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江底索命>為給重病的母親買藥,
十七歲的陳小魚成了臭名昭著的“挾尸要價”撈尸隊學徒。
>第一次出船就遇上三名大學生救人溺亡的慘劇。
>當師父用滾鉤挑著英雄遺體討要三萬六千元時,他偷偷解開了系在尸體無名指上的黑繩。
>剎那間,江面伸出無數蒼白手臂,將整個撈尸隊拖入深淵——>“拿了買命錢,
”水下傳來幾百個聲音的合鳴,“就拿命來填!
”---2 尸臭烙印江風帶著一股鐵銹和腐肉混合的腥氣,刀子似的刮在陳小魚臉上。
他死死攥著“鎮浪號”船舷邊冰涼的鐵皮,指關節因為用力而發白。
柴油機在他腳下突突地震顫,像一頭垂死老牛的喘息,噴出的黑煙混在潮濕的空氣里,
黏膩地糊在鼻腔深處??蛇@些,都壓不住那股味道——甜膩中裹挾著內臟腐敗的酸敗氣,
絲絲縷縷,無孔不入。這是尸臭。師父王老大說過,這味道沾上皮肉,沁進骨縫,
就是一輩子都洗不掉的烙印。十七歲的少年胃里翻江倒海,喉頭陣陣發緊,
卻只能拼命咽下唾沫,把嘔吐的欲望死死壓回去。他不能退縮。船艙角落里,
那個洗得發白的舊布包里,還揣著昨天抓給母親的三副中藥。藥錢是王老大預付的“訂金”。
娘的咳嗽聲,一聲聲,空洞得像是破舊的風箱,比這柴油機的嘶吼更刺耳地響在他腦子里。
“兔崽子,發什么愣?”一聲粗嘎的呵斥劈頭砸來。王老大佝僂著背從低矮的船艙里鉆出來,
一張被江風和劣酒侵蝕得溝壑縱橫的臉陰沉著。他嘴里叼著半截熄滅的紙煙,
渾濁的眼珠像兩粒蒙塵的玻璃彈子,上下打量著陳小魚單薄的身板,毫不掩飾其中的嫌棄。
“晦氣!”他啐了一口,濃痰劃了個弧線,落入渾濁翻涌的江水中,瞬間不見蹤影。
“要不是老蔫頭癱了,急著用人,就你這風吹就倒的豆芽菜相?哼,白送老子都不要!
”陳小魚垂下眼,不敢反駁。他早就聽說過王老大的名聲——長江寶塔灣一帶,
提起“鬼見愁”王守海,跑船的、打漁的,甚至岸上開飯館的,都得撇撇嘴,
壓低了聲音罵一句“心比江底的淤泥還黑”。
2009年那場轟動全國的“挾尸要價”風波里,
那個被千夫所指、最終在鏡頭前退回了五百三十塊血汗錢的“替罪羊”老撈尸人,
就是眼前這位。幾年過去,王老大搖身一變,自己拉起了隊伍,心腸卻比當年更硬,
手段也更毒辣?!斑?,吃飯的家伙!
”王老大踢了踢腳邊一堆油膩膩、沾著可疑暗褐色污漬的工具。
一根磨得锃亮、帶著倒刺的鋼制滾鉤,
(陳小魚后來才知道那是尸油浸透的“引魂索”);還有一把刀身刻滿扭曲符文的青銅匕首,
刃口殘留著暗紅色的斑駁,像是干涸的血?!坝浿献拥脑?,”王老大湊近,
那股混合了劣質煙草、汗酸和更深層腐朽氣息的味道噴在陳小魚臉上,“江里的不是人,
是貨!撈上來,就是錢!什么積德行善?狗屁!這世道,沒錢,你娘就得咳死!懂嗎?
”他枯樹般的手指戳著陳小魚的胸口,力道大得讓他踉蹌了一下。陳小魚麻木地點點頭。
他懂。他怎么能不懂?岸上的人看他們的眼神,比看垃圾還不如。租船給他們,
船老大恨不得隔著三丈遠把鑰匙扔過來,千叮萬囑“別讓臟東西碰了船板,
碰了得加錢燒香去晦氣!”村里從小一起光屁股玩大的伙伴,如今見他遠遠就繞道走,
仿佛他周身彌漫的無形尸臭真會傳染厄運。這身臭皮囊,這洗不掉的烙印,
就是他們這行的價碼。王老大把這價碼榨到了極致。“鎮浪號”破舊的引擎嘶吼著,
駛向寶塔灣上游一處水流回旋的洄水沱。渾濁的江水打著旋,
水面上漂浮著枯枝、泡沫塑料飯盒和各種難以辨明的垃圾。這里是有名的“尸窩子”,
上游沖下來的浮尸,常被水流困在此處打轉。王老大瞇著眼,
渾濁的目光鷹隼般掃視著污濁的水面。突然,他抬了抬下巴?!澳莾?!三點鐘方向!
”陳小魚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渾濁的黃褐色江水中,
隱約可見一團灰白的、膨脹的巨大物體沉沉浮浮,像一袋灌滿了腐敗液體的劣質面粉。
那東西隨著水波緩緩轉動,一張腫脹變形的臉孔猛地翻出水面——五官被撐得移位,
眼睛是兩個鼓脹外凸、毫無生氣的白球,嘴唇外翻,露出暗紫色的牙齦。
一叢骯臟的水草纏繞在它粗壯的脖頸上,如同一條惡心的綠色項鏈。“巨人觀。
”王老大咧開嘴,露出一口被煙熏黃的牙,像是在展示一件得意的獵物。
“泡了起碼七八天了,好貨!這種最‘壓秤’!”他所謂的“壓秤”,
是指這種高度腐敗的尸體,家屬往往因恐懼和急于擺脫而更容易被敲詐。他抄起滾鉤,
手腕一抖,動作熟練得令人心寒。帶著倒刺的鉤子劃破空氣,“噗嗤”一聲,
狠狠扎進那具浮尸腫脹如鼓的腰腹部。鉤子刺破腐敗皮膚的瞬間,
一股更加濃烈、令人窒息的惡臭猛地炸開,仿佛一百個臭雞蛋同時在烈日下爆裂,
混雜著內臟和淤泥的腥臊。陳小魚再也忍不住,撲到船舷邊,“哇”地一聲吐了出來,
胃里翻絞的酸水混合著早上啃的冷饅頭殘渣,濺入渾濁的江水。“沒用的東西!
”王老大鄙夷地罵著,手上卻不停,用力收著鉤繩。
那具龐大的、滴淌著黃褐色粘稠液體的“巨人觀”被粗暴地拖近船邊。尸體在水里沉沉浮浮,
被滾鉤撕裂的創口處,翻出慘白的脂肪和暗色的組織,引來一群小魚瘋狂地啄食。“套繩!
捆腿!”王老大命令。陳小魚臉色慘白,手指顫抖著抓起那根浸透尸油的棕繩。
冰冷的、滑膩的觸感從指尖傳來,帶著一股透骨的陰寒。他強忍著巨大的恐懼和惡心,
俯下身,試圖將繩子繞過尸體那腫脹得不成形狀、皮膚如同半熟米糕般一碰就要脫落的腿。
尸體在水中微微晃動,一只腫脹發白的手被水流帶動,無意識地拍打在船舷上,
發出沉悶的“啪”的一聲。陳小魚觸電般縮回手,心臟狂跳得像要撞出胸腔?!皯Z包!
”旁邊一個綽號“疤臉”的幫工嗤笑一聲,粗魯地推開陳小魚,
利落地用繩子捆住尸體的腳踝,打了個死結。尸體被固定在船側,隨著船身搖晃,
那顆腫脹變形的頭顱不時撞擊著銹蝕的鐵皮船幫,發出空洞的“咚、咚”聲。
王老大摸出個油膩膩的筆記本,翻到空白頁,潦草地畫了個腫脹人體的簡圖,
標注了發現地點和時間。“記檔,回去查查最近報失蹤的胖子。
”他語氣平淡得像在記錄一筐魚的重量。船繼續在渾濁的江面上巡弋。陳小魚縮在船尾,
抱著膝蓋,江風吹得他單薄的身子瑟瑟發抖。那股濃烈的尸臭像有生命的活物,
頑固地鉆進他的鼻孔,附著在他的頭發、衣服,甚至皮膚上。他拼命搓著手,
指甲縫里似乎都嵌入了那甜膩腐敗的氣息。他想起出門前,娘費力地撐起身子,
:“小魚…忍忍…攢夠了錢…咱就不干了…娘的病…沒事…”可娘灰敗的臉色和深陷的眼窩,
都在無聲地戳破這謊言。三萬塊手術費,像一座沉甸甸的大山,壓得他喘不過氣。
3 挾尸要價就在這時,一陣尖銳的、撕心裂肺的哭喊聲和嘈雜的人聲順著江風隱隱傳來。
“鎮浪號”轉過一個江灣,眼前的景象讓陳小魚渾身一僵。寶塔灣岸邊,黑壓壓擠滿了人。
警燈無聲地旋轉,映著一張張悲痛欲絕、涕淚橫流的臉。
穿著制服的警察和消防員在岸邊焦急地奔走,橡皮艇在靠近岸邊的淺水區徒勞地搜尋。
渾濁的江面,除了被風吹起的渾濁浪花,空無一物。一種巨大的、絕望的悲傷像冰冷的江水,
瞬間淹沒了陳小魚?!俺龃笫铝恕卑棠樳七谱?,語氣里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興奮。
王老大渾濁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他猛地把油門推到底,
“鎮浪號”的柴油機發出瀕臨炸裂般的嘶吼,破開渾濁的江水,像一支離弦的毒箭,
徑直沖向那片悲慟的漩渦。船剛靠岸,
一個頭發花白、眼鏡歪斜的中年男人就踉蹌著撲到船邊,臉上涕淚縱橫,
聲音嘶啞得幾乎破碎:“師傅!師傅救命?。∪齻€孩子…三個大學生!
為了救落水的娃娃…沉下去了!求求你們!快!快救救他們?。 彼砗?,
一群同樣年輕、臉上交織著恐懼、悲痛和最后一絲渺茫希望的學生們,齊刷刷地望過來,
那眼神灼熱得幾乎要將人燙傷。王老大慢條斯理地跳下船,動作帶著一種令人心寒的從容。
他撣了撣并不存在的灰塵,目光掃過悲痛的人群,
最后落在那位顯然是校領導的中年男人臉上,咧開嘴,露出黃牙:“救?我們是撈尸的,
不是救人的?!彼曇舨桓撸瑓s像淬了冰的刀子,清晰地割開空氣里彌漫的悲慟。“撈,
可以。一個,一萬二。三個,三萬六?,F錢。錢到,船動?!彼酪话愕募澎o。
岸上的哭喊聲、嘈雜聲,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瞬間扼住。校長臉上的血色“唰”地褪盡,
身體晃了晃,幾乎站立不穩。他身后的學生群里爆發出難以置信的驚呼和憤怒的斥罵。
“畜生!”“他們是為了救人??!”“還有沒有良心!”王老大對這些咒罵充耳不聞,
那張溝壑縱橫的臉上沒有任何波瀾,只有一種近乎冷酷的漠然。他抱著胳膊,
倚在銹跡斑斑的船舷上,目光投向渾濁的江心,仿佛在欣賞風景。
疤臉和其他兩個幫工也抱著膀子站在他身后,臉上帶著麻木的、事不關己的神情。
時間在絕望的對峙中一分一秒地流逝。夕陽的余暉給渾濁的江面鍍上了一層虛假的金光,
卻無法驅散岸上凝結的寒意。校長和老師們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奔走哀求,學生們翻遍口袋,
湊出皺巴巴的零錢和手機、銀行卡,顫抖著捧到王老大面前?!皫煾怠航?!先押著!
人撈上來,我們砸鍋賣鐵也一定把錢湊齊!求求您了!孩子在水里…冷啊…”校長聲音哽咽,
幾乎要跪下去。王老大眼皮都沒抬一下,從鼻孔里哼出一股冷氣:“少來這套。白紙黑字,
現錢交易。拿這些玩意兒糊弄鬼呢?”他粗糙的手指不耐煩地敲打著船舷的鐵皮,
“咚、咚、咚”,每一下都像敲在人心上。最終,不知從哪里勉強湊來了三千七百塊錢,
卷成一卷,塞到了王老大手里。他掂了掂,嘴角扯出一絲刻薄的弧度,
這才懶洋洋地揮揮手:“行吧,看你們可憐。開船!先撈一個看看。
”“鎮浪號”突突地駛離岸邊,將岸上絕望的哭喊和憤怒的咒罵拋在身后。王老大站在船頭,
渾濁的眼睛銳利地掃視著江面。他對這片水域熟悉得如同自己的掌紋。很快,
他指著一個看似平靜的洄流處:“下鉤!”疤臉熟練地甩出滾鉤。鉤索沉入渾濁的水中,
繃緊。用力拖拽。嘩啦一聲水響!一具穿著牛仔褲和灰色T恤的年輕軀體被拖出水面。
水珠順著他蒼白僵硬的臉頰滑落,濃密的黑發濕漉漉地貼在額前,眼睛緊閉著,
嘴唇是失溫的青紫色。一個如此年輕、不久前還充滿生氣的生命,此刻卻冰冷僵硬,
像一尊被水泡壞的石膏像。岸上瞬間爆發出撕心裂肺的哭嚎:“方招!是方招啊!
”一個女生癱倒在地,被人死死攙扶著。疤臉按照流程,準備將遺體拖近船邊固定。
就在這時,王老大卻厲聲喝止:“慢著!”他幾步跨到船邊,一把奪過疤臉手中的鉤桿。
在陳小魚和岸上所有人驚駭欲絕的目光中,王老大竟用滾鉤前端,
粗暴地插進那名叫方招的遇難學生腋下衣服,手臂發力,竟將這具年輕的遺體高高挑起!
腫脹發青的臉孔和濕透的身體,就這樣毫無遮掩地、屈辱地暴露在渾濁的江面上,
暴露在夕陽余暉下,暴露在岸上親友師長肝腸寸斷的視線里!“看清楚!是你們的人吧?
”王老大朝著岸邊方向吼著,聲音在空曠的江面上回蕩,帶著一種殘忍的得意,“一個了!
剩下的錢呢?三萬六!錢不到位,下一個,就讓他繼續泡著!
”被鉤子挑起的遺體隨著船身晃動,一條手臂無力地垂下,指尖滴落的水珠,
像是無聲的血淚。岸上的悲號瞬間變成了憤怒的火山爆發!
石頭、泥塊雨點般砸向江中的“鎮浪號”,咒罵聲排山倒海?!靶笊⊥醢说?!”“放下他!
放下他?。 薄拔腋闫戳?!”陳小魚站在搖晃的船尾,如同置身一場最荒誕恐怖的噩夢。
柴油機的轟鳴,岸上的怒罵悲號,江風的嗚咽,
混雜著身邊那具被挑起的遺體散發出的、初具雛形的淡淡水腥氣,
瘋狂地沖擊著他的耳膜和神經。他看著方招那張年輕卻毫無生氣的臉,那被屈辱挑起的姿勢,
一股冰冷的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渾身血液都仿佛凍僵了。
、王老大數錢時貪婪的黃牙、岸上那一雙雙泣血的眼睛…無數畫面在他腦中瘋狂沖撞、碎裂。
“拿了買命錢…”一個冰冷的聲音仿佛在他心底最深處響起,
又像是從這渾濁的江底滲透上來,“…就拿命來填!”4 怨靈復仇就在王老大獰笑著,
準備將方招的遺體再次浸入水中施壓的瞬間——陳小魚動了。他像一尾受驚的魚,
猛地撲到船舷邊,撲向那具被滾鉤挑著、懸在水面上的年輕遺體。
在疤臉錯愕的注視和王老大尚未反應過來的怒視下,陳小魚顫抖的手指,
死死抓住了系在方招右手無名指上的一根不起眼的、浸得發黑的細繩!
這是撈尸行當里秘傳的“無名指繩”。
按照那些口耳相傳的、浸透了恐懼的規矩:若發現江面有手伸出,
需將特制的黑繩系于無名指,手臂自會回歸水中。若那手上已系有黑繩,則意味著“示好”,
需以擊掌回應,手臂方會下沉。王老大之前,就是草草地給方招系上了這根“安魂繩”。
這是規矩,是讓亡魂安寧、保撈尸人平安的禁忌。而現在,陳小魚的手指,
帶著一種絕望的、孤注一擲的蠻力,狠狠扯斷了那根維系著微妙陰陽平衡的黑繩!
細繩斷裂的剎那,時間仿佛凝固了一幀。嗡——一聲低沉到近乎無聲、卻直透骨髓的嗡鳴,
毫無征兆地從渾濁的江底深處傳來。整個江面,以“鎮浪號”為中心,猛地向下一沉!
仿佛水下有一個無形的巨口,瞬間吸走了萬噸江水!“你個小雜種!作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