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小蓮一夜沒回家,她的手機關機,微信不回,電話也打不通。我在客廳坐了一夜,
等她回來。第二天早上,她終于推門進來了。頭發亂糟糟的,衣服皺巴巴的,
臉上還有沒卸干凈的妝。她看到我坐在沙發上,布滿紅血絲的雙眼死死地盯著她,嚇了一跳,
手里的包“啪”地一聲掉在地上。我一夜沒睡,煙灰缸里堆滿了煙頭。
那股混合著尼古丁和焦慮的焦油味,彌漫在整個客廳,也像是堵在了我的喉嚨里。“你,
你沒去上班?”她聲音發虛,不敢看我的眼睛。我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向她。
我的影子籠罩著她,她瑟縮了一下,像一只受驚的兔子。“去哪了?
”我的聲音沙啞得像砂紙磨過木頭。“我……我昨天公司聚會,喝多了,
就在同事家住了一晚。”她眼神閃躲,手指不安地絞著衣角,“手機沒電了,對不起啊老公,
讓你擔心了。”同事家?她的解釋聽起來天衣無縫,但我一個字都不信。
我和潘小蓮結婚三年,她從來不是一個沒有分寸的人。她酒量很好,
也從不會在外面喝到斷片,更不會夜不歸宿還讓手機關機一整夜。我的目光落在她的脖子上,
那里有一小片紅痕,像是被人用力吮吸過。我的心,在那一瞬間,
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我幾乎無法呼吸。“哪個同事?
”我壓抑著心里的滔天怒火,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一些。“就……就小莉啊,
你見過的。”她急忙說。小莉是她部門的助理,一個剛畢業的小姑娘。我拿出手機,
當著她的面,撥通了小莉的電話。電話響了兩聲就接通了,傳來小莉迷迷糊糊的聲音:“喂?
哪位啊?”“小莉,我是鄭偉,潘小蓮的老公。”“哦,鄭大哥啊,這么早有什么事嗎?
”我瞥了一眼臉色瞬間變得慘白的潘小蓮,開口問道:“小蓮昨晚在你家住的?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鐘,然后小莉有些遲疑地說:“沒……沒有啊。昨天聚會結束,
我男朋友就來接我回家了。小蓮姐好像是跟王總監他們一起走的吧,她說還有第二場。
”王總監,一個四十多歲、油膩、離異的男人。我掛了電話,整個世界都安靜了。
只剩下潘小蓮越來越急促的呼吸聲,和她那張毫無血色的臉。“你還有什么要說的?
”我看著她,感覺眼前這個女人陌生得可怕。“我……”她嘴唇哆嗦著,
眼淚“唰”地一下就流了下來,“老公,我錯了,你聽我解釋。”她想來拉我的手,
被我一把甩開。“別碰我!”我低吼一聲,像是被激怒的野獸。我的腦子里嗡嗡作響,
全是王總監那張肥膩的臉,和他看潘小蓮時那種不加掩飾的欲望眼神。一想到我的妻子,
可能和那個男人……我的胃里就一陣翻江倒海。“你和他,去哪了?
”我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這幾個字。“不是的!不是王總監!”潘小蓮哭著搖頭,
拼命地解釋,“聚會結束后,我確實是想回家的,但是我喝得太多了,在路邊吐,
然后……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等我再醒來的時候,人已經在酒店了。
我身邊躺著一個男人,我不認識他!我真的不認識他!”她的話像一顆炸彈,
在我腦子里轟然炸開。比出軌更讓我無法接受的,是這個詞——撿尸。我的妻子,
在我不知道的角落,像一件物品一樣,被一個陌生的男人從路邊撿走,帶去了酒店。
我看著她哭得梨花帶雨的臉,看著她脖子上的吻痕,看著她皺巴巴的衣服,
一股混雜著惡心、憤怒、屈辱和心痛的復雜情緒,瞬間將我吞沒。我沖進衛生間,
對著馬桶一陣干嘔。什么都吐不出來,只有酸澀的膽汁涌上喉嚨。
我用冷水一遍遍地潑在臉上,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但身體卻不受控制地顫抖。
潘小蓮跟了進來,從背后抱住我,哭著說:“老公,對不起,真的對不起。你相信我,
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事情怎么會變成這樣。你報警好不好?我們報警,
把那個畜生抓起來!”報警?我猛地轉過身,抓住她的肩膀,
死死地盯著她的眼睛:“你確定要報警?”報警,意味著這件事會被公之于眾。
意味著我們的父母、朋友、同事,都會知道潘小蓮遭遇了什么。
意味著她將要面對無數同情、獵奇、甚至是指指點點的目光。她能承受得了嗎?我們的婚姻,
能承受得了嗎?“我……”她猶豫了,眼神里充滿了恐懼和掙扎,“我怕……”我懂了。
她也怕。我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再睜開時,眼里的瘋狂和憤怒已經被壓了下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死寂。“哪個酒店?”“我不記得名字了,就在公司附近,
很普通的一家快捷酒店。”“那個人長什么樣?”“我沒看清,我醒來的時候天很黑,
他還在睡,我嚇壞了,拿了東西就跑了。”一問三不知。線索幾乎等于零。
但我心里憋著一股火,一股要把那個毀了我家庭的畜生碎尸萬段的火。“你先去洗澡,
把這身衣服換下來燒掉。”我用一種不容置疑的語氣命令道,“這件事,你不要管了,
我來處理。”她看著我冰冷的眼神,點了點頭,默默地走進了浴室。
聽著里面傳來的嘩嘩水聲,我拿出手機,開始在地圖上搜索公司附近所有的快捷酒店。
我鄭偉,一個平日里溫和謙讓的男人,活了三十二年,第一次有了想殺人的沖動。
我不管那個男人是誰,我發誓,我一定要把他找出來。然后,讓他付出比死更痛苦的代價。
我請了假,開始了大海撈針般的調查。潘小蓮的公司在城西的軟件園,
我以“妻子遺失了重要物品”為由,一家一家地排查了附近三公里內所有的快捷酒店。
整整兩天,我跑了二十多家酒店。大多數前臺都以保護客戶隱私為由拒絕了我,
只有少數幾家,在我軟磨硬泡,甚至塞了紅包之后,才勉強同意讓我看一眼監控錄像。
監控畫面模糊不清,人來人往,想要找到潘小蓮的身影,無異于癡人說夢。我像個瘋子一樣,
一遍遍地倒放、快進,眼睛看得又干又澀,幾乎要流出血來。潘小蓮在家變得小心翼翼,
沉默寡言。她會做好我愛吃的飯菜,把家里收拾得一塵不染,
然后安靜地坐在沙發上等我回來。我們之間,隔著一道無形的墻。她不敢問我調查的進展,
我也不想和她說話。一看到她的臉,我就會想起那個恥辱的早晨,想起她脖子上的紅痕,
想起那個我素未謀面的“撿尸人”。那根刺,深深地扎在我的心臟里,一碰就痛。
第三天下午,就在我快要絕望的時候,事情出現了轉機。在一家名叫“云棲”的快捷酒店,
前臺那個年輕的女孩或許是被我的執著打動了,或許是覺得我看起來不像壞人,她猶豫再三,
還是讓我進了監控室。“哥,你只能看五分鐘啊,被我們經理發現了,我會被開除的。
”“謝謝你,五分鐘就夠了。”我以最快的速度,
將時間調到潘小蓮公司聚會當晚的十一點左右。屏幕上,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了。是潘小蓮。
她被一個男人半扶半抱著,走進了酒店大堂。雖然男人戴著鴨舌帽和口罩,看不清臉,
但他的身形和走路的姿勢,都讓我感到一種莫名的熟悉。我的心跳開始加速,
死死地盯著屏幕,生怕錯過任何一個細節。他們在前臺辦理了入住,
男人用的是他自己的身份證。我看不清身份證上的信息,但我看到了那個男人在遞給前臺時,
手腕上戴著的一塊表。那是一塊黑色的,方形表盤的電子表,表帶是帆布材質。
我立刻暫停了畫面,用手機拍了下來。就是這塊表!我認得這塊表!上個月,
潘小蓮大學同學聚會,她帶我一起去的。席間,有個叫李哲的男人,就戴著一模一樣的表。
李哲是潘小蓮的初戀男友。這個認知,像一道驚雷,在我頭頂炸開。
我感覺全身的血液都沖上了大腦,耳朵里嗡嗡作響,幾乎要站不穩。怎么會是他?
怎么可能是他?潘小蓮明明說,她不認識那個男人!她騙了我!為什么?為什么要騙我?
難道那一夜,根本就不是什么“撿尸”,而是他們舊情復燃,蓄謀已久的約會?
這個念頭一旦產生,就如同瘋長的野草,瞬間占據了我所有的理智。我跌跌撞撞地沖出酒店,
腦子里一片混亂。欺騙,背叛,謊言……原來我所承受的屈辱和憤怒,
我這兩天不眠不休的調查,都只是一個笑話。我才是那個最可悲的小丑。我回到家,
潘小"蓮"像往常一樣,準備好了一桌飯菜在等我。她看到我失魂落魄的樣子,迎了上來,
小心翼翼地問:“老公,怎么了?是不是……沒找到?”我沒有回答她,只是冷冷地看著她,
然后,將手機里的那張監控截圖,摔在了她面前。“告訴我,這是誰?”潘小蓮看到照片,
臉色“唰”地一下變得慘白,毫無血色。她張了張嘴,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身體搖搖欲墜。
“不認識,是嗎?”我冷笑著,步步緊逼,“你在路邊喝醉了,
被一個不認識的男人帶去了酒店,是嗎?”“潘小蓮,你看著我的眼睛,再說一遍!
”我的聲音因為憤怒而顫抖,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冰窖里撈出來的。
“我……我……”她終于崩潰了,蹲在地上,抱頭痛哭起來,“老公,我不是故意的,
你聽我解釋!”“解釋?”我蹲下身,捏住她的下巴,強迫她看著我,
“解釋你為什么要騙我?解釋你們為什么會去酒店?還是解釋,你們在床上的時候,
有沒有想起過我這個傻子還在家里等你回家?!”我的話像刀子一樣,狠狠地扎進她的心里,
也扎進了我自己的心里。“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樣!”她哭著搖頭,眼淚混著妝容,
在臉上沖出兩道狼狽的痕跡。“那天同學聚會之后,李哲就加了我微信,偶爾會聊幾句。
這次公司聚會,他說他剛好在附近辦事,就問我要不要見一面,敘敘舊。
”“我本來是想拒絕的。但是他說,他快要結婚了,這次見完,以后可能就再也沒機會了。
我一時心軟,就答應了。”“我們在酒吧喝了點酒,聊了聊以前的事。
我真的沒想到會喝那么多,后來……后來的事,我真的不記得了。我醒來的時候,
看到他躺在旁邊,我自己也嚇傻了。”“我之所以騙你,是不想讓你誤會。
我知道你一直很介意他,我怕你胡思亂想,怕你跟我吵架,我太害怕失去你了,老公!
”她抱著我的腿,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她的解釋,聽起來那么合情合理,又那么蒼白無力。
害怕我誤會?難道和一個男人,尤其還是前男友,在酒店共度一夜,不比撒謊欺騙更嚴重嗎?
我的心,徹底冷了下去。如果不是我恰好看到了那塊表,如果不是我堅持不懈地去調查,
這個謊言,她是不是打算瞞我一輩子?“所以,你們什么都沒發生,只是蓋著被子純聊天?
”我用一種近乎嘲諷的語氣問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她茫然地搖頭,
“我喝斷片了,什么都不記得。”“好,很好。”我點了點頭,甩開她的手,站起身。
我從臥室的抽屜里,翻出了我們結婚時拍的婚紗照。照片上,她笑靨如花,依偎在我的懷里。
我也笑得像個傻子,滿心滿眼都是對未來生活的憧憬。那時候,
我以為我們會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夫妻。可現在,這張照片看起來,卻像一個巨大的諷刺。
我走到她面前,當著她的面,將相框狠狠地砸在地上。“砰”的一聲脆響,玻璃四分五裂。
潘小蓮尖叫一聲,渾身一顫。“我們離婚吧。”我看著她,平靜地說道。這四個字,
我說得異常艱難,也異常決絕。愛之深,恨之切。我無法接受我的妻子,我的愛人,
用這樣一種方式背叛我,欺騙我。與其在猜忌和痛苦中互相折磨,不如就此放手。
“不……不要!”潘小蓮徹底慌了,她爬過來,抓住我的褲腳,
仰著那張淚流滿面的臉看著我,“老公,我錯了,我真的錯了!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
我再也不見他了,我把他所有的聯系方式都刪掉!求求你,不要和我離婚!”我閉上眼睛,
不去看她。心里那道信任的堤壩,已經徹底崩塌了。再多的眼淚和道歉,也無法修復。
潘小蓮的哭求,并沒有讓我心軟。哀莫大于心死。當我知道她欺騙我的那一刻,
我們的婚姻就已經死了。我提出了離婚,態度堅決。房子是我婚前買的,
車子是我們共同財產,存款一人一半。我自認仁至義盡。潘小蓮不同意。她不吃不喝,
把自己鎖在房間里。我沒有理會她。我知道她在用這種方式逼我就范,但我已經鐵了心。
我的父母和她的父母很快就知道了這件事。他們輪番給我打電話,勸我冷靜,勸我三思。
“小偉啊,夫妻床頭吵架床尾和,哪有什么過不去的坎。小蓮也不是故意的,
你就原諒她這一次吧。”我媽在電話里苦口婆心地勸我。“鄭偉!
我女兒要是出了什么三長兩短,我饒不了你!”我岳父則在電話里對我咆哮。
我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憊和厭煩。他們只知道勸我原諒,
卻沒有人真正關心我在這件事里受到的傷害。我拉黑了所有的號碼,只想一個人靜一靜。
但李哲,卻在這個時候,主動找上了我。他約我在一家咖啡館見面。我本不想去,
但鬼使神差地,我還是去了。我想看看,這個毀了我婚姻的男人,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
他比同學聚會時看起來要憔悴一些,眼下有淡淡的黑眼圈,但依舊穿著體面,
手腕上那塊黑色的電子表,格外刺眼。“我知道,你肯定恨死我了。”他開門見山,
聲音有些沙啞。我冷笑一聲:“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他苦笑了一下,
從口袋里拿出一個信封,推到我面前。“這是什么?”我皺眉。“我沒碰小蓮。”他說,
“那天晚上,她喝醉了,但我很清醒。我把她送到酒店,安頓好她之后,我就離開了。
”我盯著他,想從他的臉上看出撒謊的痕跡。但他眼神坦然,不像是在說謊。
“我為什么要相信你?”“信封里,是我離開酒店的時間,
和我在酒店對面的24小時便利店待到天亮的監控截圖。你可以去查。”他頓了頓,繼續說,
“我承認,我對小蓮余情未了,看到她因為公司的事不開心,就想約她出來聊聊。
是我自私了,給她造成了這么大的困擾,也傷害了你。我很抱歉。”他的話,讓我有些意外。
我打開信封,里面果然是幾張打印出來的照片,上面清晰地顯示著時間。如果他說的是真的,
那潘小蓮脖子上的吻痕,又是怎么回事?難道是我看錯了?還是……她在撒第二個謊?
一個謊言,需要用無數個謊言來圓。我已經分不清,她哪句話是真,哪句話是假了。
“那你為什么要告訴我這些?”我看著他,“想讓我相信你是個正人君子,
然后和小蓮重歸于好?”“不。”李哲搖了搖頭,眼底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
“我只是不想她因為我而被你誤會,不想她過得不幸福。”他喝了一口咖啡,
繼續說:“小蓮是個很單純的女人,心思也重。我知道她騙了你,是因為她太在乎你了。
她和我見面,或許有一部分是因為我的原因,但更多的,
是因為她最近在工作上遇到了很大的壓力。”“壓力?”“她沒告訴你嗎?
她們公司最近在裁員,王總監處處針對她,給她穿小鞋,她有好幾次都想辭職了。”李哲說,
“她之所以不告訴你,也是怕你擔心。”我愣住了。這件事,
潘小蓮確實一個字都沒有跟我提過。她在我面前,永遠都是一副報喜不報憂的樣子。
“她為什么會被針對?”“因為她拒絕了王總監的騷擾。”李哲的眼神冷了下來,
“那個老色鬼,早就對小蓮不懷好意了。同學聚會的時候,我就聽小蓮提過幾句。
這次她喝醉,我懷疑……跟那個王總監脫不了干系。”李哲的話,像一盆冷水,從頭頂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