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族認親宴上,我穿著借來的禮服手足無措。后媽的白眼和名媛們的竊笑中,
未婚夫顧承澤向我走來。他遞來香檳時,我認出這就是高中誣陷我作弊的校霸。
當年他輕飄飄一句“她抄了我的卷子”,毀掉我的獎學金和大學夢?!昂镁貌灰姟!彼⑿Γ?/p>
仿佛我們真是久別重逢的戀人。我接過酒杯:“顧少貴人多忘事,當年作弊的事還記得嗎?
”全場死寂,他忽然單膝跪地打開絲絨盒:“如果我說,這些年我都在找你贖罪呢?
”后媽尖叫著沖來,我手腕一抖。勃艮第紅酒順著他的高定西裝,像凝固的血。
---水晶吊燈的光芒像是無數細碎的冰凌,帶著冷硬的棱角,毫無溫度地砸落下來。
空氣里彌漫著一種過于甜膩的花香,混合著昂貴香水的氣息,絲絲縷縷纏繞在鼻尖,
沉甸甸的,幾乎讓人喘不過氣。我站在大廳邊緣一根冰冷的大理石柱旁,
手指無意識地攥緊了身上這條冰藍色緞面長裙的裙擺。布料冰涼滑膩,像握不住的蛇,
微微的涼意透過薄薄的禮服襯里滲進來。裙子是表妹借給我的,
標簽上那個令人眩暈的數字讓我試穿時指尖都在發顫,此刻更是覺得有千斤重,
勒得肋骨生疼。周圍衣香鬢影,觥籌交錯。那些精心妝扮過的男男女女,
每一個動作都像是排練過無數遍的優雅定格。水晶杯輕碰的脆響,壓低的、矜持的笑語,
匯成一片模糊而遙遠的嗡嗡聲浪,將我包裹其中,又隔絕在外。
我像個誤闖入異世界舞臺的提線木偶,手腳僵硬,連呼吸都帶著格格不入的生澀。
一道銳利的視線如芒刺在背。我不用回頭也知道,
是沈如霜——我那位剛剛“認”我回來不到三個月的繼母。
她正挽著我那位血緣上是我父親、情感上卻無比疏離的林先生的手臂,站在不遠處與人寒暄。
但她的目光,帶著毫不掩飾的挑剔和一絲幾不可察的輕蔑,精準地落在我身上,
如同無形的刻刀,刮擦著我的神經?!皣K,到底是小地方出來的,穿上龍袍也不像太子。
”一個刻意壓低了卻又能讓我剛好聽到的女聲飄過來,帶著點幸災樂禍的嬌笑,
“你看她那樣子,手腳都不知道往哪兒放?!薄熬褪?,沈阿姨也真不容易,
還得教她這些……”另一個聲音附和著,尾音拖得長長的,滿是優越感。
那些低語像細小的毒針,密密地扎進皮膚。我挺直了脊背,下頜微微繃緊,
指甲更深地陷進掌心,試圖用那一點尖銳的疼痛來維持臉上僵硬的笑意。
腳下的高跟鞋像兩根隨時會折斷的刑具,每一次細微的重心轉移都伴隨著搖搖欲墜的恐慌。
我甚至不敢大幅呼吸,生怕那過分合身的禮服會在某個細微動作下發出不雅的抗議聲。
就在這時,那片華麗而冷漠的背景音,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驟然調低了音量。人群的視線,
帶著驚訝、審視、好奇,還有不易察覺的玩味,不約而同地聚焦到一處,
隨即又像漣漪般擴散開。我下意識地抬眼望去。人潮如同被摩西分開的紅海,
自動向兩側退讓。一個頎長挺拔的身影,帶著一種渾然天成的、掌控一切的氣場,
正從容地穿過那片目光織就的通道,徑直向我走來。黑色的高定西裝,
完美地貼合著他寬闊的肩膀和勁瘦的腰線,勾勒出冷硬又矜貴的輪廓。
水晶燈過分璀璨的光芒落在他身上,竟也被那份迫人的存在感壓得黯淡了幾分。
他手中端著一杯剔透的香檳,金色的液體在杯中輕輕晃蕩,折射出細碎而冰冷的光。
隨著距離的拉近,那張臉清晰地映入我的眼簾。輪廓深邃如精心雕琢,鼻梁高挺,
薄唇抿著一條淡漠的線。然而,真正攫住我所有呼吸的,是那雙眼睛。深邃,銳利,
像不見底的寒潭。眼尾微微上挑,帶著一種近乎傲慢的審視意味。目光沉靜地落在我身上,
像無形的鎖鏈,瞬間勒緊了我的喉嚨。時間,在那一剎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摁下了暫停鍵。
空氣凝固了,粘稠得如同深海里的淤泥。周圍所有的光影、聲音、人影,都猛地被抽離,
扭曲,模糊成一片混沌的背景。視野里唯一清晰的,只剩下那雙眼睛。銳利,冰冷,
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穿透骨髓的審視。是他!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而巨大的鐵鉗狠狠攥住,
然后猛地向下一扯!一股尖銳的、帶著血腥味的寒意從腳底板瞬間炸開,
沿著脊椎一路向上瘋狂躥升,直沖頭頂,幾乎要掀開我的天靈蓋。血液在血管里轟然倒流,
瘋狂地撞擊著耳膜,發出擂鼓般的巨響。握著酒杯的手指猛地痙攣收緊,
冰冷的杯壁幾乎要嵌入掌心的皮肉。那冰藍色的緞面裙擺被我另一只手死死攥住,
光滑的布料在掌心揉皺成一團,發出細微的、瀕臨撕裂的哀鳴。
周圍那些名媛貴婦們刻意壓低的、充滿優越感的竊竊私語,沈如霜那兩道淬了冰似的目光,
頭頂那盞巨大得令人眩暈的水晶吊燈……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
被一層厚厚的、令人窒息的濃霧隔絕在外。世界瞬間坍縮。只剩下眼前這張臉,
這張無數次出現在我午夜夢魘深處、糾纏了我整整七年的臉!顧承澤。那個名字帶著荊棘,
在我心底最潰爛的傷口上狠狠碾過。他停在我面前一步之遙。
那股清冽的、帶著昂貴雪松木尾調的男士香水的味道強勢地侵入鼻息,像無形的網,
勒得我幾乎窒息。他微微垂眸,視線落在我因過度用力而指節發白的手上,停留了一瞬。
那眼神平靜無波,深不見底,仿佛只是在看一件與己無關的物品。隨即,他抬起手,
將另一杯香檳遞到我面前。剔透的杯壁凝結著細密的水珠,折射著冰冷的光,
像一顆顆凍結的眼淚?!傲中〗悖彼穆曇舻统翋偠缤筇崆僮畲己竦南乙簦?/p>
卻帶著一種淬了冰的疏離感,“歡迎?!蹦锹曇羧缤懔吮匿撫?,
精準地刺穿了我腦中最后一絲僥幸。不是幻聽,不是錯覺。真的是他。顧承澤。
那個名字在我心底腐爛的傷口上狠狠剜了一刀。我的目光死死釘在他臉上,
試圖從那完美的、毫無破綻的平靜面具下,找到一絲一毫與記憶中那個跋扈少年重疊的痕跡。
七年了,歲月將少年的棱角打磨得更加冷硬深邃,賦予他成熟男人掌控一切的沉穩氣場。
可那雙眼睛深處,那份骨子里的傲慢和審視,卻像烙印一樣,從未改變。他遞來的香檳杯,
杯壁冰涼刺骨,凝結的水珠滑落,砸在我顫抖的手指上,冷得我一個激靈。
時間仿佛被無限拉長,又似乎只是一瞬的死寂。然后,他薄唇微啟,
唇角極其緩慢地向上牽起一個極其細微的弧度。那笑容完美得如同精心計算過的弧度,
帶著上流社會特有的、無可挑剔的優雅,卻像一把沾著蜜糖的鈍刀,緩慢地割開我的神經。
“好久不見。”四個字。輕飄飄的,
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仿佛故友重逢般的溫和與……懷念?“轟——!
”一道無聲的驚雷在腦中炸開!震得我眼前發黑,四肢百骸的血液瞬間凍結!好久不見?
他怎么能?!他怎么敢?!用這樣輕描淡寫的語氣,用這樣若無其事的表情,說出這四個字?
!仿佛我們之間,真的只是闊別多年的舊友,帶著點微妙的生疏和一絲久別重逢的喜悅?
一股狂暴的、帶著毀滅氣息的怒火,混雜著冰冷的、深入骨髓的恨意,
如同被壓抑了千年的火山熔巖,瞬間沖破了我所有理智的堤防!
燒得我五臟六腑都在扭曲、尖叫!七年前那間悶熱得令人窒息的教室,
空氣里彌漫著粉筆灰和劣質消毒水的味道,老舊的風扇在頭頂有氣無力地吱呀轉動,
吹不散一絲暑氣?!袄蠋?!她抄了我的卷子!
”那個屬于少年的、帶著點變聲期特有的沙啞和毫不掩飾惡意的聲音,
清晰無比地穿透了七年時光的厚重帷幕,像一把淬了劇毒的匕首,狠狠扎進我的耳膜!
我猛地抬起頭,撞進那雙眼睛。那時的顧承澤,穿著昂貴的限量版球鞋,
校服外套松松垮垮地搭在肩上,眉眼間是少年人特有的、不加掩飾的惡劣和滿不在乎。
他斜睨著我,嘴角掛著一絲輕蔑又玩味的笑,仿佛只是在陳述一個無聊的事實,
又像是在欣賞一場由他親手導演的好戲。我坐在座位上,
手里還緊緊攥著那支磨鈍了頭的自動鉛筆,指節因為用力而泛著青白。
試卷上密密麻麻的公式和演算步驟,每一個字,每一筆,
都浸透了我整個午休時間不敢趴下休息的汗水。我張了張嘴,喉嚨卻像被滾燙的砂紙堵住,
發不出任何聲音。只有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撞得肋骨生疼。
班主任嚴厲的目光像探照燈一樣掃射過來,帶著不容置疑的懷疑:“林晚?
顧承澤說的是真的?”周圍所有同學的目光,驚訝的、鄙夷的、幸災樂禍的……像無數根針,
密密麻麻地扎在我裸露的皮膚上。教室里安靜得可怕,
只有風扇徒勞的轉動聲和我自己粗重急促的呼吸聲。汗水順著額角滑落,滴在攤開的試卷上,
暈開一小片模糊的墨跡。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什么叫百口莫辯,
什么叫從天堂墜入地獄。僅僅因為一個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少爺,一句心血來潮的誣陷。
那張被判定為抄襲的數學卷子,不僅僅是一個零分。它像一道冰冷的閘門,
徹底關上了我通往重點高中的大門。隨之而來的,
是那筆足以支撐我完成高中學業、甚至可能改變命運的獎學金,在我指尖徹底化為泡影。
母親四處奔波、低聲下氣求人借錢時那佝僂的背影和絕望的眼神,像燒紅的烙鐵,
燙在我的心上。最終,那張承載了所有希望和絕望的錄取通知書,被母親顫抖的手,
小心翼翼地收進了抽屜最底層,蒙上了厚厚的灰塵。而我,在一個悶熱得令人窒息的午后,
背著簡單的行囊,踏上了南下的綠皮火車,
融入了流水線上那片灰蒙蒙的、永不停歇的喧囂里。機器的轟鳴聲取代了教室的讀書聲,
廉價快餐的味道掩蓋了食堂的飯菜香。日復一日的重復勞作,磨平了少年的棱角,
也幾乎磨滅了我對“未來”的所有想象。只有午夜夢回時,那間悶熱的教室,
那張刺目的零分卷子,那雙充滿了惡意和嘲弄的眼睛,會一次次地將我從疲憊的睡夢中驚醒,
冷汗涔涔。那些在流水線上被機械重復動作麻痹的神經,
那些在狹窄出租屋鐵架床上輾轉反側的深夜,
所有棱角后只剩下麻木的日子……所有被強行壓抑、被時間塵封的屈辱、不甘和刻骨的恨意,
在這一刻,被顧承澤那輕飄飄的、帶著虛偽笑意的“好久不見”四個字,徹底引爆!
冰冷的香檳杯壁幾乎要被我捏碎,指尖因為用力過度而失去血色,
變得和杯中的液體一樣蒼白。那股狂暴的怒火在我胸腔里橫沖直撞,燒得我喉嚨發干,
眼眶刺痛。我看著他??粗矍斑@個西裝革履、被無數人仰望的顧承澤,
這個剛剛被宣布將成為我“未婚夫”的男人。他臉上那副完美的、仿佛一切盡在掌控的笑容,
此刻在我眼中,比七年前那個少年赤裸裸的惡意,更加令人作嘔!
周圍那刻意營造出來的、虛假的喜慶氛圍,
那些投射在我和他身上的、充滿了探究和羨慕的目光,
沈如霜那隱在人群后、帶著算計和審視的眼神……這一切都成了巨大的諷刺!“顧少,
”我的聲音終于響起,帶著一種我自己都未曾預料到的、奇異的平靜,像冰層下洶涌的暗流。
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齒縫里硬生生擠出來,冰冷、清晰,帶著磨砂般的粗糲感,
清晰地砸在驟然安靜下來的空氣里。我微微抬起下巴,
迎上他那雙深不見底、此刻似乎終于掠過一絲不易察覺波瀾的眼眸,清晰地、一字一頓地,
將那個塵封了七年的、帶著血和銹的傷疤,狠狠撕開,
暴露在這片金碧輝煌之下:“貴人多忘事。當年……作弊的事,您還記得嗎?”“咔噠。
”不知是誰手中精致的點心叉,失手掉落在光潔如鏡的大理石地面上,
發出清脆到刺耳的聲響。在這驟然降臨的、死一般的寂靜中,這微小的聲音被無限放大,
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一顆巨石,瞬間擊碎了所有虛假的繁華表象。空氣凝固了。
前一秒還彌漫著香檳氣泡、矜持低笑和悠揚弦樂的宴會廳,
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瞬間抽干了所有聲音和溫度。巨大的水晶吊燈依舊璀璨,
光芒卻失去了溫度,冰冷地投射下來,
將每個人的表情都照得纖毫畢現——驚愕、茫然、難以置信,
然后是瞬間升騰起的、無法掩飾的八卦和探究的灼熱。無數道目光,
如同聚光燈般“唰”地一下,從四面八方聚焦過來,
牢牢鎖在我和顧承澤之間這不足一米的方寸之地。那些目光,充滿了驚疑、審視、興味盎然,
像無數根細密的針,扎得人皮膚發緊。有人下意識地捂住了嘴,有人瞪大了眼睛,
有人交換著心照不宣的眼神。沈如霜那張保養得宜的臉,血色瞬間褪盡,
震驚和一種被冒犯的怒火讓她精心描繪的柳眉倒豎,涂著艷麗口紅的嘴唇微微張開,
似乎想呵斥什么,卻又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噎住。時間仿佛被拉長成一個世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