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驚雷震宮闕京城的秋意已濃，金黃的銀杏葉鋪滿了程府庭院的小徑。槐樹下，
那盤象征性的棋局依舊未分勝負，黑白子糾纏，如同兩人之間既定的命運。
白硯裹著一件稍厚的月白長衫，臉色較月前紅潤了些，但眉宇間仍帶著大病初愈的倦意。
他指尖捏著一枚黑子，久久未落。“程兄，你這‘天元’一子，下得未免太霸道了些。
”白硯輕笑，眼中卻無玩笑之意，“不留余地，不怕我反戈一擊？”程墨端起茶盞，
氤氳的熱氣模糊了他冷峻的輪廓：“棋盤如戰場，步步為營，亦需雷霆手段。你心緒不寧，
落子猶豫，破綻已現。”他目光掃過白硯執棋的手，那曾經布滿詭異金紋的皮膚下，
如今只余淡淡的、幾不可見的淺痕，是換血后留下的印記，也是新生與代價的證明。
白硯剛欲反駁，庭院外驟然傳來急促如鼓點般的馬蹄聲，緊接著是兵甲碰撞的鏗鏘之音，
打破了秋日的寧靜。一名身著禁軍甲胄的將領，未及通傳便已闖入院中，滿面驚惶，
單膝跪地：“程大人！白公子！禍事了！傳國玉璽...昨夜在奉先殿...被盜了！
”“哐當”一聲，白硯手中的黑子跌落棋盤，滾了幾圈停在程墨的白子旁。程墨霍然起身，
茶盞重重頓在石桌上，茶水四濺：“何時？如何發生？守衛何在？
”將領聲音發顫：“回大人，昨夜亥時三刻，司禮監掌印太監王公公按例巡視奉先殿，
殿門緊閉，守衛森嚴如常。今晨卯時，陛下欲用印時，
卻發現供奉于紫檀龍案上的玉璽金匱...空了！鎖具完好，殿內無一絲闖入痕跡，
如同...如同玉璽憑空消失！當值的四名大內侍衛、兩名值守太監，皆被發現在偏殿昏迷，
至今未醒，查不出中毒或外傷跡象！”白硯也站了起來，眉頭緊鎖：“憑空消失？
守衛昏迷無傷？這手段...”他與程墨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凝重。
這絕非尋常盜賊所為，其詭異處，甚至超過了之前的古墓案與清明寺大火案。
傳國玉璽乃國之重器，象征皇權天命，此案若不能速破，朝野震動，國本動搖！“即刻進宮！
”程墨聲音斬釘截鐵。紫禁城籠罩在一片壓抑的恐慌之中。奉先殿外，五步一崗，十步一哨，
氣氛肅殺得令人窒息。
兵部尚書趙大人、司禮監掌印太監王公公、禁軍統領李將軍等重臣早已候在殿外，
個個面如土色。皇帝并未露面，但殿內彌漫的天子之怒，足以讓所有人噤若寒蟬。
程墨與白硯在趙尚書的引領下，踏入奉先殿。殿內莊嚴肅穆，
供奉著歷代帝王畫像與重要禮器。正中央的紫檀龍案上，
那方鑲嵌金邊、鋪著明黃錦緞的玉璽金匱，此刻空空如也，像一張咧開的嘲諷的嘴。
白硯的目光如鷹隼般掃過殿內每一個角落：光潔如鏡的金磚地面，高聳的蟠龍金柱，
緊閉的雕花窗欞，以及供奉玉璽的龍案本身。他緩步上前，
從腰間取出一塊巴掌大小、鑲嵌著水晶透鏡的奇特銅鏡（這是他身體稍好后新制的工具），
對著金匱鎖孔、龍案邊緣、以及周圍地面一寸寸仔細檢視。程墨則走向偏殿，
查看昏迷的守衛和太監。六人并排躺在軟榻上，呼吸平穩，面色如常，如同熟睡，
但無論如何呼喚、拍打，甚至施以針刺，都毫無反應。程墨翻開他們的眼皮，
檢查口鼻、脈搏，眉頭越皺越緊。“脈象平穩，氣息悠長，無中毒表征，也無外傷淤痕。
”程墨沉聲道，“非迷藥，非點穴...倒像是...”“像是魂魄離體，
或中了某種極高明的魘鎮之術？”白硯的聲音從主殿傳來，
他正俯身觀察龍案旁一根蟠龍金柱的柱礎，指尖捻起一絲幾乎看不見的、銀灰色的粉末。
程墨回到主殿，看向白硯手中的粉末：“發現了什么？”“極細的金屬粉末，非金非鐵，
帶有微弱的磁性。”白硯將粉末湊近鼻尖，又迅速移開，
“還有一絲...極淡的硫磺混合著...檀香？不，是某種特制的引信燃燒后的余味。
”他抬頭看向高高的藻井，“殿頂可有查驗？”禁軍統領李將軍連忙道：“已查過數遍，
瓦片完好，天頂無破損，無暗道痕跡。”“那就只剩門窗。
”程墨走向緊閉的巨大殿門和窗欞。殿門厚重，銅鎖完好。窗欞是細密的菱花格，
糊著高麗貢紙，同樣完好無損，連一個破洞都沒有。“密室消失...”白硯喃喃自語，
目光再次落回那空蕩蕩的金匱，“鎖具完好，無破壞痕跡...鑰匙呢？
”王公公連忙捧上一個錦盒，里面躺著兩把造型奇特的黃銅鑰匙：“回白公子，
一把由老奴貼身保管，一把存于司禮監秘庫，昨夜至今未曾動用，也未有失竊。
”程墨拿起鑰匙，仔細端詳，又對比金匱鎖孔：“鑰匙無問題。鎖芯內部可有異物？
”白硯早已用他的水晶透鏡鏡觀察鎖孔：“內部機括干凈，無破壞，無填充物。
這鎖是工部特制的九曲連環鎖，鑰匙齒紋獨一無二，仿制幾乎不可能。”他站起身，
環顧這間守衛森嚴、門窗緊閉的大殿，一種荒誕的無力感升起。“門窗緊閉，屋頂完好，
守衛昏迷無傷，玉璽在鎖具完好的金匱中消失...這簡直是...鬼魅所為！
”“世上沒有鬼魅，只有裝神弄鬼的人。”程墨的聲音冰冷，打破了殿內壓抑的寂靜。
他走到一名昏迷的大內侍衛身邊，蹲下身，仔細檢查他的耳后、發際線、指甲縫等細微處。
終于，在另一名侍衛的左手虎口內側，他發現了一個極其微小的紅點，細如蚊叮，
不仔細看根本無法察覺。“針孔？”白硯立刻湊過來。程墨點頭，取出一根銀針，
小心翼翼地刺入紅點附近，捻動片刻后拔出。針尖并未變色，但他放在鼻下輕嗅，
眉頭微動：“無色無味...但針尖殘留一絲極淡的腥氣，非血非膿。”“不是毒，
卻能瞬間致人昏迷不醒...”白硯眼中精光閃爍，“難道是...蠱？
或是某種我們從未見過的奇藥？”“程大人！白公子！”一名小太監連滾爬爬地沖進殿內，
聲音帶著哭腔，“東廠提督曹公公帶人來了！說...說奉旨督查此案，
要接管一應物證和人犯！”話音未落，一陣陰冷的風卷進殿內。東廠提督曹正淳，
身著猩紅蟒袍，面白無須，眼神陰鷙如毒蛇，在一群如狼似虎的番子簇擁下，昂然而入。
他皮笑肉不笑地掃過程墨和白硯：“喲，程大人，白公子，動作夠快啊。陛下憂心如焚，
特命咱家前來督辦。這玉璽失竊，干系重大，怕不是尋常毛賊所為，恐涉及...前朝余孽，
或某些心懷叵測的江湖術士啊。”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落在白硯身上，
尤其是他那雙曾經變成金色的眼睛。趙尚書臉色一變：“曹公公，
此案由程大人和白公子主查，是陛下親口...”“陛下是憂心國寶！”曹正淳尖聲打斷，
“程大人查案雖強，但此案詭異，涉及宮闈秘事，還是咱家東廠更在行。來人啊！
將這些昏迷的守衛、太監，還有這空金匱、鑰匙，統統帶回東廠詔獄！咱家要親自‘問話’！
”番子們如狼似虎地就要上前拿人搬物。“且慢！”程墨一步擋在金匱前，身形如淵渟岳峙，
無形的氣勢讓沖在前面的番子呼吸一窒。“曹公公，此案現場尚未勘查完畢，
關鍵物證不可擅動。守衛昏迷原因不明，貿然移動恐生不測。陛下若要問詢，
待查明昏迷緣由，自當移送。”白硯也站到程墨身側，
臉上掛著慣常的、卻毫無溫度的笑意：“曹公公如此心急，莫非是知道些什么內情？
或是...怕我們查出些不該查的東西？”曹正淳眼中厲色一閃，
臉上笑容更冷：“白公子這話，咱家可擔待不起。咱家只是奉旨辦事。
既然程大人要查...”他陰冷的目光掃過地上的守衛，“那咱家就等程大人的‘高見’。
不過，陛下只給了三日時限。三日之內，玉璽無蹤，或是查不出個所以然...哼，
后果二位想必清楚！”他一甩袍袖，帶著番子們悻悻離去。殿內氣氛更加凝重。三日！
時限如同懸頂之劍。“欺人太甚！”趙尚書氣得胡須直抖。程墨面沉如水，
對趙尚書道：“大人，請派絕對可靠之人，守住這奉先殿，一只蒼蠅也不許飛進飛出。
昏迷之人原地安置，加派御醫看護。另外...”他轉向白硯，“那銀灰粉末和針孔，
是關鍵。”白硯點頭，從懷中取出特制的油紙和小鑷子，
小心翼翼地將柱礎旁的銀灰粉末收集起來，
又將程墨發現針孔的侍衛虎口位置用特制的藥水拓印下來。“程兄，那針孔上的腥氣，
我有些猜想。”白硯低聲道，“早年聽母親提過，南疆十萬大山深處，
有些生番部落善養一種‘瞌睡蟲’，其毒液無色無味，細如毫芒，
刺入肌膚可令人瞬間昏睡數日，狀若假死。其毒液便有極淡的土腥氣。”“瞌睡蟲？
”程墨眼神銳利，“此物如何入京？又如何精準刺中六人？”“所以，必有內應，
且精通此道。”白硯看向殿宇高處，“門窗緊閉，守衛昏迷前毫無察覺...那下手之人，
必然是在守衛毫無防備時，從他們意想不到的角度，用極快、極隱蔽的方式施為。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高高的藻井，
“屋頂無破損...但若是從藻井的雕花縫隙中...”程墨順著他的目光看去。
奉先殿的藻井雕刻繁復，層層疊疊，縫隙雖小，但若有細如牛毛的吹針...“還有那玉璽，
”白硯走到空金匱旁，用放大鏡仔細觀察金匱內壁，“鎖具完好，
玉璽消失...除非這金匱本身有機關，或者...玉璽并非實體被取走？
”他腦中靈光一閃，“程兄，還記得前朝野史記載的‘魚目混珠’案嗎？
真正的玉璽會不會早已被調換，昨夜丟失的，本就是假的？而守衛昏迷，
只是為了制造混亂和掩蓋調換的時機？”“調換？”程墨沉吟，“若真被調換，何時被換？
真玉璽又在何處？昏迷的守衛和這密室消失的假象，又作何解釋？若只為掩蓋調換，
何必如此大費周章？”他搖搖頭，“此案環環相扣，每一步都透著詭異。東廠介入，
時限緊迫，我們需分頭行動。”“我去查那銀灰粉末和‘瞌睡蟲’的線索，
還有這京城里誰有本事搞到并驅使這南疆毒物。”白硯迅速道，“玉璽的材質、工藝、重量，
特別是近期的用印記錄和接觸過它的人，就拜托程兄了。另外...曹正淳今日的反應，
太過急切。東廠，不得不防。”程墨頷首：“我會詳查玉璽過往，并暗中留意東廠動向。
青嵐心思細膩，可讓她幫忙梳理宮中近期人事異動和流言。”他看向白硯，
眼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關切，“你身體初愈，量力而行。”白硯咧嘴一笑，
恢復了往日的神采：“放心，程兄。下棋我或許會輸你半子，
但論找這些旁門左道的線索...我可是行家。”他晃了晃手中裝有銀灰粉末的油紙包，
“三日之約？足夠我們掀翻這裝神弄鬼的棋盤了！”兩人目光再次交匯，無需多言，
默契已生。奉先殿外，秋陽透過云層，灑下一縷微光。玉璽失竊的陰云之下，
獵手已然亮出了鋒利的爪牙。2 蛛絲魅影工部檔房內，陳年的墨香與塵埃氣息混合，
彌漫在堆積如山的卷宗之間。程墨端坐于長案前，指尖拂過一行行工整卻冰冷的館閣體記錄。
窗外秋陽斜照，在他冷峻的側臉上投下明暗分明的界線。他正在查閱的，
是近三十年所有關于傳國玉璽維護、查驗、啟用乃至周邊器物制作的詳細檔案。“天順四年，
三月初九，玉璽螭龍鈕微有崩缺，奉旨由內官監造辦處會同工部營繕司匠作周世昌，
以和田籽玉同料補鑲，務求天衣無縫...耗時七日，復驗無誤。
”程墨的目光在這行記錄上停留片刻，指尖輕輕敲擊著“周世昌”三字。
他迅速翻找關聯卷宗，找到周世昌的履歷及當年補鑲的詳細工藝記錄。記錄極為詳盡，
甚至描繪了崩缺的形態、補鑲所用的膠合配方（含微量魚鰾膠、金粉、朱砂），
以及最后用特制玉粉混合蜂蠟拋光的手法。一切看似完美無缺。但程墨的眉頭卻越鎖越緊。
他將記錄玉璽尺寸、重量的幾份不同時期的文檔并排攤開——弘治元年新制金匱時的記錄，
正德五年因地震重新核驗的記錄，以及最新的嘉靖二十年的記錄。玉璽的尺寸（方四寸，
高約二寸三分）始終如一，但重量...弘治元年記為“四斤十二兩”，
正德五年為“四斤十一兩七錢”，嘉靖二十年則變成了“四斤十一兩五錢”。
極其細微的差別，幾乎可以忽略不計，解釋為不同秤具、不同環境下的微小誤差也說得通。
然而程墨的直覺告訴他，這絕非偶然。玉乃金石，除非崩損，重量豈會遞減？
而記錄中明確顯示，除了天順四年那次微小的補鑲，玉璽本體再無任何損傷記錄。
“除非...補鑲的‘同料’，并非完全同質？或者...那崩缺本身就有蹊蹺？
”程墨心中疑竇叢生。他立刻調閱天順四年補鑲前后的用印圖譜對比。這項工作極其繁瑣，
需要將歷年重要詔書、敕命的印鑒拓片一一比對，觀察玉璽螭龍鈕的細微印痕。
時間在寂靜的檔房中流逝。當程墨將一份成化元年（補鑲后十三年）的冊封親王金冊印鑒，
與一份正統十四年（補鑲前）的調兵虎符印鑒放大對比時，
他銳利的目光捕捉到了一絲極其微妙的差異——螭龍口中銜珠的龍須末端，
在正統十四年的印鑒上，有一道幾乎不可察的、極其細微的天然玉紋走向，
在成化元年的印鑒上，這道玉紋的弧度...似乎有極其微小的偏差！
若非程墨對細節有著近乎偏執的洞察力，根本無從分辨！這偏差，
恰好就在當年記錄的崩缺位置附近。“調換...”程墨心中警鈴大作。
天順四年的那次“補鑲”，極有可能是一次精妙絕倫的偷梁換柱！真正的玉璽核心部分，
或許在那時就已被竊取，留下一個足以亂真、但材質密度略輕的仿品！而昨夜丟失的，
正是這個仿品！那么，真璽何在？昨夜盜走仿品，并制造密室昏迷迷案，
是為了掩蓋早已存在的調換事實，還是另有所圖？這沉寂了數十年的秘密，
為何在昨夜被引爆？城南，“鬼市”深處。
空氣混雜著陳腐的藥材、生銹的金屬和某種難以言喻的腥臊氣味。
白硯裹在一件不起眼的灰布斗篷里，臉上做了些偽裝，顯得面色蠟黃病態。
他蹲在一個攤滿各種稀奇古怪蟲豸標本和瓶瓶罐罐的地攤前，指尖捻著那撮銀灰色的粉末。
攤主是個枯瘦如柴的老者，眼窩深陷，十指漆黑。他接過粉末，湊到唯一一盞昏暗的油燈下，
用一根細如發絲的長針撥弄著，又放在舌尖極其小心地舔了一下，立刻呸掉。
“磁星砂...”老者聲音嘶啞如砂紙摩擦，“摻了火蝠糞和死人骨灰煉的引信灰。
稀罕玩意兒。小哥，你這東西...沾著宮里的陰氣啊。”他渾濁的眼珠盯著白硯，
帶著一絲探究和警告。“磁星砂？”白硯心頭一跳。他聽說過，
這是一種罕見的隕鐵研磨的粉末，帶有特殊磁性，極其昂貴，
多用于某些精密機關或道門法器。
“至于這‘瞌睡蟲’...”老者從身后一個貼著符咒的瓦罐里，
翼翼地用長鑷子夾出一只干癟的、只有米粒大小、形似蚊蚋卻生著透明翅膀的黑色小蟲尸體。
“‘夢魘蚋’，南疆黑巫的玩意。活蟲毒刺細如牛毛，扎人無覺，毒液入血，頃刻昏睡如死。
解藥只有下蠱人或其血親之血可引。”他將蟲尸放在白硯掌心，“但這蟲子嬌貴，
離了蠱主的‘蟲笛’驅使，活不過三個時辰。能在紫禁城里用這玩意...嘿嘿，
要么下蠱人就在宮里，要么...”“要么什么？” “要么驅使蟲子的，不是人，是機關。
”老者壓低聲音，“咱家年輕時在滇南見過，一種‘八音盒’似的銅匣，
能模仿特定頻率的蟲笛聲，控蟲于無形。能造那玩意的匠人，這世上...屈指可數。
”機關控蟲？磁星砂？引信灰？
、柱礎旁的粉末...一個模糊卻驚悚的作案手法雛形在腦中形成——有人利用精巧的機關，
將磁星砂布置在特定位置（可能與金匱或藻井結構有關），然后以特制引信激發，
產生某種效果（或許是短暫強磁？），同時用機關蟲笛驅使“夢魘蚋”瞬間制服守衛，
最后在強磁效應下，讓玉璽（仿品）以某種不可思議的方式“消失”！就在這時，
白硯感覺后頸汗毛陡然豎起！一股冰冷刺骨的殺意，如同毒蛇的信子，無聲無息地舔舐而來！
他沒有絲毫猶豫，身體如同沒有骨頭般猛地向左側滑倒！ “嗤！
” 一道幾乎看不見的烏光，貼著他的耳際飛過，
深深釘入他剛才蹲著位置后面的木柱上——那是一枚細若牛毛、通體漆黑的針，
針尾還在微微顫動，散發著陰寒的氣息。白硯倒地瞬間，手腕一翻，
兩枚淬了麻藥的銀針已射向殺意襲來的黑暗角落！同時左手在腰間機關囊一按，
“咔噠”一聲輕響，一枚煙霧彈砸在地上，濃烈的白煙瞬間彌漫開來！“咳咳！
”角落里傳來一聲壓抑的悶哼，顯然有人中針。但襲擊者極為強悍，
一道黑影如鬼魅般沖破煙霧，手中一把彎曲如蛇的短刃，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
直刺白硯心口！速度快得匪夷所思！白硯剛起身，舊傷未愈的身體慢了半拍，
眼看蛇刃就要及體！ “鐺！”千鈞一發之際，一柄精鋼短匕從斜刺里飛出，
精準地格開了蛇刃！一道矯健的身影擋在白硯身前，是青嵐！她面沉如水，
手中軟劍如靈蛇出洞，瞬間與那黑影纏斗在一起，劍光匕影快得令人眼花繚亂。“哥！走！
”青嵐厲喝，劍招愈發凌厲，顯然知道對手極其難纏。白硯沒有猶豫，知道留下反成拖累。
他借著煙霧掩護，身體如貍貓般竄入旁邊錯綜復雜的小巷。
身后傳來密集的金鐵交鳴聲和青嵐的悶哼，顯然她也受了傷。
白硯在迷宮般的巷子里急速穿行，心臟狂跳，并非全因遇襲，更是因為剛才那枚黑針！
那陰寒的氣息、那淬煉的手法...他太熟悉了！與當年藥王谷覆滅之夜，
那些神秘殺手所用的毒針，如出一轍！是“清毒宗”殘孽？
還是...當年那批殺手背后的真正主人？他剛拐過一個巷角，前方巷口，
一個身著東廠番子服飾、面容陰鷙的漢子，正抱著手臂，好整以暇地等著他。腰間懸掛的，
赫然是一柄樣式奇特的短笛！“白公子，曹公公有請。”番子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齒，
手已按在了那短笛之上。紫禁城，西六宮一處偏僻的冷宮墻外。 青嵐背靠著冰冷的宮墻，
急促地喘息著，左肩衣衫被劃破，一道淺淺的血痕滲出。她臉色蒼白，
剛才那黑影的武功路數詭譎狠辣，若非她熟悉“清毒宗”的一些陰毒招式，險些吃了大虧。
那黑影在中了她一劍后，便如煙霧般消失了。她并非漫無目的逃到這里。
此前她利用自己在宮中舊有的人脈（一些受過柳將軍恩惠的老宮女、不得志的低階太監），
暗中打探消息，得到一個看似無關卻讓她心頭一跳的線索：玉璽失竊前幾日，
有守夜的老太監隱約聽到這廢棄的冷宮里，半夜傳出過極其微弱、斷斷續續的...哭聲？
像女人，又不太像，時有時無，位置飄忽不定。聯想到玉璽案的手法詭異，
青嵐覺得這絕非空穴來風。她定了定神，翻過矮墻，落入冷宮荒蕪的庭院。雜草叢生，
殿宇破敗，蛛網密布。一股陳腐陰冷的氣息撲面而來。青嵐屏息凝神，仔細感知著周圍。
除了風聲蟲鳴，一片死寂。她小心翼翼地搜索著正殿和偏殿，一無所獲。正當她準備離開時，
腳下似乎踩到了一塊略有松動的青磚。她蹲下身，
用匕首撬開磚塊——下面是一個小小的油紙包。打開油紙包，
里面是幾片干枯的、邊緣呈鋸齒狀的奇特樹葉，散發著極其微弱、近乎無味的草木氣息。
青嵐對這種味道毫無印象。她將樹葉小心收好，又仔細檢查了磚塊周圍，
在縫隙里發現了幾點已經干涸發黑、幾乎與泥土混為一體的...蠟淚？
顏色是罕見的暗紅色。
冷宮...哭聲...怪樹葉...紅蠟淚...這些與玉璽失竊有何關聯？青嵐秀眉緊蹙，
直覺告訴她，這看似無關的碎片之下，隱藏著某種令人不安的真相。她迅速將現場恢復原狀，
悄然離去。她需要盡快將這片樹葉交給程墨或哥哥辨認。工部檔房。
程墨合上最后一卷關于周世昌的記錄，臉色凝重如水。
他不僅查到了周世昌天順四年后不久便“暴病身亡”，家小也不知所蹤。
更查到了一條幾乎被遺忘的線索：周世昌有個師弟，名叫魯平，
天賦極高卻因性格孤僻乖張被逐出工部，后來據說去了...東廠督造處！
專司一些見不得光的機關暗器制作！而東廠督造處，如今正歸提督太監曹正淳直接管轄！
“曹正淳...”程墨眼中寒光乍現。此人今日在奉先殿的異常反應，對白硯的敵意，
對物證人犯的急切索取...再聯系魯平這條線...東廠與此案，絕對脫不了干系！甚至，
曹正淳可能就是幕后主使之一！他制造玉璽被盜的驚天大案，目的何在？嫁禍？攪亂朝局？
還是另有所圖？就在這時，趙尚書臉色鐵青地匆匆進來，屏退左右，
將一張剛剛收到的密報遞給程墨：“程大人，
看守奉先殿昏迷守衛的人剛剛急報...其中一名侍衛，
在昏迷中...身體突然開始急速潰爛！御醫束手無策！
癥狀...癥狀竟與當年西南毒案中中了‘腐骨瘴’的人一模一樣！”程墨猛地站起！
腐骨瘴！這絕非“夢魘蚋”的昏睡之毒！這是極其霸道、用于滅口的劇毒！
有人要掐斷昏迷守衛這條線索！而且用的是“清毒宗”的獨門毒物！東廠？
還是隱藏在暗處的其他勢力？“白硯呢？”程墨立刻問道，心中升起不祥的預感。
“白公子去了鬼市查線索，還未歸來...”趙尚書話音未落，
一個程府的護衛滿臉是血、跌跌撞撞地沖了進來： “大人！不好了！
白公子...白公子在鬼市遇襲！青嵐姑娘為救他也受傷了！
白公子他...他被東廠的人堵住了！”程墨周身瞬間爆發出凜冽如實質的殺氣，
案上的茶杯“啪”的一聲碎裂！他一把抓起佩劍，身影如電般向外掠去，
只留下一句冰冷刺骨的話： “趙大人，立刻調兵封鎖鬼市所有出口！
東廠若敢傷白硯一根頭發...我今日便踏平他的東廠衙門！”3 血引龍吟鬼市深處，
暗巷如蛛網般扭曲延伸，腐敗的氣息幾乎凝成實質。
白硯被那陰鷙的東廠番子堵在死胡同盡頭，退無可退。番子腰間那柄樣式奇特的短笛，
在昏暗中泛著不祥的幽光。“白公子，別讓小的們難做。”番子咧嘴笑著，
手已穩穩按在短笛之上，指尖透著一種掌控獵物的從容。“曹公公有請，問幾句話而已。
若是不肯...”他眼中兇光一閃，笛孔湊近唇邊。白硯背靠冰冷潮濕的墻壁，
方才遇襲的驚悸未平，體內因舊傷和連番奔逃而翻騰的氣血更加紊亂。他能感覺到，
那枚擦耳而過的漆黑毒針殘留的陰寒氣息，如同跗骨之蛆，
正悄然引動蟄伏在血脈深處的某些東西。眼前這東廠番子的短笛，
更讓他心頭警兆狂鳴——是機關蟲笛！此人就是奉先殿驅使“夢魘蚋”的控蟲者！“問話？
”白硯強壓下翻涌的不適，臉上擠出一絲慣常的、帶著嘲諷的輕笑，身體卻如繃緊的弓弦，
“曹公公的詔獄，進去的還能囫圇出來么？我看，是想滅口吧？”“敬酒不吃吃罰酒！
”番子眼神一厲，腮幫微鼓，
一股尖銳到幾乎超越人耳極限、卻又帶著詭異韻律的笛音驟然迸發！這聲音無形無質，
卻像無數根冰冷的鋼針，狠狠扎向白硯的腦海和四肢百骸！“呃！”白硯悶哼一聲，
感覺全身血液仿佛瞬間凝固，眼前發黑，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他踉蹌后退，
撞在墻上，幾乎站立不穩。更可怕的是，他清晰“聽”到，四周陰暗的角落里，
響起了細微卻令人頭皮發麻的“嗡嗡”聲！無數肉眼難辨的細小黑影，
如同被無形之線牽引的惡魔，從磚縫、腐木、陰影中鉆出，匯成一片致命的黑云，
朝著他急速撲來！夢魘蚋！而且數量遠超奉先殿所用！這東廠番子，竟能隨身攜帶蟲巢！
生死關頭，白硯體內那股被陰寒針毒和刺耳笛音雙重引動的力量，再也無法壓制！
一股灼熱到近乎焚燒的洪流，猛地從他心口炸開，沿著四肢百骸狂暴奔涌！皮膚下，
那些沉寂已久的淡金色紋路驟然爆發出刺目的金紅光芒，
如同熔巖在血管中流淌、在體表刻印！“啊——！
”一聲不似人聲的低吼從白硯喉嚨深處擠出。他雙目瞬間被熾烈的金紅色充斥，
豎立的瞳孔如同燃燒的熔巖核心。一股無形的、帶著灼熱氣息的威壓以他為中心轟然擴散！
嗡鳴撲來的“夢魘蚋”黑云，如同撞上了一堵無形的火焰之墻！沖在最前面的細小毒蟲，
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便在金紅色的光芒映照下，瞬間化為飛灰！
后面的蟲群發出驚恐的嘶鳴，如同遇到天敵克星，瘋狂地調轉方向，反噬向吹笛的番子！
“什么？！”番子臉上的獰笑瞬間化為極致的驚恐！他瘋狂地吹奏蟲笛，試圖重新控制蟲群，
但笛音在接觸到白硯周身那圈金紅光芒時，竟如同泥牛入海，被徹底消融、湮滅！
失控的蟲群瞬間將他淹沒！“不——！”凄厲到不似人聲的慘叫在狹窄的巷子里回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