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浩的皮鞋跟在城市的CBD的大理石地面敲出空洞的回響時,
凌晨四點鐘的寫字樓仍亮如白晝。他緊緊的盯著電腦屏幕上被否掉的第三版方案,
徘徊——舟舟(甲方總監)的電話恍惚還在耳膜震顫:“我們要‘引爆社交媒體’的沖擊力,
你這版像白開水,太平淡!
........................咖啡杯里的殘渣結成深褐色的疙瘩塊,
白浩用勺子的柄戳了戳,咖啡杯里的殘渣碎屑簌簌墜落,像極了他那支離破碎的靈感。
同事小陳的工位傳來鍵盤敲擊聲,那聲音像暴雨砸在鐵皮棚頂,噼里啪啦的噪音,
密集得讓人窒息。白浩瞥向小白的保溫杯,早晨泡的枸杞已經沉入杯底,
杯壁凝結了一圈褐色茶垢,杯沿還沾著干涸的咖啡漬——這怕是小陳今天第五杯咖啡了,
他的黑眼圈重得不能用熊貓來形容了更像被打了兩拳試的。
...............................“嗡嗡!
”手機突然震動,高中同學群彈出新消息:“恭喜濤爺(周濤),內環新房落地,大吉大利!
” 配圖里的戶型圖在月光白的背景下閃著冷光,客廳的落地窗能俯瞰黃浦江。
緊接著是一連串彩虹屁:“濤爺人生贏家!”“什么時候請我們去新家轟趴?
”....................白浩默默關掉頁面,
指腹摩挲著屏幕上的“已讀”按鈕——他想起大學時的周濤總抄自己作業,
每個月還找自己借個千八百才能度日,想不到如今卻在金融圈混得風生水起,
而自己的創意方案還在被甲方反復踐踏。
...............................這周末的聚會上,
銅鍋涮肉的蒸汽模糊了每個人的臉。何佳毅用漏勺撈起毛肚,紅油順著勺沿滴落:“白浩,
你說你大學四年,書,書沒讀好,戀愛,戀愛也不談,時間都花哪去了?
”她的指甲涂著孔雀藍,在燈光下泛著冷光——那是上個月剛升部門經理的標志。
...............................白浩望著翻滾的鍋底,
熱氣熏得眼眶發燙:“睡覺唄,補覺啊,把高中三年的覺都補回來。”眾人聞言哄堂大笑,
沒人看見他藏在桌下的手已經把餐巾絞成麻花——他沒有說出來的是,每個失眠的夜晚,
他都盯著窗簾縫隙里的城市燈火,覺得自己像只被裝在玻璃罐里的甲蟲,看得見光,
卻摸不著出口。那些燈火明明滅滅,像極了他大學時的創意作業,被教授批“太空了,
太口水話了,太不切實際了,或者就是太落地了............”,
而如今連“落地”的機會都快沒了。
.逃逸時刻...............................周三傍晚,
白浩在公交站等車。電子屏上的末班車倒計時跳得急促,候車的人們低頭刷手機,
拇指在屏幕上劃動的頻率像莫爾斯電碼。穿西裝的男人對著耳機喊“把數據再調高三成”,
扎馬尾的女生邊啃面包邊改PPT,熒光映得臉發青。白浩突然厭煩這永不停歇的節奏,
鬼使神差地跳上駛向郊區的103路。
............................公交車碾過柏油路的轟鳴里,
窗外的霓虹逐漸稀薄,路燈間隔越來越長,最后變成星子般的光點。當車身開始顛簸時,
林硯意識到自己闖進了城市的褶皺——路兩旁的野草在暮色里搖晃,
葉片上的露珠被車燈照得發亮,像撒了把碎鉆。遠處山巒的輪廓像幅洇開的水墨畫,
偶爾閃過廢棄的工廠,銹跡斑斑的鐵門半掩著,野狗從陰影里竄出,又消失在夜色中。
...........................車廂里彌漫著柴油味和汗酸氣,
前排的農民工大爺靠著窗打盹,安全帽扣在膝頭,護膝上的補丁摞著補丁。
白浩望著大爺松弛的眼角,突然想起父親年輕時在工地搬磚的樣子,
并且那時他總說“等你考上大學,你就不用像把這樣辛苦了,坐辦公室,躲得過天晴落雨了,
到時候爸就搭著你享福了”,可如今自己都工作五年了,父親還在城郊工地守夜,
腰桿越來越彎,像被歲月壓垮的扁擔,還在為我奮斗,為我兜底啊!
...............................緩緩,
車在山腳下停下時,暮色已浸透天地。白浩踩著碎石路往山里走,鞋底被硌得生疼,
卻讓他不得不放慢腳步——這感覺很新奇,像給高速運轉的齒輪突然卡進枚楔子,
每一步都帶著鈍重的回響。
.初遇老彭...............................周六清晨,
白浩沿著碎石路往更深的山里走。露水打濕衣褲兒,冰涼的觸感順著腳踝往上爬,
草葉上的蛛絲在晨霧里泛著銀白。轉過山坳,他看見個老人拄著鋤頭站在田埂上。
土黃色的布衫被風吹得鼓起來,像只停在半空的舊風箏,鋤頭柄裂了道縫,木屑刺目的白,
這不僅讓白浩想起父親工具箱里那把斷柄的鑿子,為了給他躲存點錢,總是修修補補,
不換新的。...............................“叔,
您這鋤頭柄都壞了該換的了。”白浩蹲下身,手指撫過裂縫里的鐵銹,冰涼的銹渣蹭在指腹,
帶著歲月的糙感。老人抬眼,眼角的皺紋里嵌著陽光:“這都老伙計了,跟了我三十年,
有感情的,換不得。”他的手背上爬滿曬斑,握鋤頭的姿勢像在擁抱老友——鋤頭的重量,
是他與土地半生的默契。
...............................白浩跟著老人回了家。
土坯房的院角堆著木料,刨花像卷曲的雪片散在地上,散發著新鮮的木香。老人姓彭,
年輕時在鎮上做木匠,未婚妻總說“等你考上縣技校,咱就成家”。可那年春播,
鄰村王家的房梁斷了,他趕去幫忙,誤了考期。再后來,未婚妻嫁去了城里,
信里說“城里的樓比山高,可我總夢見你刨木頭的樣子”,他便守著這片地,再沒離開。
..................彭木匠從木箱里翻出根柘木條:“這木料曬了十年,
夠硬實。”他的手在木料上摸索,像在辨認老友的臉。白浩握著刨子,
木屑簌簌落在牛仔褲上——這動作他熟悉,他爺爺就是干木匠的,家里家伙式齊全,
小時候他父親還教他做木鳥,刨子推快了會夾頭發,父親的大拇指就是那時被崩掉塊皮,
至今留著月牙形的疤。
...............................“您后悔過嗎?
”白浩盯著刨刃上的反光,想起大學時為了趕作業,在實驗室里面通宵做實驗,
實驗試劑濺起飛進眼睛的酸澀。
......................彭木匠把新刨的柄坯浸進桐油:“后悔啥?
這柄壞了,我能修好;地荒了,我能種活。可人心要是慌了,拿啥填?
”他的手在油光里泛著古銅色,“你看這山,云飄得慢,可每片云都有影子;水流得慢,