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再看郭言成，走到自己床鋪前，拿起一本……《地緣政治與國際沖突》？！旁若無人地看了起來。
郭言成僵在原地，看著那本和他魔王氣質格格不入的書，再想想他那“銀三角建國”的宏偉藍圖，感覺荒誕感和恐懼感交織在一起，快要把他逼瘋了。
放風時間到了。
高墻電網圈出的小塊天空下，郭言成像個游魂一樣在操場上踱步，腦子里全是孫子圣那雙冰冷的眼睛和“銀三角”三個大字。他感覺自己不是在蹲號子，是在地獄的候客廳，旁邊還坐著個即將上任的閻王爺。
“9527！發什么呆！過來！”一個身材敦實、表情嚴肅的獄警（胸牌上寫著“程銘”）沖他吼了一嗓子。
郭言成心里正煩，沒好氣地瞥了一眼，但還是磨磨蹭蹭走過去。剛走近，那“獄警”程銘就壓低了聲音，語速飛快，眼神銳利：
“‘深淵’，我是‘清潔工’林薇的線，代號‘扳手’。情況突變，目標孫子圣極度危險！組織最高指令：不惜一切代價，阻止他下周出獄！”
郭言成差點一口老血噴出來。阻止？怎么阻止？！在這看守所里，跟一個徒手能拆墻、腦子里裝著反社會的魔王硬剛？！
“必要時，”程銘的聲音冷得像冰渣，同時極其隱蔽地從袖口滑出一個……磨尖了的塑料牙刷柄？！塞到郭言成手里，“就地清除！工具簡陋，湊合用！組織相信你的能力！為了西北的安寧，為了任務，也為了你老婆孩子！”
郭言成低頭看著手里那根寒磣得可憐的“兇器”——磨尖的牙刷柄，頂端還沾著點可疑的牙膏沫子。再想想孫子圣那身能硬抗散彈槍的腱子肉和他手里那本《地緣政治》……
他抬頭看看一臉“組織信任你”的程銘，又低頭看看手里這玩意兒。
“噗——”
郭言成感覺一股氣血直沖腦門，眼前一黑，喉嚨一甜。他強忍著把這口老血咽回去的沖動，捏著那根輕飄飄的“神器”，悲憤欲絕地在心底發出無聲的咆哮：
“林薇！程銘！組織！我日你們大爺的！拿這玩意兒讓我去捅魔王？！你們是嫌我死得不夠快不夠有創意嗎？！坑爹啊這是！！！”
他捏著那根磨尖的牙刷柄，看著操場上那個安靜看書、卻散發著恐怖氣場的龐大身影，只覺得這看守所的天，真是灰得讓人絕望。
這一周的看守所生涯，郭言成感覺自己不是在蹲號子，是在給閻王爺當貼身太監，還是隨時可能被當成開胃小菜嘎嘣脆的那種。
他試過所有能想到的“溫柔”手段阻止孫子圣出獄。比如，在一個月黑風高的放風夜，他鬼鬼祟祟湊到看守所里幾個自封“地頭蛇”的刺頭身邊，壓低聲音，表情悲憤：
“哥幾個！看見那個看書的疤臉大個子沒？新來的！狂得很！剛才放飯，他一人霸占三份紅燒肉！還說你們都是渣滓，不配吃葷腥！這能忍？咱金州爺們兒的臉往哪擱？并肩子上啊！讓他知道知道這號子里誰說了算！事成之后，我郭……我外面兄弟送十條華子進來！”
郭言成唾沫橫飛，描繪著孫子圣如何囂張跋扈、侮辱眾好漢，試圖點燃這群烏合之眾的怒火。
幾個刺頭被“十條華子”和“金州爺們兒尊嚴”刺激得熱血上頭，互相對視一眼，摩拳擦掌，眼神兇狠地朝著正坐在角落安靜看書的孫子圣圍了過去。氣氛瞬間緊張，空氣中彌漫著劣質煙草和汗臭味混合的暴力前奏。
郭言成躲在后面，心中默念：打起來！打起來！最好打成互毆，給這魔王再續個十天半個月的“進修”時間！
就在幾個刺頭距離孫子圣還有三步遠，醞釀著第一聲叫罵時，孫子圣翻書的動作停了。
他甚至沒抬頭。
只是握著書脊的手指，幾不可察地收緊了一下。
然后，他緩緩地、極其緩慢地，抬起了眼皮。
沒有怒吼，沒有猙獰，沒有拍案而起。就是那么平平淡淡地，用那雙沉淀了數年牢獄、冰冷得像西伯利亞凍土層的眼睛，掃了過去。
目光所及，如同無形的寒流瞬間席卷。
那幾個前一秒還兇神惡煞、仿佛要生撕活人的刺頭，動作瞬間僵住。臉上的兇狠如同被戳破的氣球，“噗”地一下泄得干干凈凈，只剩下一種源自生物本能的、深入骨髓的恐懼。他們甚至能聽到自己牙齒打顫的“咯咯”聲。
其中一個膽子最小的，褲襠瞬間濕了一片，騷臭味彌漫開來。
“呃……那啥……大哥……您……您看書呢？”
領頭的刺頭臉上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諂媚笑容，聲音抖得像秋風里的落葉，“打擾了打擾了！我們……我們這就滾！這就滾！”
話音未落，幾個人如同見了鬼的兔子，連滾帶爬、屁滾尿流地縮回了監室最遠的角落，恨不得把自己嵌進墻里，連大氣都不敢喘。
郭言成：“……”
他默默收回了準備暗中推波助瀾的腳。十條華子？算個屁！在絕對的精神污染面前，啥也不是！
硬剛不行，那就玩陰的！
幾天后的深夜，萬籟俱寂。只有鐵窗外慘淡的月光和走廊盡頭昏黃的壁燈提供著微弱的光源。郭言成和代號“扳手”的獄警程銘，如同地下黨接頭般在廁所最里面的隔間碰頭。
“扳手，靠你了！”
郭言成眼神凝重，把一根磨得異常尖銳、閃著寒光的牙刷柄（程銘提供的新“神器”）塞進程銘手里，壓低聲音，帶著孤注一擲的悲壯，“待會兒你巡邏過來，就在他門口，用這個，往自己胳膊上……嗯，來一下！不用太深，見點紅就行！然后你就大喊‘孫子圣行兇！襲警！’我就在旁邊作證！人證物證俱在，鐵定讓他二進宮！流程一走，至少拖他個把月！外面老周他們就能把‘白肉’全切走了！”
程銘掂量著那輕飄飄卻透著致命威脅的塑料兇器，看著郭言成眼中閃爍的“智慧”光芒，嘴角抽搐了一下：
“郭哥，你這計劃……是不是有點太瞧不起看守所的監控和獄友們的智商了？”
“管不了那么多了！死馬當活馬醫！為了金州的黎明！為了西北的安寧！為了我老婆孩子能睡個安穩覺！扳手同志，組織考驗你的時候到了！”
郭言成用力拍了拍程銘的肩膀，眼神充滿了鼓勵（和甩鍋的決絕）。
程銘深吸一口氣，眼神一凜，仿佛接過了炸碉堡的炸藥包：“行！為了任務！”
計劃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