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點,我完成了價值三千萬的策劃案。清晨八點,上司在董事會上展示了它。
他笑著拍我肩膀:「小江啊,團隊成果要共享。」我低頭藏起冷笑。他大概忘了,
這份方案里埋著只有我能引爆的「彩蛋」。三個月前他剽竊我創意逼走前輩時,
我就開始準備這份「禮物」。當董事會質問漏洞,他習慣性指向我:「是她負責執行!」
我按下遙控器,大屏幕亮起他篡改郵件的記錄。「張總,」我微笑,「您偷走的每份方案,
都藏著您的墓志銘。」凌晨三點十七分。辦公室像一個被遺忘的角落,沉在粘稠的黑暗里,
只有我工位上方一盞孤零零的燈管還在嗡嗡作響,頑強地散發著慘白的光。
空氣里彌漫著隔夜咖啡的酸澀和打印機墨粉的嗆人味道,
混合成一種屬于加班狗的獨特疲憊氣息。窗外,城市沉睡著,
遠處高樓的霓虹像垂死的螢火蟲,偶爾無力地閃爍一下。我盯著屏幕上最后一行字,
指尖懸在回車鍵上,微微顫抖。不是猶豫,是累,一種從骨頭縫里滲出來的、麻木的累。
頸椎僵硬得像生銹的鐵軸,每一次輕微的轉動都伴隨著清晰的、令人牙酸的嘎吱聲。
手邊的咖啡杯早就空了,杯壁上掛著一圈深褐色的、難看的漬痕。深吸一口氣,
帶著塵埃和疲憊的空氣涌入肺葉。我重重敲下回車。屏幕閃爍了一下,
最終定格在「新零售生態圈整合營銷方案(終稿 _ 江晚)」的標題頁。下面,
是那個刺眼又灼熱的數字——三千萬。預估年收益。成了。
一股虛脫感瞬間沖垮了緊繃的神經堤壩,整個人向后重重陷進椅子里。
椅背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我閉上干澀發痛的眼睛,只想就這么沉下去,沉進無邊的黑暗里,
睡他個天荒地老。就在這時,擱在桌角的手機屏幕突兀地亮起,慘白的光刺破眼皮。
我皺著眉,極其不情愿地掀開一條縫。是張總。
那個此刻本應在馬爾代夫碧海白沙中享受陽光沙灘、沙灘褲配雞尾酒的男人。
微信提示音清脆地響了一聲。一張照片跳了出來。蔚藍得晃眼的海水,細白如雪的沙灘,
一只戴著昂貴潛水腕表的手,正愜意地舉著一杯色彩斑斕的雞尾酒,背景是搖曳的椰林樹影。
照片下方,一行文字帶著毫不掩飾的、屬于勝利者的悠閑:小江啊,方案收尾辛苦你了!
我這邊信號不太好,你搞定了直接發我郵箱吧,明天一早董事會上要用。度假勝地,
真是讓人樂不思蜀啊!哈哈!哈。哈哈。一股冰冷粘稠的東西瞬間堵住了我的喉嚨,
比隔夜的咖啡還要苦澀。我盯著屏幕上那杯色彩斑斕的毒藥,
又看了看自己面前空掉的、沾滿咖啡漬的廉價馬克杯。胃里一陣翻攪。
疲憊感被另一種更尖銳、更熟悉的情緒瞬間撕裂——那是憤怒,
被長久壓抑、反復捶打后淬煉出的、帶著鐵銹味的冰冷憤怒。樂不思蜀?呵。
手指懸在手機屏幕上,指甲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我想狠狠地敲下一行字,
把此刻胸腔里翻騰的、帶著血腥味的咒罵砸過去。但最終,我只是用力抿緊了嘴唇,
像焊死了一道閘門。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懸停了足足十幾秒,然后,以一種近乎僵硬的精準,
點開了郵箱圖標。附件上傳。光標在收件人欄跳動,輸入那個早已刻入骨髓的郵箱地址。
主題欄:新零售生態圈整合營銷方案(終稿)_ 張總審閱。點擊。發送。
屏幕顯示「郵件發送成功」。我猛地合上筆記本電腦,那一聲「啪」
在死寂的辦公室里顯得格外刺耳,像是什么東西被強行掐斷了脖子。起身,關燈。
黑暗瞬間吞噬了所有,連同我眼中最后一絲溫度。只有窗外城市模糊的輪廓,
像一幅巨大的、冷漠的剪影。清晨八點整,頂樓最大的那間會議室。
空氣里漂浮著頂級現磨咖啡的濃郁香氣,混合著昂貴皮革座椅和一絲不茍的古龍水味道,
構成一種屬于權力中樞的、近乎無菌的潔凈感。巨大的落地窗外,
晨光給林立的高樓鍍上了一層淡金,充滿蓬勃的希望。長條會議桌兩側,董事們西裝革履,
神情或嚴肅或輕松,低聲交談著。一切都顯得那么井然有序,那么理所當然。
我坐在長桌最末端的位置,面前攤開著一份打印出來的方案,
手指無意識地捻著光滑的銅版紙頁腳。冰涼的觸感順著指尖蔓延上來。張總坐在主位偏右,
那是他作為部門負責人的固定席位。他正側著頭,笑容滿面地和旁邊的李董低聲說著什么,
姿態放松,帶著一種掌控全局的從容。陽光透過玻璃,落在他精心打理過的鬢角上,
反射出幾縷刺目的亮光。「好了,各位,」主持會議的王董清了清嗓子,聲音不大,
卻輕易壓下了所有雜音,「時間寶貴,我們開始今天的第一個議程。張總,
關于那個新零售生態圈的項目,聽說你們部門有了突破性的進展?大家都在等你的好消息。」
「是,王董。」張總應聲而起,臉上的笑容瞬間切換成一種沉穩干練的職業模式。
他拿起面前的遙控器,對著會議室盡頭巨大的投影幕墻輕輕一點。唰——幕墻亮起。
無比熟悉的 PPT 封面躍入眼簾。深藍色的星空底圖,
幾道象征數據流的璀璨光帶交織盤旋,
中央是碩大醒目的標題:「新零售生態圈整合營銷方案」。唯一刺眼的區別是,方案署名處,
那個本該屬于「江晚」的位置,赫然變成了「張明遠項目組」。
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驟然縮緊。血液沖上頭頂,又在瞬間褪去,
留下冰冷的麻木感。我垂下眼,盯著自己面前那份方案上小小的「江晚」二字,
指尖捻著紙頁的動作停了下來,指甲在光滑的銅版紙上留下一個淺淺的、月牙形的白痕。
張總的聲音在會議室里回蕩,清晰、自信、充滿感染力。他流暢地講解著方案的架構,
精妙的數據分析模型,極具前瞻性的用戶裂變策略,
以及那個核心的、極具打敗性的「沉浸式線下體驗中心」構想。每一個字,都是我熬過的夜,
是我翻閱過的無數資料,是我在無數個疲憊的清晨和深夜反復推敲、打磨出的心血結晶。
「……基于對目標客群消費心理的深度洞察,我們創新性地提出『場景即服務』的核心理念,
」張總的聲音微微拔高,帶著恰到好處的激情,
他指向幕布上那個我引以為傲的「沉浸式體驗中心」3D 效果圖,
「這將徹底打破線上線下的壁壘,成為我們撬動三千萬增量市場的核心杠桿!」
會議室里響起一片低低的、表示認同的贊嘆聲。幾位董事微微頷首,目光中流露出贊許。
王董也露出了滿意的笑容。我的胃部一陣痙攣。喉嚨里堵著的那團冰冷的東西,
似乎又膨脹了一些。終于,張總以一個充滿力量的總結手勢結束了展示。「所以,各位董事,
這個項目,我們有絕對的信心,它將是我們集團未來三年增長的新引擎!資金到位,
團隊全力以赴,年底前,我們必將交出一份亮眼的答卷!」掌聲適時地響起,不熱烈,
但足夠體面,充滿了對成果的認可和對執行者的期許。張總志得意滿地轉過身,
目光掃過全場,最后,極其「自然」地落在我身上。
他臉上掛著那種長輩對晚輩、上級對下級的、混合著贊許與提攜的溫和笑容,
邁著從容的步子,朝我走來。皮鞋踩在厚實的羊毛地毯上,發出沉悶的、幾乎聽不見的聲響。
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緊繃的神經上。他在我身旁站定,
一股淡淡的、昂貴的雪松調香水味籠罩下來。一只保養得宜、溫熱的手掌,
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道,重重地落在了我的右肩上。「小江啊,」他的聲音洪亮而親切,
清晰地傳遍了安靜的會議室,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針,「這次方案的初步框架,
你參與了不少基礎工作,辛苦了!雖然整體構思和核心方向是我帶著團隊把控的,
但你的付出,我都看在眼里。」他的手在我肩上用力拍了拍,那力道沉甸甸的,
帶著一種施舍般的肯定。「年輕人,就是要多學、多看、多做!記住,在咱們這兒,」
他微微俯身,湊近了些,聲音壓低了半分,卻足以讓近處的人聽得清清楚楚,
臉上是那種洞悉世故的笑容,「團隊成果,要懂得共享!個人的那點小聰明、小心思,
收一收,啊?集體的利益,才是最大的利益!跟著團隊走,跟著我走,前途無量!」
他的手掌還擱在我的肩上,那溫度透過薄薄的襯衫布料,卻只讓我感到一陣惡寒。
我能清晰地感覺到周圍投來的目光,有探究,有同情,更多的是習以為常的漠然。這些話,
這種姿態,這套理論,在這個會議室里,大概已經上演過無數次了。共享?集體利益?
胃里的翻攪感更劇烈了。我甚至能嘗到一絲鐵銹般的血腥味在口腔里彌漫開來。
我死死地盯著面前方案上那個小小的、被抹去的名字,指尖因為用力而深深掐進了掌心,
尖銳的疼痛帶來一絲扭曲的清醒。一股冰冷的、尖銳的笑意,不受控制地想要沖破喉嚨。
我猛地低下頭,額前的碎發垂落下來,恰到好處地遮住了眼睛,
也遮住了那幾乎要噴薄而出的、帶著毀滅意味的冷笑。張明遠。你大概忘了。
你大概忘了三個月前,那個同樣才華橫溢卻最終黯然離開的趙總監。你大概忘了,
你是如何輕描淡寫地,把他熬夜三個月打磨出的供應鏈優化方案核心數據,「整合」
進了你自己的報告,然后在他據理力爭時,用一句輕飄飄的「團隊協作精神不足」
和幾封被巧妙篡改的郵件記錄,讓他徹底失去了董事會的信任。你大概忘了,
你在他的送別酒會上,假惺惺地拍著他的肩膀,說的也是同樣的話:「老趙啊,看開點,
團隊成果嘛,要共享!個人的得失,別太計較!」你大概忘了,就在那時,
角落里那個沉默地喝著蘇打水的新人——我,江晚,
把你當時眼底那一閃而過的、屬于掠奪者的得意和冷酷,看得清清楚楚。你也一定忘了,
此刻被你拍著肩膀、叮囑要「懂得共享」的我,從那一刻起,就開始了我的準備。
這份被你冠以「團隊成果」的方案里,每一個看似完美的環節,
都藏著我精心為你準備的「彩蛋」。那不是漏洞,那是為你量身定制的、通往深淵的滑梯。
你偷走的,不只是我的方案。你偷走的,是我為你掘墓時,親手埋下的第一鍬土。
肩膀上的手終于拿開了。張總帶著勝利者的余韻,心滿意足地踱回了他的位置。
會議室里重新響起了董事們討論的聲音,話題圍繞著資金調撥和項目啟動時間表。
我緩緩抬起頭,臉上已經恢復了平靜,
甚至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屬于職場新人的謙遜和疲憊。只有低垂的眼睫下,
冰冷的火焰無聲地燃燒。會議平穩地推進著,項目似乎得到了董事會的初步認可。
資金、時間、資源……一項項議題被提出、討論、記錄。空氣里彌漫著一種高效務實的氛圍。
就在王董準備宣布進入下一個議題時,
坐在他左手邊、一直沉默地翻看著手中那份厚厚方案打印稿的財務總監劉董,突然抬起了頭。
他眉頭緊鎖,手指用力地點在方案紙頁的某個位置,發出「篤篤」的輕響。「等一下,張總。
」劉董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忽視的銳利,瞬間切斷了會議室里原有的節奏。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他身上。「關于這個『沉浸式線下體驗中心』的預算部分,」
劉董的目光像探照燈一樣射向張總,鏡片后的眼神銳利如刀,
「你預估的單店平均建設成本是四百八十萬,依據是什么?是基于哪個城市的樣板數據?
人工、建材、設備采購,這些細分項的成本核算邏輯,方案里只提了概念和最終數字,
支撐材料在哪里?尤其是核心設備采購這塊,
你標注的是『采用國際領先的交互技術解決方案』,具體指向哪家供應商?
有沒有做過詳細的三方比價和技術驗證?這個成本數字,看起來樂觀得……有點脫離實際啊。
」他頓了頓,語氣更加沉凝:「還有,這四百八十萬,
含了前期場地租賃、硬裝、軟裝、設備、系統集成、人員培訓等等所有投入的『總包』價格?
還是僅僅指硬件設備部分?如果是總包,這個數字,恕我直言,」他推了推眼鏡,
目光掃過在座的董事們,「以我的經驗,在一線城市核心商圈,
要達到方案里描述的那種『打敗性沉浸體驗』效果,恐怕連設備采購都勉強。這里面,
水分是不是擠得太干了點?或者說,有重大疏漏?」一石激起千層浪。
會議室里剛才還輕松的氣氛瞬間凝滯。其他董事也紛紛低頭,快速翻動手中方案的對應章節,
臉上露出了凝重和審視的神色。質疑的目光如同實質,一道道落在張總身上。
張總臉上的從容瞬間凝固了。那抹志得意滿的笑容僵在嘴角,像一張拙劣的面具。
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掠過他的眼底,雖然被他強行壓下,但額角卻滲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