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時關銘澤為賭約向我表白,被拒后惱羞成怒。十年后同學會,我穿著高定禮服出現。
關銘澤諂媚地遞來名片:“洛小姐,
當年是我不懂事……”頭頂的水晶吊燈垂落萬千細碎光芒,刺得人眼睛發澀。
空氣里浮動著昂貴香檳的甜膩、女士香水精心調配的余韻,
還有一絲若有似無、令人呼吸發緊的緊繃感。十年,這座城市最頂級的宴會廳,
腳下光潔得能照出人影的大理石地面,無一不在訴說著物是人非。
曾經穿著洗得發白校服的洛情,如今被包裹在一條線條利落的Chanel黑色小禮服裙里,
像一把終于出鞘的名刃,冷而銳利。她指間捏著一支細長的高腳杯,
深紅的酒液在剔透的玻璃壁上留下蜿蜒的痕跡,如同凝固的血。
目光漫無目的地掃過一張張精心修飾、堆滿笑意或試探的臉孔,
那些高中時代模糊的輪廓在昂貴的妝容和發膠下被重新拼湊。直到,
她的視線毫無預兆地撞上了角落里的一個人。關銘澤。他靠在一根巨大的羅馬柱旁,
手里也端著一杯酒,指節卻用力得發白。
曾經飛揚跋扈、仿佛整個校園都該匍匐在他腳下的少年氣早已被徹底磨蝕。
時間在他臉上刻下了深刻的紋路,眼袋青黑,
曾經意氣風發的眼神此刻只剩下一種極力掩飾卻依舊無所遁形的疲憊和……窘迫。
他身上那套西裝看得出是名牌,但肩膀處似乎有些不太合身的塌陷,領帶的顏色也老氣橫秋,
帶著一種強撐門面卻力不從心的頹敗感。他像是被釘在了那根冰冷的柱子上,
試圖將自己縮進那片濃重的陰影里,卻又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地,
朝洛情所在的中心區域投來復雜難辨的目光。那目光里有震驚,有難以置信,
更多的是一種被命運嘲弄后、急于抓住什么的慌亂感。洛情心底那片冰封了十年的凍土,
無聲地裂開了一道細縫。一絲極其尖銳、帶著鐵銹味的涼意順著縫隙鉆了上來,
瞬間麻痹了指尖。她強迫自己移開視線,指尖無意識地收緊,
杯壁上留下一點模糊的指紋印痕。就在這時,
一個端著托盤的侍應生腳步略顯急促地穿過人群,大概是新手的笨拙,
又或許是地毯的輕微起伏作祟。他腳下猛地一個趔趄,身體失去平衡,
手中托盤上那幾杯斟得滿滿的香檳和紅酒劇烈地晃動起來!嘩啦!
災難性的聲響清脆地炸開在衣香鬢影的喧囂之上。其中一杯紅酒不偏不倚,
如同被一只無形的手惡意傾倒,猩紅的酒液潑灑而出,
瞬間染透了洛情禮服裙前襟一大片昂貴的黑色絲綢,冰冷的液體迅速滲透,
帶來一陣突兀的黏膩寒意。幾滴酒液甚至濺上了她光潔的頸側,蜿蜒而下,
留下幾道刺目的紅痕。時間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周圍瞬間安靜下來,
無數道目光如同探照燈般聚焦過來,
驚訝、好奇、一絲不易察覺的幸災樂禍……各種情緒在無聲的空氣中交織。侍應生面如死灰,
僵在原地,嘴唇哆嗦著,連一句完整的道歉都說不出來。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靜中,
一個聲音突兀地響起,帶著一種刻入骨髓的、令人作嘔的熟稔語調,尖銳地刺破了空氣。
“嘖,還是這么笨手笨腳,一點長進都沒有。”關銘澤就站在幾步開外,
不知何時已從柱子的陰影里挪了出來。他嘴角掛著一絲混合著鄙夷和某種扭曲快意的笑,
眼神輕飄飄地掃過洛情狼狽的前襟,那神情,
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那個可以隨意踐踏他人尊嚴的午后操場,
他甚至下意識地向前傾了傾身體,像是要更清楚地欣賞這“杰作”。冰冷的紅酒浸透衣料,
緊貼在皮膚上,寒意砭骨。但真正讓洛情血液瞬間凍結的,是那個聲音,
是那熟悉的、淬著毒液的語調。十年光陰筑起的堤壩,在那句話撞入耳膜的瞬間,
轟然崩塌一角。猩紅的酒漬在她眼前飛速旋轉、扭曲、變形,
芒統統褪色、消失……時空轟然倒轉回到了……刺鼻的粉筆灰味道混合著劣質消毒水的氣息,
沉甸甸地壓在午后悶熱的教室里。頭頂老舊的吊扇徒勞地轉動著,
發出令人心煩意亂的“嘎吱”聲,攪動不起一絲涼風,
反而將窗外熾烈的陽光切割成晃動的光斑,投射在坑洼的水泥地面上。洛情低著頭,
后背繃得筆直,汗水沿著鬢角滑落,洇濕了洗得發白的舊校服領口。
她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課桌抽屜深處那個小小的鋁制飯盒上。指尖小心翼翼地探進去,
觸碰到冰涼的盒壁,心里才稍微踏實一點。
里面是奶奶天沒亮就起來做的午飯——只有簡單的米飯和一點咸菜,
但那是支撐她度過下午漫長課程的全部能量來源。忽然,一片巨大的陰影籠罩下來,
帶著一種令人窒息的壓迫感,隔絕了頭頂搖晃的光斑。空氣仿佛凝固了,洛情的心猛地一沉,
指尖在飯盒邊緣僵住。“喂,洛情。”關銘澤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刻意拔高,
帶著一種輕佻的、唯恐天下不亂的戲謔。他單手插在褲兜里,
另一只手隨意地撐在她旁邊的課桌上,身體微微前傾,擋住了她面前所有的光。
他身后還站著幾個平時總跟他混在一起的男生,臉上掛著如出一轍的、看好戲般的笑容,
目光像探照燈一樣肆無忌憚地聚焦在洛情身上。教室里原本的嗡嗡低語瞬間消失了,
所有目光都匯聚過來。一種粘稠的、令人作嘔的寂靜在悶熱的空氣里蔓延。洛情沒有抬頭,
只是將放在抽屜里的手更緊地攥住了飯盒冰冷的邊緣,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她能清晰地聽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聲,撞擊著耳膜。關銘澤對她的沉默似乎很不滿意,
他嗤笑一聲,猛地俯下身,
那張曾經讓許多女生臉紅心跳、此刻卻寫滿惡意的俊臉幾乎湊到洛情的鼻尖。
他身上淡淡的汗味和某種運動香水的味道混合在一起,沖進洛情的鼻腔,讓她胃里一陣翻涌。
“昨天跟你說的事,考慮得怎么樣了?”他壓低了聲音,尾音卻拖得長長的,
帶著一種施舍般的、不容置疑的意味,“做我女朋友,嗯?答應了,以后在這學校,
沒人敢再讓你‘不小心’摔跤,也沒人會‘碰掉’你的書了。
”他刻意加重了“不小心”和“碰掉”這幾個字,嘴角勾起惡劣的弧度,
眼神意有所指地掃過她膝蓋上還未完全褪去的青紫,
以及桌角幾本明顯被踩踏過、書頁卷起的課本。
他身后的幾個男生發出一陣心領神會的、壓抑的哄笑。屈辱像冰冷的毒蛇,
瞬間纏緊了洛情的喉嚨,讓她幾乎無法呼吸。她死死咬住下唇,嘗到一絲鐵銹般的腥甜。
教室里幾十雙眼睛像針一樣扎在她背上,無聲的壓力幾乎要將她碾碎。
沉默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漣漪使關銘澤臉上迅速消失的偽笑,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被當眾拂了面子的、赤裸裸的暴怒。
他眼底那點僅存的戲謔瞬間被陰鷙取代,額頭上的青筋隱隱跳動。“啞巴了?還是聾了?
”他猛地直起身,聲音陡然拔高,尖利得刺破了教室沉悶的空氣,“給臉不要臉的窮酸貨!
”最后一個字落下的瞬間,他毫無征兆地出手了!不是打人,而是帶著一股發泄般的蠻力,
猛地探身,一把將洛情死死攥在手里的那個舊鋁飯盒,粗暴地拽了出來!“啊!
”洛情猝不及防,身體被帶得向前一傾,額頭差點磕在桌沿上。她下意識地伸手去搶,
指尖只來得及擦過冰涼的盒蓋邊緣。關銘澤的動作快得驚人。他看也沒看那飯盒一眼,
手臂高高揚起,臉上是扭曲的、混合著羞辱和快意的獰笑,然后,狠狠地將飯盒倒扣下來!
啪嚓!刺耳的金屬撞擊水泥地的聲音炸響。
油膩膩的米飯、幾根蔫黃的咸菜、還有一點點咸菜湯水,
混合著廉價的鋁皮飯盒扭曲變形時發出的呻吟,
一股腦地傾瀉在洛情低垂的頭頂和瘦弱的肩膀上。黏糊糊、油膩膩的觸感瞬間包裹了她。
幾粒米飯順著她散落下來的額發滑到臉上,一條咸菜軟趴趴地黏在她的鬢角,
散發著令人作嘔的氣味。時間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整個教室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老吊扇依舊在頭頂徒勞地“嘎吱嘎吱”轉動。幾秒鐘后,
關銘澤身后那幾個男生爆發出刺耳的大笑,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沉默。“哈哈哈!銘哥牛逼!
”“加菜了加菜了!免費的午餐!”“窮鬼,這下吃得更飽了吧?哈哈哈哈!
”哄笑聲像淬了毒的針,密密麻麻扎在洛情身上。黏膩的飯粒和咸菜貼在皮膚上,油膩冰冷,
那氣味鉆進鼻腔,胃里一陣翻江倒海。屈辱的火焰灼燒著五臟六腑,幾乎要將她焚化。
她死死地低著頭,肩膀控制不住地劇烈顫抖,不是因為哭泣,
而是因為那股幾乎沖破胸膛的、想要毀滅一切的憤怒和絕望。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帶來尖銳的痛感,卻絲毫壓不住心頭那片燎原的野火。
關銘澤似乎很滿意自己制造的“杰作”和同伴的反應。他慢悠悠地彎下腰,
撿起地上那個被踩癟了一角的飯盒,像擺弄一個骯臟的垃圾,兩根手指嫌惡地捏著邊緣,
伸到洛情低垂的視線下方,晃了晃。“嘖,”他咂了咂嘴,
語氣充滿了鄙夷和一種施虐后的暢快,“看看,又臟又破,跟你這個人一樣。
窮鬼也配拒絕我?嗯?”他手腕一松,那扭曲的飯盒再次“哐當”一聲砸落在洛情腳邊,
濺起幾點油膩的湯汁。他直起身,
居高臨下地俯視著那個被飯菜污穢覆蓋、卑微到塵埃里的身影,
如同欣賞一件被自己徹底摧毀的玩物。最后,他輕蔑地拍了拍手,
仿佛要撣掉什么不存在的灰塵,帶著他那群哄笑的跟班,揚長而去。
腳步聲和刺耳的笑聲漸漸消失在走廊盡頭。教室里依舊一片死寂,
只有那吊扇還在徒勞地轉動。無數道目光依舊黏在洛情身上,有同情,有漠然,
更多的是一種事不關己的回避。沒有人說話,沒有人上前。洛情依舊維持著低頭的姿勢,
像一尊凝固的、被潑滿了污穢的雕像。油膩的飯粒順著發絲滑落,砸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發出微不可聞的輕響。她顫抖的手指,終于緩緩松開,掌心留下幾個月牙形的、深陷的血痕。
“洛小姐?洛小姐?非常抱歉!萬分抱歉!我、我……”侍應生帶著哭腔的聲音,
還有周圍壓抑的竊竊私語,像隔著厚重的水幕傳來,模糊不清。
冰冷的紅酒黏膩地貼在皮膚上,那觸感,和十年前頭頂流下的油膩飯粒、咸菜湯水,
詭異地重疊了。洛情猛地吸了一口氣,胸口劇烈地起伏了一下,
仿佛剛從深海里掙扎著浮出水面。眼前關銘澤那張寫滿刻薄與某種扭曲快意的臉,
和十年前那張暴戾獰笑的面孔,在晃動的燈光下重疊、分裂、又重疊。“讓開。
”她的聲音不高,卻像淬了冰的刀子,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冷硬,
瞬間割開了周圍粘稠的空氣。那聲音里沒有顫抖,
只有一種被壓抑到極致的、即將沖破牢籠的寒意。
關銘澤臉上那點殘余的、習慣性的鄙夷瞬間僵住,似乎沒料到她會用這種語氣說話。
他下意識地張了張嘴,大概是想再刺一句什么,但洛情根本沒有給他機會。她沒有看他,
也沒有理會那個快要哭出來的侍應生。她徑直撥開擋在身前的人——動作甚至稱不上粗暴,
卻帶著一種冰冷的、不容觸碰的疏離感——高跟鞋踩在光潔如鏡的大理石地面上,
發出清脆而急促的“噠、噠”聲,
目標明確地朝著遠離喧囂中心的、通往洗手間的走廊方向走去。那背影挺直,
黑色禮服上那片刺目的酒漬如同一個猙獰的勛章,又像一道無聲的控訴。
走廊里鋪著厚厚的地毯,瞬間吸走了高跟鞋的聲音,也將身后宴會廳的喧囂隔絕了大半。
空氣里只剩下中央空調低沉的嗡鳴,帶著一種消毒水般的冰冷潔凈感。
洛情幾乎是撞開了厚重隔音門的。巨大的、光可鑒人的洗手臺鏡面瞬間映出她的身影。
燈光慘白而明亮,毫不留情地照亮了她蒼白的臉,頸側那幾道蜿蜒的紅酒漬,
以及前襟那片深色的、黏膩的狼藉。鏡子里的人影微微晃動著。
洛情雙手猛地撐在冰涼的大理石臺面上,指關節因為過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她死死地盯著鏡中的自己,胸膛劇烈地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肺腑深處尖銳的疼痛。
十年了!她以為那道痂已經足夠堅硬厚實,足以隔絕所有過往的陰冷潮濕。
可關銘澤那輕飄飄的一句“笨手笨腳”,就像一把淬了劇毒的匕首,
精準無比地撬開了結痂的邊緣,露出下面從未真正愈合、依舊鮮血淋漓的腐肉。
胃里一陣劇烈的翻滾。她猛地彎下腰,對著光潔的洗手盆干嘔起來。什么也吐不出,
只有灼燒般的酸液涌上喉嚨,帶來一陣辛辣的痛楚。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沿著鬢角滑落,
混進頸側冰冷的酒漬里。抬起頭,鏡中那張臉白得沒有一絲血色,
只有眼底密布著駭人的紅血絲。她擰開水龍頭,冰冷的水柱嘩啦啦地沖下。
她近乎瘋狂地掬起冷水,一遍又一遍地潑在自己臉上,頸側,還有那片被紅酒浸透的衣料上。
冰冷刺骨的水流短暫地麻痹了皮膚,卻澆不滅心頭那簇瘋狂燃燒的恨意之火。
水珠順著她濕漉漉的發梢和下巴不斷滴落。她撐著臺面,急促地喘息著,
目光死死鎖住鏡中那雙燃燒著冰冷火焰的眼睛。那里面映出的,
不再是十年前那個只會顫抖著承受一切的卑微少女。那里面,是十年隱忍,十年蟄伏,
十年在黑暗中獨自舔舐傷口、淬煉鋒芒后,歸來的復仇者。
急促的腳步聲在安靜的走廊里由遠及近,最終停在厚重的洗手間門外。敲門聲謹慎地響起,
三下,帶著明顯的遲疑。“洛小姐?”一個女聲試探著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關切,
“您還好嗎?需要幫忙嗎?我……我這里有備用的絲巾,
或許可以暫時遮擋一下……”這個聲音……洛情潑水的動作猛地頓住。
水滴順著她低垂的眼睫滾落。她緩緩抬起頭,看向鏡中反射出的緊閉的門扉。
這個聲音……穿透了十年的光陰迷霧,帶著一種奇異的熟悉感,卻又被時光打磨得有些模糊。
是誰?她深吸一口氣,冰冷的空氣刺入肺腑,強行壓下喉間的哽咽和翻騰的惡心。
她抽出旁邊擦手的厚厚紙巾,胡亂地擦拭著臉上的水珠和頸側的紅酒漬,
動作帶著一種近乎粗魯的急促。然后,她挺直了脊背,對著鏡子,整理了一下凌亂的鬢發,
眼神里最后一絲脆弱被徹底冰封。“請進。”她的聲音恢復了一貫的清冷和平靜,
聽不出任何波瀾。門被輕輕推開一條縫,一個身影側身閃了進來,郁霧。
她穿著一身剪裁利落的珍珠白色小禮服裙,長發挽起,露出線條優美的頸項。
十年時光并未在她臉上留下多少刻痕,反而沉淀出一種溫潤如玉的氣質。
她手里拿著一塊折疊整齊的、帶著精致刺繡的淺灰色真絲大方巾。然而,
當她的目光觸及洛情前襟那片刺目的狼藉,以及她此刻蒼白卻冰冷如霜的面容時,
郁霧那雙總是帶著溫和笑意的眼睛驟然睜大了。她的腳步停在原地,
手里那塊絲巾似乎也忘了遞出。她只是那樣看著洛情,瞳孔深處清晰地映出震驚、難以置信,
還有一種極其復雜、濃得化不開的情緒——愧疚?痛楚?
仿佛眼前站著的不是一個十年未見的同學,
而是一個從她最深最痛的噩夢里走出來的、帶著淋漓鮮血的幻影。
時間仿佛在兩人之間凝固了幾秒。空氣里只有水龍頭未關緊的滴答聲,一下,又一下,
敲在寂靜上。郁霧的嘴唇幾不可察地翕動了一下,似乎想說什么,
喉嚨卻像是被什么東西死死扼住,發不出任何聲音。她握著絲巾的手指無意識地收緊,
指節泛白。她看著洛情,那眼神里有千言萬語在翻涌,
最終卻都歸于一種沉重的、令人窒息的沉默。洛情也看著她。
鏡子里清晰地映出郁霧此刻的失態。郁霧臉上那種驚愕和無法掩飾的痛楚,像一根微小的針,
輕輕刺了一下洛情心底某個被層層包裹的角落。但很快,那點微瀾就被更深的寒冰覆蓋。
她移開目光,不再看郁霧,也不再看鏡中的自己,而是伸手,
直接拿過郁霧手里那塊一直僵在半空的絲巾。“謝謝。”洛情的語氣平淡得像在談論天氣,
沒有絲毫溫度。她動作利落地將那塊帶著郁霧體溫的真絲絲巾展開,折疊,
然后以一種精準而高效的方式,將它巧妙地系在頸間,
完美地遮住了禮服前襟那片最刺目的污漬。深灰的絲巾襯著她雪白的皮膚和冷硬的黑色禮服,
竟透出一種奇異的、凜然不可侵犯的氣場。做完這一切,她沒有再看郁霧一眼,
徑直走到烘干機旁,按下開關。暖風呼呼地吹出,
拂過她依舊帶著水汽的手和冰冷的頸側皮膚。郁霧依舊站在原地,像一尊被遺忘的雕塑。
她看著洛情挺直而疏離的背影,看著暖風吹動她幾縷濕發,
看著那塊自己帶來的絲巾如同一個無聲的隔閡,系在了她們之間橫亙的十年深淵之上。
她的嘴唇再次動了動,這一次,終于擠出了幾個字,
聲音低啞得幾乎聽不清:“洛情……對不起……”“對不起”三個字,
輕飄飄地落在洗手間冰冷的空氣里,被烘干機的噪音輕易吞沒。洛情仿佛沒有聽見,
她只是專注地盯著自己烘干的手,指節纖細,在暖風下泛著一點不健康的蒼白。
直到手上的濕意徹底消失,她才緩緩關掉機器。暖風停止的瞬間,空間里的寂靜陡然加深。
洛情轉過身,目光平靜地落在郁霧臉上,那眼神里沒有任何波瀾,既沒有憤怒,也沒有諒解,
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寒潭。“郁小姐,”她開口,聲音清晰平穩,用的是最標準的社交稱謂,
將她們之間那點殘存的、可能存在的舊日關聯徹底斬斷,“絲巾很漂亮,謝謝!
宴會還在繼續,失陪了。”說完,她微微頷首,一個無可挑剔卻冰冷到極致的禮節。然后,
她繞過依舊僵立著的郁霧,高跟鞋踩在厚厚的地毯上,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徑直走向門口。
黑色的裙擺擦過郁霧白色的禮服裙邊,像兩道永不相交的平行線。郁霧猛地轉過身,
看著洛情毫不猶豫離開的背影,喉嚨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
那句盤旋在心底十年、沉甸甸的“當年……我不知道……后來我……”被徹底堵了回去。
她只能眼睜睜看著那扇厚重的門在洛情身后無聲地合攏,隔絕了視線,
也隔絕了所有挽回的可能。空氣里,只剩下洗手液殘留的、過于甜膩的香氣,
和她手中殘留的、絲巾被奪走時的空落。宴會廳的喧囂重新涌入耳膜,
像隔著一層厚厚的毛玻璃。洛情重新踏入那片浮華的光影之中,
頸間那條深灰色絲巾如同一個優雅的盾牌,完美地隱藏了狼狽。
她臉上甚至掛起了一絲極淡的、無可挑剔的社交微笑,目光卻像精準的雷達,
在衣香鬢影中快速掃視,最終鎖定了那個目標。關銘澤依舊站在那根巨大的羅馬柱旁,
但姿態已經變了。他不再試圖隱藏,反而頻頻望向洗手間方向,
帶著一種顯而易見的焦慮和……期待?當看到洛情獨自一人走出來,臉上似乎并無異樣時,
他像是瞬間松了口氣,眼底掠過一絲精明的算計。他立刻端起酒杯,
臉上堆起一種近乎諂媚的笑容,快步穿過人群,目標明確地朝著洛情走來。“洛小姐!
”關銘澤的聲音刻意拔高了幾分,帶著一種夸張的熱情,試圖蓋過周圍的嘈雜。
他停在洛情面前,微微欠身,雙手恭敬地遞上一張燙金的名片,
動作甚至帶著點舊時禮儀的刻意感。“剛才真是抱歉,讓您受驚了!那個蠢貨侍應生,
我一定讓經理嚴懲!”他語氣義憤填膺,仿佛剛才那個出言刻薄的人不是他。
洛情沒有立刻去接那張名片。她只是微微垂眸,
目光在那張印著“XX貿易公司總經理 關銘澤”的精致卡片上停留了一瞬,
指尖輕輕晃動著手中重新被侍者斟滿的紅酒杯。深紅的液體在剔透的杯壁上掛出漂亮的弧度。
她的沉默,讓關銘澤臉上的笑容有點掛不住。“洛小姐,”他舔了舔有些干澀的嘴唇,
身體又向前湊近了一點,壓低聲音,語氣變得無比誠懇,甚至帶著點“掏心窩子”的意味,
“您看,這都十年了。當年……嗨,都是年輕不懂事,小孩子過家家似的玩笑話,
您大人有大量,千萬別往心里去!”他努力讓自己的眼神看起來真誠,
“我現在自己開了個小公司,也算是在商海里撲騰了幾年,深知人脈和合作的重要性。
洛小姐如今是云端上的人物,能賞臉參加同學會,實在是我們的榮幸。
不知道……有沒有機會,能請您賞臉,改天一起吃個便飯?或者,
看看我們公司有沒有什么項目,能入得了洛氏集團的眼?”他一邊說,
一邊小心地觀察著洛情的臉色,那張曾經寫滿囂張跋扈的臉上,
此刻只剩下急切的討好和一種深陷泥潭之人抓住救命稻草般的希冀。他遞著名片的手,
因為用力而指節微微發白。洛情終于抬起眼,目光平靜地落在他臉上。
那眼神里沒有任何情緒,既沒有厭惡,也沒有嘲諷,平靜得像是在看一件無關緊要的物品。
她的唇角甚至微微向上勾起了一個極淡的弧度,形成一個標準的、冰冷的微笑。
“關總太客氣了。”她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了周圍的背景音,
帶著一種玉石相擊般的清冷質感,“‘玩笑話’?”她重復了一遍關銘澤的用詞,
尾音微微上揚,帶著一絲玩味,“關總的記性似乎不太好。”關銘澤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
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洛情卻沒有給他解釋的機會。她輕輕晃了一下手中的酒杯,
殷紅的酒液在燈光下折射出迷離又危險的光澤。她的目光越過關銘澤諂媚的臉,
仿佛穿透了時間和空間,落在了某個虛無的點上。“說起來,”她的聲音依舊平穩,
帶著一種閑話家常般的隨意,“關總似乎和郁霧很熟?”關銘澤一愣,
完全沒料到話題會突然轉到郁霧身上。他下意識地點點頭,又立刻搖頭,
試圖撇清關系:“啊?郁霧?熟……也不算太熟,就是老同學嘛,以前……以前關系還行。
”他眼神閃爍,顯然不想在這個節骨眼上多提過去。洛情唇角的弧度加深了些許,
那笑容終于帶上了一絲清晰可見的、冰棱般的冷意。“哦?只是老同學?”她微微偏頭,
視線似乎不經意地掃過宴會廳的另一端。關銘澤順著她的目光下意識地回頭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