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靈珊的腳步聲在青石板上敲出急鼓,發(fā)繩跑散的碎發(fā)黏在汗津津的額角,卻仍揚著聲喊:“淵哥!”她懷里的青木鹿早跳下去撒歡,此刻正用濕軟的鹿鼻蹭李明淵的褲腳,倒顯得主人比靈獸更急。
李明淵剛在擂臺邊站定,轉頭便見少女喘得胸脯起伏,指節(jié)還泛著白——顯然是剛才攥著戰(zhàn)術本太用力。“贏了三場?”他挑眉,聲音里裹著點笑意。
“三場!”武靈珊猛點頭,從腰間扯下皺巴巴的羊皮紙,“第三場那只巖甲獸,我故意讓阿木在左路露破綻,它果然撲過來......”她越說越快,指尖戳著紙上歪歪扭扭的標記,“您看這道抓痕!是阿木繞到它腹下時蹭的,那時候它以為穩(wěn)贏,防御圈至少松了兩成!“
李明淵接過紙,指腹撫過那道被圈紅的抓痕。
羊皮紙邊緣沾著草汁,是方才在藥草園蹲久了蹭的。
他能想象少女蹲在泥地里,邊觀察邊記錄的模樣——和三天前抱著青毛蟲的柳依依不同,武靈珊的戰(zhàn)術本里畫滿了箭頭,每道都帶著股子橫沖直撞的野氣。“心理戰(zhàn)的關鍵是讓對手相信自己占優(yōu)。”他抬眼,見少女睫毛顫了顫,像被點到了癢處,“你讓阿木的蹄印故意深淺不一,裝出體力不支?”
“你看出來了?”武靈珊耳尖瞬間通紅,手指絞著裙角,“我怕被看出來,特意讓它在第七分鐘才放慢步速......”
“第七分鐘。”李明淵重復,把紙遞回去時指尖在“7”字上頓了頓,“不錯。
巖甲獸的攻擊間隔是八分半,你卡著它耐心耗盡的節(jié)點。“他望著少女發(fā)亮的眼睛,忽然想起方才在后臺,林致遠說要把她拉進戰(zhàn)隊時自己的回答——能設計出這種精準到分鐘的心理陷阱,確實是塊好料子。
“叮——”裁判的銅哨在擂臺上方炸開。
兩人同時轉頭。
擂臺中央,武云錚的赤焰駒正貼著地面翻滾。
它皮毛被抓出幾道血痕,左前爪拖著,每挪一步都在青石板上洇出紅印。
對面的金瞳猿操控著骷髏猴,骨爪上凝著幽綠鬼火,每一擊都帶著破空聲。
“淵哥!”武靈珊攥住李明淵的袖子,指甲幾乎掐進布料,“赤焰駒的火刃失效了,剛才明明該切開猴骨的......”她聲音發(fā)顫,眼底的光全凝成了焦色。
李明淵盯著擂臺。
赤焰駒的呼吸頻率不對——急促卻淺,像是在強行壓抑體力消耗。
再看金瞳猿,那少年正瞇眼盯著赤焰駒的傷爪,嘴角勾著笑。“赤焰駒在裝。”他突然說。
“裝?”武靈珊一怔。
“它的傷口不深。”李明淵抬下巴指了指,“左前爪的血是順著毛流下來的,真正受力的傷應該噴濺狀。”他側頭看她,“你覺得金瞳猿在等什么?”
武靈珊咬著唇,視線在兩頭戰(zhàn)寵間來回掃。
骷髏猴的骨爪已經(jīng)凝了三次鬼火,每次都在即將成型時被赤焰駒的翻滾打斷。
金瞳猿的拇指在腰間獸牌上敲了敲——那是御獸師催促戰(zhàn)寵加速的習慣性動作。“他在等赤焰駒徹底失去行動力!”她突然拔高聲音,“骷髏猴的鬼火需要蓄能,金瞳猿怕赤焰駒臨死反撲,所以想等它連滾都滾不動時再下死手!”
“那如果赤焰駒真的‘徹底失去行動力’呢?”李明淵的聲音像根細針,輕輕一挑。
武靈珊猛地睜大眼睛。
她想起方才自己讓青木鹿裝弱的戰(zhàn)術,想起巖甲獸撲過來時那松垮的防御圈。“裝死!”她攥住李明淵的手腕,“讓赤焰駒徹底癱在地上,連尾巴都別抖——等骷髏猴湊近了再......”
“叮——”裁判的哨聲再次響起,卻是金瞳猿的聲音蓋過了哨音:“骷髏猴,終結它!”
骷髏猴的骨爪騰起幽綠火焰,這次鬼火凝得極實,像團燒著的腐肉。
赤焰駒癱在地上,肚皮隨著呼吸起伏的頻率越來越慢,慢到幾乎要停。
武云錚的喉結動了動,突然扯開嗓子喊:“赤焰駒!”
骷髏猴的骨爪帶著風聲砸下——
赤焰駒的瞳孔卻在瞬間收縮成豎線。
它原本“癱軟”的后肢肌肉猛地繃起,被血染紅的皮毛下,隱約有青色風刃在流轉。
金瞳猿的臉色變了。
武靈珊的指甲掐進掌心,連疼都忘了。
她望著赤焰駒后爪在青石板上摳出的裂痕,聽見李明淵在耳邊低笑:“不錯,學得挺快。”
骷髏猴的骨爪離赤焰駒的咽喉只剩三寸。
赤焰駒的尾巴突然卷起一縷風——
骷髏猴的骨爪帶著腐肉般的幽綠鬼火,離赤焰駒咽喉只剩三寸。
武云錚的瞳孔驟然收縮成針尖——這是他和赤焰駒演練過百次的“死線”,再晚半息,鬼火便會穿透赤焰駒的防御。
他喉結劇烈滾動,掌心冷汗順著獸牌紋路滲進皮膚,那是與赤焰駒精神連接的感應區(qū)。
赤焰駒的尾巴卷起的風突然凝實。
青石板擂臺發(fā)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所有人只見一團血紅色的影子驟然彈起——赤焰駒后肢肌肉繃成鋼鐵般的線條,被“劃傷”的左前爪根本沒沾地,反而是右爪凝聚的青色風刃,精準撞向骷髏猴的眉骨。
“咔!”
骨骼碎裂聲比裁判的哨音更先炸響。
骷髏猴的頭骨凹進去半寸,幽綠鬼火“噗”地熄滅,骨爪無力垂落,直接癱在擂臺中央。
岳承澤踉蹌兩步,扶著擂臺邊緣的木欄才站穩(wěn),他盯著自家戰(zhàn)寵,嘴唇哆嗦得說不出完整的話:“這...這不可能!
赤焰駒明明傷得走不動...“
武云錚的手指深深掐進擂臺邊緣的木欄,指節(jié)發(fā)白。
他望著赤焰駒豎起的蓬松狐尾——那是戰(zhàn)寵全盛時才會有的姿態(tài),喉嚨里滾出壓抑的哽咽。
這只陪他在學院后山練了三個月裝死的小狐貍,此刻正用濕潤的鼻尖輕蹭他的手背,皮毛上的“血跡”被風一吹,竟簌簌往下掉——是染了紅顏料的碎草葉。
“赤焰駒,乘勝追擊!”武云錚突然吼出聲,聲音里還帶著哭腔。
赤焰駒聽懂了指令,前爪按地猛跳,毛茸茸的身子撞向骷髏猴的腰骨。
那具本就搖搖欲墜的骨架被撞得騰空,“嘩啦”一聲摔下擂臺,在青石板上散成二十多塊白骨。
裁判的哨子差點從嘴里掉出來。
他望著計分牌上突然翻轉的“武”字燈牌,又看了眼癱在臺下的骷髏猴,連喊三遍“勝者武云錚”才回過神。
觀眾席的喧嘩聲炸開了。
“那血是假的!這小狐貍戲精啊!”
“金瞳猿那小子剛才還笑呢,現(xiàn)在臉都白成紙了!”
“青云學院今年要出黑馬了!”
武靈珊攥著李明淵的袖子,指甲幾乎要把布料摳破。
她望著臺上蹦跳的赤焰駒,又轉頭看身邊的李明淵正垂眼笑,眼底像是有星火在晃。“淵哥,你早看出來了?”她說道。
“赤焰駒的呼吸頻率。”李明淵抬手指了指擂臺,“真正瀕死的戰(zhàn)寵會本能收縮腹腔,可它的肚皮是均勻起伏的。
那小丫頭片子(指武云錚)藏得深,連獸牌都沒亮全力。“
“武云錚!武云錚!”
呼喊聲里,武云錚蹲下來把赤焰駒抱進懷里。
他能清楚感受到赤焰駒心跳如鼓,那是剛才裝死時強行壓抑的生命力。“赤焰,下次別把顏料抹這么厚。”他用袖子擦赤焰駒臉上的“血”,聲音輕得只有一人一寵能聽見,“剛才我差點以為你真...”“嗷嗚。”赤焰駒舔他的下巴,尾尖卷住他的手腕輕輕拽。
岳承澤蹲在臺下,機械地把骷髏猴的骨頭往懷里扒拉。
他抬頭時眼眶通紅:“裁判!這不公平!赤焰駒詐傷!”
“規(guī)則里沒說不能用戰(zhàn)術。”裁判敲了敲胸前的銀哨,“倒是你,沒看出對手的虛實,是御獸師的失職。”他轉身面向觀眾席,提高聲音,“下一輪晉級賽開始前,按慣例抽取一名幸運學員直接晉級!”
喧鬧聲突然靜了半拍。
抽簽箱被工作人員捧上臺,紅綢覆蓋的木盒在陽光下泛著金光。
“現(xiàn)在開始抽簽!”裁判掀開紅綢,“請上一輪表現(xiàn)最突出的學員代表來抽——武云錚同學,麻煩你?”
武云錚愣了愣,抱著赤焰駒走上臺。
他伸手進抽簽箱時,赤焰駒突然豎起耳朵,鼻尖微微抽動。
當他捏出那張泛著銀光的紙箋時,觀眾席的抽氣聲比之前的歡呼更響。
紙箋上,“李明淵”三個墨字還帶著未干的水痕。
“李...李明淵?”裁判的聲音拔高了半度,脖子伸得老長去看紙箋,“請李明淵同學上臺領取晉級令牌!”
觀眾席的喧嘩聲像被突然掐斷的琴弦。
李明淵站在最前排,聽見自己名字時睫毛輕顫。
“李明淵同學?”裁判又喊了一聲,聲音里帶了點催促。
李明淵這才邁步上臺。
他經(jīng)過武云錚身邊時,赤焰駒突然從武云錚懷里探出腦袋,粉粉的鼻尖在他掌心輕蹭了一下。
武云錚慌忙要把赤焰駒拽回來,卻見李明淵屈指彈了彈赤焰駒的耳朵:“戲精。”赤焰駒歪頭,喉嚨里發(fā)出呼嚕呼嚕的聲音,倒像是被夸了。
裁判將一枚刻著青云學院徽章的玉牌塞進李明淵掌心,金屬與玉石相碰的脆響驚得臺下幾個學員抖了抖。“恭喜李同學直接晉級八強。”裁判說道。
武云錚抱著赤焰駒退到臺邊,看著李明淵被裁判領著下臺,赤焰駒的尾巴尖還沾著點沒擦干凈的紅顏料,在陽光下像一滴凝固的血。
“云錚。”武靈珊不知道什么時候擠到了擂臺邊,她的發(fā)梢沾著點草屑,顯然是從觀眾席擠過來的,“你下午的對手...我剛才聽見工作人員說,是安夢璃。”
武云錚的手指在赤焰駒背上頓住。
赤焰駒察覺到他的緊張,爪子輕輕扒拉他的手背。“安...安夢璃?”他記得那是一年級的風云人物,上次學院訓練時,她的戰(zhàn)寵小白龍噴了半擂臺的冰霧,把對手的火獅凍成了冰雕。
“她的小白龍進階了。”武靈珊的聲音放得很低,“我看見她剛才在后臺,龍鱗閃著銀光,比之前亮多了。”
武云錚深吸一口氣,低頭用額頭抵住赤焰駒的耳朵。
赤焰駒溫暖的鼻息噴在他下巴上,帶著點青草和松脂的香氣——這是它每次戰(zhàn)前都會蹭的學院后山的野薄荷。“怕嗎?”他輕聲問。
赤焰駒歪頭,用濕漉漉的鼻尖頂了頂他的喉結。
“不怕。”武云錚笑了,手指插進赤焰駒蓬松的毛里,“你裝死能騙骷髏猴,冰霧總凍不住風吧?”他抬頭時,正好看見李明淵站在后臺入口處,正被幾個學員圍著說話。
李明淵側過臉,目光掃過來時,像是能穿透層層人群,在他臉上停了半秒。
裁判的哨聲再次響起,宣布午休時間結束。
武云錚抱著赤焰駒往休息室走,路過后臺時,聽見里面?zhèn)鱽砬宕嗟男β暋?/p>
那聲音像碎冰撞在玉盤上,帶著點漫不經(jīng)心的驕矜:“小白龍,下午讓他們看看,什么叫真正的御獸。”
赤焰駒的耳朵突然豎得筆直,尾巴上的毛微微炸開。
武云錚腳步頓了頓,透過半開的門簾,看見一抹月白色的裙角閃過,裙裾上繡著蜿蜒的龍紋,在陰影里泛著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