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我為林修遠傾盡所有,助他登科及第,嫁他為妻。卻在新婚夜被他囚禁,
眼睜睜看著沈家滿門抄斬。庶妹沈月柔用匕首劃開我的臉:“姐姐,
你不過是我們上位的墊腳石。”他們砍去我的四肢做成人彘,
讓我在腐臭的地牢里咽下最后一口氣。再睜眼,我竟回到及笄之年。
看著鏡中尚未毀去的容顏,我笑出了眼淚。這一世,我要撕碎所有虛情假意,
讓他們血債血償!濃得化不開的黑暗里,只有腐肉和鐵銹的氣味在翻涌,鉆進鼻腔,
黏在喉頭,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像吞下滾燙的刀子。沈清漪殘存的意識,
就浸泡在這令人作嘔的腥臭沼澤中。沒有四肢。只有軀干。
像一截被隨意丟棄、已經(jīng)開始朽爛的木頭,塞在冰冷潮濕的角落。傷口早已麻木,或者說,
痛楚早已超越了麻木,成為一種永恒的背景轟鳴,在空蕩的軀殼里回蕩。黑暗深處,
有鐵鏈拖曳的刺耳刮擦聲,由遠及近。一點昏黃、跳躍的燭光,撕開了濃墨般的黑暗,
也刺痛了她早已模糊的雙眼。光暈里,一張精心描繪的臉龐漸漸清晰。柳眉彎彎,杏眼含情,
櫻唇微揚——沈月柔。“姐姐,”沈月柔的聲音甜得像浸了蜜糖的毒針,她微微傾身,
燭光在她眼底跳躍,映出毫不掩飾的、淬毒的得意,“還沒咽氣呢?命可真硬啊。
”沈清漪的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破響,干裂的嘴唇翕動著,卻擠不出一個完整的音節(jié)。
只有那雙深陷在污垢里的眼睛,死死盯在沈月柔臉上,
里面翻騰的恨意幾乎要化為實質(zhì)的火焰。沈月柔用染著蔻丹的指尖,
嫌惡地撥開沈清漪臉上黏著血污的亂發(fā),
露出那張曾經(jīng)傾國傾城、如今卻被交錯縱橫的刀疤徹底毀去的臉。“嘖嘖,真可憐。
看看你這副樣子,哪里還有半點京城第一美人的影子?”她咯咯嬌笑起來,
聲音在狹窄的地牢里回蕩,尖銳又殘忍。“林郎說,看見你這張臉就惡心。”她俯得更低,
紅唇幾乎貼上沈清漪的耳朵,吐氣如蘭,字字卻淬著劇毒,“他說,每次碰你,
都像碰一具死尸,全靠想著我,才能忍下去。”沈清漪閉上眼睛,
腦海中溫潤如玉的狀元郎執(zhí)起她的手,深情款款:“清漪,此生有你,夫復(fù)何求?
” 畫面陡然碎裂,變成父親沈丞相被枷鎖壓彎的脊梁,母親絕望的淚眼,
兄長沈翊浴血戰(zhàn)袍被剝下,推上斷頭臺時最后回望她的那一眼……沈家百年門楣,
在“謀逆”的滔天罪名下,轟然倒塌,化為焦土!“你以為他真愛你?
”沈月柔的聲音將她從血色的回憶中拽回現(xiàn)實,帶著勝利者的輕蔑,“從始至終,
你不過是他攀上沈家高枝的一塊墊腳石!一塊用完就該被狠狠踩進泥里的踏腳石!”“我們?
”沈月柔直起身,燭光勾勒著她曼妙的身姿,臉上是毫不掩飾的瘋狂與快意,
“是我和林郎啊!沒有我暗中幫他傳遞消息,沒有我模仿父親筆跡偽造那些‘通敵密函’,
沒有我在母親飲食里下那點讓她精神恍惚的藥……他一個寒門書生,
憑什么扳倒權(quán)傾朝野的沈相?憑什么讓皇帝相信你們沈家要造反?
”她繞著沈清漪殘破的軀體踱步,繡鞋踩在潮濕的地面,發(fā)出細微的黏膩聲響。“沈家倒了,
他林修遠才能取而代之!而我沈月柔,”她猛地停步,眼中迸射出貪婪的光,
“才能真正成為這相府,不,是未來‘林府’唯一的女主人!
踩著你沈清漪的尸骨上去的女主人!”“你……”沈清漪用盡全身最后一絲力氣,
從破碎的喉嚨里擠出嘶啞扭曲的字眼,“畜…生……”“畜生?
”沈月柔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笑得花枝亂顫,隨即笑容一斂,眼中只剩下冰冷的怨毒,
“要怪,就怪你擋了我的路!怪你生來就是嫡女!怪你擁有一切!”她猛地蹲下,
尖利的指甲狠狠掐進沈清漪臉上的舊傷疤里,用力一劃!“啊——!
”劇痛讓沈清漪殘存的意識爆發(fā)出凄厲的哀嚎,卻虛弱得如同蚊蚋。“好好享受吧,姐姐。
”沈月柔站起身,掏出一方錦帕,慢條斯理地擦拭著指尖沾染的污血和膿液,
語氣恢復(fù)了那種甜膩的虛偽,“這地牢里的老鼠,可是餓得很呢。妹妹我,
就不打擾你‘安寢’了。”燭光搖曳著遠去,沉重的牢門“哐當(dāng)”一聲合攏,
黑暗與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她徹底吞沒。恨!滔天的恨意!
如同巖漿在殘軀內(nèi)奔涌、咆哮!燒灼著她的五臟六腑,啃噬著她每一寸殘存的神經(jīng)!林修遠!
沈月柔!若有來世……若有來世!我沈清漪以魂飛魄散為誓!定要你們血債血償!永墮無間!
靈魂在無邊的恨意與痛苦中劇烈撕扯,仿佛被投入了熔爐,又瞬間墜入冰窟。
意識在極致的煎熬中,終于徹底沉淪,陷入永恒的黑暗……“啊——!
”一聲短促而尖銳的驚叫撕裂了靜謐。沈清漪猛地從柔軟的錦衾中彈坐起來,胸口劇烈起伏,
額頭上布滿細密的冷汗,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幾乎要破膛而出。
喉嚨里還殘留著窒息般的灼痛和濃重的血腥氣。她大口大口地喘息,
視線因劇烈的情緒波動而模糊不清。過了好一會兒,眼前的景象才逐漸清晰。
流云般的鮫綃紗帳從紫檀木雕花拔步床頂垂落,在晨光中泛著柔和的珠光。帳外,
熟悉的紫檀木梳妝臺上,鑲嵌著水銀鏡,鏡框邊緣精雕著纏枝蓮紋。
空氣里彌漫著淡淡的、她慣用的沉水香氣息,清雅寧神。沒有腐臭。沒有黑暗。
沒有鉆心刺骨的劇痛。她難以置信地低下頭,顫抖著伸出自己的雙手。那是一雙少女的手,
白皙,纖細,指甲修剪得圓潤整齊,泛著健康的粉色光澤。十指完好,靈活有力。
不是兩根光禿禿、流著膿血的肉樁!她幾乎是撲到床邊,赤著腳踩在冰涼光滑的紫檀腳踏上,
踉蹌著撲向梳妝臺前的那面水銀鏡。鏡中,清晰地映出一張臉。肌膚勝雪,吹彈可破。
遠山含黛的眉,秋水瀲滟的眸,瓊鼻櫻唇,精致得如同畫中仙。
眉眼間尚帶著幾分未褪盡的青澀稚氣,卻已難掩那傾國傾城的底色。臉頰光潔飽滿,
沒有一絲一毫猙獰可怖的疤痕!這是……她十五歲及笄禮前夕的臉!
沈清漪死死盯著鏡中的自己,指尖顫抖著撫上光滑的臉頰,冰涼的觸感如此真實。
巨大的、荒謬的狂喜如同驚濤駭浪,瞬間沖垮了她緊繃的神經(jīng),
與那深入骨髓、焚心蝕骨的恨意猛烈地撞擊在一起!淚水,毫無預(yù)兆地洶涌而出。不是悲傷,
不是委屈,是劫后余生、是死而復(fù)生、是滔天恨意終于尋到宣泄出口的極致癲狂!
她猛地捂住嘴,壓抑著喉嚨里想要瘋狂大笑和嘶吼的沖動,肩膀劇烈地抖動著,
無聲的淚水洶涌滑落,砸在梳妝臺光潔的漆面上,暈開一小片深色的水漬。
回來了……她竟然真的回來了!回到了沈家尚未傾覆,回到了一切悲劇尚未開始,
回到林修遠那條毒蛇和沈月柔那條毒蝎還未曾纏上沈家的時刻!
距離前世林修遠那場精心策劃的“英雄救美”,還有將近一年的時間!鏡中的少女,
淚眼婆娑,眼底深處卻翻涌著淬煉了地獄之火、冰冷刺骨的寒芒。
那不再是一個養(yǎng)在深閨、不諳世事的相府千金的眼神。沈清漪緩緩抬起手,抹去臉上的淚痕,
動作帶著一種與年齡不符的沉凝。指尖撫過鏡面,
停在鏡中自己那雙燃燒著幽暗火焰的眼睛上。她勾起唇角,
一個冰冷、決絕、帶著無盡殺意的弧度在嘴角綻開。
“林修遠……沈月柔……”她的聲音低啞,如同來自九幽地獄的寒風(fēng),
每一個字都裹著血與冰,“這一世,
我要把你們加諸在我身上、加諸在沈家身上的一切……”指甲猛地用力,
深深嵌入掌心嬌嫩的皮肉里,尖銳的刺痛傳來,一縷殷紅的血絲從緊握的拳縫中滲出,
滴落在光潔的地板上,綻開一朵小小的、觸目驚心的血花。“……千!倍!奉!還!
”門外傳來輕盈的腳步聲,伴隨著少女清脆嬌柔的呼喚:“姐姐?姐姐你醒了嗎?
可嚇?biāo)牢伊耍讲藕孟衤犚娔泱@叫?”是沈月柔!沈清漪眼底的寒冰瞬間凝結(jié),
滔天的恨意幾乎要沖破理智的堤壩。她猛地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再睜開時,
眸中那片冰封的血海已強行壓下,被一層刻意營造的、帶著驚魂未定余悸的薄霧取代。
她迅速用衣袖擦干臉上的淚痕,又飛快地整理了一下微亂的寢衣和鬢發(fā),
臉上擠出一絲恰到好處的虛弱和驚惶。房門被輕輕推開,
穿著一身淺粉色繡折枝玉蘭襦裙的沈月柔走了進來。她身姿裊娜,眉目如畫,
臉上帶著毫不作偽的關(guān)切,快步走到沈清漪身邊,自然地挽住她的手臂。“姐姐,
你這是怎么了?可是魘著了?臉色這樣白!”沈月柔語氣焦急,眼中是滿滿的擔(dān)憂,
若非沈清漪經(jīng)歷過那地獄般的背叛,幾乎又要被這精湛的演技蒙騙過去。
“嗯……”沈清漪順勢將身體微微靠向沈月柔,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恰到好處地流露出后怕,“做了個極可怕的噩夢……夢見……夢見好大的火,
還有……好多血……”她適時地止住話頭,露出心有余悸的表情。“哎呀,夢都是反的!
”沈月柔連忙拍著她的背安慰,聲音柔得像能滴出水來,“定是姐姐快及笄了,心里緊張。
母親特意吩咐小廚房燉了安神的燕窩羹,一會兒就送來。姐姐快別胡思亂想了。
”沈清漪垂下眼簾,掩去眸底一閃而過的冰冷嘲諷。前世,也是這般“貼心”,
在她飲食中動手腳,讓她在重要場合精神恍惚、頻出“意外”的,可不就是這位好妹妹?
“柔兒說得對,是我多想了。”沈清漪抬起頭,臉上已換上感激依賴的笑容,
甚至主動握住了沈月柔的手,“幸好有你在。”沈月柔眼底飛快掠過一絲得意,
笑容更加甜美:“我們是姐妹呀,姐姐待我這般好,我自然要時時關(guān)心姐姐的。”姐妹?
沈清漪心中冷笑。好一副姐妹情深的戲碼!前世她便是被這溫順無害的表象迷惑,
視她如親妹,處處維護提攜,最終卻養(yǎng)出了噬主的毒蛇!接下來的日子,
沈清漪完美地戴上了“天真嬌憨、信賴庶妹”的面具。她待沈月柔比前世更加“親厚”,
賞賜不斷,言語間更是依賴,仿佛離了這個妹妹便寸步難行。沈月柔對此顯然極為受用,
扮演“貼心解語花”的角色更加賣力,眼底深處那點不易察覺的嫉妒和算計,
在沈清漪眼中卻清晰得如同掌上觀紋。與此同時,
沈清漪以“清點及笄禮所用之物”、“整理舊物”等由頭,
不動聲色地開始了對自身院落的清洗和掌控。
前世那個在她被囚禁后立刻倒戈、甚至參與折辱她的貼身大丫鬟翠濃,
被沈清漪尋了個由頭——手腳不干凈,
偷竊了她一支不甚起眼但意義非凡的舊簪(實則是沈清漪提前布下的局)。證據(jù)“確鑿”,
翠濃哭天搶地喊冤也無用,被沈夫人雷厲風(fēng)行地打了板子直接發(fā)賣去了最苦寒的礦場。
處置翠濃時,
她而被沈月柔尋錯處活活打死的粗使小丫鬟青黛(沈清漪給她改名為“墨竹”)在一旁伺候。
看著翠濃被拖下去時絕望的眼神,墨竹臉色發(fā)白,身體微微顫抖。“怕了?
”沈清漪屏退旁人,只留墨竹在跟前,聲音平靜無波。墨竹噗通一聲跪下,
聲音帶著哭腔:“小姐……奴婢……”“抬起頭。”沈清漪的聲音不高,
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墨竹怯怯地抬起頭,對上沈清漪那雙清澈卻深不見底的眼眸,
心頭猛地一悸。“我只問你一句,”沈清漪看著她,一字一句,“若我予你信任,予你倚重,
你可能做到,對我,對沈家,至死忠心不二?
”墨竹看著小姐眼中那與年齡不符的沉靜和仿佛能洞察人心的銳利,
心頭那點恐懼奇異地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被鄭重托付的激蕩。她重重地磕下頭去,
額頭觸地,發(fā)出沉悶的聲響:“奴婢墨竹,此生此世,只認小姐一人為主!若有二心,
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好。”沈清漪伸手將她扶起,指尖冰涼,眼神卻帶著一絲暖意,
“記住你今日的話。從今往后,你便是我身邊的一等大丫鬟。
”沈清漪開始利用自己豐厚的月例和體己銀子,通過墨竹這個可靠的心腹,暗中聯(lián)絡(luò)人手。
張柱;外院一個因得罪管事被排擠、消息靈通的灑掃婆子趙媽媽;甚至通過張柱的江湖關(guān)系,
聯(lián)系上京城西市一個綽號“泥鰍劉”、專做包打聽營生、口風(fēng)極緊的混混頭子。
一張由金錢和恩威編織的、尚顯稚嫩卻脈絡(luò)初具的信息網(wǎng),開始在相府內(nèi)外悄然鋪開。
閑暇時,她不再像前世那樣熱衷于吟詩作畫、賞花撲蝶,
而是以“為父親分憂”、“增長見聞”為由,頻繁出入沈丞相的外書房。
沈丞相起初只當(dāng)女兒一時興起,
見她只是安靜地翻閱一些邸報、律法條文、甚至是大周疆域輿圖,并不打擾自己處理公務(wù),
便也由著她去。沒人知道,沈清漪那雙沉靜的眸子掃過邸報上一個個熟悉的名字和事件時,
心中掀起的驚濤駭浪。她在瘋狂地汲取、印證著前世的記憶,
將那些看似無關(guān)緊要的朝堂動向、官員升遷、邊關(guān)軍報,
與她記憶中的陰謀軌跡一一對應(yīng)、串聯(lián)。前世林修遠能高中狀元,絕非僅僅靠才學(xué)!
她必須找到那場科舉舞弊的鐵證!
還有他背后那個最終導(dǎo)致沈家覆滅的靠山——三皇子蕭承瑞!
他們勾結(jié)北狄、貪墨軍餉的證據(jù),又藏在哪里?
時間在沈清漪表面的平靜和內(nèi)心的洶涌籌謀中悄然流逝。轉(zhuǎn)眼,距離她及笄禮已過去數(shù)月,
秋意漸濃。一場由長寧侯夫人主辦的賞菊宴,帖子送到了相府。前世,便是在這場宴會上,
沈月柔精心設(shè)計,讓她在眾目睽睽之下“失足”跌入冰冷的荷花池,衣衫盡濕,狼狽不堪,
更被幾個紈绔子弟“無意”撞見,名聲大損,成為京城貴女圈的笑柄許久,
也為后來林修遠的“不嫌棄”埋下了伏筆。機會來了。赴宴前一日,
沈清漪特意拉著沈月柔挑選衣裙。“柔兒,你看這身天水碧的云錦如何?襯這秋色正好。
”她拿起一件流光溢彩的衣裙。沈月柔眼中飛快閃過一絲嫉妒,
隨即笑道:“姐姐穿什么都好看。不過這顏色雖雅致,但今日賞菊,園子里姹紫嫣紅的,
倒顯得素凈了些。妹妹前日新得了一匹石榴紅織金錦,裁了條百褶裙,
正配姐姐那件鵝黃繡蝶的廣袖上襦,定能艷壓群芳呢!”她語氣熱切,仿佛真心為姐姐打算。
艷壓群芳?沈清漪心中冷笑。那套鵝黃配石榴紅的衣裙,正是前世落水時穿的那套,
濕透后顏色深重狼狽,格外刺目。沈月柔,你的算計,真是一點沒變。“還是柔兒眼光好。
”沈清漪欣然應(yīng)允,臉上是毫無防備的欣喜,“就依你。
”賞菊宴設(shè)在長寧侯府精巧雅致的西園。金菊怒放,爭奇斗艷,貴女們?nèi)齼蓛桑孕﹃剃獭?/p>
沈清漪果然穿著那身鵝黃上襦配石榴紅百褶裙,明艷照人,甫一出現(xiàn),便吸引了諸多目光,
自然也引來了不少貴女或明或暗的嫉妒。沈月柔乖巧地跟在沈清漪身邊,
扮演著溫順解語的角色,眼底卻不時掃過園中那方位置偏僻、靠近假山、池水幽深的荷花池。
池邊濕滑的青苔,是她昨日借口賞景,悄悄讓人“加固”過的。果然,
當(dāng)一群貴女簇擁著走到池邊,欣賞一盆名貴的“綠牡丹”菊花時,
沈月柔悄悄往后退了小半步,隱在人群中。就在沈清漪似乎被花吸引,
微微傾身向前探看的瞬間,一只“無意”伸出的腳,精準(zhǔn)地絆向沈清漪的腳踝!
動作極其隱蔽,角度刁鉆!沈清漪心中警鈴大作,身體卻像是真的猝不及防被絆倒,
發(fā)出一聲短促的驚呼,整個人重心不穩(wěn),猛地朝冰冷的池水方向倒去!“啊!姐姐小心!
”沈月柔的驚呼聲帶著恰到好處的驚恐,適時響起,
她的手甚至“慌亂”地伸向沈清漪的袖子,看似想拉,指尖卻暗中發(fā)力,狠狠推了一把!
然而,就在沈清漪的身體即將完全失去平衡、千鈞一發(fā)之際,異變陡生!
一直默默跟在沈清漪身后兩步的墨竹,仿佛早有預(yù)料,猛地一個箭步上前!
她沒有去拉看似即將落水的沈清漪,反而身體一矮,
肩膀狠狠撞向旁邊一個正端著滾燙茶盤、準(zhǔn)備給貴人們添茶的侯府丫鬟!“哎呀!
”那丫鬟被撞得一個趔趄,手中沉重的茶盤連同上面七八個滾燙的茶杯,脫手飛出!
好巧不巧,全數(shù)朝著正“努力”想“拉住”沈清漪、實則暗中推搡的沈月柔潑去!“啊——!
”凄厲無比的慘叫瞬間劃破園中的和諧!滾燙的茶水劈頭蓋臉澆了沈月柔滿頭滿身!
那身她為了今日“低調(diào)”而特意穿的月白色軟煙羅衣裙,瞬間濕透,緊貼在身上,狼狽不堪。
更要命的是,滾燙的茶水燙得她皮膚火辣辣地劇痛,精心梳好的發(fā)髻也散亂開來,
掛著茶葉沫子,臉上、脖子上迅速泛起一片駭人的紅痕!變故發(fā)生得太快!所有人都驚呆了!
沈清漪在墨竹撞人的瞬間,身體借著那一點微妙的推力,看似驚險萬分地晃了晃,
卻最終被旁邊另一位反應(yīng)過來的貴女及時扶住,只是裙角微微沾濕了一點池邊的水漬。
“柔兒!”沈清漪站穩(wěn)身形,看向在地上痛苦翻滾、慘叫連連的沈月柔,
臉上瞬間布滿“震驚”和“心痛”,聲音都帶了哭腔,“你怎么了?天啊!”她疾步上前,
脫下自己的外衫想蓋住沈月柔,動作慌亂又關(guān)切。“不是我!不是我撞的!
”那潑了茶的丫鬟早已嚇得魂飛魄散,跪在地上連連磕頭,
“是……是有人撞了奴婢……”墨竹也“噗通”一聲跪下,臉色慘白,
帶著哭腔指向沈月柔剛才站立位置旁邊一個不起眼的角落:“小姐恕罪!奴婢該死!
奴婢方才……方才好像看到一只好大的老鼠竄過,嚇壞了,
才不小心撞到了人……奴婢真的不是有意的!求小姐饒命!”她一邊哭訴,
一邊眼神“驚恐”地瞟向那個角落。“老鼠?!”周圍的貴女們頓時花容失色,
下意識地遠離那片區(qū)域,場面一片混亂。“胡說八道!”一個嚴(yán)厲的聲音響起,
長寧侯夫人聞訊趕來,臉色鐵青。這賞菊宴竟鬧出這等丑事!
她目光銳利地掃過跪在地上的墨竹和那侯府丫鬟,又看向地上狼狽不堪、痛苦呻吟的沈月柔,
最后落在滿臉“焦急擔(dān)憂”、泫然欲泣的沈清漪身上。“夫人明鑒!”沈清漪抬起淚眼,
聲音哽咽卻條理清晰,“方才我險些失足,柔兒妹妹想拉我,
混亂之中……定是這丫鬟失手……或是墨竹被什么驚擾……”她巧妙地將自己摘出,
把焦點引向“意外”和“混亂”。然而,就在此時,
一直跟在沈月柔身邊、負責(zé)“望風(fēng)”的心腹丫鬟彩蝶,
卻在長寧侯夫人帶來的嬤嬤嚴(yán)厲目光逼視下,嚇得雙腿發(fā)軟,脫口而出:“不……不是意外!
是二小姐……二小姐她剛才伸腳想絆大小姐!奴婢……奴婢看見了!”她指著沈月柔,
為了自保,哪里還顧得上主子。“你血口噴人!”沈月柔又驚又怒,
燙傷的劇痛和被當(dāng)眾揭穿的羞憤讓她幾乎暈厥,掙扎著想反駁,聲音卻嘶啞變形。“住口!
”長寧侯夫人厲喝一聲,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她掌管侯府中饋多年,
這點后宅伎倆豈能看不穿?彩蝶的指證,墨竹那“恰到好處”的撞人,
還有沈月柔此刻的狼狽和心虛,真相幾乎呼之欲出!
她厭惡地看了一眼地上不成體統(tǒng)的沈月柔,冷冷道:“來人!先把沈二小姐扶下去更衣!
請府醫(yī)!今日之事,本夫人定會查個水落石出,給沈大小姐一個交代!
”她刻意加重了“沈大小姐”幾個字,態(tài)度已然分明。事情很快傳回相府。沈丞相下朝歸來,
聽聞愛女在宴會上險遭暗算,震怒不已。
長寧侯府那邊也送來了初步查證的“實情”:沈二小姐行為不端,意圖陷害嫡姐,其心可誅!
當(dāng)沈月柔被長寧侯府的婆子半扶半押地送回相府,臉上頸上涂著厚厚的燙傷藥膏,
形容狼狽地跪在正廳冰冷的地磚上時,
等待她的是沈丞相雷霆般的怒火和沈夫人失望痛心的眼神。“孽障!”沈丞相氣得渾身發(fā)抖,
指著沈月柔,“我沈家供你吃穿,待你如親生,清漪更是處處維護于你!
你竟敢……竟敢生出如此惡毒心思!在侯府宴席上眾目睽睽之下陷害嫡姐!
你……你簡直丟盡了我沈家的臉面!”“父親!母親!女兒冤枉!是那丫鬟污蔑!
是沈清漪她……”沈月柔哭喊著試圖辯解,
眼神怨毒地射向一旁被沈夫人心疼地摟在懷里的沈清漪。“住口!”沈丞相猛地一拍桌子,
茶盞震得叮當(dāng)作響,“事到如今,人證俱在,你還敢攀咬清漪?清漪差點因你落水受寒,
還想著替你遮掩!你這蛇蝎心腸的東西!來人!給我把這個孽障拖下去!即刻起,
褫奪她一切小姐用度,關(guān)進西院最偏僻的落梅居!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許探視!
她身邊那些挑唆主子的刁奴,統(tǒng)統(tǒng)給我發(fā)賣了!”“父親!不要啊父親!
”沈月柔哭嚎著被兩個粗壯的婆子架起往外拖,她掙扎著,目光死死盯著沈清漪,
充滿了刻骨的怨毒和不敢置信。沈清漪依偎在母親懷里,身體微微“顫抖”,
抬起淚眼朦朧的臉,看著沈月柔被拖走的背影,聲音帶著哭腔,
卻字字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妹妹……你為何如此恨我?
我自問……待你不薄啊……” 這痛心疾首的質(zhì)問,如同一把鈍刀子,
狠狠扎在沈丞相和沈夫人的心上,讓他們對沈月柔的厭惡和失望達到了頂點。落梅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