樣?

他沒把你怎么樣吧?」江晚棠一直等在樓梯拐角,見我出來,立刻撲上來,緊張地上下打量。

我搖搖頭,嗓子眼發(fā)干,說不出話,只把手里那沓紅得刺眼的論文遞給她看。

江晚棠翻了兩頁,倒抽一口涼氣:「我靠!這沈疏白也太狠了吧?這哪是批論文,

這是凌遲啊!」她壓低聲音,「他絕對是公報私仇!眠眠,你當年到底怎么甩的他?

殺人放火了?」我靠在冰冷的墻壁上,閉了閉眼。那個雪夜的記憶碎片,

不受控制地在腦海里翻騰。「膩了。」「玩玩兒唄。」「窮得連杯像樣的奶茶都請不起……」

那些被我刻意遺忘的、刀子一樣傷人的話,此刻清晰地回響起來。當時只覺得快意,

只想用最惡毒的語言斬斷關系,讓他徹底死心。現(xiàn)在,每一句都變成回旋鏢,

狠狠扎在自己身上。「晚棠,」我睜開眼,聲音有點啞,「幫我個忙。」「你說!」

「幫我打聽一下,沈疏白……沈教授,他什么時候回的國?

怎么突然就成了我們系的特聘教授?」江晚棠辦事效率奇高。第二天中午在食堂,

她就把打聽到的消息一股腦倒給了我。「重磅炸彈!」她扒拉著餐盤里的雞腿,壓低聲音,

眼睛瞪得溜圓,「沈疏白,牛人啊!當年被你甩了之后,跟開了掛似的!

拿了全獎去了麻省理工,碩博連讀,專攻精密儀器材料方向!發(fā)了N篇頂刊,

還參與了好幾個牛逼哄哄的軍工項目!」我戳著碗里的米飯,沒什么胃口。「這才幾年?

博士剛畢業(yè),就被我們學校當寶貝一樣重金挖回來了!破格給了正高,

還特批了獨立實驗室和項目啟動資金!」江晚棠嘖嘖搖頭,「眠眠,你當年甩掉的哪是校草,

分明是支超級潛力股啊!現(xiàn)在人家搖身一變,成你頂頭上峰了!

你說他是不是故意回來堵你的?」我嚼著米飯,味同嚼蠟。故意?

想起昨天辦公室里他那冰冷審視的眼神,那句「拿出點真本事給我看看」,

還有那句意有所指的「當年甩了我,是你這輩子做過的唯一一件有膽量的事」。

答案呼之欲出。他不是來敘舊的。他是來討債的。接下來的日子,印證了我的猜測。

沈疏白的《先進材料制備與表征》課,成了我的噩夢。他講課條理清晰,深入淺出,

旁征博引,確實無愧于他的頭銜。但只要涉及到我,一切都變了味。實驗課分組。

他親自指定:「林微眠,你負責第三組實驗臺,主操作手。」那臺設備是出了名的難搞,

參數(shù)極其敏感,一個不小心,整爐材料報廢不說,還可能出危險。

同組的同學都同情地看著我。果然,第一次獨立操作,我緊張得手心全是汗。設定溫度時,

指尖不小心在觸摸屏上多劃了一下。「溫度參數(shù)超限!」警報器尖銳地響起。

沈疏白幾乎是瞬間出現(xiàn)在我身后,高大的身影帶著迫人的壓力。「林微眠!」

他的聲音冷得像冰,「0.5秒的注意力不集中,足夠毀掉價值六位數(shù)的原料!

也足夠毀掉你整個小組一周的心血!這就是你對待學術的態(tài)度?」他俯身,越過我,

修長的手指在控制面板上快速操作,強行中止了進程。他的手臂幾乎擦過我的后背,

雪松混著煙草的氣息籠罩下來。「重做。」他直起身,冷冷地丟下兩個字,

鏡片后的目光掃過一片狼藉的實驗臺和我蒼白的臉,「所有人,延長實驗時間,

直到林微眠同學能獨立、準確、安全地完成操作為止。」同組同學哀嚎一片,

看我的眼神也帶上了埋怨。我僵在原地,臉上火辣辣的,像被人當眾扇了一巴掌。

理論課提問。他總能精準地把我從人堆里拎出來。「林微眠,

解釋一下霍爾效應在半導體材料表征中的具體應用場景和局限性。」「林微眠,

闡述金屬玻璃形成能力的判據(jù),以及如何通過成分設計調(diào)控其熱穩(wěn)定性。」問題刁鉆,

角度精準,每次都直戳我知識體系里最薄弱的環(huán)節(jié)。我答得磕磕絆絆,冷汗順著額角往下流。

他就在講臺上,抱著手臂,面無表情地看著我掙扎,等我實在答不下去,才慢悠悠地開口,

用最簡潔精準的語言給出答案,順便點評一句:「基礎概念模糊,知識遷移能力欠缺。

課后把第三章到第五章的內(nèi)容,重新梳理三遍。」全班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有同情,

有好奇,更多是看好戲。我成了他課堂上的固定靶子,一個用來警示他人的反面教材。

下課鈴一響,我?guī)缀跏菦_出教室,躲進洗手間最里面的隔間,才敢大口喘氣。鏡子里的人,

臉色蒼白,眼下帶著濃重的青黑。連續(xù)幾周的高壓,像榨汁機一樣榨干了我的精力。

手機震動,是沈疏白發(fā)來的郵件通知。點開,

是下周實驗課的預習要求和一份冗長的、需要精讀的英文文獻列表。附件里,

還有他對我上次重寫后提交的開題報告的批復,依舊用刺目的紅色批注填滿了空白處。

「思路不清。」「創(chuàng)新點薄弱。」「實驗方案可行性低。」「建議:推倒重來。」

簡短的幾個詞組,像沉重的鉛塊,壓得我喘不過氣。推倒重來?

我熬了整整三個通宵才趕出來的東西,在他眼里,依舊一文不值。我靠在冰涼的瓷磚墻上,

疲憊感像潮水一樣涌上來,幾乎將我淹沒。手機又震動了一下。是閨蜜江晚棠發(fā)來的微信,

一連串的感嘆號:「寶!救命稻草來了!!!我舅媽!給你物色了個絕品相親對象!

海歸精英!搞金融的!人帥多金脾氣好!重點是,明天晚上有空!

地點就在市中心那個賊有格調(diào)的‘云頂’咖啡廳!你必須給我去!必須!換個心情!

遠離沈魔頭!」相親?我下意識想拒絕。論文像山一樣壓著,

沈疏白像索命的閻王在后面追著,哪有這個心思?但手指懸在屏幕上,那句「推倒重來」

的紅色批注又浮現(xiàn)在眼前。沈疏白那張冰冷譏誚的臉,他辦公室里雪松混著煙草的壓迫氣息,

課堂上無處不在的刁難目光……一股強烈的、想要逃離的沖動攫住了我。

也許……換換腦子也好?也許……真能遇到個正常人?

也許……能暫時擺脫這令人窒息的一切?鬼使神差地,我回了一個字:「好。」「云頂」

咖啡廳在市中心一座摩天大樓的頂層。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流光溢彩。

環(huán)境確實優(yōu)雅安靜,放著舒緩的鋼琴曲。我對面坐著的男人叫周予安,

一身剪裁得體的深灰色西裝,戴著金邊眼鏡,氣質(zhì)溫和儒雅,談吐得體。江晚棠這次沒夸張。

他講著國外有趣的見聞,分享對國內(nèi)金融市場的見解,分寸感把握得很好,不會冷場,

也不會過分熱情,讓人很舒服。緊繃了幾周的神經(jīng),在這種溫和的氛圍里,

難得地松弛了一些。「……所以,我覺得這個領域的投資機會還是很大的,

關鍵看風控模型怎么搭建。」周予安端起骨瓷杯,抿了一口咖啡,微笑著看我,

「林小姐是做材料研究的?聽起來很高深。」「高深談不上,就是……」

我正斟酌著怎么回答。一個冰冷、熟悉、如同噩夢般的聲音,毫無預兆地從側后方傳來。

「哦?高深?」我的身體瞬間僵住,血液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周予安也詫異地抬起頭。

沈疏白。他穿著一身休閑的黑色襯衫,袖子隨意挽到小臂,

露出線條流暢的手腕和那塊價值不菲的腕表。手里端著一杯威士忌,

斜倚在我們旁邊卡座的隔斷上,姿態(tài)慵懶,眼神卻銳利得像鷹隼,牢牢鎖定在我臉上。

嘴角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極其諷刺的弧度。「林微眠同學,」他晃了晃杯中的琥珀色液體,

聲音不大,卻清晰地穿透鋼琴聲,砸進我耳膜,「原來你有時間來這里喝咖啡,

跟人討論高深的話題。」他的目光慢悠悠地轉向一臉愕然的周予安,

語氣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審視:「這位先生,如果你真想了解她的‘高深’研究,

不如先問問她,為什么一篇三千字的課程論文,重寫了三遍,還是狗屁不通?」「沈疏白!」

我猛地站起來,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噪音,氣得渾身發(fā)抖,「你跟蹤我?!」「跟蹤?

」他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嗤笑一聲,站直身體,逼近一步。強烈的壓迫感瞬間籠罩下來。

「這家店是我朋友開的,我來喝酒,需要向你報備?」他微微俯身,

金絲眼鏡后的目光冰冷地掃過周予安,最后落回我因憤怒而漲紅的臉上,聲音壓得更低,

帶著濃重的嘲諷,「倒是你,林微眠。」「論文寫得一塌糊涂,實驗做得漏洞百出,」

他一字一頓,清晰無比,「還有閑情逸致,在這里——相、親?」「相親」兩個字,

被他咬得極重,像淬了毒的針。周予安也站了起來,眉頭緊皺,語氣還算克制:「這位先生,

請你注意言辭。我和林小姐只是正常交流。」「正常交流?」沈疏白挑眉,

目光輕飄飄地掠過周予安,帶著毫不掩飾的輕蔑,最終落在我身上,那眼神像在看一件垃圾,

「林微眠,你是不是覺得,隨便找個男人,就能幫你解決你那堆爛攤子?

就能讓你在我這門課上蒙混過關?」他嘴角的諷刺更深,聲音不大,卻字字誅心。「還是說,

你這幾年,別的本事沒長,就學會了這種走捷徑的——‘本事’?」「啪!」

我腦子里的那根弦,徹底斷了。幾乎是本能反應,

我抓起桌上那杯只喝了一小半、還溫熱的咖啡,狠狠地潑了過去!深褐色的液體,

精準地潑在他那張俊美卻刻薄無比的臉上。順著他的額頭、高挺的鼻梁、緊抿的薄唇,

滴滴答答地淌下來,染臟了他昂貴的黑色襯衫前襟。時間仿佛靜止了。鋼琴聲還在流淌。

周予安震驚地瞪大了眼睛。周圍幾桌的客人也紛紛投來錯愕的目光。沈疏白沒動。

他甚至連眼睛都沒眨一下。粘稠的咖啡液掛在他的睫毛上,緩緩滴落。

那張總是冰冷倨傲的臉上,此刻一片狼藉。他抬手,用指腹,

慢條斯理地抹去眼皮上的咖啡漬。動作很慢。然后,他緩緩抬眼,看向我。那眼神,

是我從未見過的。冰冷,陰沉,像暴風雨來臨前死寂的海面,

底下翻涌著足以吞噬一切的黑色漩渦。憤怒?屈辱?不,那眼神里什么都沒有,

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寒潭。他看著我,像在看一個死人。周予安最先反應過來,

立刻抽了幾張紙巾遞過去:「沈先生,這……有話好好說……」沈疏白沒接。

他甚至沒看周予安一眼。他只是死死地盯著我,嘴角極其緩慢地向上扯了一下,

露出一個毫無溫度、甚至堪稱詭異的弧度。「林微眠。」他的聲音低沉沙啞,

像砂紙磨過喉嚨,「很好。」他抬手,慢條斯理地解開了被咖啡浸透的襯衫最上面兩顆紐扣,

露出了一小片緊實的鎖骨和上面一道若隱若現(xiàn)的舊疤。那是……當年他騎自行車帶我,

為了躲一輛突然沖出來的電動車摔倒時,被路邊碎石劃傷的。

記憶的碎片猝不及防地刺入腦海。他當時摔得很狼狽,手肘膝蓋都擦破了,

最嚴重的就是鎖骨那道口子,血一下子滲出來,染紅了T恤領口。我嚇壞了,

手忙腳亂地掏紙巾。他卻忍著痛,第一反應是扶起歪倒的自行車,檢查后座有沒有摔壞,

然后咧著嘴沖我笑,額頭上全是冷汗:「沒事兒,眠眠,車沒壞!嚇著沒?」那道疤,

后來好了,留下了一道淺粉色的痕跡。此刻,在咖啡漬的映襯下,那道舊疤顯得格外刺眼。

我的心口像是被什么東西狠狠撞了一下,悶得生疼。沈疏白解扣子的動作頓住了。

他順著我的目光,低頭瞥了一眼自己鎖骨的位置,然后,像是被我的反應取悅了,

嘴角那個詭異的弧度加深了。「看來,還沒忘?」他聲音更冷,帶著濃重的嘲弄,「可惜,

我現(xiàn)在沒空陪你演苦情戲。」他不再看我,轉向一臉尷尬和震驚的周予安,

語氣恢復了那種居高臨下的疏離,卻又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宣告意味:「周先生是吧?抱歉,

讓你看笑話了。不過,我建議你,離這個女人遠點。」他頓了頓,目光再次掃過我慘白的臉,

一字一句,清晰無比地砸下來:「她這個人,慣會騙人。」「三年前能為了攀高枝,

把別人的真心踩在腳底下碾碎。」「三年后,」他冷笑一聲,「你以為,她找你,圖什么?」

說完,他不再看任何人,頂著一身狼狽的咖啡漬,轉身,大步流星地離開了咖啡廳。

背影挺拔,卻透著一股森然的寒意。留下死一般的寂靜。周予安看看我,

又看看沈疏白消失的方向,表情復雜,欲言又止,最終只是嘆了口氣:「林小姐,

我想……我還是先告辭了。今晚……很抱歉。」他拿起外套,禮貌地點點頭,也迅速離開了。

只剩下我一個人,站在一片狼藉的卡座旁。周圍的目光像針一樣扎在身上。

服務生小心翼翼地過來收拾。我僵在原地,手腳冰涼,

腦子里反反復復回蕩著沈疏白最后那句話。「慣會騙人……」

「把別人的真心踩在腳底下碾碎……」原來,在他心里,當年的事,是這樣定義的。原來,

他恨我,恨到了骨子里。渾渾噩噩地走出咖啡廳,夜風一吹,冷得我打了個哆嗦。

手機在包里瘋狂震動。是江晚棠。我麻木地接起。「喂?眠眠!怎么樣怎么樣?

周予安是不是超Nice?有沒有擦出愛的火……喂?眠眠?你怎么不說話?喂?

你那邊怎么那么吵?出什么事了?」聽著好友關切的聲音,一直強撐著的情緒終于崩潰。

眼淚毫無預兆地涌出來。我靠著冰冷的墻壁,慢慢蹲下去,把頭埋在膝蓋里,

壓抑著哭腔:「晚棠……我完了……我潑了沈疏白一臉咖啡……他……他說我慣會騙人……」

電話那頭死寂了幾秒。然后爆發(fā)出江晚棠驚天動地的尖叫:「我靠!!!林微眠你牛逼啊!!

!你潑了沈教授?!還是當著他朋友的面?!等等……他說你什么?慣會騙人?

他是不是有病?當年明明是他……」「晚棠!」我打斷她,聲音哽咽,

「別說了……都過去了……現(xiàn)在怎么辦?我的課……我的論文……全完了……」「完了?

完個屁!」江晚棠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股豁出去的狠勁,「眠眠你給我聽好!

他沈疏白不就是想看你崩潰看你跪地求饒嗎?咱偏不!」「不就是一篇破論文嗎?

不就是一門破課嗎?咱寫!咱學!拿出當年甩他的氣勢來!」「你可是林微眠!

當年物理系一枝花!腦子比誰都好使!不就是被他打壓了幾次嗎?給我支棱起來!

他越是想看你死,你越要活給他看!活得漂漂亮亮!」「不就是個前男友嗎?

還是個心眼比針尖還小的!真當自己是盤菜了?教授了不起啊?咱用實力打腫他的臉!」

江晚棠的話,像一劑強心針,狠狠扎進我混沌的腦子里。是啊。憑什么?

憑什么我要被他這樣羞辱?被他這樣拿捏?就因為當年是我甩了他?就因為現(xiàn)在他是教授?

我用力抹掉臉上的淚水,扶著墻壁站起來。夜風吹在臉上,冰涼,

卻讓我混亂的思緒一點點清晰。沈疏白,你想看我狼狽,看我認輸?做夢。我偏要讓你看看,

被你踩進泥里的林微眠,是怎么爬起來的!回到宿舍,我像一具被抽干了力氣的木偶,

癱倒在床上。江晚棠的消息還在轟炸:「寶!別慫!」「想想你的獎學金!

想想你的保研名額!想想你熬過的那些通宵!不能毀在沈狗手里!」「不就是個男人嗎?

還是個小心眼的!咱不稀罕!」我盯著天花板上慘白的吸頂燈,眼神一點點聚焦。對。

獎學金。保研。前途。還有……我那點被沈疏白碾碎了一地的、殘存的自尊。

不能就這么算了。我猛地坐起來,打開臺燈,刺眼的白光驅(qū)散了黑暗。

把那沓被沈疏白用紅筆批注得慘不忍睹的論文,重重地拍在書桌上。深吸一口氣。打開電腦,

調(diào)出所有相關的文獻資料。打開沈疏白之前發(fā)來的、那份冗長到令人絕望的英文文獻列表。

不就是推倒重來嗎?好。我重來!接下來的兩周,我徹底把自己活成了一臺機器。

宿舍、圖書館、實驗室,三點一線。天不亮就爬起來去圖書館占座,

啃那些晦澀難懂的專業(yè)書籍和英文文獻,困了就灌咖啡,濃得像中藥的黑咖啡一杯接一杯。

晚上熄燈后,就在走廊盡頭的聲控燈下,借著那點微弱的光,繼續(xù)寫,繼續(xù)算。

江晚棠看不下去了,強行給我投喂牛奶面包,罵罵咧咧:「林微眠!你要修仙啊?

再這么下去,論文沒寫完,你先猝死了!沈狗就等著給你收尸呢!」我頭也不抬,

筆尖在草稿紙上劃得沙沙響:「死不了。死了也得把論文燒給他,氣死他。」

實驗課成了煉獄。沈疏白果然沒有放過我。「林微眠,你負責高溫爐區(qū)。」「林微眠,

真空濺射鍍膜的參數(shù)調(diào)整,你來做。」「林微眠,SEM(掃描電鏡)的樣品制備和觀測,

獨立完成報告。」全是高難度的、容易出錯的環(huán)節(jié)。他就在不遠處,或者抱著手臂冷眼旁觀,

或者和其他同學低聲討論,偶爾投過來的目光,帶著審視和毫不掩飾的……等待。

他在等我出錯。等我崩潰。等我像在咖啡廳那樣,再次失控。我咬著牙,

強迫自己忽略他無處不在的視線。每一次操作前,都強迫自己把步驟在腦子里過三遍。

核對參數(shù),核對三遍。戴上防護手套,指尖都在微微發(fā)抖。高溫爐打開時,

灼人的熱浪撲面而來,汗水瞬間浸濕了后背的實驗服。旁邊的同學都下意識后退半步。

我盯著爐膛里刺眼的橘紅色,深吸一口氣,按照規(guī)程,用特制的長鉗,小心翼翼地夾起坩堝,

放入預設位置。動作緩慢,卻異常穩(wěn)定。一次。兩次。三次。直到順利完成。關好爐門,

設定好程序,我才敢松開緊握鉗子的手,掌心一片濕滑。轉頭,

對上沈疏白隔著防護面罩投來的目光。隔著面罩的玻璃,看不清他具體的眼神,

但那目光的落點,帶著一種沉甸甸的、探究的分量。我別開臉,沒再看。SEM室里,

只有機器低沉的嗡鳴。我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屏幕上的顯微圖像,

小心地調(diào)整著焦距和對比度。捕捉目標區(qū)域,測量晶粒尺寸,

分析缺陷形貌……每一個步驟都力求精準。時間一點點流逝。腰背酸痛僵硬,眼睛干澀發(fā)脹。

但我沒停。不能停。終于,完成最后一個數(shù)據(jù)記錄。我保存好文件,

長長地、無聲地吐出一口氣。直起腰,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脖頸。轉身,

發(fā)現(xiàn)沈疏白不知何時站在了SEM室門口,斜倚著門框,手里拿著一個平板,

似乎在記錄什么。他看著我,沒說話。我也沒說話。實驗室慘白的燈光打在他臉上,

輪廓顯得有些冷硬。我收拾好東西,平靜地走過去。他依舊沒動。在我即將擦肩而過時,

他忽然開口,聲音不高,在安靜的實驗室里卻格外清晰。「今晚十二點前,

把SEM觀測的原始數(shù)據(jù)和初步分析報告發(fā)我郵箱。」又是這種臨時加碼的命令。

我腳步頓住,沒回頭,只應了一聲:「知道了。」聲音平靜無波。走出實驗室,

冰冷的夜風灌進領口,我才感覺到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拿出手機,

屏幕上顯示:晚上十點四十五分。離十二點,還有一個多小時。我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氣,

裹緊外套,加快腳步,朝著燈火通明的圖書館走去。回到宿舍,已經(jīng)是凌晨一點多。

江晚棠睡得正香。我輕手輕腳地打開臺燈,把已經(jīng)寫好的報告又從頭到尾仔細檢查了一遍,

確認數(shù)據(jù)和圖表無誤,格式規(guī)范,才鄭重地點擊了發(fā)送。收件人:沈疏白。

郵件發(fā)送成功的提示音在寂靜的夜里格外清晰。我靠在椅背上,

看著屏幕上那個小小的“發(fā)送成功”標志,疲憊感像海嘯一樣席卷而來。眼皮重得抬不起來。

但心里,卻有一小塊地方,前所未有地踏實。無論他接下來還有什么刁難,至少這一步,

我穩(wěn)穩(wěn)地走下來了。不知道是不是那封深夜發(fā)送的、挑不出毛病的報告起了作用。

接下來的幾天,沈疏白似乎……消停了一點。課堂上不再頻繁點我名了。

實驗課雖然依舊把我分到關鍵崗位,但那種刻意盯著、等著我出錯的壓迫感,似乎減弱了些。

偶爾幾次視線對上,他眼底那種冰冷的審視和嘲弄,似乎也淡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深沉、更復雜的探究。像是在評估一件出乎意料的東西。

這微妙的改變,沒有讓我放松,反而更繃緊了神經(jīng)。暴風雨前的寧靜?果然,

在又一次實驗課結束,大家都收拾東西準備離開時,沈疏白叫住了我。「林微眠,留一下。」

我的心猛地一沉。實驗室很快只剩下我們兩個人。儀器散熱的嗡鳴聲格外清晰。

他站在中央實驗臺旁,手里拿著我剛剛交上去的實驗記錄本,隨意翻看著。「你最近,」

他開口,語氣聽不出情緒,「很用功。」我沒接話,等著他的下文。他合上記錄本,

抬眼看向我:「重寫的開題報告,思路比之前清晰很多。SEM的報告,數(shù)據(jù)翔實,

分析也算到位。」這是……肯定?我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是,」他話鋒一轉,

眼神又變得銳利,「創(chuàng)新性呢?林微眠。」他走近幾步,強大的氣場再次籠罩下來。

「你的課題,是‘新型高熵合金涂層在極端環(huán)境下的摩擦磨損行為研究’。目前你做的這些,

文獻綜述、實驗設計、基礎表征,都只是按部就班。」他停下腳步,距離我只有一步之遙。

雪松和煙草的氣息再次清晰可聞。「我要看到的,是你的‘新’在哪里?

你的‘想法’在哪里?」他盯著我的眼睛,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穿透力,

「僅僅是重復前人的工作,做得再漂亮,也只是匠氣。」「告訴我,」他微微俯身,

目光鎖住我,帶著一種不容回避的逼迫,「你的突破口,在哪里?」我的心跳得飛快。

這個問題,像一把精準的手術刀,直接剖開了我努力粉飾的薄弱點。

我確實在刻意回避創(chuàng)新點的問題。因為太難了。現(xiàn)有的文獻浩如煙海,成熟的體系已經(jīng)建立,

想要找到一個真正有意義的、可行的創(chuàng)新點,談何容易?「我……」我張了張嘴,

喉嚨有些發(fā)干,「我還在思考……關于……關于通過引入特定的非晶相,

利用其高硬度和獨特的變形機制,來改善涂層在高溫下的塑性變形抗力……」「思路不錯。」

他打斷我,語氣平淡,「但可行性呢?非晶相的引入方式?穩(wěn)定性如何保證?

如何精準控制其含量和分布?后續(xù)熱處理會不會導致晶化?這些問題,你的方案里,

有考慮嗎?」一連串的問題,像連珠炮一樣砸過來。每一個,都精準地打在我思路的空白處。

我的臉色一點點發(fā)白。實驗室里明亮的燈光,此刻照得我有些眩暈。他靜靜地看著我,

等著我的回答。那眼神,不再是之前的冰冷和嘲弄,而是一種……近乎殘酷的審視。

一種老師對學生能力的無情拷問。我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陷進掌心。「我……」

我艱難地開口,聲音有些發(fā)顫,「我會……盡快完善……」「盡快?」他輕輕重復了一遍,

嘴角勾起一個極其微小的弧度,像是憐憫,又像是失望,「林微眠,學術研究,

不是‘盡快’就能糊弄過去的。」他直起身,不再看我,拿起自己的教案和保溫杯。

「下周組會,我要看到一份完整的、有實質(zhì)性創(chuàng)新點的方案。」他走到門口,腳步頓住,

沒有回頭,聲音清晰地傳來,「如果還是這種水平……」他頓了頓,后面的話沒說完。

但那未盡之意,像冰冷的石頭,沉甸甸地壓在我心上。實驗室的門輕輕合上。留下我一個人,

站在空曠的、只有儀器嗡鳴聲的房間里。燈光慘白。我慢慢地、慢慢地蹲了下去,

把臉埋進臂彎里。挫敗感,像冰冷的潮水,從四面八方涌來,將我淹沒。他說的對。

我是在糊弄。我拼命地努力,只是想把基礎的東西做好,讓他挑不出錯,

讓他不能再輕易地羞辱我。但在真正的學術高度面前,這些努力,顯得如此笨拙和……幼稚。

他輕而易舉地,就戳穿了我試圖筑起的、脆弱的防線。接下來的幾天,我陷入了更深的焦慮。

圖書館的文獻翻了一堆又一堆,筆記記了厚厚一摞,電腦屏幕上開滿了PDF文檔。

關于非晶相的引入,各種方法利弊、限制條件、可能的副作用……信息爆炸,

卻找不到一個真正巧妙、可行、能讓人眼前一亮的突破口。頭發(fā)大把地掉,

黑眼圈濃得像化了煙熏妝。江晚棠看著我,心疼又無奈:「眠眠,要不……咱去找他問問?

他畢竟是教授,研究方向就是這個……」「不去!」我立刻否決,像被踩了尾巴的貓。

去找他?在他剛剛用那樣殘酷的方式揭穿我的無能之后?去向他低頭,向他求教?

那和認輸有什么區(qū)別?「可是……」「沒有可是!」我煩躁地合上筆記本,「我自己能行!」

嘴上硬氣,心里卻越來越?jīng)]底。時間一天天逼近。組會前一天晚上。

我對著電腦屏幕上依舊一團亂麻的思路,和那份怎么看怎么平庸的方案,徹底陷入了絕望。

窗外下起了瓢潑大雨。豆大的雨點噼里啪啦地砸在玻璃窗上,像是密集的鼓點,

敲得人心煩意亂。宿舍里,江晚棠已經(jīng)睡了。只有我書桌上的臺燈,還亮著一小片昏黃的光。

我盯著屏幕上閃爍的光標,腦子里一片空白。挫敗感和巨大的壓力,幾乎要把我壓垮。

就在這時,手機屏幕突然亮了。一個陌生的本地號碼。我以為是騷擾電話,直接掛斷。

沒過幾秒,又響了。還是那個號碼。我皺著眉,煩躁地接起:「喂?」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

然后,一個低沉沙啞、帶著濃重醉意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地傳了過來:「……林微眠?」

我的心猛地一跳。是沈疏白。「……出來。」他的聲音含混不清,

背景音是嘩啦啦的雨聲和呼嘯的風聲,像是在室外。「沈教授?」我捏緊了手機,

「你喝醉了?有什么事明天……」「出來!」他猛地拔高了聲音,

帶著一種失控的暴躁和……難以言喻的急切,「我在……你宿舍樓下……出來見我!」

宿舍樓下?我下意識地看向窗外。暴雨如注,天地間白茫茫一片。昏黃的路燈下,

隱約能看到一個模糊的身影,搖搖晃晃地站在宿舍樓前的空地上,沒打傘,

整個人被淋得透濕。真的是他!他瘋了?!「沈疏白!你干什么!」我壓低聲音,又急又氣,

「下這么大雨!你趕緊回去!有什么事明天說!」「明天?」他在電話那頭嗤笑了一聲,

聲音被風雨撕扯得破碎,「明天……你就跑了……又跑了……」「我不會跑!」我氣結,

「你趕緊回去!這樣會生病的!」「生病?」他像是聽到了什么好笑的事,

笑聲在風雨中顯得格外凄涼,「林微眠……你還會在乎我生不生病?」

他的聲音陡然低沉下去,

自嘲:「三年前……那個雪夜……我發(fā)著高燒……在你宿舍樓下等了一夜……你是怎么說的?

」「你說……沈疏白……別在這里裝可憐……我看著惡心……」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驟然縮緊。那個雪夜……記憶的閘門轟然打開。

他當時的聲音確實很啞,

臉也紅得不正常……我以為他只是凍的……「……你走吧……以后別再來煩我……」

我當時說了什么?好像是……「沈疏白,別在這里裝可憐,我看著惡心。」

冰冷的、絕情的話,像刀子一樣甩出去。原來……他當時在發(fā)燒?「我……」

喉嚨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發(fā)不出聲音。「林微眠……」電話那頭,他的聲音越來越低,

帶著一種溺水般的絕望和執(zhí)拗,

「你下來……你下來看看我……看看我現(xiàn)在的樣子……是不是……比當年……更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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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25-06-14 20:29: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