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完美算法作為一名數據分析師,我相信萬物皆可量化,包括愛情。浪漫?
不過是多巴胺在特定情境下的非理性分泌。靈魂伴侶?
更是小概率事件被文學過分美化的結果。我叫簡一,今年二十七歲,在我看來,
尋找伴侶和優化一段代碼、構建一個數據模型沒什么本質區別——關鍵在于精準匹配,
剔除冗余變量。當然,我媽并不這么認為。在她眼里,我這種想法約等于「有病」。「簡一,
你都二十七了!不是十七!再不找男朋友,你就要成數據垃圾了!」我媽在電話那頭的聲音,
總能精準地穿透聽筒,刺入我的耳膜。「媽,從統計學上說,
三十歲前結婚的離婚率比三十歲后高 17.3%。我只是在規避風險。」
「你還跟我扯數據!我告訴你,下周你要是再不帶個男朋友回家,我就……」為了讓她閉嘴,
也為了驗證我自己的理論,
我做了一件迄今為止人生中最大膽的事——我花掉了整整一年的積蓄,
注冊了一家名為「厄洛斯之鏈」的婚介服務。這不是你家樓下大爺大媽開的那種,
而是隱藏在 CBD 頂層寫字樓里,需要層層推薦信才能獲得咨詢資格的神秘機構。
它們的服務標語很直接,也很傲慢:我們不介紹對象,我們只交付你的靈魂伴侶。
成功率 100%。「100%」這個數據打動了我。它們的流程也極其復雜,
遠超我的想象。他們采集了我的血樣進行基因測序,做了長達八小時的深度心理訪談,
掃描了我的虹膜,記錄了我的日常消費習慣、網絡瀏覽痕跡,甚至是睡眠時的心率波動。
負責我的客戶經理是一位名叫赫拉的女士,她總是穿著一身得體的白色套裝,
臉上掛著滴水不漏的微笑。她說:「簡小姐,請理解,
『厄洛斯之鏈』的匹配并非基于簡單的條件篩選,而是基于超過七萬個維度的深度數據擬合。
我們將為您找到那個,在生理、心理、社會關系乃至潛意識層面,
都與您嚴絲合縫的唯一存在。」我對此嗤之以鼻,但錢已經交了。三周后,赫拉通知我,
我的匹配對象已找到。「他叫陸知行,29 歲,建筑設計師。這是他的基礎資料,
你們的第一次見面安排在明天下午三點,地點在『默』咖啡館。」我看著平板上那張照片,
心臟沒來由地漏跳了一拍。男人穿著簡單的白襯衫,站在一片金色的銀杏樹下,眉眼清俊,
氣質溫和。不是那種有攻擊性的帥,而是一種讓人如沐春風的舒服。第二天,
我提前十分鐘到了咖啡館。下午三點整,分秒不差,一個身影推門而入。是陸知行。
他比照片上更高,也更清瘦。他徑直向我走來,
臉上帶著和照片里如出一轍的溫和笑意:「你好,我是陸知行。抱歉,我習慣準時,
希望沒有讓你久等。」「沒有,我也是剛到。」我說的是實話。接下來的對話,
是我人生二十七年來經歷過最「舒適」的社交體驗。我喜歡喝冰美式不加糖,他點的也是。
我熱衷于一部冷門的北歐懸疑劇,他恰好是原著小說的忠實讀者。
我最近正苦惱于一個數據模型的算法瓶頸,他竟然從建筑結構力學的角度,
給了我一個全新的、茅塞頓開的思路。他懂我所有的梗,理解我那些不為人知的小癖好,
甚至在我想要換個話題時,他總能先我一步,自然而然地開啟下一個我正感興趣的議題。
我們之間沒有任何尷尬的沉默,每一分每一秒的交流都充滿了恰到好處的共鳴。和他在一起,
我感覺自己不是在和一個陌生人初次見面,而是在和一個失散多年的自己重逢。臨別時,
他送我到公寓樓下,晚風微涼,他脫下自己的外套披在我身上,帶著一絲歉意說:「抱歉,
第一次見面就這么冒昧。只是數據顯示你今晚的行程規劃里沒有帶外套,而這個溫度,
你有 73% 的可能會著涼。」我的大腦有一瞬間的空白。他說的「數據」
是指「厄洛斯之鏈」提供的資料嗎?似乎是看出了我的疑惑,他笑了起來,
眼里的星光溫柔而真誠:「別誤會,我說的不是機構的數據。
我只是……比較擅長觀察和分析。可能也是一種職業病吧。」我被他說服了,或者說,
我愿意被他說服。畢竟,誰能拒絕一個如此完美的男人呢?回到家,
我脫下還帶著他體溫的外套,一種奇異的感覺籠罩了我。一切都太順利,太完美了,
完美得不像是現實。這感覺,不像是一場浪漫邂逅的開始。更像是一段設計精密的程序,
剛剛被完美地執行了第一步。2 致命規則和陸知行在一起的一個月,
我人生中所有關于「愛情」的負面數據都被徹底打敗了。他將「完美」這個詞,
演繹到了極致。我帶他回家見我媽,那個曾經視我為「數據垃圾」的女人,
如今拉著陸知行的手,笑得合不攏嘴。陸知行從我隨口提過一句的童年回憶里,
精準地知道了我媽的喜好,他帶來的不是煙酒或保健品,
而是一套早已絕版的鄧麗君黑膠唱片,那是我媽的少女時代。飯桌上,
他能接住我爸拋出的所有關于時政和歷史的話題,也能在我媽抱怨鄰里瑣事時,溫和地傾聽,
并給出最妥帖的建議。送走他后,我媽激動地對我說:「簡一,你這是積了什么德!
這么好的男人,你可千萬抓牢了!」我笑了笑,沒說話。我當然知道他好,好到不真實。
他記得我每一次無心說的話。我說最近想看日出,第二個周末,他的車就停在我樓下,
車里備著熱咖啡和羊角包,載我去了城市邊緣那座能看到最美日出的山頂。
我說某個項目的代碼遇到了死循環,他能熬半個通宵,
用他的建筑邏輯幫我畫出思維導圖讓我豁然開朗。我的朋友們都羨慕我,
說我找到了「神仙男友」。起初,我沉溺于這種被精準滿足的幸福感中。但漸漸地,
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開始浮現。他對我的一切都了如指掌,我的需求、我的渴望、我的恐懼,
他似乎比我自己還要清楚。這已經超出了「觀察入微」的范疇。
他就像一個擁有我全部后臺數據的超級管理員,總能在我的情感和需求曲線到達峰值前,
給出最優的解決方案。這種被完全預判的感覺,讓我這個數據分析師,第一次感到了恐慌。
轉折發生在一個周五的晚上。我們說好在他新裝修好的公寓里吃晚餐,他下廚。
我因為公司臨時有個緊急會議,比約定時間晚到了一個小時。我用他給的密碼打開門,
屋里很安靜。廚房的料理臺上,菜已經洗好切好,整齊地碼放在盤子里。
我輕手輕腳地走進臥室,看見陸知行已經睡著了。他側躺在床上,眉頭微蹙,
似乎睡得并不安穩。床頭燈昏黃的光線打在他臉上,顯得有些蒼白。我有些心疼,
想幫他把被子蓋好。坐到床邊時,我的目光無意中掃過床頭柜。
柜子上除了他的手機和一本書,還有一個白色的小藥瓶。那不是維生素。
我鬼使神差地拿起了那個藥瓶。標簽上的字很小,但我還是看清了——鹽酸舍曲林片。
我的指尖瞬間冰涼。作為數據分析師,我做過醫藥行業的項目,我認得這個藥。
這是一種強效的抗抑郁、抗焦慮藥物,通常用于治療重度抑郁癥或社交恐懼癥。這怎么可能?
陸知行這個永遠溫和從容,能完美處理任何社交場合的男人,怎么會需要這種藥物?
一個又一個疑問在我腦中炸開。他所有的「完美」,他所有的「溫和」,
難道都是靠藥物維持的偽裝?「厄洛斯之鏈」所謂的完美匹配,
就是把一個有嚴重心理問題的人,偽裝成正常人送到我身邊嗎?就在這時,陸知行醒了。
他睜開眼,看到我手里的藥瓶,他臉上所有的溫和與從容瞬間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我從未見過的、極致的驚恐和絕望。「簡一……」他的聲音都在發抖。
「你需要向我解釋一下。」我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但握著藥瓶的手卻在微微顫抖。
他坐起身,雙手痛苦地插進頭發里,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為他不會再開口。「在你之前,」
他終于說話了,聲音沙啞得厲害,「『厄洛斯之鏈』為我匹配過另一個女孩。」
我的心猛地一沉。「她也很好,和我很合拍。我們在一起了半年。但是……她后來覺得,
我太了解她了,了解到了讓她害怕的程度。她覺得和我在一起沒有驚喜,
像是和一個程序談戀愛。她想……她想分手。」陸知行抬起頭,眼睛里布滿了血絲,
他死死地盯著我,一字一句地說:「她提出分手后的一周,死于一場離奇的車禍。剎車失靈,
連環追尾,警方定性為意外。」我感覺一股寒氣從腳底直沖天靈蓋,讓我渾身僵硬。「簡一,
你必須明白,」他的表情因為恐懼而扭曲,他抓住我的手,力氣大得幾乎要捏碎我的骨頭,
「『厄洛斯之鏈』不是在撮合姻緣,它是在制造無法掙脫的囚籠。它們的規則里,
沒有『分手』這個選項。」「所有試圖強行終止匹配的伴侶,其中一方都將死于『意外』。」
「所以,我們永遠不能說那兩個字,永遠不能!」3 異常數據點那一晚之后,
我和陸知行之間的空氣變得粘稠而凝重。我們依然扮演著完美情侶,
在父母和朋友面前滴水不漏。他會像往常一樣在我需要時遞上一杯熱拿鐵,
我也會在他講解某個建筑模型時,投以專注而崇拜的目光。但只有我們自己知道,
那些溫情脈脈的對視背后,是劫后余生的驚悸和心照不宣的恐懼。愛情已經不再是主題,
生存才是。我們成了一個秘密的同盟,被同一根致命的鎖鏈捆綁在一起。最初的震驚過去后,
我骨子里屬于數據分析師的冷靜開始回歸。恐懼無法解決問題,只有數據可以。
一個周六的下午,我們坐在我的公寓里,窗簾緊閉。我打開電腦,
對陸知行說:「我需要那個女孩的所有信息、名字、職業、車禍的時間、地點,越詳細越好。
」陸知行臉色蒼白,但他知道這是我們唯一的出路。他低聲說:「她叫林舒然,
是一名小提琴手。車禍發生在一年前的 5 月 20 日,晚上九點,
在環城東路的高架橋上。」我一邊將信息錄入電腦一邊問:「你確定是意外嗎?」
「我不知道,」他痛苦地搖搖頭,「警方報告我看過,結論是剎車油管因不明原因老化,
導致突然破裂。一切看起來都合情合理,但我就是覺得不對勁。」「在數據分析里,
沒有『不對勁』這種模糊的詞,」我盯著屏幕,手指在鍵盤上飛速敲擊,
「只有『異常數據點』。」接下來的幾天,我動用了我能動用的一切資源和技術。
我侵入了市交通系統的數據庫,
調取了林舒然車禍當晚前后半小時所有經過該路段的車輛監控。我編寫了一個小程序,
抓取了過去五年本市所有因「剎車失靈」導致的交通事故報告。
我將海量的數據導入我建立的模型中,進行交叉比對和異常值篩選。陸知行則負責另一件事。
他以「咨詢服務升級」為由,頻繁地聯系「厄洛斯之鏈」的客戶經理赫拉。
他旁敲側擊地打聽機構的運營模式、客戶數量,甚至假裝無意地抱怨系統推送的「情感建議」
有時候太過于精準,讓他感覺隱私被侵犯。赫拉永遠是那副無可挑剔的職業笑容,
她的回答也天衣無縫。「陸先生,『厄洛斯之鏈』的一切服務都基于您當初簽署的協議,
旨在為您提供最高質量的情感體驗。我們尊重您的隱私,但為了匹配的精準度,
部分數據分析是必需的。」「那你們有多少對像我們這樣的『成功案例』?」陸知行問。
赫拉微笑著回答:「很抱歉陸先生,客戶信息是保密的。我只能告訴您,
我們的成功率永遠是 100%。」掛掉電話,陸知行看著我,滿眼挫敗。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指著電腦屏幕說:「沒關系,我這里有發現。」
屏幕上是一個數據可視化圖表。我指著其中一個幾乎無法察覺的紅點。「這是林舒然的車禍。
你看,在過去五年全市上千起剎車失靈事故中,只有她的事故報告里缺少了一項關鍵數據。」
」「什么數據?」「輪胎痕跡分析。」我一字一頓地說,「任何緊急剎車都會留下輪胎痕跡,
通過痕跡的長度、深度和形態,可以反推出車輛當時的速度、剎車力度和失控狀態。
這是事故認定的基礎。但是,林舒然的報告里這一項是空白的。」
陸知行皺起眉:「這說明什么?也許是當時現場情況復雜,無法采集?」「不。」我搖搖頭,
調出另一份文件,「我查了當晚的天氣報告和路政記錄。天氣晴朗,路面干燥完好,
沒有任何理由無法采集。唯一的解釋是——根本就沒有緊急剎車的痕跡。」這意味著,
林舒然的車在失控墜落前,可能根本沒有剎車。這不是最關鍵的。我打開了另一段代碼,
屏幕上開始飛速滾動著數據流。「我還做了一件事。我寫了一個簡單的網絡爬蟲,
檢索了過去幾年『厄洛斯之鏈』所有已知的、或傳聞中的客戶名單,
然后和本市的意外死亡人口數據庫進行關聯分析。」數據流停了下來,
最終的結果呈現在我們面前。一個刺眼的數字:13。在過去三年里,
有 13 名與「厄洛斯之鏈」有過關聯的人,死于各種各樣的「意外」。
車禍、墜樓、煤氣中毒、甚至游泳時溺水。他們唯一的共同點是:在「意外」
發生前的一個月內,都曾有過高頻率的「分手」、「解除關系」等關鍵詞的網絡搜索記錄。
陸知行看著那個數字,渾身冰冷。我指著名單上的最后一個名字,說:「現在,輪到我們了。
」「簡一,我們……要怎么辦?」他的聲音里帶著一絲顫抖。我關掉電腦,站起身,
走到窗邊拉開窗簾。午后的陽光照了進來,驅散了屋里的一些陰冷。我回頭看著他,
目光前所未有的堅定。「他們有他們的算法,我有我的。既然規則無法打破,
那就用數據摧毀它。」4 數據投毒我的計劃很簡單,也很瘋狂:向「厄洛斯之鏈」的系統,
進行一次「數據投毒」。「厄洛斯之鏈」的核心是其無所不知的匹配算法。
它通過持續不斷地采集我們的行為數據,來預測、甚至引導我們的情感走向。那么,
如果我們開始向它投喂大量混亂、矛盾、完全不符合我們「畫像」的垃圾數據,會怎么樣?
我要在他們完美無瑕的數據庫里,注入一個病毒。計劃從第二天開始。我,
一個信奉極簡主義的人,開始瘋狂地瀏覽奢侈品網站,
購物車里塞滿了各種風格夸張的巴洛克風格家具和亮片晚禮服。陸知行,
一個溫和理性的建筑師,開始在各個社交媒體上發表暴躁、非理性的評論,
與陌生人為了「豆腐腦是咸是甜」這種問題爭論得面紅耳赤。
我們訂了從不看的狗血愛情電影票,買了從不喝的甜到發膩的奶茶。
我們故意在公共場合大聲爭吵,內容無關緊要,姿態卻歇斯底里。
我們變成了一對我們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怨偶」。我們在賭,「厄洛斯之鏈」
的監控系統會發現我們的「異常」。我們在故意制造「噪音」,想看看這部精密機器的反應。
反應比我們預想的來得更快。第三天下午,我正在公司上班,一個陌生的號碼打了進來。
我按了接聽鍵,聽筒里傳來的,是赫拉那熟悉又冰冷的聲音。「簡小姐,下午好。」
「赫拉經理?你怎么會用這個號碼?」我心里一緊。「只是一個工作備用號而已,」
她的聲音聽不出任何情緒,「簡小姐,我和陸先生最近的『情感波動指數』有些異常。
根據我們的模型預測,當伴侶的行為數據出現超過 42% 的非慣性偏差時,
有 92.8% 的概率會進入高風險分離期。」我的血液幾乎要凝固了。
「為了您和陸先生的情感健康和人身安全,」赫拉頓了頓,一字一句地清晰說道,
「我們強烈建議二位參加一次『伴侶關系深度校準』。時間是本周五晚上七點,
地點我們會另行通知。請務必準時出席。」這不是建議,這是傳喚。是警告。掛掉電話,
我手腳冰涼。他們的系統不僅在監控,還在主動干預。我們像兩只小白鼠,
一切反常的舉動都在他們的注視之下。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我立刻給陸知行發了信息:「計劃提前,今晚動手。」我的終極武器,是一個「特洛伊木馬」
。那是一小段我精心編寫的代碼,偽裝成一張圖片。它本身沒有攻擊性,
但一旦被「厄洛斯之鏈」的服務器執行,它就會像一個間諜,
將服務器的系統架構、防火墻類型、數據端口等關鍵信息,加密后發送到我的私人郵箱。
我需要一個將它「喂」給系統的機會。赫拉的這通電話,恰好就創造了這個機會。晚上,
我登錄了「厄洛斯之鏈」的會員后臺。果然,在通知欄里,有一條關于「伴侶關系深度校準」
的確認函,末尾還有一個「意見反饋」的鏈接。點開鏈接,是一個標準的滿意度調查問卷。
最下面,有一個「附件上傳」的按鈕,提示語是:「如您有其他佐證材料,可以上傳附件。」
就是這里。我深吸一口氣,坐在我身邊的陸知行握緊了我的手。他的手心滿是冷汗。
我選中了桌面上一張我們的合照。照片里,我們笑得甜蜜幸福,背景是那次他帶我去的山頂,
身后是燦爛的日出。但在那張照片的 EXIF 數據里,隱藏著我賭上一切的代碼。
我移動鼠標,點擊了「上傳」,然后按下了「提交」按鈕。進度條走完,
頁面顯示「提交成功」。我和陸知行對視一眼,在寂靜的房間里,
我們似乎能聽到彼此瘋狂的心跳聲。我們不知道,剛才那個按鍵,是打開了地獄的大門,
還是撬開了囚籠的第一絲縫隙。5 清除協議提交「特洛伊木馬」后的四十八個小時,
是我人生中最漫長的四十八個小時。我和陸知行誰都沒有睡好。我們像兩個等待審判的囚犯,
一遍又一遍地刷新著我那個加密郵箱的收件箱。每一封新郵件,哪怕只是普通的廣告,
都足以讓我們心跳驟停。第四十九個小時,它來了。
一封沒有任何主題、發件人地址是一串亂碼的郵件,靜靜地躺在收件箱里。
附件是一個只有幾 KB 大小的壓縮文件。成功了。
我感覺全身的血液都在那一瞬間涌向了大腦。陸知行在我身邊,緊張得屏住了呼吸。
我將文件下載到一臺與外部網絡完全隔離的電腦上,開始解壓和破譯。這就像在拆一個炸彈,
每一步都必須小心翼翼。里面的信息被多重加密,復雜程度超出了我的預料。
這不僅僅是一家婚介機構,他們的網絡安全級別,堪比一家小型的金融機構,甚至更高。
我花了整整一夜,在無數行代碼和數據碎片中,終于拼湊出了「厄洛斯之鏈」
服務器的部分藍圖。它不僅僅是一個匹配系統,更是一個龐大到令人發指的監控網絡。
它能通過我們授權的 APP,滲透進我們手機的一切。
我們的社交、我們的消費、我們的位置,甚至通過麥克風權限,分析我們線下交談的關鍵詞。
它比我們自己更了解我們。但這還不是最可怕的。在破解到第三層數據目錄時,
我發現了一個被命名為「Aether」的文件夾。「Aether」,
在希臘神話里是天空和天堂的化身,在這里,它卻散發著地獄的氣息。文件夾里,
只有一個文件:《協議:清除》。我點開它,里面的內容讓我如墜冰窟。
這里沒有血腥的謀殺計劃,只有冷靜到極點的數據和指令。
它詳細記錄了那 13 名死者的「清除方案」。「意外」不是隨機發生的,
而是被設計出來的。系統會根據目標的心理評估報告、行為習慣、健康狀況和社交網絡,
設計一套「最優死亡路徑」。比如名單上的第三個男人,一個有輕度恐高癥的程序員。
協議顯示,系統在他死前的一個月,通過他關注的旅游博主,
持續向他推送各種高空棧道的壯麗景色,同時利用情感模型,
讓他和伴侶產生「需要一次刺激的旅行來挽回感情」的念頭。最終,在他生日那天,
他的伴侶向他提議去山區挑戰玻璃棧道,他無法拒絕。而那座棧道的護欄,恰好有一顆螺絲,
在那幾天前被檢測出有「自然松動」的跡象。再比如林舒然。協議顯示,她有偏頭痛的病史,
習慣在車里放一瓶止痛藥。系統在她提出分手的第二天,通過她手機上的購物軟件,
推送了一則「新型強效止痛藥」的廣告。她下單了。那種新藥,
說明書上用極小的字寫著「有極低概率引發短暫性嗜睡」。而在她車禍當晚,
她常走的那條高架橋,其中一個路段的監控,因為「市政電路維護」,恰好故障了十五分鐘。
這一切,都偽裝在日常生活的巧合和概率之下,天衣無縫,無法追查。這不是謀殺,
這是用數據和算法執行的「神諭」。是「厄洛斯之鏈」在扮演上帝。我顫抖著手,
將協議拉到最底部。那里,是兩個最新的,被標記為【待激活】的檔案。目標:簡一。
心理弱點:篤信數據,有輕微的控制欲和強迫癥。生理特征:輕度咖啡因不耐受,
超過每日 300mg 攝入量會導致心悸及手抖。
清除路徑(初步):通過工作壓力及伴侶異常行為,引導目標超量攝入咖啡因。
在她習慣獨自加班的周五夜晚,利用心悸引發的恐慌,使其在下樓梯時失足。
備選方案:通過分析其駕駛習慣,在其常走的隧道內制造燈光故障,
引發視覺誤差導致交通事故。目標:陸知行。
心理弱點:重度焦慮及幸存者負罪感(源于林舒然之死)。生理特征:長期服用鹽酸舍曲林,
對特定食物(如西柚)會產生嚴重不良反應。
清除路徑(初步):通過伴侶(簡一)的異常行為加劇其焦慮。在他心理防線最脆弱時,
由伴侶無意中提供含有西柚成分的食物或飲料,引發藥物不良反應,導致急性臟器衰竭。
對外表現為「抑郁癥患者因情緒崩潰過量服藥后,突發心源性猝死」。
我看著屏幕上那一行行冰冷的文字,感覺連呼吸都帶著刀片。在「厄洛斯之鏈」的系統里,
我們已經死了。它們甚至已經設計好了,讓我們如何「殺死」對方。
6 幽靈協議看完那份《清除協議》后,我和陸知行陷入了長久的死寂。公寓里靜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