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詭異日程周一的陽光，帶著一種不管不顧的、虛假的蓬勃，硬生生擠過百葉窗的縫隙，
在王慈燃的辦公桌上切出一道刺眼的光斑。空氣里飄浮著微塵，
還有隔夜咖啡和陳舊紙張混合的沉悶氣味。王慈燃習慣性地在電腦啟動的嗡鳴聲中，
點開了那個占據屏幕一角的程序——他的電子日歷，“世界日程”。清爽的藍色界面，
像是城市上空一小片虛假的晴朗。指尖劃過觸控板，頁面流暢地滾動到明天，周二。
他的目光漫不經心地掃過，準備安排幾個待處理的會議。動作卻突兀地僵在半空。明天，
9:37 AM 那一欄，一行清晰的小字靜靜躺著，墨跡般刺眼：“打翻咖啡。
深棕色污漬，桌面文件遭殃。”王慈燃皺緊眉頭，手指懸在鍵盤上方，像被無形的蛛網黏住。
他從不記得自己輸入過這種東西。這算什么？一個拙劣的玩笑？
還是某種新出的、他還沒搞明白的提醒功能？他試著去點擊那行字，指尖觸到冰涼的觸控板。
沒有編輯選項，沒有刪除按鈕，它像一塊嵌入屏幕的頑固污漬，
牢牢釘在屬于明天上午的那個時間格里。他嘗試拖動，試圖將它甩出那個時間框，
但那行字紋絲不動，仿佛焊死在了代碼深處。2 預言成真“搞什么鬼……”他低聲咕噥，
煩躁地抓了抓頭發，干脆叉掉了整個日歷窗口。肯定是昨晚加班太晚，腦子不清醒，
或者這破軟件又抽風了。他端起桌上那杯早已涼透的咖啡，猛灌了一大口，
苦澀的液體滑下喉嚨，試圖沖刷掉心頭那點莫名的不安。目光卻不受控制地，
再次瞟向屏幕右下角那個小小的日歷圖標。那行字，像根細小的刺，扎進了平靜的周一早晨。
第二天，周二。王慈燃處理完一封郵件，抬手去夠桌角的咖啡杯。指尖剛碰到溫熱的杯壁，
手肘似乎被桌沿一個看不見的微小凸起輕輕刮了一下。重心瞬間偏移。“啪嚓！”瓷杯脫手，
砸在桌面邊緣，滾燙的深棕色液體猛地潑濺開來。文件、鍵盤、鼠標墊……一片狼藉。
褐色的污跡在打印好的方案上迅速散開，像一幅丑陋的地圖。王慈燃僵在原地，
維持著伸手的姿勢，眼睜睜看著那深棕色的液體肆意蔓延，滲透紙張，留下無法挽回的污痕。
他的視線，如同被磁石吸住，死死釘在電腦屏幕右下角。時間顯示：9：37。
一股冰冷的寒意，毫無預兆地順著脊椎骨急速爬升，瞬間凍結了四肢百骸。那感覺如此清晰，
如此真實，絕非錯覺。他猛地坐下，手指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點開“世界日程”。
昨天那條“打翻咖啡”的記錄，消失了。干干凈凈，仿佛從未存在過。取而代之的，
是下午時段一條新的、更加刺目的預言：“14:15 PM 地鐵環線信號故障，
延誤37分鐘，遲到。”王慈燃盯著那行字，心臟在胸腔里沉重地撞擊著肋骨，
發出擂鼓般的悶響。辦公室的空調冷氣似乎開得太足了，吹得他后頸發涼。他深吸一口氣，
幾乎是帶著一種偏執的驗證心態，今天下午，他必須坐環線地鐵去見客戶。
他猛地抓起桌上的手機，指尖在屏幕上滑動，快速翻出打車軟件。
手指懸停在“呼叫”按鈕上，卻遲遲沒有按下去。一種更深、更難以言喻的恐懼攥住了他。
如果……如果打車能改變呢？如果這個日歷顯示的，真的是某種“必然”呢？打破它，
會發生什么？下午的陽光透過寫字樓巨大的落地窗，在地面投下長長的、扭曲的光影。
14：00整，王慈燃站起身，拎起公文包。他放棄了打車，腳步沉重地走向電梯。
電梯門在眼前緩緩合攏，金屬鏡面映出他略顯蒼白的臉。他仿佛踏上了一條被預設好的軌道，
目的地清晰可見——那個名為“遲到”的站臺。3 窺探私密14：05分，
他刷卡進入地鐵站。站臺熙熙攘攘，列車進站的呼嘯聲由遠及近。他擠在人群中，
目光緊緊盯著懸掛在站臺上方的電子顯示屏。時間一分一秒流逝。14：15分，
列車并未準時進站。幾秒后，刺耳的電子提示音尖銳地劃破空氣：“各位乘客請注意，
環線信號故障，列車暫時停運，預計延誤……”后面的話王慈燃已經聽不清了。他站在原地，
周圍是乘客們瞬間爆發的抱怨和騷動，嗡嗡的議論聲像潮水般涌來。而他，
如同被遺棄在喧囂海洋中的孤島，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耳朵，又在瞬間退潮，
留下冰冷的麻木。他掏出手機，屏幕解鎖，直接點開“世界日程”。那條“地鐵故障，
遲到”的預言，也像清晨的露水一樣，蒸發得無影無蹤。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只有他心口那個冰冷的空洞，在無聲地擴大。日歷的預言，如同附骨之疽，
開始一點點侵蝕王慈燃的生活。它不再局限于他自身的小意外，它的“目光”開始穿透隔斷，
窺向他人。周三上午，日歷冰冷地顯示：“10:00 AM，銷售部王莉莉，茶水間角落，
向閨蜜哭訴丈夫出軌。關鍵詞：‘夜店’、‘轉賬記錄’、‘離婚’。”王慈燃盯著那行字，
胃里一陣翻滾。他和王莉只是點頭之交，這種極度私密的傾訴，他絕無可能提前知曉。
一種窺探他人隱私的巨大不安攫住了他。十點整，他鬼使神差地走向茶水間，
隔著磨砂玻璃門，果然聽見里面傳來極力壓抑的、斷斷續續的啜泣聲，
語碎片：“……又去夜店……手機里……轉賬……我受不了了……”王慈燃幾乎是落荒而逃，
背脊緊緊貼在冰冷的墻壁上，冷汗瞬間浸透了襯衫。那扇磨砂玻璃門后傳來的低泣，
如同實質的冰錐，刺穿了他試圖維持的理智。他逃回自己的工位，
像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緊緊攥住鼠標，指尖因為過度用力而泛白。
屏幕上的“世界日程”界面冰冷地展開，那條關于王莉的私密記錄，
果然又一次在他親眼見證“事實”后，悄無聲息地消失了。沒有留下任何數據痕跡，
仿佛它從未存在過，只在他的視網膜上留下灼燒般的殘影，
和心底不斷擴大的、冰冷的恐懼黑洞。日歷的胃口在膨脹。它開始捕獵更重要的目標。
周五下午，日歷上出現了一條簡短卻令人窒息的預告：“16:08 PM，總裁辦，突發。
張總倒地。”張總，張振邦，公司創始人，一個以精力旺盛、脾氣火爆著稱的工作狂。
王慈燃的心猛地一沉，血液仿佛瞬間凝固。他死死盯著那條預告，
又猛地抬頭望向總裁辦公室的方向。那道厚重的紅木門緊閉著，隔絕了所有視線。
時間一分一秒地爬向那個被標注的死亡時刻。辦公室里一切如常，
鍵盤敲擊聲、電話鈴聲、同事壓低聲音的討論……構成日常的白噪音。
王慈燃卻感覺自己被困在一個巨大的、不斷收緊的玻璃罩里，外面的聲音模糊不清，
只有自己越來越響的心跳聲在顱內轟鳴。4 死亡倒計時16：05分。
王慈燃的手心全是冷汗。他無法呼吸。16：07分。總裁辦公室的門依舊緊閉。
16：08分整。“哐當！”一聲沉悶的巨響，如同重物狠狠砸在地板上的聲音，
穿透了紅木門板，清晰地傳了出來！緊接著，
是總裁助理小馬變了調的、驚恐到極點的尖叫：“張總！張總您怎么了？！快！快叫救護車！
！！”整個開放辦公區瞬間陷入一片死寂，隨即爆發出巨大的混亂。椅子被猛地推開的聲音，
雜亂的腳步聲，驚恐的詢問聲……人群如同受驚的蟻群，涌向總裁辦公室門口。
王慈燃僵在原地，手腳冰涼。他沒有動，只是緩緩地、緩緩地將視線移回自己的電腦屏幕。
那條“張總倒地”的預告，就在那聲重物墜地的悶響傳來的一瞬間，消失了。干干凈凈，
如同被一只無形的手瞬間抹去。
辦公室的喧囂、混亂、急救人員的奔忙……一切都被隔絕在了王慈燃的世界之外。
他坐在那里，像一個被抽走了靈魂的木偶，只有眼睛還死死盯著屏幕。
屏幕的光映在他失焦的瞳孔里，反射出一片死寂的、冰冷的灰白。
周圍的空氣沉重得如同凝固的鉛塊，壓迫著他的胸腔，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鐵銹般的腥氣。
那行消失的文字，比任何鮮血淋漓的畫面都更讓他恐懼。
它像一個冷酷的宣告：一切早已注定，而“世界日程”，是唯一手握劇本的觀眾。
張振邦的死訊像一顆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公司內部激起短暫的漣漪后，
很快被洶涌的日常事務淹沒。新的代理總裁走馬上任，流程依舊，KPI照舊。只有王慈燃，
被困在一種無形的、令人窒息的牢籠里。他成了驚弓之鳥。每一次手機的震動，
每一次郵件提示音，每一次日歷程序的自動更新，都像針尖刺在他的神經末梢。
他開始神經質地檢查“世界日程”，每一次刷新頁面都帶著一種自虐般的期待和恐懼。
他卸載了電腦上的程序，清空了所有緩存，甚至重置了系統。然而，僅僅半小時后，
那個熟悉的藍色圖標，帶著一種令人絕望的頑固，又自動出現在了他的桌面上，
安靜得如同從未離開。他嘗試更換設備，
用一臺全新的、從未安裝過任何同步軟件的備用筆記本。開機，聯網，
打開瀏覽器……就在他試圖登錄工作郵箱的那一刻，
瀏覽器的一個標簽頁詭異地自動彈出——正是那個簡潔、冰冷的“時界日程”登錄界面。
他的用戶名，赫然顯示在登錄框中，光標在密碼欄里無聲地閃爍，
像一個耐心的、等待獵物自投羅網的獵人。5 逃無可逃王慈燃猛地合上筆記本蓋子，
發出一聲沉悶的撞擊聲。巨大的無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他淹沒，滅頂。它無處不在。
它如影隨形。它像空氣，像重力，像時間本身，成為他無法剝離的生存背景板。
他蜷縮在椅子里，雙手深深插進頭發，指尖用力抵著發麻的頭皮，
試圖用物理的痛感來驅散那深入骨髓的冰冷恐懼。就在這絕望的窒息中，一周前的那個清晨，
當王慈燃帶著濃重的黑眼圈和一夜未眠的疲憊，再次點開那個如附骨之蛆般的程序時，
他看到了。整個日歷界面，以往那些瑣碎的會議提醒、待辦事項，全部消失了。屏幕中央，
只剩下孤零零的一行字。巨大、猩紅、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