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十多歲的時候，我的母親就病了。以前聽母親說我們是將門之后，
受到了朝廷的黨爭牽連落難至此，我信了一半，因為母親教會了我讀書識字，
隔壁的幾個孩子什么大字都不識。母親走后，我去了鎮子上賣柴火謀生，
山里的柴火很受城里老爺家青睞。有一次我在路邊的芭蕉葉下躲雨時，
一輛馬車停在我的眼前，車里的貴人不僅買光我的柴火，還帶我去府里做了一個柴火郎。
有錢人家的府邸真的很氣派，由于我識字聰明伶俐，小管事便喜歡安排我去辦一些事情。
也在那時，我遇到了府里的大小姐趙玉簾。聽院里的郎哥們說，大小姐是城里第一等的美人，
對我們這些下人們很好，不知道哪家的公子有福氣能娶到大小姐。小姐喜歡古物珍寶小物件，
每次大公子從遠處運來貨物之后，就會帶回來許多的奇巧玩具，
聽說那是路上胡商帶來的稀奇貨物，城里的官家子弟都爭著購買。
大小姐有時喊我們幾個給那些稀奇玩意挪挪位置，給紋繡物件曬曬日光，
一來二去有時候還會賞賜我們一兩個小物件，大小姐美的就像天上的月亮，
不知道他們晚上做夢會不會夢見月亮。大小姐還給我們幾個都取了名字，我回道：“大小姐，
我叫飛鴻”。大小姐招手：“飛鴻，你和銅鑼今晚陪我們去上元節賞燈。
”我們幾個雖然比大小姐小兩歲，但是一個個身姿挺拔，走在路上倒是可以唬人的護衛。
上元節的燈火很是出名，傍晚有心思的人會出來集會游玩，
走夫商販也趁此機會羅列貨物叫賣，整個西城河岸街道上都掛滿了彩燈，
才子們還會在船上飲酒作賦，我們雖然滿眼看著熱鬧的街市，
但心思時不時地在亭子里大小姐和一個玉樹臨風的公子身上。銅鑼說，
那是京城里張侍郎家的公子，和小姐青梅竹馬來過府上，后來舉家去京城做官了。
君子配佳人，自古就有許多這樣的故事，閑時他們也說起過。可我不知道的是，
這一夜坐在船上的錦衣公子也把小姐的身影印在了心里，以至于發生了意想不到事情。
這世間的情愛我是不懂的，銅鑼也是一知半解，占有的欲望在貴人心里怎樣生根發芽，
我們都想象不到。沒過多久，府里就傳出了一件喜事，京城的張家要和府里結親，
這是大伙想象到的事，看到小姐眼里的光芒，我們也跟著高興。那段日子小姐去了很多地方，
不知什么時候開始，我變成了小姐的小跟班，開路打雜，我樂在其中。去神樹上香許愿，
我就和丫鬟小香在門外候著，那一刻，小姐仿佛就是女仙子，
娶到小姐的人真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小姐問：“你們有什么愿望要許嗎？很靈驗的。
”我搖了搖頭，其實我心里偷偷想的是以后可以遇到一個像小姐一樣的人。
京城朝廷上的事情我們這些人很少知道，可是這天，府里傳來了一個消息，
張府的公子被傳旨安排去將軍嶺去巡防，老爺們都想不明白，圣旨下達，只能遵從。
將軍嶺以前叫萬人谷，幾十年前有將軍領兵在那里大破敵人，下面的在議論，那個地方很遠，
而且聽說現在還在打仗，最近的戰事又變得緊張了，匈奴人殺了許多朝廷的官。
出門打仗什么時候都令人揪心，一旦戰事起來，又不知多久才能平息。
張公子送來了一卷信就出發了，我看著小姐眼里憂愁，心里好像被什么東西錘了一下。
大公子不久接了朝廷的差籌集去關外運送天馬事宜，老爺年輕的時候也做過馬匹的生意，
府里的鏢隊雖然在這段路上享有名聲，可是去了更遠的西邊，萬事終究難以預料，
我有時看到老爺的眼里也有了愁絲，朝廷的差接不好可牽連甚廣。后來，
府上新組建的鏢隊要護送一批貨去金城，我給帶鏢的大胡子領隊報了名。
小姐問我：“你不會武功，跟去湊什么熱鬧啦，外面可不安生。
”我笑道：“我學了不少厲害的招式，出去歷練一番，碰到了有趣的故事回來講給小姐聽。
”見我固執，小姐便讓我好好跟在鏢隊里的老師傅后面，就這樣幾天后，我跟著鏢隊出發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當時是怎樣想的，小姐嫁人了我又去做誰的小跟班呢。走出關中之后，
路上遇到的流民越來越多了，他們有氣無力的好像很久沒吃過東西，
盯著我們看的眼神讓人不免有點害怕。大胡子領隊走南闖北，遇到了不少這樣的事，
他告訴我世道就是這樣，各地糟了災，官府想管，可是一些肥官趁機也想吃飽留點湯，
這層層的官都吃點留點，就造成了現在這樣的局面。我問：“餓死人他們也不管么？
”大胡子緊了緊手里的刀：“在這些人眼里，死個人就和死個螞蟻一樣簡單，
我們賺的是城里貴人的金銀，別看他們可憐，一旦他們對我們有了敵意，就變得和強盜一樣，
這一路可就難了。”這本該是一趟尋常的走鏢，直到我們行到了天石山的山谷處，
幾個老鏢頭就嗅出了不對勁，平日里遇到幾個小毛賊也就算了，
可是這次卻出現了隆隆的馬蹄聲，是馬賊。大胡子緊了緊衣角，
喃喃道：“這一路怎么沒收到消息，馬賊下山尋食，可不光搶東西，也殺人吶。
”天漸漸地陰沉了下來，飄起了淅淅瀝瀝的雨絲，大胡子拍了我的肩膀：“一會不對勁，
就抓緊逃命，人比貨重要”。馬賊的呼喝聲響起，一支利箭就插在了我們的鏢車上，
我看到大胡子拿出了銀錢和一排騎馬的漢子商談，可他的話還沒有講完，
馬賊的利箭就已經刺穿了鏢師的胸膛，我雖渴望做一個頂天立地的漢子，可現在我不得不逃。
我垮了一匹馬，往人少的小路就狂奔了去。人有時候脆弱的難以想象，我只覺背心一痛，
就漸漸失去了意識。我醒來的時候，看到了一個老伯伯和幾個比我年長一些的漢子盯著我看。
老伯伯其實不老，只是頭發有些花白，他開口道：“孩子，你已經死了，是我救活了你。
”他們都對著我笑，我卻說不出話來，我在想不知大胡子他們逃脫了沒有。
后面幾天我漸漸了解，他們是天石山的刀客隱居在此，老伯伯是師傅，
他在去集場采辦物料回來的路上看到了我。其他的三個師兄都是師傅收養的孤兒，當然，
我現在也是。這個世界的孤兒還真多，可是誰又愿意當孤兒呢？師傅說，
馬賊可能就是沖著那一批貨來的，我自然不知道這其中的隱情。此后，我就住在了這里，
和師兄們一起苦練武功，我想讓小姐看到我成為男子漢的樣子。刀客，其實就是殺手，
只不過殺的不是普通人。這個世道，普通人很難有活路，災情嚴重了，
當官的豪紳不會缺肉吃，依舊每天沐浴洗禮。師傅說，師兄們都是名門之后，
我心想：娘說我是將門之后，不過是哪家的將門，卻沒有說清楚。不過有一點，
我的力氣很大，龍筋虎骨是個練武的奇才。光陰如駿馬加鞭，三年一晃過去了，
我也變得更加魁梧強壯，兩個師兄的武功都有點斗不過我，不知道小姐還能認出我來嘛。
這一天，師傅的師弟來了，他是朝廷的將領，以前師傅也是，不過后來種種原因他退出了。
師兄們給我說，師傅以前是大將軍的先鋒官，在戰場上奮戰了半輩子，只不過，造化弄人，
一腔熱血終究是涼了。師傅收到了一個任務，我們要配合師叔去西邊一個地方，殺一個人，
只不過這個人是個國王。流財道：“什么國王，
其實就是小縣令罷了”師傅笑了笑：“這你都知道啦。”流財喜歡聽稀奇的故事，油燈下，
師傅給我們講了許多西邊的事情，他實在是個充滿神秘的老刀客。我知道刀客的信條，
我們都是死過一次的人，這個世界上，沒有什么能夠審判我們，我們只為心中的意念而戰。
我們離開天石山，一路上偽裝成流民的樣子，看到他們的樣子，我的心里不好受，
朝朝代代都有吃不飽飯的人，我們不是救世主，改變不了這一切。路上的人議論，
有匈奴人開始劫掠了，沒來得及走的人都被殺了。我問了將軍嶺的情況，
他們只知道要打仗了，這一路上穿山越嶺，終于到了黑水城，百里外就是將軍嶺。師傅說，
要在這里等師叔盤旋幾日，我打聽到將軍嶺與匈奴交戰了幾次，駐守的是張將軍。“師傅，
我想去將軍嶺見個故人”。流財看了看我，說要陪我一起去，兩個人也有個照應。
師傅囑咐：“你們的身手不錯但是也不能逞強，遇到危險就及時回來”。
黑水城出關向西有兩條路，我是想去看看張公子，他是否已經迎娶了大小姐。流財是個話癆，
不喜歡吃苦練功，倒是喜歡湊熱鬧，我們兩個常常一起出門辦事。
我問他：“你有沒有遇到喜歡的姑娘？”他不好意思說，師傅沒有成家，師兄們也沒有，
至于喜歡的姑娘，只能說是一個秘密。他笑著看向我：“你啥時候遇到了，快讓我看看呀！
”我搖搖頭，說實話，我還不清楚喜歡一個人是什么滋味呢。我們騎著快馬，
很快就到谷口下面，這里是一個小城堡，背后本來是個驛鎮，打仗的時候百姓都遷走了，
谷口處對著的是匈奴人草原，被馬踩的黃禿禿的，遠處還能看到他們的營帳。
我們趕過去的時候，城堡上插著箭矢，將士們清掃著戰場，顯然戰火熄滅不久。
巡邏總兵問道:“你們可是從黑水城來的，路上可曾看見糧草輜重車輛”。我搖搖頭，
看樣子將士們很低迷，大戰后的疲憊感急需要一個好消息來慰藉。我詢問了張將軍的營帳，
張將軍認不出我，但聽到劉府的人來心情便也舒暢了起來。他滄桑了許多，
甲胄上還有斑斑血跡，我才知道他三年沒有回去了，朝廷遲遲沒有新的調令來接替，
他不能擅離職守，寄回的書信也沒有回音，不知道哪里的消息稱皇帝許久都沒上朝，
不過對此沒人敢問，只能熬首等待。只是近期匈奴的部落蠢蠢欲動，想出來搶奪糧草，
可是將士們也在期盼著糧草。我心里升起一個不好的念頭來。他請我喝酒，
向我問了許多事情，我把自己知道的一一說了。他喃喃道：“匈奴王氏內部也出現了裂痕，
這股小騎兵是好戰的小部落，部落牛馬死了不少，在不斷地挑起戰亂。”他嘆了口氣，
看來形勢真的很嚴峻。當天晚上我和流財就聽到了戰馬嘶鳴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