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毫折處陌刀醒,蕓草燼時豐碑生。他曾以筆繪盛世,今以斷硯鑿狼顱。圣賢書頁裹戰(zhàn)創(chuàng),
蟾宮錦袋系刀柄。七日血沸焚孤城,焦土綻出八字銘。書生脊梁裂蒼穹,殘陽鍍作擎天鋒。
1寒門才子沈硯,字墨之,素以錦繡文章名動州府。他懷揣“以文載道,匡扶天下”之志,
赴京趕考。腰間的紫毫筆,是恩師所贈,他曾以此筆,寫盡胸中丘壑,描摹過盛世圖景。
圣賢書中的“仁政”“王道”,是他篤信的圭臬。北狄鐵騎破關(guān)南下的噩耗,
傳到了趕考路上。官道上開始混亂了,南逃的難民帶來了血腥和恐懼奔涌。沈硯逆著人流,
奔向臨川——他的蕓娘尚在城中。沿途所見,官軍潰敗,旗幟倒地,甲胄散亂,
兵卒們只顧亡命奔逃。他筆下稱頌的“王師”,此刻竟然無比不堪!臨川城近在眼前,
卻已是人間地獄的入口。城門大開,縣令帶著家眷和錢財,在親兵護衛(wèi)下往外逃離。
城里火光沖天,濃煙滾滾,百姓的哭喊和狄人的吼叫混在一起。
圣賢書中描繪的“仁政”圖景,在眼前的屠戮面前,徹底破碎了。2“蕓娘!”沈硯嘶吼著,
沖向那處熟悉的小院。晚了。院門破碎,幾個狄兵獰笑著劫掠。院里的景象,讓他瞬間崩潰。
蕓娘倒在地上,身子幾乎被血染紅。她雙臂死死護著身下哭泣的鄰家孩童!幾支狼牙箭,
穿透了她的后背,血也在她身下漫開。小孩的額角也被箭劃傷,留下一道血痕,瑟瑟發(fā)抖著。
“蕓娘——!”沈硯撲跪在地,顫抖著抱著她的身軀。她身上那件繡著清雅蘭草的舊衣,
是他最喜歡的衣服,早已被血浸透。她眼睛微閉,臉上殘留著一絲安詳。
他試圖用自己的體溫去焐熱她那冰冷的身子。手指觸碰到她的衣袖,里面似乎有一個硬物。
他顫抖著拿來出,是一個嶄新的筆袋。素色的錦緞底子上,繡著蕓草。
最刺眼的是筆袋正面那四個用金線繡成的字——“蟾宮折桂”。這一定是她熬夜趕制,
想悄悄放進他行囊的祝福。“蟾宮折桂……”沈硯喃喃念著,滾燙的淚水砸在錦緞上,
眼里充滿著絕望。“筆可折桂,卻護不住一枝蕓草!”他緊緊帶著蕓娘指尖里筆袋。
腰間那支承載著所有青云之志的紫毫筆,成了最大的諷刺。錦繡文章,金榜題名,
在這鐵血地獄里,輕賤得不如一片鴻毛。“讀書郎!發(fā)什么呆!”一聲怒吼在身后響起,
帶著濃重的血腥氣。沈硯驚醒回頭。是老鐵匠王伯。這位曾隨邊軍浴血的老兵,
此刻須發(fā)倒豎,雙目赤紅,粗布衣服濺滿了血。他手中提著一柄沉重的長柄陌刀,刀身寬闊,
帶著血槽,刀柄纏著皮條,那刀散發(fā)著沉默的殺意。“筆桿子能捅死狄人的狼心嗎?!
”王伯咆哮著,唾沫星子幾乎噴到沈硯臉上。
他將手中那柄陌刀狠狠砸在沈硯腳邊的青石板上!發(fā)出“鐺”的一聲震響,火星四濺。
刀鋒深深嵌入石縫里,嗡翁作響。“看看!睜大你這書呆子眼睛看看!”王伯指向城頭,
又指向腳下蕓娘的血泊,最后死死盯住那柄陌刀。“文章再好,能擋得住這刀?
能止得住這血?能救得了這一城的人命?!拿起它!像個帶把兒的爺們兒!
要么砍翻這群畜生,要么…就跟蕓娘一樣,死得有骨氣!
”沈硯的目光被那柄陌刀死死攫抓住。刀身上映出血紅的殘陽,
也映著蕓娘那已經(jīng)凝固的血泊。寒光、血光、夕照,在他眼中攪動,
點燃了他心底被圣賢書壓著的火焰!一股力量從他脊背炸開,沖垮了文人的矜持和幻想。
他猛地俯身,雙手死死抓住那刀柄!這重量,是蕓娘的生命,是臨川城萬千冤魂的重量,
是他被碾碎的“文道”的重量!“嗬啊——!”一聲咆哮從他喉嚨發(fā)出。他咬緊牙關(guān),
用盡全身力氣,將陌刀從石縫中拔出!刀鋒刮著石面,發(fā)出刺耳的聲音。他雙手握緊刀柄,
刀尖拖在石板上劃出一道白痕。腰間那支曾紫毫筆,此刻像個累贅一樣。他左手向后一探,
緊緊握住那溫潤的筆桿。“喀嚓!”一聲清脆的斷裂聲響起。
那支承載了寒窗十載、承載了蟾宮折桂夢的紫毫筆,在他手中應(yīng)聲而折!斷筆硌著掌心,
但那痛遠不及心頭萬分之一。他把斷筆隨手扔在蕓娘血泊旁,濺起幾點血珠。
沈硯把蕓娘繡制的筆袋,用染血的布條,死死系在了那沉重陌刀的刀柄末端。
素色的錦緞纏著刀柄上,那“蟾宮折桂”的金線在血色夕陽下,反射出詭異又悲傷的光。
他雙手再次握緊刀柄,感受著那沉甸甸的力量。曾經(jīng)握筆的手,此刻青筋暴起。他抬起頭,
望向血染的蒼穹,布滿血絲的眼中,再無書生的迷茫與溫潤,只剩下玉石俱焚的寒光。
3臨川城搖搖欲墜。殘兵與臨時拿起鋤頭、菜刀的百姓,加起來不足三百人。城頭磚石碎裂,
女墻破損,城門在狄人前幾日的試探攻擊下吱呀作響。空氣中彌漫著焦糊味、血腥味。
狄人先鋒千人隊在城外列陣。沒有勸降,沒有叫囂,只有一片肅殺。隨著一聲骨哨,
密集的箭雨驟然騰空,撲向城頭!“舉盾!低頭!”有人嘶啞地吼著。
臨時拼湊的門板、鍋蓋被舉起來,箭矢射在上面噗噗作響,夾雜著慘叫聲。沈硯緊貼著垛口,
陌刀斜靠在身側(cè)。他學(xué)著王伯的樣子,把一塊撿來的破木盾頂在頭上。箭矢釘在木盾上,
震得他手臂發(fā)麻。箭雨稍停,真正的進攻開始了。簡陋的云梯重重撞上城墻。黑壓壓的狄兵,
口咬彎刀,瘋狂向上涌來。“砸!砸下去!”守城的殘兵統(tǒng)領(lǐng)嘶吼著。
滾木、擂石、燒沸的糞水…所有能用上的東西都傾瀉而下。
慘叫聲、墜落聲、骨骼碎裂聲混在一起。沈硯的位置靠近一架云梯頂端。一個狄兵冒出頭,
手中的彎刀劈向旁邊一個嚇傻的少年——柱子。“柱子!”沈硯嘶吼著。他忘了陌刀的生疏,
忘了自身的安危,只有一個念頭:救人!“啊——!”他雙手掄起那沉重的陌刀,用盡全力,
朝著那狄兵腰上橫掃過去!“噗嗤!”刀鋒狠狠砍進皮甲和血肉,發(fā)出悶響。
反震力讓沈硯虎口裂開流血,整個人踉蹌后退,差點摔倒。那狄兵發(fā)出慘叫,
連同被砍斷的云梯,一同摔下城去滾燙的血噴濺了沈硯滿臉。他劇烈喘息著,
雙手拄著刀柄才沒倒下。胃里翻江倒海,血腥味讓他想嘔吐。他看著刀上流淌的鮮血,
又看看嚇呆后哭喊的柱子,一個念頭抓住他:他殺人了。用這柄刀,用這雙手。
城頭的抵抗在混亂后付出慘重代價,勉強擊退了這第一波攻擊。守軍死傷近三成。
呻吟聲、哭泣聲在硝煙彌漫的城頭回蕩。沈硯疲憊地靠在城磚上,
手指無意識地摸向胸口——那里,貼身存放著那支被他親手折斷的紫毫筆。斷口粗糙,
硌著皮肉,提醒著他曾經(jīng)的身份,也提醒著他為何握起了屠刀。4狄人被昨日的抵抗激怒了。
第二天的進攻一開始就非常瘋狂。他們不再是零星射箭,而是鋪天蓋地的火箭!
燃燒的油罐拋入城內(nèi),更多的火箭像雨點一樣射向木質(zhì)的建筑。頃刻間,
臨川城陷入一片火海。濃煙滾滾,遮天蔽日。“救火!快救火!”哭喊聲四起。
百姓們提著水桶,端著木盆,拼命撲打著不斷蔓延的火焰。但水源早就快沒了,杯水車薪。
許多人身上著火,慘叫著在地上翻滾。更大的危機接踵而至。沉重的撞擊聲從西南角傳來,
震得城墻都在顫抖。“鑿墻車!是鑿墻車!他們想撞塌城墻!”一個老兵絕望地嘶喊。
沈硯頂著濃煙沖到西南角,眼前的景象讓他心涼。角樓已經(jīng)在之前的攻擊中搖搖欲墜,
此刻在鑿墻車持續(xù)猛撞下,轟然坍塌!一大片城墻跟著裂開、剝落,露出一個巨大缺口!
碎石煙塵彌漫中,已經(jīng)能看到狄兵猙獰興奮的面孔。“堵住缺口!不惜一切代價堵住!
”統(tǒng)領(lǐng)的聲音嘶啞得像破鑼。幸存的士兵和青壯百姓吼叫著沖上去,
用身體、用能找到的任何東西去填塞。但缺口太大了!狄人密集的箭矢從缺口射進來,
不斷有人倒下。火勢也蔓延到了附近,灼燒著守軍,阻礙著行動。眼看狄兵就要從缺口涌入!
“拆屋!拆最近的屋子!”沈硯嘶吼著,聲音被濃煙嗆得咳嗽連連。
“把房梁、磚石、土坯全搬過來!潑水!往土上潑水!”他猛地想起書中讀過的筑城之法,
“快!水和泥!浸透的泥巴糊上去,能擋火!”生死關(guān)頭,他的命令竟成了混亂中的主心骨。
百姓們反應(yīng)過來,就近拆毀燃燒的房屋,將房梁、石塊用力抬向缺口。婦孺?zhèn)儎t拼命取水,
潑向堆積的雜物,特別是那些松軟的泥土。水和著灰燼、泥土,很快變成了粘稠的泥漿。
沈硯身先士卒,扛起一根帶著火星的焦黑木梁,不顧灼熱,狠狠塞進缺口。
泥水潑在他身上、臉上,混合著汗水、煙灰和血污。他指揮著眾人,把泥巴糊在木石縫隙間,
形成一層簡陋能防火的隔層。“堵住!用力頂住!”他大喊著,
和柱子等十幾個漢子死死頂住一根巨木。每一次鑿墻車撞過來,都震得他們口鼻溢血。
刀柄上,蕓娘繡著“蟾宮折桂”的筆袋在火光和泥漿中劇烈搖晃,沾滿了污跡,
那金色的絲線頑強地閃著微光。靠著這用血肉和意志筑起的泥石防線,
他們奇跡般地擋住了這次進攻。當?shù)胰藭簳r退走時,西南角已是一片廢墟泥潭,
守軍和百姓們癱倒在地。沈硯靠在糊滿泥漿的斷墻上,劇烈喘氣。他摸了摸系在刀柄的筆袋,
指尖碰到那泥殼下,錦緞依舊柔軟的。慘烈的攻防耗盡了所有人的體力與意志。5夜幕降臨,
城頭只有零星的火把在風(fēng)中搖曳,映照著守軍疲憊、麻木、布滿血污的臉。
傷員的呻吟在寂靜中格外清晰,恐懼和絕望悄悄存在每個人的心里。統(tǒng)領(lǐng)姓張,一個老卒。
此刻也靠在垛口,盔甲破爛,一條手臂無力地垂著,包扎的布條被血浸透。
他望著城外狄人營地的篝火,眼中盡是疲憊和擔憂。“援兵…還會有援兵嗎?
”柱子蜷縮在沈硯身邊,顫抖著問。沈硯沉默了。他握緊刀柄,筆袋的棱角硌著掌心。
他答不上來,圣賢書里沒有答案,只有冰冷的現(xiàn)實。午夜剛過。
城下突然傳來一種短促的唿哨聲。緊接著,幾條帶著鐵鉤的繩索悄悄拋上了城頭!“敵襲!
夜襲!”一個哨兵剛喊出聲,便被勁弩貫穿了喉嚨。不是普通的狄兵!借著微弱的月光,
沈硯看到攀上城頭的身影異常迅捷。他們穿著緊身皮甲,動作很輕。他們?nèi)宄扇海?/p>
配合默契,專挑守軍薄弱處和軍官下手,出手狠辣,刀刀致命!是狄人最精銳的“狼騎”!
“保護統(tǒng)領(lǐng)!”沈硯大喊,拖著陌刀沖向張統(tǒng)領(lǐng)所在的位置。但還是晚了。
一個“狼騎”目標明確,直撲統(tǒng)領(lǐng)!他手中的彎刀劃出一道弧線。
老統(tǒng)領(lǐng)奮力舉起佩刀擋了一下,“鐺”的一聲,佩刀被打飛了!寒光一閃,
另一個狼騎的刀鋒劃過了統(tǒng)領(lǐng)的脖子!熱血噴濺!張統(tǒng)領(lǐng)身軀重重倒地,眼睛瞪得老大,
望著漆黑的夜空,充滿了不甘和未完的囑托。“統(tǒng)領(lǐng)——!”周圍的兵卒發(fā)出絕望的悲喊。
主將陣亡!如同抽掉了支撐危樓的最后一根梁柱。守軍意志瞬間瓦解。“守不住了!快逃吧!
”“投降!我們投降!饒命啊!”“開門!快開城門!”有人哭喊著,甚至丟掉武器,
轉(zhuǎn)身就向城下跑。恐慌如同瘟疫一樣蔓延。城頭一片大亂。“狼騎”趁勢追殺,
慘叫聲此起彼伏。眼看防線就要徹底崩潰!一股怒意沖上沈硯的頭頂!不為功名,
不是為了文道,而是為了腳下這片用蕓娘、用王伯、用無數(shù)無辜者新鮮血液浸透的土地!
為了身后那些還在火海中哀嚎的老弱婦孺!“站住!”他發(fā)出一聲怒吼!
那聲音瞬間壓過了所有的混亂與哀嚎。幾個帶頭逃跑的兵卒被他這聲怒吼震住。
沈硯將手中的陌刀狠狠頓在染血的城磚上!“鐺!”火星四濺!
他染血的書生袍在夜風(fēng)中飄動,臉上血污一片,唯有一雙眼睛死死掃過那些驚慌失措的面孔。
“退一步者,斬——!”他厲聲咆哮。他抽出腰間一柄從狄兵尸體上撿來的短刀,
在自己的左掌上一劃!傷口瞬間涌出大量鮮血,順著手腕流下,染紅了腳下的青磚。
劇痛讓他身體微微一晃,眼神更加銳利。“進半步者,共死!”他高高舉起那只流血的手,
任由鮮血滴落,聲音回響在每一個幸存者的耳邊和心頭。“此城即墓!亦是我等豐碑!
想茍活為奴的,現(xiàn)在就滾下去開城門!想站著死、讓這群畜生記住我等脊梁的,拿起刀,
隨我——殺!”一片死寂。只有火把燃燒的噼啪聲和城外隱約的狼嚎。柱子第一個反應(yīng)過來,
抹了把眼淚,撿起一截斷矛,跌跌撞撞地站到沈硯身后。緊接著,
一個、兩個、十個…殘存的士兵、渾身是傷的民夫,
眼中熄滅的火光被這書生的血與吼聲重新點燃。他們默默地撿起武器,拖著傷軀,
重新聚攏到沈硯周圍,組成了最后一道單薄的人墻。沈硯撕下染血的衣襟,
草草裹住左手的傷口。布條不夠,他掏出一本被血浸透的《孟子》,扯下幾頁紙張,
死死按在傷口上,再用布條纏緊。圣賢的文字,此刻成了止血的布,荒謬卻又無比真實。
他再次握緊陌刀,刀柄上蕓娘的筆袋已被血染透,
那“蟾宮折桂”的金線在血光中更加刺眼了。他死死盯著前方逼近的“狼騎”,
從牙縫里擠出兩個字:“死戰(zhàn)!”6第三日的慘烈守住了城頭,代價是守軍人數(shù)再次大減。
尸體堆積在城上城下,無人收殮,在夏末的空氣中散發(fā)腐敗。箭矢早已耗盡,
滾木擂石也所剩無幾。更可怕的是,城內(nèi)的水井大部分被尸體或污物污染,
僅存的幾口也快干涸。糧食早已斷絕,傷員的傷口在悶熱和骯臟的環(huán)境下開始潰爛化膿,
呻吟整日不絕。狄人顯然也損失不小,但他們的兵力優(yōu)勢依然巨大。第四日,
他們改變了策略。不再強攻,而是分批次、不間斷地發(fā)起小股沖擊。
每一次沖擊都逼迫守軍全力應(yīng)對,消耗他們僅存的體力和意志。城頭,沈硯拄著那柄陌刀,
刀身上布滿了缺口和卷刃,如同他布滿血絲的眼睛。嘴唇干裂,
喉嚨里每一次吞咽都帶來疼痛。饑餓感早已麻木,只剩下虛弱。
他看著身邊同樣枯槁、搖搖欲墜的同伴,看著城外狄人營地里升起的裊裊炊煙。
守護的信念在極度疲憊和絕望中,反而變得更冷、更純粹。不能坐以待斃!必須反擊!
哪怕只有一次,也要讓敵人付出血的代價,為城內(nèi)的生命爭取一絲渺茫的機會!他的目光,
死死鎖定城外狄人陣中那兩座巨大的攻城塔。那是用粗大原木搭建而成,覆蓋著生牛皮,
內(nèi)部可以藏兵,頂部有平臺。一旦靠近城墻,放下吊橋,精銳的狄兵就能沖上城頭。它們,
是懸在臨川城頭頂最致命的劍。“柱子,還能動嗎?”沈硯的聲音嘶啞低沉。柱子用力點頭,
盡管臉色蠟黃。“去找王伯…不,王伯留下的東西里,還有多少火藥?
”沈硯眼中閃過決絕的寒光。他想起了王伯提過,他年輕時在邊軍負責過火器,
偷偷藏了點私貨,本想用來炸魚或者開山石。柱子一愣,隨即明白了什么,
眼中爆發(fā)出光芒:“有!地窖里!王伯說過,夠炸塌半座小山!”“好!
”沈硯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召集所有還能拿刀的人,跟我來!”夜,再次成為最好的掩護。
沈硯挑選了二十名傷勢較輕、眼神中仍有死志的漢子。他們將僅剩的油脂涂抹在身上,
掩蓋氣味。每個人腰間都綁著幾個陶罐,里面裝滿了黑火藥和碎石鐵屑,
引信被小心地藏在罐口。沈硯親自將蕓娘那沾滿血污泥漿的筆袋,從陌刀柄上解下,
揣入懷中,緊貼著那半截斷筆。他換上了一柄更利于近戰(zhàn)的腰刀,那柄陌刀被他留在城頭,
如同一個不倒的圖騰。“下!”隨著沈硯低沉的口令,
十幾條繩索悄無聲息地從城墻最黑暗的角落垂下。二十一個身影緊貼著城墻,
滑入下方黑暗之中。夜風(fēng)帶來狄營隱約的鼾聲和巡邏兵的腳步聲。他們伏低身體,
在尸體和瓦礫間快速穿行,目標直指那兩座攻城塔的陰影。每一步都踩在死亡邊緣。
距離目標越來越近。攻城塔下,有狄兵守衛(wèi),但似乎并未料到城內(nèi)殘兵還敢主動出擊,
顯得有些松懈。沈硯打了個手勢,柱子帶幾個人撲出,短刀在黑暗中劃過,守衛(wèi)悶哼著倒下。
“快!點火!”沈硯低喝。漢子們迅速將陶罐堆積在攻城塔最脆弱的承重木柱下。
沈硯掏出火折子,用力吹燃。微弱的火苗在夜風(fēng)中跳動,映亮了他布滿血污而堅毅的臉龐。
就在這時,一聲尖銳的狄語示警響起!一個起夜的狄兵發(fā)現(xiàn)了他們“被發(fā)現(xiàn)了!快!
”沈硯大吼,將火折子湊近引信!“嗤嗤嗤——”引信被點燃,急速燃燒!“放箭!
”狄營瞬間炸開,無數(shù)箭矢從黑暗中射來!“走!”沈硯厲吼,同時將身側(cè)的漢子推開。噗!
噗!噗!三支勁弩狠狠釘入了沈硯的身體!一支貫入左肩,一支擦著肋部撕裂皮肉,
一支扎進了他的右大腿!劇痛席卷全身,他眼前一黑,幾乎栽倒。但他死死咬住牙,
憑著意志力站穩(wěn)。他看到引信即將燃盡!“走啊!”他對著還在安置火藥罐的柱子等人嘶吼。
同時拔出腰刀,不退反進,踉蹌著迎向撲來的狄兵!他要為同伴爭取最后一點的時間!
刀光閃動,血花飛濺!沈硯完全放棄防御,只求以命換命!他用身體擋住箭矢襲來的方向,
腰刀瘋狂劈砍,死死拖住了最先撲來的狄兵。
柱子等人含淚回頭望了一眼那個浴血奮戰(zhàn)的背影,轉(zhuǎn)身沒入黑暗,向城墻繩索處狂奔。
“轟隆——!!!”“轟隆——!!!”兩聲驚天動地的巨響同時炸開!
巨大火球瞬間吞噬了兩座攻城塔!原木被炸得粉碎,燃燒的碎片四散飛濺!大地在劇烈顫抖,
氣浪將附近的狄兵和沈硯狠狠掀飛!沈硯重重摔在泥地上,口中噴出鮮血。
半邊身體被火焰燎過,傳來焦糊味,三處箭傷更是痛得鉆心。他掙扎著抬頭,
望著那兩堆沖天烈焰和混亂的狄營,嘴角咧開一個血淋淋的笑容。值了!他用盡最后的力氣,
朝著城墻方向,發(fā)出嘶啞的咆哮:“點火——!回城——!”這是給城頭的信號。隨即,
他眼前一黑,徹底失去了知覺。在陷入黑暗前,他仿佛感覺懷中斷筆和筆袋的位置,
傳來一絲微弱的暖意。7第四日那場慘烈的逆襲,用十幾條好漢的性命和沈硯的重傷,
換來了兩座攻城塔的毀滅,沉重打擊了狄人的氣焰,也為城內(nèi)殘喘的生命爭取到一天喘息。
然而,這短暫的平靜,并未帶來希望,反而醞釀著更深的絕望。
沈硯是被傷口的劇痛和喉嚨干渴折磨醒的。他躺在一處半塌房舍的角落,
身下墊著些破爛草席。柱子紅著眼睛守在一旁:“沈大哥!你醒了!”他試圖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