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集市驚魂暮春的長安城被胭脂色的云霞浸染，朱雀大街上，垂絲海棠簌簌落在青石板上，
與小販肩頭搖晃的銅鈴、雜耍藝人的銅鑼聲交織成春日獨有的韻律。
班婕妤將素絹覆在口鼻間，繞過守門家丁時，月白色羅裙掃過朱漆門檻，
裙角那簇用銀絲繡就的幽蘭，在晨光里泛著若隱若現(xiàn)的光澤。“小姐當(dāng)心！
” 綠蘿提著裙裾小跑跟上，鬢邊的絹花隨著動作輕顫，
“要是被老爺知道咱們偷溜出來……” 話未說完，便被街角傳來的喝彩聲打斷。
只見前方巷口聚起半人高的人墻，竹制挑旗上 “云中飛索” 四個大字在風(fēng)里獵獵作響。
班婕妤踮起腳尖張望，繡著纏枝紋的軟緞繡鞋在人縫里尋著落腳處。當(dāng)她終于擠到前排，
發(fā)間碧玉簪突然被人扯住，整個人不受控地向后仰去。預(yù)想中的疼痛并未到來，
反而撞進(jìn)一團(tuán)帶著松木香的懷抱。“姑娘，你沒事吧？
” 低沉的嗓音裹挾著溫?zé)岬臍庀⒎鬟^耳畔。班婕妤慌亂抬頭，正對上一雙深潭般的眸子。
眼前男子玄色錦袍上暗繡著云紋，腰間白玉腰帶垂落的流蘇掃過她手背，在相觸的瞬間，
她像被燙到般迅速抽回手。“對、對不起！” 她垂眸盯著對方靴面上的纏枝蓮紋，
耳尖紅得像要滴血。余光瞥見男子指尖把玩著從她發(fā)間取下的簪子，
碧玉在他掌心泛著溫潤的光。男子嘴角勾起一抹淺笑，將簪子遞還時故意放慢動作：“無妨，
姑娘小心些便是。這集市人多擁擠，姑娘還是莫要擠在這人群中了。
” 他的目光掠過她裙角的銀絲刺繡，忽然神色一凜，“看姑娘衣著不凡，
想必不是尋常人家女子。這集市魚龍混雜，還是早些回家的好，免得家人擔(dān)心。
”班婕妤指尖觸到微涼的簪子，抬頭時正撞見他眼底轉(zhuǎn)瞬即逝的關(guān)切。遠(yuǎn)處傳來打更聲，
她這才驚覺日頭已西斜，福了福身匆匆離去，卻不知發(fā)間散落的一縷青絲，
正靜靜躺在男子袖中。梁坤望著那抹月白色身影消失在巷口，袖中的青絲隨著動作輕輕晃動。
“公子，您這是看呆了？” 小廝阿福擠眉弄眼湊過來，“這姑娘確實生得標(biāo)致，
不過看她的打扮，怕是哪家的金枝玉葉，咱們可高攀不起?！薄靶莸煤f！
” 梁坤輕斥著拍開阿福的手，目光卻仍停留在巷口搖曳的酒旗上。
方才她慌亂時泛紅的耳尖，還有發(fā)間若有若無的茉莉香，此刻都化作藤蔓，
悄無聲息纏繞上他的心?；氐桨喔畷r，暮色已爬上雕花窗欞。班婕妤倚著湘妃竹榻，
望著手中碧玉簪發(fā)起呆。綠蘿端著茶盞進(jìn)來，見她對著窗外出神，
打趣道：“小姐莫不是被哪家公子勾了魂兒？今早在集市上，我瞧您連最愛的糖畫都沒買。
”2 情定賞花宴“就你嘴貧！” 班婕妤抓起靠枕砸過去，耳尖又泛起紅暈，
“不過是被人撞了一下，哪里就勾魂了？” 她轉(zhuǎn)身望向窗外盛開的桃花，
恍惚又看見那雙盛著星河的眸子，心尖泛起的漣漪，連自己都未曾察覺。暮春的班府花園，
一池春水被暖風(fēng)揉碎，泛起粼粼金波。垂絲海棠與晚櫻爭奇斗艷，
花瓣如胭脂雪般簌簌落在九曲回廊上。班婕妤立在臨水的月洞門前，
粉色襦裙外罩的素白輕紗被風(fēng)掀起一角，靈蛇髻上點綴的桃花簪隨著她不安的動作輕輕搖晃。
三日前在集市與梁坤的驚鴻一瞥，此刻仍在她心底泛起漣漪，連指尖撫過裙擺的銀線繡紋時，
都帶著隱秘的期待?！靶〗悖犯那Ы饌兌嫉搅恕！?綠蘿捧著團(tuán)扇疾步而來，
鬢邊絹花沾著細(xì)碎花瓣，“您總往角門張望，莫不是在等……” 話音未落，
遠(yuǎn)處傳來管家清亮的通報聲：“梁府公子梁坤到 ——”班婕妤的心猛地懸到嗓子眼，
素手無意識攥緊腰間絲絳。只見月洞門外，一襲淡藍(lán)色織錦長袍破開重重花影，
梁坤腰間白玉佩在陽光下流轉(zhuǎn)著溫潤光澤。他眉目間的英氣被春日暖陽暈染得柔和，
目光掃過滿園華服麗影，最終牢牢釘在她身上。四目相對的剎那，
周遭的喧囂仿佛都被隔絕在外。班婕妤感覺自己的心跳震得耳膜發(fā)疼，慌忙垂下頭，
卻見繡著并蒂蓮的鞋尖正不安地蹭著青磚縫隙。余光里，梁坤踏著滿地落花而來，
玄色靴面碾過花瓣時發(fā)出細(xì)碎聲響，像極了她紊亂的呼吸。“班姑娘，
沒想到在此處又能見到你，真是有緣?！?梁坤的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沙啞，
拱手時袖口滑落，露出一截腕間纏著的銀鏈 —— 正是那日從她發(fā)間拾到的斷發(fā)，
被精心編進(jìn)了銀飾。班婕妤指尖微微發(fā)顫，抬頭時眼波流轉(zhuǎn)：“梁公子，幸會。
那日在集市上，多謝公子提醒?！?話音未落，周遭突然響起鶯鶯燕燕的嬌笑。
幾個身著茜色、鵝黃襦裙的千金小姐簇?fù)矶?，環(huán)佩叮當(dāng)間，將她擠到了人圈邊緣。
“梁公子，今日能見到您，真是我們的榮幸?！?禮部侍郎家的千金王婉柔輕搖團(tuán)扇，
眼角眉梢盡是嫵媚，“聽聞梁公子才華橫溢，不知能否為我們吟一首詩，
助助這賞花宴的雅興？”其他女子紛紛附和，聲浪幾乎要掀翻滿園花枝。
班婕妤攥著團(tuán)扇的手指泛白，躲在人后不敢張望。卻見梁坤目光越過眾人，直直落在她身上，
嘴角勾起一抹溫柔笑意：“既然如此，那在下就獻(xiàn)丑了?！彼?fù)手而立，望著湖畔灼灼桃花，
朗聲道：“桃花灼灼映春輝，佳人裊裊立花圍。笑靨如花醉人心，愿化春風(fēng)永相隨。
” 最后一句出口時，特意放慢了語調(diào)，眼底流轉(zhuǎn)的情意幾乎要溢出來。四下頓時寂靜無聲，
唯有晚風(fēng)掠過花枝的沙沙聲。班婕妤感覺臉頰燒得發(fā)燙，連耳后都泛起紅暈。
王婉柔臉色微變，手中團(tuán)扇猛地收緊，扇骨發(fā)出細(xì)微的脆響：“梁公子好才情，
只是不知這詩中的佳人……”“自然是今日最美的姑娘。” 梁坤含笑打斷，
目光始終鎖在班婕妤身上。周圍女子們的竊竊私語如潮水般涌來，她慌亂轉(zhuǎn)身，
裙擺掃落了石桌上的茶盞，瓷片碎裂聲驚起一池錦鯉。待賞花宴散場，暮色已漫過朱漆回廊。
班婕妤獨自倚在九曲橋邊的漢白玉欄桿上，望著湖中游弋的紅鯉出神。
蓮香混著暮色裹住她單薄的身子，方才梁坤含情的目光，此刻仍在心頭滾燙。“班姑娘。
” 低沉的嗓音突然從身后響起，驚得她險些跌入湖中。梁坤伸手扶住她的腕子，
掌心的溫度透過輕紗灼得她一顫。他退后半步，喉結(jié)滾動：“抱歉嚇到姑娘了。
”班婕妤轉(zhuǎn)身時，見他額發(fā)被晚風(fēng)拂亂，平日里英挺的眉眼此刻竟帶著幾分緊張。
身后長廊的燈籠次第亮起，暖黃光暈將兩人的影子疊在青石板上，宛如一幅纏綿的畫卷。
“其實我有一句話一直想對你說?！?梁坤突然攥住她的手，聲音發(fā)顫，
“自從那日在集市上見到你，我的心里就再也放不下你了。我…… 我心悅你。
”月光順著他睫毛的弧度流淌，在眼底凝成一片溫柔的海。
班婕妤感覺自己的心跳幾乎要沖出胸腔，眼眶突然酸澀起來。她望著兩人交疊的手，
繡著金線的袖口微微顫抖：“梁公子，您…… 您說的是真的嗎？
我…… 我也對您頗有好感。”梁坤眼中騰起狂喜，將她的手握得更緊：“班姑娘，你放心，
我一定會娶你為妻，一生一世對你好?！?他忽然解下腰間玉佩，塞進(jìn)她掌心，“此物為信，
待我稟明父母，便來提親?！焙婧鋈宦舆^一只白鷺，驚起滿池碎銀般的波光。
班婕妤望著手中溫潤的玉佩，淚水終于奪眶而出。遠(yuǎn)處傳來丫鬟們尋人的呼喚，
她慌忙拭淚：“梁公子，若被人瞧見……”3 私奔之夜“明日巳時，城西慈恩寺，我等你。
” 梁坤握緊她的手又松開，轉(zhuǎn)身時衣袂掃落肩頭花瓣。班婕妤望著他遠(yuǎn)去的背影，
將玉佩貼在心口，溫?zé)岬挠|感混著心跳，仿佛要將這一刻永遠(yuǎn)鐫刻進(jìn)生命里。
暮春的雨絲裹著槐花香滲進(jìn)窗欞，班婕妤握著狼毫的手微微發(fā)顫，
宣紙上未寫完的詩行洇開墨痕。自賞花宴后，她與梁坤常在月上柳梢時相會，
假山后的芍藥見證過他們的私語，荷塘邊的晚風(fēng)曾托起過梁坤為她吟誦的詩篇。
可此刻案頭那封燙金婚書，卻像一柄利刃，將所有美好割裂成碎片。“小姐，
老爺請您去前廳?！?綠蘿的聲音帶著小心翼翼的顫意，她望著主子素白的臉色，
欲言又止地遞上鮫綃帕。班婕妤對著銅鏡整理鬢邊的茉莉，
卻發(fā)現(xiàn)指尖正不受控地發(fā)抖 —— 父親極少宣她去前廳，除非有極重要的事。
穿過九曲回廊時，
聽見花架下幾個丫鬟竊竊私語：“聽說老爺要把小姐許給陳尚書家的公子……” 話音未落，
她踩著繡鞋的腳步猛地踉蹌，額頭重重撞上雕花門框。溫?zé)岬难轫樦脊腔拢?/p>
卻不及心口傳來的鈍痛萬分之一。前廳的檀木屏風(fēng)映出父親凝重的剪影，
案上攤開的婚書在燭火下泛著刺目的光。班父身著緋色官服，腰間玉帶壓得他脊背筆直，
卻壓不住眉間翻涌的怒意：“跪下！”班婕妤撲通跪地，裙裾在青磚上暈開一朵慘白的花。
她望著父親腰間的金魚袋，突然想起幼時騎在他肩頭逛燈會的光景，
可此刻那雙曾溫柔抱過她的手，正死死攥著婚書邊角：“陳尚書家的次子，與你門當(dāng)戶對。
三日后下聘，下月完婚?！薄案赣H！” 班婕妤膝行兩步，青絲散落在肩頭，
“女兒心悅梁坤，非他不嫁！” 話音未落，一記響亮的耳光甩在她臉上。她跌坐在地，
嘗到嘴角咸腥的血味，卻固執(zhí)地仰起頭：“女兒此生，只愿與梁公子相守！”“荒唐！
” 班父拍案而起，震得案上筆架傾倒，“梁家與我班家素?zé)o往來，私相授受成何體統(tǒng)！
明日起，你便待在閨房，半步不許踏出！” 他拂袖而去時，衣角掃落婚書，
正巧蓋住了班婕妤顫抖的指尖。深夜的閨房，月光透過窗欞在地上投下蛛網(wǎng)般的陰影。
班婕妤咬破食指，在素絹上寫下幾行血字，又將它塞進(jìn)綠蘿的掌心：“天亮前，
務(wù)必送到梁公子手中?！?她望著銅鏡中自己腫脹的臉頰，
突然想起梁坤曾說她笑起來像春日的海棠，可如今這朵海棠，卻要被連根拔起。
桃花庵的暮鼓驚起滿樹棲鴉，梁坤翻身下馬時，玄色錦袍沾滿塵土。庵門虛掩著，他推開門，
看見班婕妤蜷縮在蒲團(tuán)上，素白中衣沾著草屑，發(fā)間茉莉早已枯萎?！版兼?！
” 他沖上前將她摟進(jìn)懷中，卻摸到她脊背在劇烈顫抖。班婕妤死死攥著他的衣襟，
淚水浸透他胸前的云紋刺繡：“坤哥，
父親要將我許配給別人……”梁坤的下頜抵著她的發(fā)頂，聲音里裹著壓抑的怒焰：“別怕，
我這就回去求父親，親自上門提親！”“沒用的！” 班婕妤猛地抬頭，
紅腫的眼睛里映著佛龕搖曳的燭火，“父親說梁家與班家素?zé)o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