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莉莉在電話里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我聽見玻璃杯摔碎的脆響。“大壯……我、我懷孕了！
”我正扛著兩袋水泥，差點閃了腰。耳朵嗡嗡的，工地的噪音都消失了。“真的？”“真的！
剛拿到化驗單！”我扔下水泥，水泥灰噗地騰起。“我這就回家！
”2、我騎著小電驢往家沖。風刮在臉上像刀子。可我心里滾燙。莉莉懷孕了！
我王大壯要當爹了！結婚三年，盼的就是這一天。我在工地搬磚、扛水泥，累得直不起腰。
為了什么？不就是想攢錢，讓莉莉過好日子？現在，好日子真要來了。3、推開家門。
莉莉撲進我懷里。她眼睛紅紅的，像兔子。“嚇死我了……一個人在醫院好害怕。
”我緊緊抱住她。“怕啥？有我呢！”她手里捏著張紙。我搶過來看。是醫院的檢查單。
上面蓋著紅章。“妊娠陽性”。我不太認字，可這四個字我認得。像燒紅的烙鐵，
燙在我心上。又熱又疼。我咧開嘴笑。“我要當爹了！”4、莉莉依偎在我胸口。“醫生說，
要好好補營養。”“補！必須補！”“燕窩、海參、進口水果……”“買！都買！
”我拍著胸脯。“以后我多加班！多掙錢！”莉莉抬起頭。眼睛亮晶晶的。“老公，你真好。
”5、夜里我睡不著。翻來覆去。看著莉莉熟睡的臉。月光照在她臉上，像一層紗。真好看。
我輕輕摸她肚子。還是平的。可里面有了我們的孩子。我忍不住笑出聲。又趕緊捂住嘴。
怕吵醒她。我覺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6、第二天我去工地。渾身是勁。
工頭老張拍我肩膀。“大壯，吃春藥了？這么猛！”我嘿嘿笑。“我老婆有了！
”“行啊你小子！”老張遞給我一支煙。“恭喜！當爹了，擔子更重嘍！”我接過煙，沒抽。
夾在耳朵上。“再重我也扛得住！”7、我主動要求加班。工地的燈亮得刺眼。我揮汗如雨。
水泥袋扛在肩上，沉甸甸的。可我心里甜。扛一袋，就是孩子的一罐奶粉。再扛一袋，
就是莉莉的一件新衣裳。汗水流進眼睛，又澀又疼。我抹把臉。繼續干。8、發工資那天。
我把厚厚一沓錢交給莉莉。“收好。”莉莉數著錢。手指飛快。“醫生說……得建個卡，
定期檢查。”“要多少錢？”莉莉伸出兩根手指。“兩千？”“兩萬。”我倒吸一口冷氣。
“這么多？”“這還算少的呢。”莉莉噘嘴，“現在生孩子多貴，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咬咬牙。“行！我想辦法！”為了孩子，砸鍋賣鐵也得湊！
9、我找工頭預支了下個月工資。又跟幾個工友借了錢。厚厚一沓。沾著我的汗味。
遞給莉莉時，手有點抖。“收好，別亂花。”莉莉接過錢。親了我一口。“放心吧老公！
都是為了咱們寶寶！”她的嘴唇很軟。可不知為什么，我心里有點空落落的。
10、莉莉開始“養胎”。她辭了超市收銀的工作。整天待在家里。說要靜養。
她胃口變得“刁鉆”。今天要吃城東的蟹黃包。明天要喝城西的現磨豆漿。我下班再累，
也騎車去買。只要她和孩子好。我跑斷腿也樂意。11、那天我提前收工。
想給莉莉一個驚喜。我買了她最愛吃的草莓蛋糕。輕手輕腳開門。屋里沒開燈。
莉莉背對著我，在陽臺上打電話。“……放心，
錢快湊夠了……”“……再拖幾天……”“……他好騙……”聲音壓得很低。像做賊。
我站在陰影里。心突然往下沉。手里的蛋糕盒子，被捏得變了形。12、莉莉掛了電話。
回頭看見我。嚇了一跳。“你、你什么時候回來的？”“剛進門。”我把蛋糕放桌上，
“跟誰打電話呢？”“哦……我媽。”莉莉眼神躲閃，“問問我身體怎么樣。”“是嗎？
”“當然！”她走過來，摟住我的脖子，“老公，你對我最好了！”她的香水味很濃。以前，
她從不噴香水。我看著她笑盈盈的臉。心里那點疑惑，像水里的泡泡，沉下去，又冒上來。
13、晚上。莉莉洗澡。她的手機在沙發上嗡嗡震。屏幕亮了。一條短信跳出來。
“最后三天！再不還錢，上門找你！”發信人：強哥。我的血一下子沖上頭頂。強哥？
是西街放高利貸的強哥？莉莉怎么會欠他的錢？14、浴室水聲停了。
我趕緊把手機放回原位。莉莉擦著頭發出來。哼著歌。心情很好的樣子。“老婆，
”我裝作隨口問，“你最近……沒遇到什么難事吧？”“沒有啊！
”她擦頭發的動作頓了一下，“怎么了？”“沒什么。”我盯著電視，“隨便問問。
”電視里在播足球賽。吵吵鬧鬧。可我的心，靜得像結了冰。15、莉莉要錢越來越頻繁。
“產檢費。”“營養費。”“胎教課定金。”名目五花八門。我存折上的數字，
飛快地往下掉。像漏了底的水桶。那天她又說。“老公，該交住院押金了。”“多少？
”“三萬。”我沉默了很久。煙灰缸里堆滿了煙頭。“莉莉，”我說，“下次產檢，
我陪你去。”“不用！”她立刻說，“醫院細菌多！你上班那么累……”“我不累。
”我打斷她，“我想看看孩子。”莉莉的臉白了。
“醫、醫生說……現在看了也白看……”“那我也想看看。”我盯著她的眼睛，
“我是孩子他爹。”莉莉低下頭。“隨你吧。”16、產檢那天。我特意請了假。早早起來。
把唯一一件像樣的襯衫熨了又熨。莉莉磨磨蹭蹭。“我……我有點不舒服，改天去吧？
”“哪兒不舒服？”我摸她額頭，“不燙啊。”“就是……心慌。”“那更得去醫院看看了！
”我拉著她就走。她的手心，全是冷汗。17、到了醫院。人山人海。
空氣里是消毒水的味道。莉莉臉色發白。“老公……我去趟廁所。”“嗯。”她進了女廁所。
我在外面等。墻上貼著孕婦學校的廣告。胖娃娃咧著嘴笑。我也跟著笑。可笑著笑著，
嘴角僵住了。莉莉進去太久了。18、我走到廁所門口。喊了一聲。“莉莉？”沒人應。
一個清潔工大媽推著車出來。“找剛才進去那姑娘？早從那邊側門走啦！
”她指著一個安全出口。綠幽幽的“安全出口”燈牌亮著。像怪獸的眼睛。我的心猛地一沉。
19、我沖出醫院。街上車水馬龍。哪里還有莉莉的影子？我打她手機。關機。一遍又一遍。
都是冰冷的：“您撥打的用戶已關機。”陽光明晃晃的。刺得我眼睛疼。我站在醫院門口。
像個傻子。20、我不知道怎么回的家。屋里空蕩蕩。莉莉的化妝品還在桌上。
她的拖鞋東一只西一只。可人不見了。像蒸發了一樣。我坐在沙發上。從中午坐到天黑。
沒開燈。黑暗像水，慢慢淹上來。淹到我的脖子。喘不過氣。21、手機突然響了。是莉莉！
我撲過去抓起手機。“莉莉！你在哪？”電話那頭沉默著。只有粗重的呼吸聲。“莉莉？
說話啊！”“……大壯。”莉莉的聲音在抖，“救我……”“你怎么了？！
”“我……我被他們抓了……”“誰？！”“強哥……他們逼我還錢……”“你在哪？！
”“別報警！報警他們就……”莉莉尖叫起來，像是被人捂住了嘴。接著，
一個粗啞的男聲響起。“王大壯？你老婆在我們手上。”我的血都涼了。“你們想干什么？
”“五十萬。今晚十二點前，打到這個賬號。”他報了一串數字。“少一分錢，
就等著收尸吧！”電話掛了。忙音。嘟嘟嘟……像錘子砸在我心上。22、五十萬？
我去哪弄五十萬？賣血賣腎也湊不齊！我像困獸一樣在屋里轉。撞翻了椅子。
砸了桌上的杯子。碎片濺了一地。像我的心。23、報警？不行！他們會傷害莉莉！
還有她肚子里的孩子！我的孩子！我抱著頭蹲在地上。指甲摳進頭發里。工地上砸到腳，
我沒哭。扛水泥壓彎了腰，我沒哭。可這一刻，眼淚控制不住地往外涌。熱得燙臉。
24、我不能慌。我得救莉莉。救我的孩子。我翻出所有存折、銀行卡。把零錢罐都砸了。
硬幣滾了一地。又打電話，求爺爺告奶奶地借錢。“大壯，不是兄弟不幫你，
實在是……”“五十萬？你把我賣了也不值啊！”電話打了一圈。湊到的錢，杯水車薪。
離五十萬，差得太遠。太遠。25、墻上的鐘。滴答。滴答。走得飛快。像催命符。
十一點了。還剩一個小時。我盯著手機。那個冰冷的賬號。像一張吃人的嘴。怎么辦？
我該怎么辦？26、突然。我想起一件事。莉莉的“孕檢單”。她一直收在床頭柜抽屜里。
鎖著。她說怕弄丟了。鬼使神差。我走到臥室。找出錘子。咣！咣！咣！
幾下砸開了那個小鎖。27、抽屜里很亂。化妝品小樣。過期的優惠券。幾張彩票。最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