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時安將最后一段記憶編碼輸入系統(tǒng)，屏幕上跳動著淡藍色的波紋。
工作室里只有主機運轉的輕微嗡鳴，和窗外偶爾傳來的汽車喇叭聲。"陸先生，
這樣可以了嗎？"躺在特制座椅上的中年男人緊張地搓著手。他額頭上貼著十幾個微型電極，
在昏暗的燈光下像一串詭異的裝飾品。"再等三十秒。"陸時安的聲音平靜得近乎冷漠，
"系統(tǒng)正在鎖定您想要修改的那段記憶。"墻上的老式掛鐘滴答作響，三十秒后，
主機發(fā)出清脆的"叮"聲。陸時安取下男人頭上的電極："好了，周先生。
關于那場車禍的記憶已經被調整為'目睹而非親身經歷'的狀態(tài)。
您的創(chuàng)傷后應激障礙應該會有所緩解。"周姓男人如釋重負地呼出一口氣："太感謝了！
這半年來我每晚都做噩夢，看見那輛卡車朝我沖來...""建議您接下來兩周不要駕駛。
"陸時安打斷了他的傾訴，遞過一張卡片，"這是復查預約卡，如有不適隨時聯(lián)系。
"將客戶送出工作室后，陸時安回到操作臺前，將剛才的記憶數(shù)據(jù)備份加密。
他的工作室名為"時光修復"，開在老城區(qū)一棟不起眼的舊樓里，
Memory Reconstruction Therapy（記憶重構治療）的縮寫。
很少有人知道，在這個普通的城市角落，有人能夠真正地修改記憶。陸時安的技術并非魔法，
而是建立在神經科學基礎上的精密工程。五年前，
他在一次腦科學研究中意外發(fā)現(xiàn)了特定頻率的電磁波可以激活大腦中的記憶突觸，
并通過引導性暗示重構記憶內容。當然，這套說辭是對外解釋的簡化版本。真相要復雜得多，
也危險得多。"叮鈴"——工作室的門鈴響了。陸時安皺眉，
今天他只預約了周先生一個客戶。推門而入的是個年輕女性，約莫二十七八歲，
穿著簡單的白襯衫和深灰色鉛筆裙，黑發(fā)整齊地束在腦后。她臉色蒼白，眼下有明顯的青黑，
但脊背挺得筆直，像一根不肯彎曲的蘆葦。"您好，請問這里是做記憶治療的嗎？
"她的聲音有些沙啞，像是哭過。陸時安點頭："是的，不過需要提前預約。您是...？
""沈念。"女人從包里取出一張名片，"城西大學心理學系副教授。
我看了您發(fā)表在《神經科學前沿》上的論文，關于創(chuàng)傷性記憶的可塑性研究。
"陸時安接過名片，上面燙金的?；赵跓艄庀挛⑽⒎垂?。他沒想到學術界的人會找上門來。
那篇論文為了通過同行評議，已經刻意淡化了技術的神奇效果。"我能幫您什么？
"他謹慎地問。沈念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包帶："三個月前，我經歷了一場...意外。
官方說法是煤氣泄漏引發(fā)的爆炸，但我總覺得事情沒那么簡單。"她抬頭直視陸時安的眼睛，
"問題是，我失去了意外前后48小時的記憶。而最近，
我開始做一些奇怪的夢...""夢境內容？""一個房間。"沈念的瞳孔微微擴大，
"和這里幾乎一模一樣的工作室，同樣的設備，甚至..."她指向角落，"那個老式掛鐘。
"陸時安的后背竄過一絲涼意。他的掛鐘是祖父留下的古董，
世上不太可能有完全相同的第二個。"您認為這與您的記憶缺失有關？""不只是有關。
"沈念從手機調出一張照片，"我畫下了夢中的場景。
您看這個角度..."照片上確實是陸時安的工作室，
但有些細微差別——操作臺的位置略有不同，墻上多了一幅畫。最令人不安的是，
畫面角落里有一個模糊的人影，雖然看不清臉，但那修長的身形和站姿，
分明就是陸時安自己。"我從未見過您，陸先生。"沈念的聲音輕得像羽毛，
"但我的記憶里，有您。"陸時安給沈念倒了杯水，水面因他微微顫抖的手而泛起漣漪。
他需要時間思考。五年來，他治療過上百例記憶創(chuàng)傷患者，從未遇到過這種情況。"沈教授，
記憶是很奇妙的東西。"他選擇著詞匯，"您可能在哪里見過類似的場景，
大腦將其重組后...""不是重組。"沈念打斷他，從包里取出一個文件夾，
"這是醫(yī)院的腦部掃描結果。我的海馬體有異?；钴S跡象，
通常只出現(xiàn)在記憶被人為干預的情況下。"陸時安接過報告，上面的數(shù)據(jù)確實異常。
更令人不安的是，掃描日期顯示是三周前，
而沈念說爆炸發(fā)生在三個月前——這意味著她的記憶可能在更近期被人為改動過。
"您懷疑有人篡改了您的記憶？"陸時安盡量讓問題聽起來不那么荒謬。
沈念苦笑："我知道這聽起來像妄想癥。但您看這個。"她又拿出一張照片，
上面是一個燒焦的實驗室，"這是我的研究室，爆炸后的樣子。官方說是因為煤氣泄漏，
但爆炸中心點實際上是我的記憶編碼儀——一個基于您論文原理設計的原型機。
"陸時安這下真的震驚了。他自己從未嘗試制造什么"記憶編碼儀"，
那篇論文中的技術描述也絕不足以支撐實際應用。"誰可能接觸到您的原型機？
""只有我的研究助理林玥和..."沈念突然皺眉，按住太陽穴，"等等，
好像還有一個人...該死，又想不起來了。
"陸時安注意到她左手無名指有一道細長的疤痕，此刻正因為用力按壓而發(fā)白。
某種直覺告訴他，這道疤痕可能是關鍵。"我建議做個初步記憶掃描。"他說，
"非侵入式的，只是看看您記憶斷層的狀況。"沈念點頭同意。
陸時安為她戴上輕便的腦電監(jiān)測頭環(huán)，啟動主機。屏幕上很快顯現(xiàn)出彩色的大腦活動圖像，
海馬體區(qū)域閃爍著異常的紅光。"確實有記憶干預痕跡。"陸時安皺眉，
"而且技術相當...專業(yè)。"太專業(yè)了，幾乎和他使用的方法如出一轍。他調整參數(shù)，
試圖定位具體的記憶封鎖點。就在這時，沈念突然尖叫一聲，整個人從椅子上彈起來，
頭環(huán)導線被扯斷幾根。"怎么了？"陸時安連忙扶住她。沈念的瞳孔放大，
呼吸急促："剛才有一瞬間...我看見你了。在那個房間里，你穿著白大褂，
手里拿著某種注射器...然后就是劇痛和火焰..."陸時安感到一陣惡寒。
他從不穿白大褂，也從未使用注射器進行記憶治療。但更令他不安的是，
沈念描述的場景莫名熟悉，就像一段被塵封已久的記憶。"今天就到這里吧。"他關閉設備，
"您需要休息。如果可以，明天同一時間再來，我們可以嘗試更溫和的方法。"沈念離開后，
陸時安立刻鎖上門，從保險柜中取出一個老舊的筆記本。那是他的"特殊案例"記錄，
記載著所有不符合常規(guī)記憶規(guī)律的病例。翻到最新一頁，他寫下："沈念，女，
28-30歲，心理學教授。記憶被專業(yè)手段封鎖，內容涉及本工作室及本人。
左手無名指疤痕（關聯(lián)點？）。疑似知曉記憶編碼儀技術。危險等級：高。"寫完這些，
他猶豫片刻，又補充一句："她的眼睛，我好像在哪里見過。第二天清晨，
陸時安接到一通陌生電話。"陸先生，我是林玥，沈教授的助理。
"電話那頭的女聲急促緊張，"沈教授昨晚沒回家，今早也沒來學校。
她最后見的人是您..."陸時安心一沉："她離開我這時大概晚上七點，看起來一切正常。
""不正常！"林玥幾乎喊起來，"她給我發(fā)了條短信，說找到了重要線索，
要去見什么人...然后就沒消息了。我擔心她出事了！
"陸時安迅速穿上外套："您現(xiàn)在在哪？我馬上過去。
"城西大學心理學院是一棟現(xiàn)代玻璃建筑，與校園里的百年古樹形成奇異對比。
林玥是個戴著圓框眼鏡的年輕女孩，在實驗室門口來回踱步。"這是沈教授的工作日志。
"她帶陸時安進入一間貼著"閑人免進"的實驗室，遞過一個黑色筆記本，
"最后幾頁被撕掉了，但我在廢紙簍里找到了這個。"那是一張皺巴巴的紙片，
上面潦草地寫著："記憶編碼儀原型被盜→實驗室爆炸掩蓋真相？M.R.T.是關鍵。
陸時安=童年實驗對象7號？"陸時安的血液瞬間凝固。
"童年實驗對象7號"——這個稱呼他十五年沒聽過了，那是他在"那個地方"的代號。
"什么童年實驗？"他強裝鎮(zhèn)定。林玥搖頭："沈教授最近在做一個秘密項目，
連我也只知道皮毛。好像是關于兒童時期記憶植入的長期影響..."她突然壓低聲音，
"但有一點很奇怪，她電腦里有您的資料，從十年前就開始收集了。"這說不通。
十年前陸時安還在醫(yī)學院讀書，根本沒開始記憶治療研究。
除非..."能讓我看看她的電腦嗎？"林玥猶豫了一下，輸入密碼打開沈念的臺式機。
屏幕上跳出需要指紋驗證的窗口。"只有沈教授能解鎖核心文件。"林玥無奈地說，
"但桌面上這個文件夾是公開的。"陸時安點開名為"M.R.T.研究史"的文件夾，
里面是一系列關于記憶重構技術的論文和新聞報道。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個子文件夾，
標簽為"7號對象追蹤"。
里面的內容讓陸時安手指發(fā)冷——從他大學時代到開設工作室的照片，詳細得近乎監(jiān)視。
更可怕的是，有幾張照片拍攝于他確信自己獨處的時候，角度像是近距離偷拍。
"這不對勁..."林玥也看呆了，"沈教授怎么會..."就在這時，
實驗室的門突然打開。兩人同時回頭，卻不見人影。幾秒后，通風口飄出一縷淡淡的白煙。
"快出去！"陸時安拉起林玥就跑，但已經晚了。他的視線開始模糊，四肢變得沉重。
最后的意識里，他聽見林玥倒地的悶響，和一個冰冷的男聲："把7號帶走。陸時安醒來時，
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一間純白的房間里，手腕上連著靜脈輸液管。他試圖坐起，卻發(fā)現(xiàn)全身無力，
連轉頭都困難。"別費力氣了，肌肉松弛劑的效力還有兩小時。
"一個穿白大褂的中年男人坐在床邊，手里拿著平板電腦，"十五年不見，7號。
"陸時安認出了那張臉——Dr.陳，當年"記憶清除計劃"的首席科學家。
十五年前那場實驗室火災中，他以為這個惡魔已經葬身火海。
"沈...念..."他艱難地擠出兩個字。Dr.陳微笑："啊，我們的23號對象。
她是個意外收獲，本來只是普通研究員，卻在調查你時觸發(fā)了被封鎖的記憶。
"他俯身查看陸時安的瞳孔，"你知道最有趣的是什么嗎？她小時候救過你。
"陸時安的大腦因藥物而混沌，但這句話像閃電般劈開迷霧。十五年前的火災，
濃煙中有人拉住了他的手，一個小女孩的聲音說"這邊走"...之后他昏迷了三天，
醒來后被告知所有實驗兒童都已死亡。"她在哪？"陸時安掙扎著問。"安全的地方。
"Dr.陳按下床頭的按鈕，"你倆是我們最成功的實驗品，7號能感知記憶痕跡，
23號能抵抗記憶清除?，F(xiàn)在，我們要取回'禮物'了。"兩個戴口罩的助手走進來，
開始準備某種腦部掃描設備。
陸時安知道他們要做什么——提取他大腦中自然形成的記憶干預能力，用于大規(guī)模應用。
就在設備即將啟動時，警報聲突然響徹走廊。"博士！23號逃跑了！
她破壞了B區(qū)的電力系統(tǒng)！"對講機里傳來急促的匯報。Dr.陳咒罵一聲，匆忙離開。
陸時安聽到門外傳來打斗聲和慘叫，然后是急促的腳步聲。房門被猛地推開，
站在門口的是滿臉是血的沈念，手里拿著一把手術刀。"還能走嗎？
"她割斷陸時安的束縛帶，聲音嘶啞。
陸時安勉強坐起："肌肉松弛劑..."沈念從口袋里掏出一支注射器："腎上腺素，
會有點難受。"藥物入血的瞬間，陸時安感到心臟像被重錘擊中，但力量確實回到了肌肉。
他踉蹌著跟上沈念，穿過煙霧彌漫的走廊。"這是哪？"他邊跑邊問。
"'記憶清除計劃'的新基地。"沈念帶他拐進一個儲物間，推開隱藏的通風管道，
"我全部想起來了。十五年前那場火災，我?guī)湍愫推渌鶄€孩子逃跑，
但后來被抓回去...他們清除了我的記憶，把我培養(yǎng)成研究員監(jiān)視你。"通風管狹窄昏暗，
兩人只能匍匐前進。陸時安的膝蓋磨得生疼，但不敢停下。身后遠處傳來追兵的喊聲。
"為什么監(jiān)視我？""因為你發(fā)展出了他們夢寐以求的能力。"沈念的聲音從前方傳來，
"自然記憶干預。他們需要你的大腦模式來完善技術。"爬行近二十分鐘后，
他們到達一個出口。沈念踢開松動的柵格，下面是條廢棄的下水道。
"從這里能到城市排水系統(tǒng)。"她幫陸時安爬下去，"林玥在外面等我們。
"渾濁的污水沒及膝蓋，兩人艱難前行。陸時安的問題比臟水還要多："林玥是你的人？
""我大學時教過的學生，唯一知道我秘密調查的人。"沈念突然停下，按住太陽穴，
"等等...有什么不對..."陸時安順著她的目光看去，
前方水道分叉處站著一個人影——是林玥，但她手里舉著的不是救援物資，而是一把槍。
"對不起，沈教授。"林玥的聲音冰冷陌生，"我從一開始就是組織的人。
污水在狹窄的下水道里回響。陸時安下意識擋在沈念前面，盡管面對槍口這舉動毫無意義。
"多久了？"沈念的聲音出奇平靜。"從你招募我進實驗室那天。"林玥的槍紋絲不動，
"組織需要監(jiān)控你對7號的研究進展。"陸時安這才明白，
為什么沈念的電腦里會有他那么多資料——她一直在研究他，而組織通過林玥監(jiān)視著這一切。
"那個爆炸？""你太接近真相了。"林玥承認，"原型機確實被組織拿走，
爆炸是為了銷毀痕跡。但你活下來并恢復了部分記憶，這出乎意料。
"沈念的左手指甲掐進掌心，疤痕泛白："所以一切都是假的？我們的研究，
我們的友誼...""別感情用事，教授。"林玥冷笑，"你知道這項技術值多少錢嗎？
軍方、情報機構、大企業(yè)...誰能控制記憶，誰就能控制世界。
"陸時安注意到林玥說話時槍口微微下垂了幾度。他悄悄碰了碰沈念的手，
在她掌心寫下"跑"字。"最后一個問題。"沈念突然提高音量，"那天在實驗室，
通風口放毒氣的是你嗎？"林玥愣了一下："什么毒氣？我..."就在這瞬間，
陸時安猛地撲向左側管道，同時沈念從右邊發(fā)起攻擊。槍響了，子彈擦過陸時安的肩膀，
但他已經抓住林玥的手腕狠狠撞向墻壁。槍掉進污水，沈念及時接住。"走！
"陸時安拉著沈念沖向下水道深處。身后傳來林玥的咒罵和追趕的腳步聲，但拐過幾個彎后，
聲音漸漸消失。"她不是真正的威脅。"沈念喘著氣說，
"組織很快會派更多人...""我們需要證據(jù)。"陸時安檢查肩膀的擦傷，不嚴重，
"能證明記憶操控技術存在并被濫用的證據(jù)。"沈念點頭："我的研究室備份。不在學校，
在城南的一個儲物柜。"兩人從排水口爬出時已是黃昏。陸時安的工作室不能回了，
沈念的公寓肯定也被監(jiān)視。他們攔了輛出租車，用沈念藏在鞋底的備用現(xiàn)金付車費。
城南自助倉儲中心是個不起眼的三層建筑。沈念帶路到317號柜，輸入密碼。柜門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